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杳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转身便出了门,掌柜的靠在柜台上扒拉着算盘,他跨步而出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掌柜停下拨算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魏知杳被他瞧得有些心虚,“我出去转转。”
掌柜咧嘴冲他笑笑,低头又继续拨弄起了算盘。
天色渐晚,他眼睛看不太清明,还撞上了路边卖面的商贩,那个人骂骂咧咧,他伸手抚着自己的眼睛,忍下了将洛宁叫出来的冲动。
天越来越黑了,他看不太清楚,便想停下脚步,但又怕陆白寻上来,遂逞强着继续往前而行,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披风,魏知杳回头看了一眼,脚边站着个小豆丁仰着头,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大哥哥,天黑了看不见路,这个给你。”
他低头接过了灯笼,然后又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谢谢你啊,不过大人教过我们,不能贪小便宜,这灯笼哥哥同你买好不?”
小豆丁摇头,“灯笼不是我的呀,是那边的大哥哥……”说着他将手朝着黑黝黝的街道尽头指了过去,但并没有看到人,小豆丁将手放入了嘴里,满脸疑惑,“奇怪,刚刚还在的呀。”
魏知杳耐心的将他的手从嘴里扯了下来,“是个漂亮的大哥哥吗?”
他点了点头,用力的恩了一声。
魏知杳便捏了捏他的小脸,“恩,知道了,灯笼我拿到了,你快回家吧。”
小豆丁点头又迈着蹒跚的步子朝着路边摆摊的汉子跑了过去,因为跑得太急,他还扑在地上了,张嘴又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牛高马大的汉子瞬间就慌了神忙将他抱起哄了哄。
魏知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一盏白纸糊的兔子灯笼,突出的位置上还用朱砂描了两只偌大的眼睛,丑不拉几的。他提着灯笼朝着街道尽头走去,藏身在转角处的人也没有躲,他将灯笼递去了跟前,“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出客栈的时候。”陆白伸手接过,另一只手便自然的递了过来,既没有责问也没有解释,魏知杳看那手叹气,陆白太了解他了,连他会偷偷离开都猜到了。
他贴了过去,“我方才要是拿着灯笼走了,你便装作无事的继续跟踪?”
他笑道:“不是跟踪,是保护。”
魏知杳垂头丧气转身便走,陆白举着灯笼亦步亦趋跟着身后,细声问他,“你觉得,你把我丢下了,我就去不了南陵了吗?”
陆白当然有本事去,他只是觉得,只要他离开陆白,楚帝便不会那么轻易找到他了,至少……他能再拖一拖,但从客栈出来后,他又开始担心,如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白被天机阁的人抓住了怎么办?他也怨自己,为什么早前不同陆白学几招,那样他也不至于处在这般被动的地步,他低头看着石铺的地面,耷拉着肩显得很是无奈,他保护不了陆白,也阻止不了他。
“阿杳,我们都不会有事,我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才提了点精神,“你有什么王牌?”
陆白冲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王牌当然是不能亮底的。”
魏知杳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仔细想想又觉不对,“你知道王牌是什么意思?”
陆白被他问得怔住了,好半晌才将问题反丢了回来,“……你先前说过,我大概理解了一下。”
魏知杳仔细想了想,可能是他和郑长生吵架时无意中说了这个词吧,联合上下句,确实是这么个意思,陆白的理解也太强了,不愧是做过官的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夸夸你?”
“你要夸我也不介意。”
魏知杳勾着嘴角将手搭在了他肩上,“这位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男朋友是谁家的,没人要我可就带走了啊。”
陆白被他说得脸一红,“你也不用……这么夸……”
魏知杳又笑嘻嘻道:“哎呀,原来我家的啊。”说着还戏精的冲四周打了打招呼,“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就是这么优秀,让大家妒忌了啊。”
陆白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根,急急忙忙将他打招呼的手拽了下来,“走了。”
显然,这抛弃行动最后还是以为失败告终了,体验过那种不安后,魏知杳索性也不挣扎了,他就不信了朗朗乾坤文明世界还真能吃人,再说了他还可以忽悠嘛,本来就不是长生肉,何必呢。
之后的这一路他们没再入城,一则为了防备天机阁的人,二则也是因为郎中羞涩,毕竟魏知杳也没想过他们会去南陵,幸而提前拿到剧本的陆白先一步做过准备,才让他们不至于乞讨上京。
八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南陵。
进城前,魏知杳打算先伪装一下,毕竟陆白的脸太扎眼了,两人同乞丐换了衣服,又烧了几张符箓和水往脸上蹭了几下。入城时本就已经是傍晚,魏知杳窝在乞丐堆里打听了一下公主府的位置,小乞丐并不清楚,倒是那些年老的靠在墙上一脸的憧憬和感慨,“先帝还在时,我见过一次,那一路全是禁卫军和宫女,但那么一眼看去,你能瞧见的便只有她一个人了,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了。”
魏知杳盘腿坐在了他旁边,故意将脸跟前凑了凑,老乞丐嫌他烦,还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了旁边,陆白又伸手将他扶了回去,看老乞丐的脸色很是不好,怕陆白忍不住打人,魏知杳又斜着身子靠在在他身上,以挡住陆白的动作,旁边的乞丐见此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神,而沉溺在回忆中的老乞丐丝毫没有发现陆白对他的敌意。
“可惜,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难道去世了吗?”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公主殿下是因为身体不好,搬到了齐云山庄静修去了,再乱说小心千机阁的人割了你的舌头。”
魏知杳在心里默默将齐云山庄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才冲老乞丐笑道:“我就是好奇想见见嘛。”
老乞丐哼了一声,“长公主岂是你这种小乞丐能随便见的。”
魏知杳在心里啧了一声,他还是沈毓生的呢有什么好奇怪的,但面上还是谦卑的点头,“是是是老人家您说得对,那种皇亲贵胄岂是我们这种平头老老百姓能见得找的。”
老乞丐对他这态度很满意,又将自己讨来的馒头递了过来,“说得没错,也要有自知之明,倾慕西川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轮的上你。”
魏知杳捏着馒头连连点头,又问道:“那自然是不能够的,长公主殿下不是已经同千机阁的阁主成婚了吗?”
已提前这个‘情敌’老乞丐的脸色就跟不好,“哼,他这人啊……”想说坏话吧,又生怕被千机阁的人听了去,欲言又止半晌又吧话噎了回去,“算了不提他了,你自己知道就好。”
魏知杳不死心,“怎么提他要杀头吗?”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你管这种阴险小人做什么!”察觉到自己失言的老乞丐连忙捂嘴往旁边挪了,但还是不放心干脆拿着破碗挪到了一旁,那些围观的乞丐见他走了也纷纷跟着挪了位置。
魏知杳抓着台阶从地上爬了起来,“问你个问题。”
“恩?”
“我接手千机阁以后,他们对天机阁也是这种态度吗?”
陆白想了想,“是。”
魏知杳满意了,这种一提就怕的感觉真是爽啊。
因为是西川公主的缘故,他处处受挫,千机阁因他而一落千丈,这些话,陆白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魏知杳同陆白又趁着天黑去了齐云山庄,不出所料的事那外面果真有重病把手,虽说这里面住的是大楚公主,但这般戒备倒不像是保护反像是看守,魏知杳将薛长义叫了出来,如此心心念念着想见西川公主的是他,吓唬人这种事自然也得由他去做。
听了他的转述,薛常在果真十分激动要闯进去一探虚实,但眼看要靠近大门他却停了下来,魏知杳同陆白猫着腰躲在草丛里,下一秒薛常在就猛的摔倒在了地上,可怕的是他现行出来了,那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多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铜钱。
薛常在急忙想爬起身,陆白已经先一步捡起地上的石子将那飞出的铜钱打落在地上。
魏知杳连忙起身撑开了摄魂伞,薛常在眼看情况不妙一溜烟便入了伞,他俩转身便朝山下跑,魏知杳身体不适,没跑几步就捂着胸口喘不上,头也跟着发晕,身后的侍卫穷追不舍,陆白怕他倒下,干脆将人揽腰抱了起来。
魏知杳被颠簸得头更晕了,好不容易跑下了光秃秃的山坡,那几个侍卫这才退了回去,陆白见此才将他放下了,抱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即便是他都有些支撑不住,放他靠在石头上休息后,陆白抿着嘴往树下站着喘了几口气,大概是不想被魏知杳看出来。
被他放下的人转过身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摆,“你坐会儿吧。”
他脑子天旋地转的脸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陆白看了他一眼又蹲地将他抱了过去,“你休息会儿不用着急。”
魏知杳满心愧疚,“我拖后腿了。”
“没有,是我太弱了。”他摇头又将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从乞丐身上换下的衣服脏兮兮的还带着股味道,眼见寒露降下,陆白怕他呆在野外会冷,于是便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穿成这样,去客栈大概会被轰出来,就算不被轰走,那也不太安全,魏知杳点头忍着不适起身与他一道往城中去,来时他们打见过一个破面,不过在坟地旁,旁人是不敢,魏知杳倒无所谓。
眼看快到破庙,不远处的一盏幽蓝色的灯笼却先一步将两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蓝光所在之处站着个娇小的人形,走路的姿势还有些眼熟。
魏知杳很快便将这姿势对号入座上了,不会这么巧吧。
他拉着陆白偷偷跟上了上去。
鬼火环绕在少女身边,那人步履冲冲的入了坟地,怕打草惊蛇,魏知杳和陆白只得摸黑跟上,速度自然慢得多,好在入了坟地后,那坟头上的鬼火也多了起来,视线虽然明朗了,但少女却消失在了眼前。
魏知杳捏着摄魂伞做好了防备,下一秒一把带着寒气的剑便刺了过来,陆白连忙将魏知杳推开了一些,然后弯腰错了身,剑刃险险从二人之间划过,魏知杳被他这么一推又没站稳随即便摔在了地上。
郑嫣儿也不管他,提着手中的剑便朝陆白挥了过去,后者没有武器,只能伸脚勾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青铜剑虽不如铁剑锋利,但一根树枝也明显抵挡不住它的攻击。
魏知杳连忙将洛宁叫了出来,他一开口,郑嫣儿便收了手,“怎么是你们?”
“你偷偷摸摸到这里做什么!”魏知杳扶着个东西起身,定睛发现那是墓碑,又连忙说了句抱歉。
郑嫣儿将剑收回到了剑鞘,“你管不着。”
她暗中使诈抢走木之石这事儿魏知杳原本也挺愤怒了,但知道自己与郑嫣儿的关系后,他对大小姐的感情就有些复杂了。“你不说,我就让洛宁把你抓起来了。”
郑嫣儿捏伞一副开战的模样,“我千机阁的人会怕?”
这虚张声势的模样看着就觉得好笑,魏知杳绕步走到了陆白身边,“今日你孤身一人,我打不过?难道小白还打不过你吗?”
郑嫣儿偷偷看了一眼陆白,她确然不是陆白的对手,只好收敛道:“我来祭拜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需要三更半夜来祭拜?”
“这和你没有关系!”
魏知杳耸肩,“是没关系。”他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陆白,后者会意三步并两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她顺手想拔剑,但陆白比她先一步将其抢了过去,失了铜剑的郑嫣儿也不肯束手就擒,当即便同陆白动起手来,但赤手空拳之下她却不是陆白的对手了。
没两下陆白便将人制服下了,魏知杳抱伞走近,郑嫣儿怕他趁机报仇还缩着肩躲了躲,魏知杳的拿出一条绳子来,“我对你祭拜谁不感兴趣,你是郑子元的心肝宝贝,拿你换木之石应该不亏吧?”
郑嫣儿怒目而视,“你好卑鄙!我见是你们都放手了,居然趁我收剑的时候攻击我!”
魏知杳冷笑,“论卑鄙我可比不上你们!”
将她双手绑起来后,魏知杳顺手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留给陆白用也挺好的,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再拉着郑嫣儿去千机阁,要不是郑子元惯着她能是个脾气?既然如此宠爱,抓着她总不会有错的。
郑嫣儿挣扎着大骂起来,“魏知杳你个卑鄙小人!居然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
“你是弱智没错,但女流我可没看出来。”
被所有人捧着哄着长大的郑嫣儿一听他这话就委屈了,“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陆白拽着绳子一扯,郑嫣儿差点栽在了地上,魏知杳看了她一眼,也没出声,别说木之石了,就荒村之事,他对郑子元也是厌恶至极,幸好他与郑嫣儿是同母异父,否则更觉恶心了。“你阿爹是疼你,可他有疼过别人吗?同时娘生父母养的,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话恰到好处的戳在了郑嫣儿的软肋上,她低着头不说话,陆白同魏知杳将她带到了破庙便打算将薛常在叫出来,大小姐挑着眉很是嫌弃,“你们打算今晚就住在这儿?”
陆白和魏知杳没搭理她,只是收拾了一下就打算生活,郑嫣儿急了,“不行,我不要住破庙!地上有虫子的。”
魏知杳忍无可忍的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大小姐,你现在人质,没资格谈条件的。”
郑嫣儿抿唇眨眼挤出两滴泪出来,“我兜里还有银子你们去客栈吧,我不出声就是了。”
“我们是没钱吗?分明是你爹太过分!抢走了木之石还追杀我们?你以为我想绑你呢?”
发现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郑嫣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不去客栈,我带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我保证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你的同门,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相信我一次吧!”双手被绑还试图对他动手,魏知杳后退了一步,郑嫣儿又眼巴巴的凑了过来,倒不像是要给自己找个好住处,而是盼着他去的模样,他嘴角抽了抽,“你埋陷阱能不能有点演技?当我是傻子吗?”
郑嫣儿急了,“我是想骗……啊呸,让你过去,但绝对不是陷阱,我……我要祭拜的那位朋友,我找不到他的魂魄了,但我确定他没有去幽冥界,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只要找到他,我就协助你拿回木之石。”
魏知杳拉着绳子将她挡在石柱上以后,又自顾自的坐在了火堆旁边,陆白拿出装好薄荷红菊茶的水袋递了过来。
郑嫣儿孜孜不倦的试图说服他,“知杳哥哥你再相信我一次吧,我真的没想伤害你的,我阿娘病了,阿爹说木之石可以治好她,所以我才接近你们偷取木之石的。”
魏知杳捏着树枝将火堆剥了剥,“你刚说你阿娘病了……她什么病?”
“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阿爹说阿娘病得很严重,谁都见不了,我只是想拿木之石救她,等我阿娘好,我就让我阿爹还给你们好不好?”
魏知杳将木枝扔进火坑中起身走到了她旁边,冷眼看着她:“嫣儿,我知道你不是大恶之人,但你阿爹是什么人,你难道还没看清楚?他要木之石真的是为了你阿娘吗?他是天师,他难道不清楚他犯下屠村之罪,将来是要下恶鬼地狱的吗?他不想死,所以他要木之石,从头到尾他为的只是他自己,你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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