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贵女,沈青黎听着耳熟。
正是那夜她和萧宴玄提起的那些贵女。
她想到了什么,轻轻挑了一下眉梢:“王爷的手笔?”
锦一笑着点头:“王爷请皇后娘娘帮忙,办了一场赏花宴,给那些贵女、公子相看,再由皇后娘娘赐婚,昨日也有两家的小姐定了亲,接下来,怕是好事不断,适龄的贵女几乎都定下了婚事,都是极出挑的儿郎,家世好,自己也有出息。”
萧宴玄再好,那也是天边的明月,只能遥遥地望一望,看得见,摸不着。
可叶皇后赐婚,那是天大的殊荣,能让女子在婆家受人高看。
小姑娘少女怀春,或许不懂,可她们的父母哪里会错过这样的良机,好人家的儿郎,若不抓紧,便是旁人家的乘龙快婿了。
难怪,刚才逛的两家铺子,货品都不算上乘,想来那些好东西,都被这些世家包圆了。
沈青黎心里甜滋滋的,仿佛泡在了蜜罐里,耳边响起萧宴玄说过的话。
他说:“管她们是哪家的贵女,惹阿黎不高兴,都不行。”
他真是说到做到。
这个男人啊,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得让人欢喜,让人不舍得放手,让她的心生出了眷念,都开始动摇了。
沈青黎看着快要走远的下聘队伍,敛下心绪,不由地问道:“暄王年纪也不小了,皇后娘娘没给暄王相看吗?”
景暄温润如玉,霁月清风,又是最热门的太子人选,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不比萧宴玄少。
锦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忘了景宁郡主了?”
景宁郡主对景暄虎视眈眈,对暄王妃之位更是志在必得,那些贵女再傲气,也不敢跟她抢人。
锦一又道:“景宁郡主一直闹着让长公主去求晋元帝,让晋元帝赐婚,但长公主并未同意,甚至,还张罗着给景宁郡主相看,景宁郡主正闹着绝食呢。”
沈青黎说道:“长公主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
知女莫如母。
就景宁郡主那样的性子,真嫁给景暄,后宅怕是一片血雨腥风,没有哪个女子能活得长久,也没有哪个女子能诞下子嗣。
皇家重子嗣传承,尤其是太子妃和皇后,更要端庄大度,景宁郡主嫁过去,这对皇家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姑母没有给景暄定亲,也是想等景宁郡主定下婚事,以免生出什么波折,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只是,不少贵女都定了亲,不知道姑母看中哪家的姑娘。
沈青黎突然生出些许好奇。
第358章 被毒死的
十t一月初,下了一场雪,院中的草木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枝叶一摇动,簌簌地落。
廊下的茶花开出了花苞,花色艳丽秀美,如流金溢彩般,在冬雪里,添了一抹亮色。
世人多爱赏梅,沈青黎却偏爱茶花,萧宴玄不知从哪儿寻来了十大珍品,玉叶琼枝间,风姿绰约,艳似晓霞,白如玉雪,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青黎拿着木勺,从木桶里舀水浇花,锦一带着一个妇人进来。
那妇人面容有损,脸颊上有一大片烧伤,坑坑洼洼,十分狰狞吓人。
她跟在锦一身后,垂首低眉,目不斜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她朝沈青黎行了个大礼:“民妇余氏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沈青黎放下木勺,看向锦一。
锦一说道:“她曾在孟夫人院中伺候。”
孟家姐姐院中伺候的下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两人还没查到踪迹,余氏应该是其中一个。
“还有一人呢?可有下落?”
“死了。”
余氏的目光倏地颤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三人来到花厅,沈青黎见她神情拘谨,温和笑道:“不用紧张,坐吧。”
“多谢王妃。”
沈青黎打量着她。
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看来是个聪明人。
“你在孟夫人院中伺候了多久?”
“民妇是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服侍了夫人五年。”
“孟夫人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提起故人旧事,往事如洪水开闸,汹涌而来,余氏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片刻,她抬起脸,又迅速地低下头,大抵是害怕自己的脸会吓到沈青黎。
沈青黎声音柔和了几分:“不妨事的。”
“民妇粗鄙丑陋,不敢污了王妃的眼睛。”余氏低着头,鬓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了大半,她问道,“王妃调查夫人的事情,是要对付国公府吗?”
沈青黎看向她,道:“你恨赵国公府?”
余氏怔了一下,随即,神情变了几变,有嘲讽,有苦涩,还有浓烈的恨意。
等情绪平复之后,她才动了动唇。
“民妇出身商贾之家,家中也略有薄产,后来家道中落,被继母卖进青楼,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青楼的打手抓住了,民妇以为自己死定了,是夫人救了民妇,夫人温柔宽和,多好的一个人啊。”
“可好人不长命。”余氏攥着手指,又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没有再低下去。
她直视着沈青黎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
她问道:“王妃愿意帮民妇报仇吗?”
对余氏而言,赵国公府是庞然大物,终其一生,都报不了仇。
可当萧家的暗卫找到她的时候,她看到了契机,仇恨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沈青黎没有半点的迟疑,望着她道:“你我殊途同归。”
“好,民妇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王妃。”
余氏没问她和赵国公府的恩怨,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余氏从未见过这般清透明澈的眸子,余氏愿意相信她。
“孟家出事后,夫人病了一场,汤药喝了一贴又一贴,可总也不见好,还病得越来越重,民妇便偷了药渣出去。”
余氏自小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又曾流落青楼,见惯了腌臜事,便多留了个心眼。
沈青黎眸色微动,渐渐变得幽深:“药里被人下了毒?”
余氏点头,又摇了下头:“药里多了一味药,没有毒,但夫人确实是被毒死的。”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多出来的那味药,是药引。”
“是,”余氏咬着牙,连声音都绷紧了,恨恨道,“国公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个人看着光鲜有礼,其实都是豺狼,披上人皮,做尽了恶事。”
“他们做了什么?”
“夫人生病后,夜里总难以入眠,老夫人便遣人送来了安神香,自从点了香,夫人一觉睡到天亮,可谁知道,那香催发了药引,便成了夺命的毒药。”
沈青黎不由地想起赵老夫人那张慈祥平和的脸庞。
这位老太君的手里总带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让人看着亲切,动起怒来,手段却很凌厉。
高门大族的老夫人,都喜欢吃斋念佛,或许并非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而是血腥沾得太多,夜里睡觉时,噩梦缠身,年纪越大,越害怕冤魂索命,便开始吃斋念佛,想要消除业障。
但做下的事情,欠下的人命债,不是念几段经文,就能抵消得了的。
沈青黎的神色冷了许多,端起茶碗,热茶的雾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寒意。
她问道:“让孟夫人殒命,是赵国公的意思?”
余氏语气冰冷:“民妇不知道,但民妇想,即便不是赵国公授意,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身为赵家的掌权人,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沈青黎眸底掠过一抹寒意:“赵四爷呢?他知道吗?”
余氏嘲讽地笑了笑:“民妇一个奴婢都发现端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装作不知,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有利可图时,百般柔情,没有价值了,就弃如草芥。”
孟家鼎盛时,谁不说赵四爷宠妻入骨,和夫人是神仙眷侣,一度成为佳话。
可男人的好,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真。
沈青黎垂着眼睫,投下一片暗影:“如此说来,赵老夫人杀孟夫人是因为孟家落败,怕赵家受到牵连。”
“王妃说错了。”
“哪里错了?”
“不是老夫人一人,是国公府所有人,他们或是帮凶,或为知情,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夫人一日日消亡,却从未有人站出来,给夫人一条活路。”
赵国公府所有人都该死。
余氏双目赤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仿佛要燃烧起来,让她的脸庞看起来更加瘆人。
因为太过痛恨,声音都变得嘶哑:“夫人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哪里就能给赵家招来灾祸?”
沈青黎蓦地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眸子,比外间的薄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所以,孟夫人的死,不仅仅只是因为孟家落败,对吗?”
“对。”
第359章 人心凉薄
沈青黎捧着茶碗的手,缓缓地收紧,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沉浸在回忆里。
从前,她从不敢往这里面深想。
可现在,她不想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民妇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日,夫人从主院回来之后,就开始病重了。”
那一日,夫人喝完药,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人看着也精神。
夫人许久没见小公子,让她去抱小公子,谁知道小公子被老夫人院中的人抱走了。
夫人的贴身侍女芍药,原想去主院把小公子抱回来,夫人却说许久没给老夫人请安,也该去一趟主院问安。
半路上起了风,芍药听见夫人咳嗽,便回来拿披风。
夫人是一个人去的主院,不知发生了什么,等芍药赶去主院的时候,夫人已经受伤昏迷,府医说夫人大病未愈,身子虚弱,又邪风入体,昏厥的时候,没人扶着,磕到了脑袋。
赵国公和赵老夫人是赵家最尊贵的主子,院中奴仆成群,到处都是人,怎会没人看见夫人,任由夫人气力不济昏倒?
余氏愤恨道:“那一日,国公爷也在,一定是夫人撞见了什么,他们容不下夫人,便要夫人的命。”
若真是如此,毒杀孟家姐姐,便是赵国公授意的。
孟家姐姐也不是因病昏迷,而是,赵国公不想让她泄露某些事情。
看来,只有赵国公和赵老夫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心腹,才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青黎敛下心中的杀意,问道:“那日之后呢?”
余氏声音幽冷,恨不得生啖赵家人的血肉:“夫人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只要一想,头就疼得要裂开一样,之后,夫人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病也越来越重。”
一定是府医动了手脚,封住了孟家姐姐的记忆。
沈青黎眸色泛起寒凉的冷色:“我听闻,孟夫人病逝后,她的贴身侍女悲痛过度,殉主跟着一起去了。”
余氏想起那一日撞见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芍药姐姐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勒死后,再悬在房梁上的。”
芍药未必知道什么,但她是孟家姐姐的贴身侍女,赵老夫人不放心,干脆把她一起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让他们安心。
“你的脸......”沈青黎轻声问道,“是为了自保吗?”
余氏点头。
她知道夫人是被老夫人害死的,还亲眼撞见芍药被勒死,所以,她逃了。
为了不让赵国公府抓回去,她毁了自己的脸。
所以,那些下人被发卖之后,接连死了,她却逃过了一劫。
她以为,她要带着这些恨进棺材,不成想,柳暗花明。
当年的事情,夫人的死,终于不再泥沉河底。t
真是老天有眼!
余氏突然起身,跪在沈青黎面前,磕头请求道:“民妇人微言轻,无法为夫人讨一个公道,但民妇愿意豁出这条命,求王妃为夫人报仇。”
沈青黎示意锦一把人扶起来,说道:“我既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你不必如此。”
余氏却跪着不起来,眼底凝着狠色:“王妃,民妇要赵家满门给夫人陪葬!”
泥人都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她满心的恨。
余氏冷声道:“冷眼旁观的,和刽子手一样该死。”
“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但那些无辜的,我也不会枉杀。”沈青黎看着她,说道,“赵钺是赵家的子孙,赵国公府是他的根。”
赵钺年纪尚小,撑不起赵国公府,在他羽翼丰满之前,赵国公府不能倒。
孟家姐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一定要替孟家姐姐照顾好他。
余氏想到赵钺,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民妇都听王妃的,需要民妇做什么,王妃尽管吩咐。”
沈青黎道:“我在城郊有个庄子,都是信得过的人,日后,你就在庄子上吧。”
余氏知道沈青黎是一片好意。
这些年,她东躲西藏,生怕被赵国公府的人抓到,只敢活在阴暗里,饥一顿,饱一顿,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她又磕了一个头:“民妇谢过王妃。”
沈青黎安排人送余氏去庄子,她看着廊下的茶花,已没有之前的好心情,心里沉甸甸的,情绪并不高。
锦一担忧地看着她:“王妃,”
沈青黎精致昳丽的小脸,似覆上了一层冰寒雪色,缓缓说道:“人心丑陋凉薄至此,当真是悲凉可笑。”
锦一道:“王爷一定不会这么对王妃的。”
提起萧宴玄,沈青黎身上涌起了一丝暖意:“好好查一查,孟夫人到底是因为何事被灭口的。”
这事,只能从赵国公和赵老夫人的心腹下手,可能做心腹的,都忠心得很,行事也谨慎,想让他们开口,又不惊动赵国公府,不是件容易的事。
锦一能感觉到,沈青黎很在意孟夫人的事情。
她说道:“属下一查到,就立马来向王妃禀报。”
“好,辛苦了。”
锦一退下之后,沈青黎回了书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赵国公、赵老夫人、赵四爷,还有府医的名字。
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仇,都是要报的。
有些人,真该死啊!
她看着那几个名字,面沉如水。
对余氏而言,赵国公府不是她能动的,可对沈青黎而言,杀人并不难,只要一点点的毒,神不知鬼不觉。
但她并不打算立马动手。
赵国公府有太多的秘密。
或许,她该会一会绝杀阁的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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