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之看着他,停顿不过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温声道:“字面意思,先生,小鱼没和我提过您,您看起来也不像是擅长照顾这样矜贵娇气的品种猫的类型,所以我才有点好奇而已……”
“我怎么相信您,这只猫真的是她委托你照顾的?”
言殊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她现在有事,我正好又住她家隔壁,顺手帮个忙,多简单的事情。”
卫绍之眼神平静,却在有意无意间多了些压抑迫人的冷漠,“真的?……不如您给她打个电话,我也顺便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委托您来照顾她的猫,如果是我误会的话,我现在就和您道歉,也可以补偿您猫咪所需的全部费用,怎么样。”
……
言殊动作一顿,他眼尾扫过满脸冷淡的卫绍之,忽然嗤笑一声。
他慢慢直起腰杆拧头看着陌生的入侵者,被家居服和柔软猫毛软化下去的周身气场倏然凌厉起来,像是只原本懒散露着肚皮晒着太阳的大型犬,一翻身走入阴影处,分明是只眼神冰冷獠牙锐利的雄狼。
“哥们,”他露了笑,眼神却是愈发的冷,“套话套到我的头上,不太礼貌吧。”
然而卫绍之神色淡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行,懂了。”
言殊晃晃手里钥匙,也不打算回去换个衣服再说了,大大方方冲着外面一抬下巴,笑眯眯的问:“换个适合的说话地方?”
第54章 我不敢等
卫绍之那句话, 实在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十八个坑等着他。
许白鱼的个人信息这段期间是处于保密状态的,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没通知, 更不可能告诉卫绍之自己的情况,那姑娘在这方面上的谨慎一向值得信赖, 但太过谨慎的性子偶尔也容易触发意外——
比如说卫绍之, 他的意图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一个失联程度已经近乎失踪的许白鱼, 已经足够让这男人发疯。
寻常人面对卫绍之这样软硬兼施的质疑语气, 第一反应通常都是想办法自证清白,没办法,他衣冠楚楚美貌迫人,压低声音说话时气场又强, 瞧着就不由自主想要回应他的疑问;言殊若是没怎么思考便直接顺着他的意思来,那接下来一来是当着他的面证明了自己有她的联系方式,二来也是无形之中暴露了许白鱼的行踪,到时候那姑娘再想继续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多多少少就要有些麻烦了。
哎呀, 这可真的是……
别说那祖宗现在不爱动脑,平时游戏都只玩消消乐和俄罗斯方块;就算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 也不见得她会乐意和这种心眼子太多的人长久打交道。
警察叔叔忽然有点微妙地头疼。
先前也就算了, 在穆家祖宅事件尚未爆发之前,有关她的交友状态, 就连老李都不会特意干涉——而且从各种角度来说, 他也无权为她做出决定。
卫绍之是第一个, 各种角度上的第一个。
他的容貌,财富, 气质,能力,社会地位……一切的一切,皆是毋庸置疑的顶尖水准,有几个女孩子能拒绝这样一位男性无数次心甘情愿拉低底线的卑微示好?李局也曾有过委婉的暗示,觉得如果将来女孩选了他,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是现在不行。
言殊想,之前可以,之后也无所谓——但是唯独现在,绝对不行。
卫绍之是那个能透过一切蛛丝马迹摸到许白鱼的身边、又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融入她生活中每个角落的存在,单论执念的深刻程度,他和穆云舟大概也就是一者为人,尚且要受社会规则和道德法律的约束桎梏;而一者早早成鬼,自然是百无禁忌,愈发随心所欲的。
在正常状态下,卫绍之这种随时都可能发疯的感觉,许白鱼是可以承受的,她情绪一向足够稳定,且很难被外物影响,如果真的和卫绍之在一起,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辅助调整,帮忙压制卫绍之那份因为不安和孤独产生的近乎病态的掌控欲;
言殊总觉得上面那几个老狐狸默许双方接触的时候打的也是类似的主意,姑娘还是个好姑娘,身边有一个人守着占位置,吸铁石的效果也就不会那么可怕了,而男方也的确带来了不少切实的好处,有个长久稳定的镇定剂,他最起码还能再当个几十年的正常人。
但在言殊看来,这个接触时间不能是现在,那姑娘现在自己都还是个需要慢慢调养恢复的状态,怎么还能浪费精力在这种事情上?
所以就算将来她要选卫绍之,现在也不能让他见她——许白鱼身体倒是没什么明面上的病痛,但精神可是实打实被折腾了那么久,被穆家的幻境困出来的应激反应最近才稍微好了一点,若是一不小心再让卫绍之跑到她身边去……
从小区走出去的这一路上,言殊脑子里转了一大堆东西,最后落实到表面的就一个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不打算透露半点有关许白鱼的情况。
哪怕只是当他的面打个电话,这也不行。
锦衣卫的业务能力在某些方面超出当代警察太多,没办法,苦脏累活的出身,干的就是脑袋落地也稀松平常的买卖,自然不比和平年代的履历清白的良民。
他若是不想开口,那就是任谁来也休想撬开他的嘴,从喉咙里扣出一个字来。
而落在卫绍之的眼里,这和当面挑衅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待人还算温和,唯独在许白鱼面前几近毫无底线,心甘情愿由她塑造自己的全部自我——可这一切的前提是那句猝不及防的表白和自己的最初定位,这男人对自己是很有自觉的,即使女孩暂时还没有明确同意的打算,但他也在有意无意试着排除掉身边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他是愿意给她挑选和思考的余地,可如果行动范围里只有一个合适选择的话,那么这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卫绍之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我说,‘她的事情,无可奉告’这几个字的?”
“卫总也能算是半个内行人,前些日子的麻烦您也算是牵扯其中,所以我也不和您避讳太多,”言殊笑眯眯的答:“简单来说,就是‘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两人随意找了店的偏僻一角坐着,卫绍之摆弄着自己面前的水杯,过了半晌后,忽然轻笑一声:“说得真客气,我还以为您是什么和小鱼关系亲密的特殊对象,也有一个能理直气壮拒绝我的合理身份呢。”
理直气壮拒绝这位的身份……那就应该是男朋友之类的?
言殊听着对方若有似无的挑衅,却依然是发自内心地波澜不惊。
他少年时便晓得一个道理了,这天下的东西各有各的定律不是想要就能要的,若所有渴求之物强求便能拿来,那世道早就乱了——锦衣卫干的活好巧不巧,就是专门用来提醒别人,不该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不能看,也不能想。
眼下他算是有两个主子,一个是明面上要听的,给了他身份和位置,让他能在这世间安稳体面的活;一个是心里早早供着的,给了他的血肉心魂,眼下却只想他在这人间可以自由自在地再走一次。
两个主子给他的命令都很明确,有些东西,暂时还不是他能碰的。
既然不让碰,他也就干脆想都不想。
“哪能呢。”言殊一脸诚恳,语气听着也是再真诚不过,“我可没什么合理身份,您太高看我了……不过就是凑巧挨上又所幸命好,所以接了这么个活;您也别让我为难,上面在这块压得狠,但凡有那么一点缝子,我也都能给您透个底。”
“还差什么?”
卫绍之平静问道。
“我知道你们避讳的东西……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或者说还差什么没做到?我去做,只要是我能力极限范围内的,做什么都行——只需要告诉我小鱼在哪里,或者哪怕只是告诉我她最近的状态,这样也行。”
“……卫老板。”言殊一咋舌,表情是真情实意的为难,“这不是钱和活的事儿,说得清楚些,我暂时不对接上面,另外给人打工的……我负责的那位若是没联系你,难道不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您扯进来的意思么?”
“所以她就愿意把你扯进去了?”卫绍之冷声反问道,“她倒是愿意和你亲近,给你她的信息,让你帮忙照顾,还让你帮忙照料她的猫。”
言殊一脸无辜,且迷茫。
他说啥了。
他啥也没说吧?
……还没说啥呢,这就生气啦?
“……所以,你都做了什么?”卫绍之脊背贴在椅子上,慢慢问道,“她连猫都交给你了,你一定对她很好,才让她如此信任你。”
“就,还行?”言殊谨慎道,“我也没做什么,平日里陪着打打电话,拍些照片给她看,帮她照顾许二狗……就是那只猫,其他的饮食起居之类的有其他专业人士负责,我也没有搀和过。”
“……”
卫绍之愈发无法理解了。
就这样?
他十指交叠,近乎刻薄地挑剔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高大,粗犷,野性十足,手臂肌肉线条流畅且饱满,家居服也遮掩不住的优越身材,不优雅,不漂亮,思维方式和谈话技巧也都是简单又直白,无论怎么看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两个风格——也是理论上她最不会喜欢的类型才对。
……所以,为什么。
卫绍之慢慢做了个深呼吸,他重新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言殊的眼睛,轻声问道:“……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我也能做到,她为什么就选中你了呢?”
言殊一脸诚恳地看着他,回答得也是再真诚不过:“我也没说您做不到啊,卫老板。”
他停顿一瞬,忍不住又补充道:“但是做不做得到的……其实也没什么必然的逻辑啊,她乐意选谁又不选谁的,也从来都不是我说了算的,您说是吧。”
卫绍之没再说话,而言殊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由得露出个有点无奈的表情,“失礼了卫老板,和您聊天这么久我这边还有事情呢,我个人建议是别太着急……她要是愿意找你,说不定过两天觉得自己状态可以了,就又愿意找您聊天了呢?”
卫绍之垂眸,没有说话。
他想说,你不懂。
我和她之间从来都是我在拼命强求……我不敢等,也最怕等。
我费尽手段,好不容易才求来一点她的忍耐和心软,若是再等,我真的怕这点心软也会变作忽略的无视,再也想不起来我是谁。
但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和另外一个男人说的……卫绍之透过玻璃窗看着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等到面前水杯里的冰块悉数融化,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是我。”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情……那对夫妻,就是说过的许先生和林女士,现在到哪里了?”
“不,没什么……本市最近路况不太好,我看看吧,近期工作帮我重新安排一下,那两位是很重要的长辈,我打算亲自去接。”
第55章 月亮
路上遇到了卫绍之这件事, 言殊回去后便和许白鱼说了。
他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避讳隐瞒的事情,卫绍之的态度,自己的回答一股脑的全都和对方说了个清楚, 女孩曲着腿坐在那里玩俄罗斯方块,安安静静地听着, 自始至终头也没抬, 看着倒是神色淡定,然而言殊一探头, 手上的俄罗斯方块早就堆到了警戒线, 显示着本局游戏结束的字样。
“……”
言殊歪着身子看着许白鱼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动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女孩白皙柔软的脸颊。
“傻啦?”
许白鱼被戳得脑袋歪过去一点,终于慢吞吞地抬起眼,意味莫名地瞥了一眼言殊。
警察叔叔抬起作乱的手指, 眼神无辜。
这段日子她调养不错,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言殊只觉自己手下触感极好, 但是很可惜,看起来不能戳第二次了。
什么时候开始言殊能理直气壮不过脑子地直接做这种事情, 他也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从许白鱼毫无芥蒂的从他手中拿走东西, 女孩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蹭过他干燥灼热的掌心,再也不会激起多余的惊颤和酥麻开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忽然就变得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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