“哎呀，我这样说只是为了渲染一下气氛嘛，”那名仙侍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令她尤为兴奋的事情：“好嘛，我就不卖关子了，叛逃的那位护法就是白战魔！”
“啊，什，什么，白战魔？”另外一位仙侍忽然惊道，好似白战魔在上天庭的名声可比紫离风要臭得多。
“对，就是白战魔，”那名仙侍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听说她几千年前还是一位凡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和我们天界的星复上神有了一些纠葛......”那仙侍又开始卖起了关子，身旁的同伴却忽然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致，反而使劲朝她使着眼色，那名仙侍不喜欢别人打断自己，于是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那位同伴却狠狠地掐了她一把，那名仙侍“诶呦”了一声，正要动手掐回去，却看到了对方那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袋顺着同伴恐惧的视线扭了过去，好似一个僵硬的木偶。
不知何时，星复与杜若晴已然来到桥上。
“上.....上神。”两名小仙侍立马站了起来，似乎除了叫这一声上神便什么也不会做了，眼见星复上神身边还站着一位白衣仙子，只是那仙子身上的气质却是出奇地沉稳。慌乱之下，方才还兴致勃勃的那位仙侍立马跪了下去，好像是犯下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一样：
“上，上神，仙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该死，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吧......”那闯了祸的小仙侍不住地求饶，好像再多犹豫半分，她的饭碗就要保不住了。
杜若晴似乎是笑了一下，那名小仙侍感觉自己必定要遭殃了，谁知星复只是默默牵着杜若晴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清云宫的方向走去了，在经过那两名仙侍时，星复低沉而冷淡的声音从二人耳边响起：
“即便是聊起无关紧要的话题，也得挑好时间和地点，当值期间玩忽职守，你们自己去领罚吧。”
一路沉默着，二人终于抵达清云宫，大门前整整齐齐站着三四名仙侍，似是比从前还要少了许多，星复深深地望了杜若晴一眼，而后又拉着她进了清云宫的大门，高墙之内的冷清依旧是整个上天庭数一数二的程度，只有一座高大清冷的宫殿如鹤立鸡群般伫立在最中央，寝殿四周种36满了鲜妍的花朵，馥郁的幽香随着清淡的微风送到杜若晴身边，星复带着杜若晴径直走入了他的寝殿，殿内的设施十分简单，四周却飘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一进入寝殿，杜若晴便挣脱开了星复的手，星复心中像是突然落了空，有些茫然地望着杜若晴的背影。
杜若晴忽然转过了身来，唇角还带着一抹笑容：
“没什么，只是还有些不习惯。”兜兜转转，她居然又回到了原点。
星复顿了顿，而后方才道：“她们说的那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杜若晴轻轻摇了摇头，道：“她们说的那些，很有可能就是事实。”辞朔在她消失了之后便对外散播她叛逃的消息，想必是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她，正忙着封锁消息四处追杀她呢，星复带着她从人间绕回了上天庭，恐怕并没有经过帝君及天界其他的上神，这场表面上的宁静，最后又会持续多久呢？
星复忽然沉默了下来，好像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短暂的平静。
沉吟良久，星复方才郑重道：“晴儿，如果你对我还抱有期待，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杜若晴忽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星复只有一句简单的，明确的回答：“我是认真的。”
杜若晴道：“为什么？”
星复立刻答道：“因为我很贪心，不仅想要你的爱，还想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保护你，爱你，想要让四海八荒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这天底下最好，最温柔的人，而不是......他们口中的怪物。”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杜若晴愣神道。
星复眼中并无玩笑之色：“晴儿，你在我心底从来都是如此。”
“我想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
“你会后悔的。”杜若晴轻声道。
“相信我，我们都不会后悔的。”星复依旧站在原地，回答的语气却又是那么坚决，为了说出这一句话，他好像已经献上了他的全部。
“晴儿，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
“星复，”杜若晴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分理智，脑海中不断闪过她与星复那千千万万个瞬间，答应他只需要一句话，拒绝他也同样是轻而易举，只是，一想到星复为她付出了那么多，而自己却是一个依附于他人而存在的傀儡，若是就这样点了头，恐怕之后发生的一切就真的挽回不了了......
“我在。”
杜若晴心有不忍，屡屡迟疑，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打破他的幻想：“月澄有告诉过你，我们现在是靠什么活着的吗？”
星复顿时愣在了原地。
“幻紫晶。”星复弱声道。
月澄对星复也许还瞒着些什么，不过杜若晴接下来要说的话，想必星复早就已经猜到了。
杜若晴道：“对，就是幻紫晶，它体内带着一股天然的灵力，可以滋养□□，抚慰灵魂，但辞朔手上的那些幻紫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它们经过辞朔的改造，又被施加了特定的咒语，已经变成了辞朔用来禁锢灵魂，施行傀儡之术的工具。”待到杜若晴平淡地叙述完这些话，星复的神情已然由慌乱转为恐惧。
“解咒的术法已经被辞朔毁了，除了辞朔，谁都不能解除加在幻紫晶上的那道术法，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帮我压制住了体内暴走的灵力，但我一直都清楚，体内的幻紫晶从来都没有安分过，只要辞朔想，他一定能找到机会摧毁我，”说到这里，杜若晴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结束这段冗长的自白：
“现在你看到的我，非魔，非人，只是一具带着灵魂的傀儡，只要胸中的那颗幻紫晶被毁掉，抑或是，辞朔一死，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
“总会找到办法的。”星复的语气就像个固执的孩子。
“已经没有办法了。”杜若晴无奈地苦笑着。
“一定有的，”星复忽然走近了杜若晴，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地颤抖：“听闻南海有一尼姑能够度化怨魂，起死复生，若是晴儿你能拜入她的门下，随她一同修行，就能......就能重获自由。”
杜若晴在他怀中摇了摇头，似是在笑他异想天开：“这世上若真有这等好事，又何必设下那黄泉路，奈何桥？”
星复又加重了那个怀抱，似乎并没有死心的意图：“不，南海神尼确有其人，要请她出山......还需要一点时间。”
杜若晴道：“就算南海真的有这样的奇人，星复，你又如何能保证她会接受我呢？”她的手上可沾着无数人的鲜血。
况且，星复话中所指，究竟是他找到了但对方并未答应，还是南海压根就没有这位神尼的踪影呢？
“到了那时，我会一直求着她，直到我的诚心能够被她看见。”
这就是所谓的“心诚则灵”吗？
星复松开了那个怀抱，幽深的瞳眸中闪烁着一片赤诚的海，他无比认真地望着杜若晴的脸，再一次向面前他失而复得的爱人献上他的一切：
“晴儿，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先前说过的那些话，我全部都会做到，绝对不会犹豫半分，晴儿，嫁给我，让我站在你的身边，为此，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没有她，星复孤傲而漫长的一生注定会失去所有色彩，再多的荣誉也无法填满他心中那道空虚的丘壑。年幼时母亲病逝，父亲远走，漫长的一天天只能被没日没夜的修炼填满，年少时上了战场，开始被各种各样的光环压制着，他被这些沉重的头衔压得喘不过气来，头顶的天空似乎从来没有为他绽放过晴光，永远都是一副阴沉的模样，直到他在苍齐山下遇见了那个落逃的千金，头顶上盘旋已久的那层乌云才慢慢散开，只要她一个浅浅的笑，星复就能开心好久，夜里总是辗转难眠，梦里梦外都是杜若晴的样子，爱上一个人，第一次让他有了期待的感觉，第一次让他从心底萌生了酸甜的滋味，漫长的时光也不再那么枯燥和难捱，他想带着他心爱的人走遍千山万水，想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尽数献给她，想要把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想法全部分享给她，想要独享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翻涌了三千年的思念快要将他撕裂，星复承认，他只想听到她肯定的声音。
或者，她只用说一声“好”。
而对方只是沉默。
咚咚，咚咚，咚咚。
砰砰，砰砰。
也许她只是在用心思考。
喉结滚动，星复继续按捺着心底的那头困兽。
身前的那人终于动了一下，一言不发。
她突然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一个冰凉的吻正好落在他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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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檀香殿
“帝君，星复上神求见。”
“让他们进来。”
华宸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满头银发高高束起，琉璃般的瞳眸中沉淀着内敛的秀光，肩头披着银白的神袍，日月的光辉似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经历诸多变故，华宸的脸上却并无失意之色，依旧是那一幅淡淡的，冷傲的，睥睨众生的模样。
星复身着鎏金玄袍，长身玉立，步履沉稳，杜若晴依旧是一身白衣，黑发如瀑，只用简单的发髻便能衬托出她那不染尘烟的秀美。二人并肩来到大殿中央，见了端坐高处的华宸齐齐行礼，起身之后，二人未及开口，华宸那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便从殿堂之上传来：
“星复，你当真想好了？”
星复微微颔首，广袖微动，面对这全天界至高无上的统领者，该有的礼节依旧是一样不少，星复恭恭敬敬地朝着华宸行了个大礼，仿佛也是在回应对方同样郑重的发问：
“星复此生，非她不可，这件事，星复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华宸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听到星复这番话，他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想来在星复和杜若晴到来之前，他便已经知道对方的答案了。
两侧站着天界数十位神仙，都是上天庭德高望重，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许多位上神曾参加过星复同月柠的婚礼，对于之后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或者说，在这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整个上天庭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他与杜若晴之间的故事，早已不再是秘密。
情根易种，孽缘难解，星复此生，必受此劫。
尽管如此，对于这桩不逢时的婚事，上天庭中还是存在着相当反对的声音。
“帝君，这桩婚事，老夫依旧是不同意，”青髯上神站了出来，语气坚决，如斩钉截铁，“这女子可不是别的什么人，她可是魔王辞朔的前护法，虽然魔界放出消息说白战魔叛逃了，可谁又知道这又究竟是不是辞朔设下的另一个局。”
“是呀，帝君，这白战魔说叛逃就叛逃，没过多久又出现在了星复上神的身边，上神这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再次入了这个女人的套！”
杜若晴始终低着头，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幅景象，星复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随着亲密的贴近不断传来。星复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眼底的神情是如此坚决：
“她并非叛逃，是我将她从魔界大牢带出来的，辞朔为人狠辣，若稍有悖逆便绝不手下留情，那时辞朔已对她下了死手，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将她救出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
“星复。”杜若晴忍不住喊道，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星复只是向她投来一个安慰的笑，而后又转身朝向身旁数位极力反对的上神，杜若晴生怕他会因为自己在大殿上同几位年长的上神大打出手，连忙握紧了星复滚烫的手，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面前的星复让她既熟悉又陌生，也许是他变了，也许是他从来没有向自己展露过这一强势而卑微的一面，亦有可能是，她还没来得及见到，属于彼此的时光便已经冻结了，这条横亘于他们面前的这道深渊，一直到三千年后才慢慢开始解冻。
感受到杜若晴剧烈的反应，星复似是顿了顿，凝结的思绪却并未沉滞过久，这一次，他并没有回头，而是当着殿中数十位天神的面跪了下来。
众神哗然。
上天庭最为孤傲，最为深沉，最为捉摸不透的那位上神，居然为了一个凡人，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跪了下来。
即便是跪着，星复的腰板也挺得笔直，目若寒星，俊美如昔的面容上沾满了细碎的光点，微抿的薄唇缓缓张开，为此，杜若晴不由得一惊，面前的众神也险些失去了颜色。
星复这是正在起誓，还是恳求？
“苍天在上，星复所言，绝无半句虚假，你们口中的白战魔她，虽然造下不少杀业，却都是由辞朔一手操控，她也只是，辞朔手下的一具傀儡罢了。”
“辞朔朝外散播出白战魔叛逃的消息，也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傀儡之术暂时得到了压制，辞朔无法控制白战魔的力量，只能借此权宜之计对其施压。辞朔放出这个消息之后，魔界表面上风平浪静，似与白战魔真的已经一刀两断，可在暗处，辞朔想必早已在四海加派了搜查的人手。不论如何，白战魔也是辞朔两大护法之一，身上必然藏着许多辞朔乃至于魔界隐而未闻的秘密，辞朔这番大费周章地搜捕她，甚至于追杀她，并非全然出于一时兴起。”
“况且，在此之前魔界势力在下界早已蠢蠢欲动，霄铭在下界探查到，早在数月前，辞朔的耳目便已开始渗入下界，近日辞朔大举练兵，五大营的将领早已在天魔城聚首，天界风波未息，仙门间隔阂渐深，辞朔早就已经有了兴风作浪的借口，又何必再去利用白战魔的名声为自己造势？以辞朔的能力，在暗网中查出一个人并非难事，下界仙门寻不到白战魔的踪影，辞朔迟早能猜到她已抵达上天庭，到了那时，他也会相应亮出其他的底牌，这对于我们天界来说，并非一件坏事。”
星复如是说道，凛然的语气宛若山巅皑雪，面前的几位上神听了星复的话后竟然有些动容，他的声音十分平淡，却莫名其妙拥有着一股非凡的感召力，过去数年，星复从未在殿堂之上发表过长篇大论，总是停在角落任由其余上神唇枪舌剑，他习惯保持沉默，习惯等到这场轰轰烈烈的争论即将落入尾声时再拾起这个话题中遗落的只言片语，他并不喜欢长篇的对答，此刻却突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了很多话，他的心底燃起了一团火，灼热的引流从心口迅速蔓延开，他想要向他们辩解，想要为她证明，哪怕现在他这幅样子不堪入目，尽管这种莫名的执着他已多年不再有过。
“帝君，诸位上神，星复今日，以神的名义起誓，星复既与天盟誓，此生便绝不会背叛天界，也绝不会做出于天界大局不利之事。星复以生命担保，晴儿她，与辞朔本就不是一路之人，她的本性也并非如你们想象的那样凶残，在我身边，有冰族神脉的庇佑，她身上沾染的魔气和戾气绝不会对上天庭的一草一木造成任何威胁......如今我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星复所愿，只是想尽力去弥补当年的缺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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