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杳同陆白默默无言,她这个人质当得很是自觉嘛,“那你想如何?”
“我们先离开这里,晚上再来吧。”
“可以。”
郑嫣儿甩着手里的钱袋子领着他们去吃了点东西,随后又去了坟地给范毅上了坟,然后又出了城,中途怕被守门的侍卫发现身份,郑嫣儿也学魏知杳还了身乞丐装,顺道把那张漂亮的小脸涂成了黑色。
一上午就没歇过,魏知杳体力跟不上又靠在护城河外休息了片刻,再醒来是天已经是傍晚了,睁眼却没看见郑嫣儿,魏知杳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的人质呢?”
陆白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个人沿着护城河来回跺着步子,魏知杳搞不懂她想干什么,只好待在一旁盯着,直到天边的月露出了脸,河岸边的人都变成了黑色的人影,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魏知杳有点憋不住了,“你在等什么?等水里的鬼出来?”
夜太深了,她虽抬了头去看不清表情,“我没有等什么?”
“虽然那东西身上有水声,但你凭什么肯定他就是淹死在护城河里的呢?”
“他是被人杀死的当然在护城河里!”
魏知杳眯起了眼睛,“你果然是范毅。”
郑嫣儿将头转了回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小白你总该认识的吧?”说着他又将陆白往身边带了带,月光透过云层落了下来,终于他退步了,“我是范毅。”
陆白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是荒村的范毅?”
“是。”
“你跟着小紫到了南陵?”
“是。”
“她到底怎么了?”
范毅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偷偷跟来的,我知道她和沈昔情投意合,我也没想过打扰她,我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南陵受欺负,就想着自己做点生意,她过得好我也过得好,她若过得不好,我还可以做她的退路。”
真……舔狗啊,魏知杳扯了扯嘴角,难以理解。
陆白也不关心他的明恋历程,只一心想知道陆紫的情况,“那之后呢?”
“后来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人,直到有一次宫里祭天,我本想去做点笑生意,却没想到会在哪儿见到沈昔,原来他是东宫太子,我担心小紫,又托朋友替我打听一下看东宫有没有增添贵人,大概是我托付的人走漏了风声,小紫派了人来,说她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操心,但十年前小紫却突然没消息了,我回了一趟荒村,发现村里人全都死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千机阁的人去了村里,我试图将这个消息告诉,但传信的人却说小紫病了,病得很严重,沈昔不让任何人见她。”
陆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所以之后你跟千机阁做生意,想要查清楚十年前的事吗?”
他点头。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嫣儿虽然是郑子元的女儿,但脾气样貌都像极了长公主,她身份高贵,千机阁的人怕得罪她,不敢同她玩,我常给她带些干果零食,她很依赖我。那天她跟郑子元大吵了一架,哭得很伤心,我拿了串糖葫芦逗她,她便同我说了荒村的事,我……一时冲动,打算在菜里下毒,但被千机阁的人发现,之后的事你们也能猜到了。”
可惜他忍了这么多年,却败在了这个时候,“那你来这儿想做什么?”
“有只鬼在叫我。”
魏知杳想起了王家父子说的滴水声:“你上了郑嫣儿的身到了这里,是想找个那只鬼?”
“我不像你们拥有天眼,活着的时候见不到也听不到,虽然每年我都能听见敲门声,但我见不到那只鬼,也许……那是小紫,她在向我求助。”
魏知杳又看了看陆白,陆紫确然是死了,但到底是哪年死的陆白也不清楚,那水滴声恐怕不是她,“如你所见,这护城河没有什么东西,因为千机阁的存在,连淹死鬼都没有,找你的那只鬼必然不在此处,单凭水滴声也不能证明她是淹死在这儿的。”
范毅又不死心的往对岸叫了陆紫一声,但还是没反应。
那水滴声持续这么多年反复敲门必然是有缘由的,魏知杳拍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池塘,一缸水,甚至一盆水都有可能溺死一个人,你想凭着水滴声找到她几乎是不可能。”
“那怎么办?”
“你邻居说,还有几日才会消失,回你家吧。”
一听说回他家,范毅便紧张了起来,“可是,郑嫣儿在我家现了身,千机阁势必会追来的,万一他们在那里设了陷阱呢?”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千机阁的狠毒他算见识过了,活着备受折磨,死了也不得安宁。
魏知杳张嘴想说话,陆白却赶在他之前将他的话掐断了,“范毅说得没错,我们此番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魏知杳摇头,“还记得我们和郑子元见面那次吗?虽不知他的目的,但显然楚帝同他意见不一了,千机阁能埋伏,楚帝也不会放任不理的。”
这话也有道理,陆白点头,“好,我们回去。”
两人一鬼掉头便进了城,那巷道依旧九转千回,范毅却轻而易举绕到了自己家门口,谨慎起见,他隔得远远的打量了一番,魏知杳推开他的手径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昨天他们闻声赶来,那鬼瞬间便消失得无疑无踪,为防他在逃走,魏知杳提前在院门口画上了阵法。
范毅虽然附了郑嫣儿的身,但还是有些怕门上的我纯阳之血,因此站得远远万分谨慎的打量起了四周,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
魏知杳布阵结束后便移到了王家门口,范毅又小心翼翼往他们旁边挪,夜深后,世界变得更安静了,剩下的只有范毅因附身而不习惯的脚步声,魏知杳突然生出手指放在了嘴边,范毅愣在原地也不敢动。
啪嗒。
他家门口瞬间便浮现出了一个蓝色的影。
啪嗒啪嗒。
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影子伸手敲了门,声音又细又凄厉,“范毅……我找范毅。”
至少可以肯定是个男人的声音。
魏知杳猫着腰起身,那鬼听了动静,转瞬便要走,可惜他脚底有阵法,还没来得及逃,阵法便将他在了其中,魏知杳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蓝鬼瑟瑟发抖的蹲在了地上,抱头一个劲的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魏知杳弯腰将符帖子了他头顶,蓝鬼这才安静下来。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蓝鬼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你是范毅吗?”
他点了点头,“是,你找我有事吗?”
蓝鬼开心的站起身来,“我终于找到了你了,宫里的贵人娘娘有信给你。”
贵人娘娘?陆紫?
魏知杳还没动,陆白却不冷静的越过他试图抓住蓝鬼,但这样的小鬼,还不足以具化,他的手瞬间便穿了过去,蓝鬼惊恐万分的看着他,“我……我怎么了?”
魏知杳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你已经死了。”
每年这时都来重复做同一件事,自然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死亡,就像姥姥一样,如果不能让他认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他永远都跳不出这个圈。
蓝鬼抱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的不肯相信,“不可能,我……我还要给我女儿买婚服,她要成亲了,我不能死!”
魏知杳抱蹲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你身上都是水,掉进护城河了吗?”
蓝鬼摇头。
“那……”他眯起了眼睛,“有人将你推进了水吗?”
蓝鬼松了手,瞪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有人把我的头按在了池塘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有个人找到我,说宫里的贵人娘娘让我送一封信给甜水巷的范毅……”
是陆紫。
范毅激动的将魏知杳推到了旁边,他本就蹲在地上,这一推便摔了个结实,陆白默不作声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若换做旁人,这个时候早就收到陆白眼刀了的,但担忧着陆紫的他,这一次并没有拦下了范毅。
“什么信?”
蓝鬼又抱住了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用着郑嫣儿身体的范毅激动的想要拽住他,但那伸出去的手也同样避不了穿透的命运,他没有耐心,匆匆抽身出来,郑嫣儿随之往后倒,魏知杳又急忙将绯衣的少女往怀里护。
荒村的鬼还真适合养小鬼,他死去不过三天便已经泛淡淡的紫色的光芒了。同样是灵体的范毅这才揪住了的蓝鬼的肩头,“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信。”
魏知杳将郑嫣儿放在了屋檐下,顺手贴了张定身符在范毅身上,真不知道前十年他到底是怎么忍住的,一点都不镇定,范毅张嘴变成雕塑,魏知杳才放软的声音安抚上了蓝鬼,“我问你答行不行?”
蓝鬼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和宫里的人有联系?”
“我叫……张林,我姐姐在宫里做宫女,偶尔我会帮她替宫里的娘娘们买卖些东西,那天……我姐姐匆匆忙忙送了一封信出来,说是让我去找甜水巷的菜商范毅,好处是要给我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任务怕也是危机四伏,“你应该知道这任务不简单。”
“我知道,但我大女儿要出嫁了,我女婿家里穷买不起嫁衣,我夫人也不给买,觉得不如留着将来给儿子取媳妇用,我女儿从小到大什么都让她弟弟,我想……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穿嫁衣的机会,我想二十两银子花不完还能给她买些首饰,嫁过去了,婆家人就不轻看她了。”
魏知杳负手而立想起了魏令仪,这种心情他能理解,“那然后呢,你拿了信,到这儿找范毅,路上可曾碰见了什么?”
蓝鬼低头仔细想了想,“我怕赶不及走得很快,但甜水巷这边房子很多,巷道也多,我迷了道,然后……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进了一个大房子里。”
魏知杳垂眼看着他,不急不躁的低声引导:“那房子里是不是很多穿了墨绿色衣服的人?”
他又用力的点头,“是。”
“那些人打了你骂了你,他们问你信在哪里。”
蓝鬼惊愕的看着他。
“他们抢走信,又将你淹死在了水里,你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对吗?”
蓝鬼跪地抱头尖叫了起来,他这声音尖锐刺耳,范毅都受不了的捂了蓝鬼的嘴,“再叫就吃了你!”
他等级毕竟要高一些,这话对蓝鬼来说还是很有压力,这才点头乖乖闭了嘴,魏知杳和陆白也跟着松了口气,信被抢回去了,这鬼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将他送去冥府,魏知杳伸手便要取伞,蓝鬼对他此举很是抗拒,“你想干什么?”
“你已跳出禁锢了,速去冥府领罚轮回,虽然你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看你可怜我还是会替你写一章赎罪书的。”
蓝鬼急忙伸手,“且慢!那封信虽然被他们抢走了,但我姐姐怕出意外,让我将信背下了。”
魏知杳已经把摄魂伞取下来了,这小鬼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识字的。
蓝鬼更是着急,“白吾兄……”
闻言陆白伸手将魏知杳的手按下了,“你刚说什么?”
“白吾兄,紫虽深知海深仇不可负,却无力识破诸世假象……”
魏知杳收手,详装气定神闲的问道:“你别是编的吧,再背几句。”
蓝鬼机灵的摇头,“我可以背给你们听,但你们替我办一件事。”
魏知杳怒了就要开伞,“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冥府让幽冥帝君屈打成招算了!”
陆白将他两只手握了过去,面无表情的朝着蓝鬼,“什么事?”
“我……我拿了十两银子的订金,千机阁的人瞧不上还在我身上,可以麻烦你们提我取出来,然后送给我女儿吗?”
隔了这么多年去打捞一具尸体简直有病,魏知杳皱眉还没说话,蓝鬼就想跪下了,“那十两银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两位大人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往后你们要我做牛做马我都可以。”
做牛做马就不用了,他这么个小鬼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他牙关咬得这么紧,不帮他忙估计是问不到信的后半句了,让郑听去审又太麻烦了,魏知杳冷静过后终于松了口,“你死在哪儿?”
蓝鬼将手指向了巷道尽头,“那边有个荷塘。”
魏知杳将伞收起就要将阵法打开,但等他破了阵蓝鬼却还是无法动弹,他木着脸冲范毅招手,“照明。”
范毅不情不愿的变成了一团鬼火,魏知杳与陆白蹲地才发现,那地上居然扑了一张薄薄石片,陆白将石片翻看才发现蓝鬼脚下还有一个阵,而且是个同门同宗的阵法,他二话不说破阵就想将蓝鬼带走,但身后紧闭的大门却忽然打开了,门后站着的人让他双腿有些发软,陆白手里还捏着郑嫣儿的铜剑,郑子元会出现他们也预料到了,倒是不意外。
站在门口的人低头看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郑嫣儿,他身后的护卫会意,忙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魏知杳捶胸顿足,这个范毅也太不靠谱了,上了她的身就不要退出来啊!现在少了个郑嫣儿他们就少了个换木之石的筹码了。
等那护卫退到屋内,郑子元抽了一把剑就要挥过来。
但那剑也不过是堪堪一抬,身后便有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郑大人!你耍赖啊!”
郑子元冷着脸将剑放下,随即退开半步,原来人群之后还站着个人,因为个子小,整个人都淹没在了人头之中,待那人跨步出了门槛,魏知杳借着鬼火的光这才看清楚,那站在人群后的是半个的孩子,看个头大概八九岁。
年纪小归小,但梳着发髻带着玉冠,手里捏着把扇子,神态老沉,看起来个像个小大人,可惜一张嘴又是娃娃音,“谁是魏知杳?”
被小公子点了命的魏知杳乖乖举手,“我。”
小公子点头,“那他就是陆白?”
陆白没搭理他。
魏知杳猜得分毫没差,沈昔和郑子元产生分歧,但皇帝的面子,郑子元得给,被揪了小辫子的楚帝同样也得给郑子元面子,两方你追我赶,一个想杀他们一个想利用他们,正好,可以苟几天。
不过楚帝派个小孩儿来还是有点意外,他笑嘻嘻的弯腰凑近,“小朋友,你家大人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小公子皱眉看着他这轻佻的模样很是不满,陆白觉得他冲着旁人眉眼弯弯的模样有些碍眼便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魏知杳耸肩解释,“我就是看他年纪小,逗逗他。”
小公子的眉拧得更深了,“你俩什么关系?”
“你猜?”
他老气横秋的训斥:“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
“就是不对!”说不过还得硬撑,魏知杳也不逗他了,“小朋友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就自来熟的训我是不是不太好。”
“我乃天机阁右使,你可以叫我右使大人。”
魏知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郑子元,就算千机阁敢雇佣童工,他也不敢这么直接训斥郑子元吧,这个人……怕是皇子,他配合的点头,“不知右使大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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