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欣然进了门。
院子里,也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还有一张摇椅。
老婆婆给他们搬了椅子,倒了茶。看那样子,是好容易逮着两个能聊天的,打算往死里聊。老人家,衣食不缺的时候,就是怕寂寞。
几个人就真这么做下了,老婆婆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以前的事情。
姜云心拿出盒子,给老婆婆看那只手镯。
“老人家,你看看这个。”姜云心说:“这个手镯,你见过吗?这是尚师傅二十年前做的。”
一听这么久远,还用锦盒装的好好的,老婆婆连忙用衣服擦了擦手,这才将手镯拿在手里。
她左看看,右看看。
其实这会儿,姜云心和方明宴都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么多年前的物件,又不是当事人,哪里这么巧,能恰好见过,还恰好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呢。
可没想到老婆婆看了之后,说:“这个镯子,我知道。”
两人顿时精神一振。
“老人家,您知道,您是见过吗?”
“对啊。”老婆婆说:“你们可别小看我,这个镯子的花纹图样,还是我画的呢。尚师傅做出来的首饰,很多花纹图样都是我画的。”
难怪,尚师傅在过世之后,会把宅子留给她,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方明宴忙道:“那您好好想想,可知道这镯子是什么人订的?”
老婆婆听着有点懵。
“不是你们定的吗?”她顿时警觉起来:“不是你们的东西?该不会是你们偷来的吧?”
偷这个字让姜云心和方明宴脸色微变,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么心虚过。虽然仔细地想想,也没有心虚的必要。
老婆婆一把年纪,可一点儿都不老眼昏花,反而目光如炬,她一看两人这表情,立刻道:“真的是偷的,这,这……”
老婆婆四下看看,也不知道是案子找路逃跑,还是想要找个趁手的家伙和他们战斗。
方明宴忙摆手:“老人家你别误会,不是偷外面的。”
老婆婆愣了一下:“偷家里的?”
虽然偷家里的比偷外面的好一点,但这也不对啊。
“也不是偷家里的。”方明宴解释:“是这样的,这手镯不是单只的,其他的遗失了,我母亲常看着这只伤怀,我觉得她说在缅怀故人,又不肯说。于是我偷偷将镯子拿了出来,想着找到做这手镯的师傅,问问是否知道镯子是什么人买的,再看看能不能一模一样地补上其他两只。”
方明宴说瞎话,那也是张口就来,完全不需要打草稿。
老婆婆一听,松了口气。
她再打量两人,看穿着就不是普通的老百姓,看着也不像是小偷。
京城繁荣,人来人往,但其实一个人是什么身份,还是挺好辨认的。
老百姓穿的衣服,和姜云心方明宴穿的衣服,从布料到款式,都是有区别的,看一眼便知。
老婆婆相信了方明宴的话,然后叹了口气。
“可惜啊,尚师傅已经不在了,没办法再做一样的镯子了。”
姜云心也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镯子是什么人买的。”老婆婆说:“但是这镯子的图样是我画的,我知道这镯子,是三个一套,三只镯子上的花纹,极为相似,但是略有不同。你们若是要这花样,我还能找出来。”
“那就太好了。”方明宴说:“那就劳烦老人家给找一找,卖给我。”
镯子没有,花样也行,退而求其次。
用这个花样,去找其他的师傅,再去打两只镯子,这样就有了样子。有了样子,再找也方便一些。
老婆婆倒是不在乎钱,她很感慨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尚师傅,很是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便将纹样送给了他们。
方明宴也没强迫要给钱,不过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打算回去之后,叫下人买点实用的东西送来。
倒是姜云心,拿着纹样看来看去,问老婆婆。
“老人家,我知道所有的纹样,都是有讲究的。这一幅图,有什么说法吗?”
姜云心和方明宴在这上面都是外行,看着都是花团锦簇,也分不清其中的区别。
“这啊,叫做姐妹情深。”老婆婆说:“这一幅图样分成三份,镯子也是三只,我不知是何人,但定是三姐妹来定的镯子。你看上面的花,有牡丹,梅花,杨柳,这来自一个故事。”
然后老婆婆就给他们说了一个三种植物成精,化作美女姐妹情深的故事。
这太扯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镯子有三个,三个镯子,是三个闺中好友说买。
姜云心喃喃道:“难怪当时伯母看见纪若萱拿着的同款三只发簪的时候,反应那么剧烈。”
触景生情,她定是想到了自己的自己好友。
两人谢了老婆婆,一起往外走。
方明宴说:“三只镯子,我娘那里一只,你娘那里一只,那还有一只呢,有没有可能,就是被牵连问斩的许夫人?”
方夫人不但和许夫人熟悉,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熟悉。
第285章 跟踪
所以方夫人虽然心中感慨万千,怀念故友,但是什么都不好说。
朝廷现在想要重查当年许家的事情,想为许家翻案,这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方夫人只是后宅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太多。她的心里,自己的好友还是牵扯上要命案子的人,当然不能对任何人说。
方夫人不是孑然一身,她有娘家,有夫家,有丈夫儿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考虑诸多。
“如此看来,是这样了。”方明宴说:“她们三人姐妹情深,所以定了一模一样的镯子。那我知道另一只是在哪里了。”
“哪里?”
“宫里。”方明宴说:“许家灭门后,所有财产充公。这手镯,应该也在抄家充公范围。我曾经查过一桩皇宫库房失窃的案子,大约就是在那时候见过。不过库房里类似的东西太多,惊鸿一瞥,没有在意。”
姜云心本来还想着,若是这镯子是落在了什么私人手里,能不能商量着将它买下来,送给方夫人,让三只镯子重新在一起。虽然故人已经不在,但三只镯子重聚,也算是一个纪念。
但如今另一只在宫里,她就没办法了。
方明宴看姜云心的表情,明白她的意思。
“这事情,暂时还不好说。”方明宴说:“如果查出许家确实是冤枉的,那这事情结束,这镯子肯定能要出来。但如果不是,就不好开口了。”
姜云心点点头,明白。
伴君如伴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历朝历代,冤假错案多了去了,有什么办法,皇帝能在有怀疑的情况下积极给你翻案,就已经是大恩大德,千古明君了。
至于当年杀错了,人死不能复生,最多也只能将办案人员按规矩查处,还能让皇帝偿命吗?
姜云心想了想:“不过这事情,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问伯母,关了门问,那是你娘,有什么话不能说?”
正好昨天家里遭了贼,方夫人一定也受了惊吓,真需要儿子安慰。
方明宴想想,觉得对。
“我这就去,你放心。”
姜云心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然后方明宴接着道:“对付我娘,我有办法。”
姜云心很好奇,方明宴有什么办法?
他在刑狱司可能有办法,但是对自己娘呢,能使出哪一招?
方明宴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说:“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娘就怕这个。”
姜云心很是佩服,万万没想到在外面铁骨铮铮的大人,在家里是如此收放自如,能屈能伸。
“佩服,佩服。”姜云心朝方明宴拱了拱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方大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不过姜云心就不陪着一起去了,毕竟是难度那么大的事情,她怕有外人在,会影响方明宴的发挥。
方明宴便准备送姜云心回刑狱司之后,回家。
两人走出巷子,只看见一辆马车从驶了过去。
方明宴愣了一下,转身去看。
“怎么了?”姜云心也跟着看去。
“那辆马车……”方明宴道:“那是我家的马车。”
“啊?”姜云心眯着眼睛一看:“没见过。”
“不常用的。”方明宴道:“这个时候天都快黑了,往城门的方向,是去做什么?”
不得不说,方明宴最近有点草木皆兵了。
他立刻道:“跟去看看。”
姜云心这下就为难了:“这可怎么跟?”
走路跟不上,骑马这会儿也没马,回去喊人估计迟了,而且若是随便找匹马跟上,也会被发现啊。
方明宴肯定不愿意被发现,要不然的话就不用这么费劲了,直接喊一嗓子不就行了。
但是方明宴拽着姜云心就往前走,姜云心也毫无办法。
路上,有来往的行人,偶尔也有马车。
方明宴无差别抓住了路过碰见的第一辆马车,也不知是哪家的,但肯定不认识。
车夫看着方明宴有点懵:“公子,您有事吗……”
马车里没有人探出来,似乎是空车。
方明宴道:“你是哪家的?你现在有急事吗?”
车夫摇头:“没,我,我就是个赶车的,不是哪家的……”
“那太好了。”方明宴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塞给他:“雇你的车,现在出城一趟,要是在外面过夜,再给你一两银子。”
方明宴穿得一看就是富贵的公子哥,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里特别多。没别的特色,就是有钱。
车夫一看方明宴给的钱足够他赚七八天了,立刻应了。
“好,您二位上车。”车夫说:“不过我正要回家,我要去和我娘子说一声……”
“来不及了,赶时间。”方明宴说:“你先出城,在城门口停一下,我找人去你家打招呼。”
车夫为了赚钱也是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姜云心和方明宴都上了车,马车立刻往城外去,果然到了城门口停了下来。
方明宴问了车夫的住处和家中还有什么人,便下了马车,走向城门的守兵。
都是认识的,守兵的头头一看方明宴立刻走了过来:“方大人。”
方明宴跟他说了两句,他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就派人,一个去马车夫家里,告诉他家里人一声。另一个去刑狱司通报消息。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晚上可能赶不回来,以免刑狱司里的人以为他们失踪了。
打了招呼,马车出城。
天已经黑了,那辆马车匆匆忙忙,好在他们跟得紧,这才没有跟丢。
“就前面那辆。”方明宴再次确定了一下:“跟着它,不要超过。”
马车夫应了一声,根本不问为什么。
开始他心里还有些嘀咕,但是当看见方明宴在城门口和守门的官兵头头说话,官兵头头十分客气的时候,就知道方明宴也是个官,半夜跟踪另一辆马车,那肯定是有正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给钱给得那么爽快的大人,肯定是个好大人,不能给人家的差事耽误了。
前面的马车一直未停,方夫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亲亲儿子,竟然在跟踪自己。
第219章 坟前真话
但马车过了一个路口,转向了左边,姜云心若有所思地探出头去,看着昏暗中的路。
“怎么了?”方明宴道:“害怕吗?”
姜云心摇了摇头:“不是害怕,我想,我知道伯母要去哪里了。”
方明宴忙道:“哪里?”
姜云心说:“扶台山。”
方明宴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地方来。
“你说,她是去拜祭故人?”
姜云心点头:“这条路,就是去扶台山的路,而之前伯母带我去扶台山,山上有一个衣冠冢,坟前有一个无字碑,这一切加在一起,难道不是正好。”
一个难以忘怀的故友,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身份。
扶台山的无名衣冠冢,方明宴是知道的,听姜云心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有可能。
“莫非,娘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她知道最近在重审许家的案子了?”
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这到现在还没有公开,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消息再隐蔽,高门贵妇也有自己的渠道。
方夫人也不是傻的,方家的当家主母,傻子是坐不稳的。昨晚她的院子闹贼,肯定是有了怀疑。不过怀疑自己儿子未来媳妇,所以没说出来罢了。
马车一路前行,果然,在江边停下。
那边就是扶台山。
“我们慢慢路过。”方明宴低声跟车夫说:“别让前面的人看见。”
“我明白,我明白。”车夫非常懂:“我慢慢地过去,再慢慢地路过,就能看见他们上山了。”
是个会干活儿的人。
车夫远远地就开始放慢速度,用一种既能拖延时间,又不会被怀疑的速度,行驶过去。
恰到好处,等方明宴他们到的时候,方夫人正好上山。
方夫人这一次可能不想太多人知道,因此没有大张旗鼓。为了安全,也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驾车的车夫和一个侍卫。
四个人护送着方夫人上了山。
方明宴又给了车夫一点钱:“你就在这里等我们。”
车夫连声应着,他现在回城也拉不到客人,这里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等接到方明宴他们下来送回城,方明宴这么大方,可能还会给钱。
车夫简直喜滋滋。
扶台山夜晚安静的很,方明宴带着姜云心,悄无声息地跟着方夫人一行。
别说还挺好跟的。
因为方夫人一行人,半夜走路怕出意外,前面一个车夫开路,中间丫鬟和婆子扶着方夫人,后面侍卫垫后。
一行五个人,拿着三个灯笼,明晃晃的。无论是光亮还是声音,动静都不小。
方明宴是习武之人,听力比普通人好多了,有前面那些声音,就足够辨别方向了。何况姜云心还来过一次。
果然,方夫人一路到了那个无名的衣冠冢边。
“就是这里。”姜云心低声道。
果然是。
方明宴四下看了看,说了句:“搂着我。”
姜云心乖乖就搂住了。
之前两人没那么熟的时候,若是有需要飞来飞去的时候,方明宴是拎着她的肩膀上衣服的。这会儿,竟然开始搂着了,而且还觉得理所应当。
姜云心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只是觉得这月黑风高紧张的时候,不应该拘小节,讲究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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