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杬卿见状眉梢也染上浅浅笑意,思忖片刻又说道:“我现在还不太习惯,所以先叫你‘方姨’可以吗?”
方宁哪能不同意,只道:“按杬卿想法来就好。”
这十几年来,她都不知道宋杬卿的存在,也不曾好好照顾过他,哪里还敢逼迫让他喊自己“母亲”。
方宁意识到宋杬卿或许并不厌恶自己,这才逐渐静下心来。
她想了解宋杬卿更多,于是说道:“杬卿,你可愿同我说说,这些年你身旁都发生了何事?”
“嗯,好呀。”宋杬卿并没有太意外,想了想要从哪里说起。
“记得有一次,我……”
“……”
何玦驻足门外,听着里面相谈甚欢的声音,面容逐渐柔和,随后转身离去。
她在某处停下,翟远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殿下,京城中某位皇女似乎要有动作了……”
何玦神色淡漠:“是么。”
“而且,”翟远下意识环顾四周,又道,“似乎打算对宋家出手……”
何玦眼眸微眯,冷声道:“看着些。”
翟远恭敬道:“是。”
她又说道:“殿下,湙地的公务已放在偏房桌上,还有墨将军送来的书信。”
“属下告退。”
自从何玦与宋杬卿成亲后,关于湙地的公务就是这么处理的。
只要没出大事,每隔半月,就有人将湙地的公务送到她手中。
不过这次还有祖母的信,不知是何事。
难不成是边境有异?
何玦神色一肃,立即来到偏房,先拿起公务旁的信封细看。
几息后,何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原来是家书。
祖母让她有时间带元元去北境坐坐,家里人都想见见他。
何玦也想有过这个想法,只是还要问问宋杬卿的意见。
她将信放下,唇角微扬,眼眸中盛着满满情.意。
此事不急,她们的日子还长。
中午时,方宁留下来吃了午饭。
纵使她再想和宋杬卿多带一阵子,可如今年关将近,她还有事务在身,不得松懈,只好离开了。
临走时,方宁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对宋杬卿说道:“杬卿,忘了同你说,你还有个姐姐,名叫‘方梓玥’,长你几岁,你们应当见过面的。”
今日她太激动了,一不小心把女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杬愣了愣,说道:“确实见过一面。”
方宁笑道:“她也很喜欢你,你们下次就能再见了。”
宋杬卿淡淡一笑,说道:“好,方姨路上注意安全。”
方宁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看他的眼神满是疼爱,连连道“好”。
等人走了,宋杬卿笑容逐渐消失,转而看向一旁的何玦,瘪瘪嘴:“阿玦,方小姐肯定不是柳氏生的。”
何玦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又如何,元元为何不开心?”
宋杬卿低头绞着手指,说道:“方小姐应该是正君所生,柳氏又没有嫁给方姨……”
“我……我怎么还是外室之子……”
宋杬卿眼眶逐渐泛红,声音委屈极了。
虽然在古代,庶女庶子等十分常见,可他毕竟来自现代,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心里对自己外室子的身份一直在介怀。
如果他不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如今碰上一个很喜欢他的亲生母亲,无论是不是庶子,他肯定会特别开心。
何玦瞬间明了他话中深意,眉头渐松,徐徐说道:“元元,方员外与方梓玥之父在方梓玥三岁时便和离了,而方梓玥今年早已及冠。”
“你怎么知道?”宋杬卿不假思索道。
话落,他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哦,这也是你听到的!”
还不待何玦说话,宋杬卿又说道:“所以说,在柳氏怀上我的时候,方姨就已经是单身状态了。”
所以,他不是“小三”的孩子,最多算柳氏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
虽然方宁最后和柳氏没成亲。
宋杬卿顿时就没那么难受了,站起身后直接扑进何玦怀中,搂着她脖子,声音软软的:“阿玦阿玦,你的读心术真好用!”
何玦也立即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温声道:“不难受了?”
“嗯!”
宋杬卿松开手退后一步,示意她微微低下头。
何玦依言俯下身子,然后感觉到自己右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熟悉的感觉令他瞳孔一震。
宋杬卿的脸也有些红,可是当他看见何玦愣怔的模样时,他笑得更欢了。
“元元……”何玦面容瞬间紧绷,只是耳根红得不像话。
“阿玦,”宋杬卿眉眼弯弯,“这下是你更容易害羞了。”
他牵着何玦的手往外走,脚步轻快,一面说道:“陪我下棋吧,这次你得让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何玦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竭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念头,声音低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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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这次何玦有手下留情, 下五子棋时宋杬卿还赢了几回。
虽然何玦是让着他一点,但是他也是很厉害的。
宋杬卿看何玦收拾棋局心里喜滋滋的,抱着桌上的青瓷花瓶不撒手。
花瓶内几支腊梅花开得特别好看, 似乎都在夸他棋艺高超。
晚膳时, 他心里高兴, 吃了一大碗饭。
离平日里睡觉的时候还有一阵子,宋杬卿同何玦坐在软榻上, 说悄悄话。
“阿玦,你说……信什么时候送到京城啊?”
何玦说道:“如今天寒路远, 或许还需要些时日。”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 然后牵过何玦左手, 声音里藏着几分紧张:“阿玦,你说爹爹会怎么想呢?”
虽然他生父是柳忆,但在他心里, 爹爹只有白溪吟一人。
白溪吟将他从雪地里抱起来, 是那时濒临死亡的他心中唯一一点暖意。
何玦随他动作, 静静地凝视着他, 温声道:“我也不知道。”
宋杬卿拿出右手和她的手掌比了比,同时说道:“爹爹对我很好的, 虽然……一开始只是出于同情。”
“元元不要胡思乱想, ”何玦扣住他要收回去的手腕,一面说道, “你担心的事, 不会发生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宋杬卿小声嘟囔着, “难不成你说听不到我心声的话是骗我的?”
“怎么会, ”何玦低垂眼睑, “若我知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好了。”
宋杬卿轻哼一声, 没说话了。
他捏了捏何玦的手指,又摸了摸何玦左手掌心,忽然开口道:“阿玦,我一直忘了问,你手心里的伤是怎么来的呀?”
“因为它比你手上其他伤口都要大些。”
何玦目光落在手心处,缄默片刻,才低声说道:“为了截下一支箭。”
宋杬卿一惊,忙道:“你徒手拿的吗?难怪这么大一条疤。”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截呢,不可以用刀.剑什么的把它打落吗?”
何玦注视着宋杬卿,沉默许久,最后只道:“……不愿它伤人。”
当时,她只想着绝不能伤他分毫,身体比思绪更快。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支剪已经被她握在掌心。
宋杬卿内心十分动容,捧着她的手说道:“阿玦,你真是一位爱国爱民的好将军!”
“……嗯。”何玦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有一次差点就被箭射中了。”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心中略有几分余悸,抬眼又见何玦面色紧绷,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别担心,都过去好久了。”
“去年,我参加完丁家公子的及笄礼后,宣王硬要送我回去,结果路上遇到了一场刺杀。”
宋杬卿将脑袋靠在何玦肩上,没看到她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如若是针对我的就罢了,结果人家想杀的是宣王,我莫名其妙地被卷了进去。”
“我是第一次遇上刺杀,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虽然是宣王救了我,不过我对她还是多有迁怒。”
他停顿几息,又说道:“我后来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因为不想和她有牵连,我就什么都没做。”
宋杬卿等了好一阵子都没听见何玦说话,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她:“阿玦你怎么不——”
“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杬卿还是第一次见何玦面色发白的模样,立即拿手背碰了碰她额头。
“好凉,你肯定生病了!”
他立即转身欲走:“我现在就去让人请医官——”
他话未说完,双手被何玦抓住,整个人被她扯进怀里,背部抵上她胸前。
腰间的手有些紧,但宋杬卿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何玦有些奇怪,她对自己从来不会这么强硬。
但他还是乖乖的,没挣扎,只是说道:“阿玦别闹,生病了不能拖……”
“元元,对不起。”何玦声音十分喑哑,藏着十分懊恼。
宋杬卿不明所以:“阿玦为何要道歉?”
“嗯……”他想了想,“是因为我刚刚说的事吗?和你又没有关系,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呢。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几息后,何玦还是没说话,只是在他颈边的呼吸声更重了些。
宋杬卿只好说道:“阿玦,你抱得我有点疼。”
何玦立即松开手,同时垂下眼帘,掩下瞳眸中一闪而逝的红芒。
她说道:“元元,我没生病,方才……只是太担心你了。”
宋杬卿又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奇异地发现它竟然没刚刚那么凉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说道:“别担心了,都过去了。”
何玦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嗯。”
宋杬卿觉得她这样怪可爱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阿玦,早点休息吧。”
“好。”何玦应声道。
几日后。
宋杬卿同何玦在书房里临摹帖子。
何玦的字很好看,十分大气,又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宋杬卿自己的字就比较秀气了,规规矩矩的,也很好看。
宋杬卿放下笔,动了动微僵的四肢,然后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誊写的书卷。
不错不错,他写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何玦也正好停笔,随后立即将她手中的纸张递给宋杬卿。
宋杬卿拿来细看,而后慢慢红了脸。
何玦摘抄了一首广为流传的情诗,是一名书生写给一位富家公子的缠绵悱恻的表意诗。
他看着何玦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眸中暗含情意的模样,忍不住想捉弄她,于是说道:“阿玦,你可知道这首诗背后的故事?”
何玦迟疑道:“……不知。”
宋杬卿将纸张放在桌上,板着脸看着她,说道:“那个书生向富家公子写了这首诗后高中探花,结果转眼就取了尚书家的小郎君。”
他停顿几息,瞧见何玦面色微沉,又继续道:“然后那名书生衣锦还乡,又娶了那位富家公子做平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何玦浑身一僵,当即伸手想将纸张拿回来,却被宋杬卿挡住。
“阿玦,你要干嘛?”他明知故问道。
何玦眉头紧锁,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懊恼:“烧了。”
宋杬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双手搭着何玦的肩膀,撒娇似的说道:“别烧呀,我骗你的。”
何玦眸中浮现出一丝明显的错愕。
“阿玦,你生气了吗?”宋杬卿凑近问她。
何玦眉头渐松,温声说道:“没有。”
“我就知道,”宋杬卿抱着她手臂,墨玉般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嗓音中藏了几分娇憨,“你绝对、绝对会不会生我的气的。”
“嗯。”何玦唇角微扬,看着他的瞳眸中满是宠溺与纵容。
她摸了摸宋杬卿的脑袋,问道:“那这首诗背后真实的故事是怎样的?”
宋杬卿站直身体,又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真实的故事非常圆满。”
“书生刻苦学习后高中探花,言辞拒绝了尚书大人的提亲,最后回到家乡当县令,和富家公子恩爱一生,成百年佳话。”
这就是这首诗得以流传数年的缘由,在诸多话本上出现过,故而他知道。
宋杬卿笑意盈盈地盯着何玦看,直接问道:“阿玦,你为什么要誊写这首诗给我看呢?”
何玦微怔,然后缓缓移开目光,不看他。
宋杬卿心觉诧异,按照何玦的直球性格,她应该会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喜欢你”才对,怎么这个反应。
他见何玦竟然想转身离开,一把抓住她左手,追问道:“你别想逃避,到底为什么?”
他手上用了些力气,何玦不愿伤到他就没挣脱。
她沉默良久,在宋杬卿的目光下紧紧阖眸,最后只道:“之前有人给你送来书信……可我不会写诗……”
她语焉不详,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宋杬卿缓了几息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随后脱口而出道:“你吃醋了?还是杨拾桑那晦气玩意儿的醋?”
何玦静静地看着他,木着脸,并不言语。
宋杬卿动了动手指,与何玦的左手十指相扣,认真说道:“阿玦,你完全不用因为别人吃醋,因为我只喜欢你。”
“而且我这个人很专一,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觉得这辈子应该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想了想,举起何玦的左手,面色红红地说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是天作之合。”
见何玦发愣的模样,宋杬卿内心喜滋滋的。
哼哼,他这句情话说的真漂亮~
何玦见他笑得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眸色逐渐变得深幽,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
稍微放肆一点……应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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