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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梅哭丧着脸道：“城主所造之物，很多我都见过。他手里所拿，确实是城主的信物。”
金玉璞不信，指着连穆羽道：“一块破玉而已，上面刻几个字，你就信以为真？这样的环佩，我苕溪金家能做出无数个来！”
连穆羽看一眼环佩，原本天青色的玉面忽然变化成赤红。他想，难道这块玉真的有灵性，它听到金玉璞的胡言之后发怒了？
于是装作怒不可遏：“金玉璞！你胆大泼天，敢对千月尊主的信物不敬！刚才我那一剑，就是千月城主指使我挥出，所以才能挡住查拉梅的神拳。你带着查拉梅在太平城胡作非为，已经惹怒城主了，知道不知道！”
他偷瞄一眼查拉梅，戒灵恭顺伏地，抱愧道：“随意莫怪，我主也是一时糊涂，没认出尊主物件。”
金玉璞朝着查拉梅腰间猛踢一脚，骂道：“蠢才！你说谁糊涂？你才是个糊涂蠢物！”
查拉梅身子一歪，迅疾又跪正：“查拉梅糊涂，查拉梅蠢物，查拉梅一无是处！”
戒灵一面想听从千月城主，一面又不敢违抗现在的主人，左右为难，进退失据，面露哭相。阿古丽见查拉梅瘪嘴要哭，委屈得像个孩子，于心不忍，走上台道：“查拉梅，随意是传达千月城主的教诲，你以后记住就好。城主上次说了，你要学会自己分辨是非，自己做主。”
查拉梅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金玉璞冲阿古丽恶声恶气道：“你别哄骗他！他是戒仆，怎么自己做主？他有主人，要听主人的话！”
阿古丽狠狠瞪眼道：“金三公子，这届凌云榜可是东玄大陆头一次，你要是真把它搅乱了，让帝剎王知道，罪及九族！”
这一声把金玉璞唬得浑身一凛。他看一眼垂头丧气的查拉梅，气郁塞胸，一怒之下把花蛇戒摘下，啪地掷到地上，跺脚道：“我不要这破玩意了！”
观众一片哗然，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花蛇戒，看它骨碌碌滚往擂台边，慢悠悠在台边转了一小圈，从边缘落下。
一个瘦高个刚要伸手去接，掌上红光一闪，那枚美轮美奂的戒指霎时不见。
查拉梅捧着戒指，举给金玉璞，请他戴上。金玉璞转身不要，查拉梅又倏然转到他面前，恭顺举着戒指。
阿古丽想了一想，走到金玉璞面前，拍了拍他，问道：“金三公子，你住哪儿？”
金玉璞没好气：“我昨天到的，已经没好地方住了，花大价钱住了一间破客栈！”
阿古丽道：“那这样，一会儿你搬到我府上去住。我那儿有山有水，好吃好喝，包你满意。”
金玉璞不信：“你不会要骗我钱吧？是不是贵得离谱？”
阿古丽笑道：“用一座金山买一枚戒指、又轻易把戒指扔掉的苕溪金三公子还怕贵吗？姐姐不收你一个子儿。”
金玉璞更加不信：“有这好事？”
阿古丽蹲下，俯到他耳边悄声道：“这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你到我那儿去了，我会给你一件真正的好事去做。”
金玉璞从阿古丽的神秘口气里听出了不一般。他隐隐觉得激动，但又矜持地压制着这份情绪，不想轻易表露，冷脸道：“除了凌云榜，对我来说没什么好事。”
阿古丽愈加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凌云榜其实不算什么，上榜是为了挑选一批厉害人物，去做一件注定万古流芳的大事，到时候这些人都由我统领。除了帝刹王、我、你，没别人知道这个，别泄露出去哦。”
金玉璞受宠若惊，但又不十分确定，半信半疑斜瞅阿古丽。
阿古丽道：“你不用去争凌云榜，我提前把你录取了。干完这件大事，你苕溪金三公子就可以青史留名了。我就知道，你想做一件大事，想让人记住。”
经阿古丽这么一吹嘘，金玉璞睁大了眼，扭头定定看着公主：“真的？”
阿古丽郑重点头：“你到我府上就会知道了。”她摸了摸戒灵的头，安慰道：“查拉梅，别哭，没事了啊，没事了。”
金玉璞笑着重新戴上戒指，摩挲戒面，查拉梅擦了擦眼泪，化作一缕红光，一头钻入花蛇戒。
顾氏兄妹长舒一口气，将解厄双剑收归入鞘，顾惜举起右手一抖铃铛，天上的那串护花铃乖乖回到她身前。
“面具人打败了查拉梅！”
台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他护住了凌云榜！”
“他是太平城的大英雄！”
“他肯定会是开元凌云榜的头牌！”
“去牛头人赌庄下注，就压他赢，一定大赚特赚！”
“……”
台下沸腾起来，看客们纷纷涌上台来，簇拥住连穆羽，把他高高抬起。还有不少人围着林忘尘和吴羡仙，向他俩打听连穆羽的身份。
名剑山庄的那几位门生面色落寞，顾念默然转身，从人群中挤下擂台。顾惜却怔怔看着在被众人举起的连穆羽，一时出了神。
阿古丽抱着手，目光随连穆羽起落，眼波里尽是关爱与满足。连穆羽适才劈出的那荡气回肠的一剑，竟然把势不可挡的查拉梅都硬生生挡了回去，真不知那股力量从何而来，然而她并不关心这个，就像她从来也没关心过“随意”的真实身份。
她的眼里，只有他这个人，她一手从鬼门关拽回的那个悍不畏死的少年郎，至于他到底是谁，为何突然强大如斯，她才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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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连穆羽与红发戒灵查拉梅斗法的故事不胫而走，没几天便传得街知巷闻。
凌云榜还没开打，便先出了个“护榜英雄随意”。消息灵通人士更是打听出来，随意是帝剎国二公主阿古丽的贴身侍卫，名为“香璎侍卫”。
那天在擂台下正好有几位手工作坊主和画匠经过，看到连穆羽身穿红蓝双色袍服，戴着面具，飞身一剑简直状若天人之姿，又见看客们众星拱月一样追捧，嗅到无上商机，当天回去就连夜赶制出连穆羽的人偶，画出他凌空挥剑和戒灵相斗的画像。
随着“凌云榜护榜英雄”故事的发酵，连穆羽的人偶与画像也在几天内遍及太平城大小商铺，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阿古丽再次应诏进入永寿宫，帝剎王特意嘱咐她带上随意，他已连续三日听闻宫中消息探提到“随意”大名。消息探们说，“香璎侍卫”而今名震中都，大街小巷都能见到他的画像和各种材质的人偶。
聚英殿上，阿古丽的大哥雷瑙、三哥曼恩、姐姐燃娜和四哥布拉特都到了。帝刹王热情拥抱五个子女，赐座后，把等候在殿外的连穆羽召入殿内。
连穆羽依旧戴着鬼面，见到帝刹王，没有犹豫就跪倒敬拜。帝刹王并不介意连穆羽头戴面具，虽未睹其真容，但见他身形玉立，姿容挺拔，频频点头称叹。从桌案上拿起一尊栩栩如生的五彩泥塑，笑道：“这几日听到的全是香璎侍卫的传奇，本王早已按捺不住，今日特召你入宫，一睹为快！”
连穆羽谦逊回道：“随意只是一介侍卫，微不足道，承蒙帝剎国天狼王召见，有幸踏足金玉王庭，足慰平生！”
帝刹王听连穆羽音声谦而不卑，朗而不亢，深为喜欢：“听说你一剑击败飞天遁地、胡搅蛮缠的妖童，维护了凌云榜尊严，本王得重重赏你！如果你参加凌云榜，夺得头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连穆羽心中一动，两眼也止不住一颤：“大王是说，凌云榜头名的奖励是满足他一个愿望，是吗？”
帝刹王爽快笑道：“正是，头名奖励就是满足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连穆羽摘下面具，垂首感谢。他本没打算参加凌云榜，听到帝刹王这一说，登时跃跃欲试。如果他夺了凌云榜头名，向帝刹王提出愿望时，就可以名正言顺从布拉特手里要回姜婉。也就是说，即便他不能完成布拉特提出的刺杀雷瑙的约定，也能让姜婉回到自己身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天赐良机！
帝刹王看到连穆羽真容，着实吃了一惊，更是欢喜。怔怔看了好一阵，不自觉起身走下台阶，直接来到连穆羽面前，端详起他那张洁净无暇的脸，难以置信地摇头：“这……这简直是脱胎换骨！神近山当真神乎其神！”又看一眼手中人偶，笑道：“那天可能他们没有看到你的模样，凭借想像捏出你的样貌，实在惨不忍睹！”
连穆羽向帝刹王、雷瑙、曼恩、燃娜、布拉特和阿古丽告退，慢慢退着步出大殿。雷瑙和燃娜目不转睛盯着连穆羽，看着他低眉顺目倒退至大殿门槛，转身迈出殿门。
帝刹王又感慨一番，对未能亲自进入神近山感到遗憾。“那座山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进去看看，当真是遗憾终生！”
雷瑙听到父王如此感叹，心中隐隐不安，想了一想，举起酒杯，朝着帝刹王方向敬酒道：“蒙巴哈，今日我们父子相聚，真是难得，雷瑙敬您和各位弟妹一杯，祝您万寿无疆，弟妹们前程似锦。”
帝刹王不怒自威的双目还望着殿外，目光意犹未尽，好似还惦记着“死而复生”的连穆羽。听到嫡长子的敬酒声，他回过神，拿起酒杯，喃喃道：“若不是北境发生叛乱，我应该已经入山了。”
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失落遗憾。
雷瑙手一抖，低下头去。北境是他的封地，发生叛乱，导致父王不能安心进神近山寻仙访道，他难辞其咎。心思缜密的雷瑙对父亲些微的情绪波动尤为敏感。
“蒙巴哈，阿古丽不是替您进山了么，虽然只是浮光掠影，没有深究，但总算也蜻蜓点水有了眉目，日后您再去，我就给您当向导。”阿古丽见殿上气氛有些古怪，大喇喇说道。
“是啊，父王，您贵为一国之君，一点差池都不能有，哪能贸然进一座异域神山？好在阿古丽先去探路，为您做好铺垫。”燃娜伸手捏住酒杯，露出藕节似的小臂，腕子上翡翠镯子晶莹剔透。
阿古丽朝对面姐姐调皮地眨眨眼。燃娜一撩鬓边金发，回妹妹一个媚眼，貌似不经意说道：“阿古丽真好福气，哪里捡来这么个惹人的侍卫，能不能让给我？”
燃娜比阿古丽大四岁，生得娇艳魅惑，性格也张扬霸道，从小就爱跟阿古丽抢东西，只要她看上眼的，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丫鬟侍婢，妹妹都得让给她。阿古丽虽是妹妹，却心胸阔达，过去一直让着姐姐，只要姐姐想要的，她都会毫不犹豫让给她。
然而这一次，她不能让了。“好姐姐，别的物件、人儿，我都可以给你，唯独随意给不得。”阿古丽笑吟吟看着燃娜。
燃娜从阿古丽眼神里看到了誓不相让的执拗，骤然间感到受到了冒犯，这还是妹妹生平头一回拒绝她。五个兄妹中，只有阿古丽的母亲不是婼朗人，所以燃娜打心里看不上这个混血种的妹妹，打小爱抢她的东西和下人，也是出于骨子里对这个“杂种”妹妹的歧视。
燃娜并不了解阿古丽出生入死挽救连穆羽性命的艰难历程，也不可能知晓妹妹对他发下的冥誓，冷笑一声，扭头转向帝刹王，寻求父王的帮助：“蒙巴哈，你看阿古丽她这么小气，连一个小小侍卫都不舍得给她姐姐！”
帝刹王面对大女儿撒娇，哈哈一笑道：“随意可是阿古丽的心头肉，她不舍得给你，我也没法子。”
燃娜不死心，含沙射影道：“父王，过去阿古丽凡事都让着我，今天突然不让，是不是与那东玄小子有瓜葛？她可是高贵的千金之躯，要是与卑贱的东玄人有染，可是给我婼朗王族抹黑。”
帝刹王脸色暗沉道：“燃娜，你可别胡说！别忘了，阿古丽的姆妈也是东玄人。我也几次三番下过谕令，不允许婼朗人高高在上、瞧不起东玄人。如今东玄一统，我婼朗族人要稳固统治，必得团结所有方国，所有民族，若是自命矜贵，作威作福，迟早会被掀翻下来。”说着一杯酒一仰而尽。
阿古丽谢道：“蒙巴哈圣明！”瞟一眼对面，燃娜神色倨傲，不服气中透着轻蔑，似乎在向阿古丽宣告：你的那个侍卫，终究还会是我的！
阿古丽知道，燃娜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看中的人或物，一定会千方百计弄到手。燃娜的母亲是王后，外公是艾尔丹大祭司。大祭司是婼朗天神泰拉在人间的代表，在婼朗人中享有崇高声望，一言九鼎，就连帝刹王也忌惮三分。可以说，燃娜母亲一族在帝剎国内拥有说一不二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何阿古丽从小就处处让着燃娜的原因，也是她自小就从祖母那里得到的训诫：不要招惹艾尔丹家族的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为了连穆羽，她决心打破自小就接受的训诫，打破对燃娜的言听计从、俯首贴耳。
忍耐与规矩是有限度的，不是吗？
她是为了捍卫心中那份懵懂而深切的爱意，而燃娜只是为了满足天生自带优越感的占有欲，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二者的价值天差地别。
阿古丽决定与燃娜分庭抗礼。
她心事重重思虑起来，帝刹王后面说的很多话她都没听进去，直到啪一声脆响把她惊醒。她定了定神，看到大殿地上撒满酒杯碎屑，再看向帝刹王，怒容满面，脸色紫黑，额角青筋暴突。
曼恩低垂着头，先前盘坐着的双腿已呈跪姿，瑟缩的身体抖似筛糠。
“安西三镇太守联合密谋叛乱，你作为安西侯，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要你何用！”帝刹王一拳重重砸下，震得桌上杯盘当啷直跳，阿古丽也浑身一悚，“要不是我在你身边布下眼线，恐怕直到你掉了脑袋还蒙在鼓里！”
帝刹王话音落后，无人敢应，大殿内一片死寂。阿古丽这才明白，原来三哥治下的地域也是风雨欲来。
“我知道你成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不堪重用，可没料到你竟无用到这个地步！你不配做我乌尔呼·察布力的儿子！想想你二哥蒙叱，他像天狼一般英勇无畏，像金雕一样坚韧果敢，可惜天道无亲，他战死在回魂关，要不然他就是安西王，你连做侯爷的资格都没有！”说着说着，帝刹王头身表面冒出一层暗红色毫光，红色随着怒意忽深忽浅。
自知理亏的曼恩啪啪甩了自己几耳光。发黑的眼皮抖颤个不停，豆大汗珠扑簌簌落下。
“父王，孩儿无能、罪无可赦！”曼恩哭哭啼啼跪伏在地，棕栗色披肩卷发四下散落，“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就回去拿下三镇太守，还父王一个安心！”
帝刹王大手一挥，嗤笑道：“你真是幼稚。我这儿办着开元盛会，向全天下人昭告，我东玄大陆一片升平气象，你却在安西郡大打出手，这不是打自家的脸吗？再说，安西人能征善战，既然想反，必然已暗地里做好周全准备，你说拿下就能拿下？别到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上策就是暂时按兵不动，假装不知，等开元盛会结束后，趁其不备将反贼一举拿下。”
曼恩一个劲点头称是。
帝刹王叹气道：“曼恩我儿，你可知道为父为何如此动怒？”
曼恩先是一愣，忙回道：“我不思上进，沉迷酒色，百无一用。”
帝刹王扶案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曼恩身前，蹲下来拍了拍三子颤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虎毒尚不食子，我婼朗人以家族利益为先，最重家庭亲情，更不可能无缘无故责罚亲人，何况你还是我的亲生血脉。我动怒，是因为害怕再失去一个儿子。你天性洒脱率真，心无城府，对身边人没有一丁点戒心，对属下的阴谋诡计更是毫无知觉，这种秉性最终会害了你，作为国君之子，一方诸侯，你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生气的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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