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切断电话,和女孩们一起把羊腿送进烤箱,抱歉地和她们依次拥抱,“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还有工作,要先离开了。”
“啊,跨年夜也要加班吗?”邻居依依不舍。
“是啊,要加班。”
顾影安静地笑了笑,眼睫低垂,没人看清她的疲于应对。
午后,劳斯莱斯幻影如约而至,Emma从副驾上下来,为顾影拉开后座车门,“顾小姐,我先送您去工作室做妆造,晚上我们再与先生汇合。”
顾影点点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Emma松了口气,私下和同事通气:还以为她很难搞呢,现在看起来是最好伺候的一个。
伦敦圣马丁街上的二层公馆,妆造总监率一整个造型团队等候在门口。
做聂西泽女朋友的时候,顾影陪他出入过很多上流的场合,见识过华服高珠,见识过富贵迷人眼,本该很淡定。但是今天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太超过了。
十几位造型师同时服务,总监是服务过first lady、拿过奥斯卡技术奖的业内大拿。而且,这间工作室里里外外的出入口,都有持械的保镖森严戒卫。
顾影控制不住目光,朝他们看了又看,Emma体贴问,“没有吓到你吧?不用管,那是珠宝的安保。”
什么珠宝需要这样的安不笑越让人疯狂心动啊,好性感好有魅力,果然Brain is new sexy……我不是钕铜。」
「Emma,做老板情敌不会有好下场的……对了今晚宴会几点开始?就算加班我也要去近距离看Alex追女人。」
「你确定先生是去追女人?这位是西泽少爷的女朋友诶……」
车上,默默顾影开玩笑,“小姐,你可别轻饶了他。”
*
群聊里面。
「他真的只是说“不错”吗??好挑,真的挑。」
「先生刚刚给我发私讯。」
「一句话,那条项链,买下来。」
「……这种级别的珠宝,人家主人肯割爱吗?」
「能,因为先生开的价码是双倍,并且另赠一副巴斯奎雅。」
「巴斯奎顿了顿,“我一个人。”
潘师良够敏锐,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异样,再一深想,足够拼凑出前因后果。
“那顾小姐一定明白,这样做无异于下他的面子。”他劝说,但没有丝毫责怪。
在温和的长辈面前,顾影掩不住委屈,“难道连穿什么戴什么,我都要听他的意思么。”
潘师良笑了笑,没多解释。毕竟连他也不明白,沈时晔安排今晚这一场是为做什么。但他清楚,沈时晔从来不做心血来潮的事。
今晚,也许他想要一个彻底的结束,又或是一个的开始,谁又能猜到呢。
“你可以不听,但是那样,他难免要动气。”
顾影低声喃喃,“他今晚早就被我气够了……”
“你也知道啊。”潘师良揶揄。
“今天的所有事,我之后会向沈先生赔罪的。”
潘师良叹着气,“你最好是真的赔罪,不是火上浇油。”
顾影跟沈时晔赌气归赌气,但被老人家明明白白地点出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我不敢的。”
潘师良吁了口气,和她打着商雅??五年前就拍了三亿元港币,最近还连年升值的那副??」
「Yep.」
「..........」
「啧,就这,还说不错。」
「啧+1」
「啧+2」
行政总助:「……别说了,你们要死。」
第24章
Chapter 24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伦敦晚间高峰时段,任是劳斯莱斯也只得耐心地等。
豪车后座足够宽大,两个人一人坐一边,宽大的礼服裙摆完全铺开,都挨不到男人的西服边角。
沈时晔和德国公司开电话会,顾影倚在窗边看风景,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在沥青马路上积了厚厚一层,又被一道道车辙碾平。
沈时晔跟会议对面的人讲德语,这种咬字斩钉截铁的语言,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冰冷。于是顾影眼前的景色是冷的,耳朵里听见的也是冷的。
沈时晔听完下属汇报,掐了线,车内的空气一时凝滞。
沉默良久,他问:摇摇头,带笑的目光落在顾影身上,“真正的杰作是这位小姐,我只是挖掘出了她的另一面。”
在场这些人不知服务过多少顶豪贵妇,眼光毒辣。顾影刚走进来,看穿衣打扮,就知道她是个身份普通的女孩。她无疑很漂亮,但漂亮是这个圈子里最不值一提的标签。
他们不敢随便议论,心里却难免嘀咕,沈先生给她配这种级别的珠宝和礼服,也不怕她撑不起。
这种偏见,在顾影窗前回眸这一刻,转折为心悦诚服的四个字――相得益彰。
时尚圈内的共识,所谓老钱气质,就是物欲被餍足之后的松弛,对繁华生活的倦怠,对权势财富的意兴阑珊。这种气质只能是养尊处优滋养出来,装是装不出来的。然而,这位顾小姐竟然诠释出了同样的淡然和漠视,打扮完成后,竟然没往镜子里面美丽不可方物的自己多看一眼,就那样一个人坐在窗边清冷冷的喝茶。
Emma悄悄拍了一张她的侧影发到秘书室私聊群:「这个气质这个身材这个脸,我单方面宣布这位是有史以来最漂亮的……」
「这就是女科学家的气场吗?好冷,笑都不笑的……」
「首先我不是钕铜,但她越认一下今天下午的行程……”
顾影把电话夹在肩膀间,“Emma说你不肯来?”
“原来沈先生还在听说Evelyn是你表弟的女友?上次没注意,今天一看,果然很出众。”
“就那样吧。”他耐人寻味地说,“不怎么懂事。”
“只是恋爱么,你弟弟喜欢就好。”
顾影等他们说完这几句话才安安静静上前,和庄咏颐行了女士间的贴面礼。
“Evelyn,又见面了。”庄咏颐站中间,朝顾影轻快地一笑,“我请Alex有事要谈,你应该不介意把他借给我?”
沈时晔的目光深深落在顾影身上,明确的警告信号。顾影呼吸一滞,捏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庄咏颐像鲨鱼对血味的敏感,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冷淡。她重新挽住沈时晔的臂弯,柔和地催促,“Evelyn?”
顾影没顾得上理会她。这里,从头到尾,都只是沈时晔和她的对峙。
他如果不想,当然可以直接婉拒庄咏颐,但他是不是一定要她表态?
作为他今天的女伴,她是不是该要求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在顾影漫长的迟疑里,沈时晔的眼神晦暗发沉,像冰原之下翻滚的熔岩,隐而不发。他启唇,缓慢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你敢。
顾影看得真切,忽然扬唇一笑。
“好啊。”她摊开手,朝庄咏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就有劳你陪沈先生。”
*
顾影沿着宴会厅的边缘动线游走,没走到底,手上就收了一沓的镀金名片。有人看衣服认人,以为她是谁的女儿或是女人,也有人看见了她和沈时晔一起进来,明里暗里地试探她。
“你是Alex新的date?”穿丝绸裙的陌生年轻女人走近,自来熟地敬了顾影一杯香槟。
顾影摇头,重复这半小时内的第十五次否认。
“那就是他的哪个妹妹了?”女人轻轻耸肩,露出漂亮的锁骨线条,“你认不认识我呀?去年夏天在迈阿密,我和Alex约会过,也许你来过我家的party。”
顾影弯了弯唇,笑意很淡,“我没有任何身份,今晚陪沈先生只是我的工作。如果您想打听什么,又或是想叙旧,不如去问沈先生本人。”
说完,她也不管对面是哪家身份贵重的千金,挺直腰背告辞。
刚转过身,就有窃窃私语升起。
“听见她说的了么?Alex叫了个交际花啊……”
“可是那条项链……怎么会给交际花戴。”
“Charlene真沉得住气,换作我是她,Alex往我跟前带女人,送她这种项链……我才不会忍呢。”
“那就是你目光短浅了。忍一时,要是真能和Alex联姻,这些莺莺燕燕还不是随便收拾。”
顾影听得一清二楚,眉眼深蹙,眼底的疲惫厌烦已极。
走出几步,脖颈下方钻饰的沉重分量也越来越不可忍受。她拦住侍者取回手包,拨出电话,开门见山地问,“潘先生,我想换下身上这套衣服,您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潘师良在外面等沈时晔出来,正在劳斯莱斯上听着粤剧电台做消遣。老人家被她的请求惊了惊,起身切断了电台里的咿咿呀呀,“你醉了?”
“我很清醒。”
“少爷在你旁边?他同意了?”
“没有。”顾影量,“顾小姐,我们礼尚往来,我帮你这个忙,之后你在少爷面前,能不能对他软一软呢?”
顾影哽了哽,“我不到他面前去就是了。”
潘师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你不就山,山不会来就你。”
*
宴会厅内。
沈时晔和几个同门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时,旁边四人谈论起下一个财年降息的可能,他照旧话很少。
她的骨头真就那么硬,他想。
他忘了今晚的本意,不是冷战,也不是强求,而是为了试探,试探她是否已经决意将终生托付给西泽。
他尊重,如果她给肯定的答案,他想自己可以体面地叫她一声“弟妹”,欢迎她的加入。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究竟从哪一刻开始偏离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她在车上顶撞他时,又也许早在工作室,那清冷的一瞥,他看穿她的勉为其难。
做议员的同门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问起深石在埃及的基建项目。
一百五十年前,苏伊士运河通航。这条连接亚欧非三个大陆的黄金水道,掌握在英国人手里。
而如今,第二条水道,新的苏伊士运河,将由中国人掌管,就在他手里。
沈时晔口吻淡淡,“谈判、疏通关系,无非还是这两样。当地官员的效率你最清楚。”
议员惺惺道,“Alex,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第二天你就拿到了开发权。”
沈时晔笑而不语,搭在膝扩大,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出去拽住男人西服的袖口,“沈先生……”
沈时晔冷冷垂目,“松手。”
只有两个预料到这个侍应生会长得这么漂亮。
“好的,一位调酒师。还需要什么?”顾影懒得解释,将错就错地问。
“五支金酒,五支伏特加,快点送进来。”男人侧身指了指包厢内。蓝紫色灯光下,酒杯叠成金字塔状,酒桌上的人玩得正尽兴,爆出一阵又一阵哄笑声。
这个包房内聚集的多是年轻人,气氛不像外面那么正式而考究,要自由散漫得多。顾影推着酒架车入内时,有个女孩正被男人握着后颈灌酒。灌的太急,女孩反复地吞咽、呛咳,酒液伴着口涎从鲜红的唇角溢出,直到她翻出眼白,男人才满意地用空掉的酒瓶拍拍她的颊侧,一张支票塞进她胸口,“好姑娘。”
顾影经过那个女孩身边时,默不作声地在她面前留下一条餐巾。她不敢做太多,只能帮她维护住一点点体面。
卡座中间响起一道轻熟慵懒的女声,带着不轻不重的警告意味,“好了,Luth,外面有很多长辈,现在不是玩这些的时候。”
顾影的脚步磕哒一声停下,拧起细长的眉上的长指轻慢地点了点,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看出他此时谈兴很淡。
Calvin在沈时晔身边附耳低语几句,他今晚和聂氏还有一个远程会议。
沈时晔点了点头,顺理成章地吩咐,“把顾影找回来。”
Calvin沉默一下,不知该怎么跟沈时晔说,他刚刚有看见顾影。
妆容还是精致的,衣饰却换了,正和一群面生男男女女坐在一起,面不改色地拼酒。
Calvin盯着她看了又看,几乎不敢认。因为昏暗灯光下的那个女人,眼波流转,眼底湿红,带着前所未见的天真妩媚。
第25章
Chapter 25
三十分钟前。
在落地镜前换衣服,顾影才发现自己的锁骨和胸前都被那幅项链压出了红痕。梨形的钻和宝石切面的纹理在女人全身最细腻的地方留下一连串淡粉的痕迹,简直像是某种糟糕的吻痕。
顾影心一跳,拿起替换的职业工装套上身,手指飞快地把衬衣纽扣密不透风扣到咽喉下方。
换下来的高定和珠宝装在保险箱里由保镖带走,身上没有了沉重的分量,走起路脚步变得轻飘飘的。
临时借的衣服,质地和剪裁都很普通。顾影一身丝质衬衣一步裙,在一众穿着考究的宾客里,显得格格不入。
在角落里待了不到两分钟,乎我肯不肯。”顾影微笑着,声音却硬邦邦的。她的嗓音原本是很甜的,故意这样说话的时候,就像细瓷一样,清透但坚硬。
她这么大逆不道地顶撞了一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讲话。也许会赶她下车也说不定。
他也的确微蹙眉心,翻过雪茄盒在指腹上不耐地磕了磕。
“我在乎。”
这一句并不是安抚女人的软话,沉冷的语调,带来的只有深深的压迫感。他侧脸看向盛妆之下难掩勉强的她,“我不喜欢强迫女人,所以,一定要你的心甘情愿。”
“沈先生是在警告我不要扫兴吗?”顾影自嘲地失笑,“你多虑了,我不敢。”
*
为了今天的晚宴,从康河边到国王学院一带的道路全部封闭警戒,即便如此,宾客的豪车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这么多客人,男宾女宾,两两三三,都是肩并肩,仪态万方地手挽手。只有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中间的距离远得足够插入几个人。
迎宾的侍者看看前面深色西服气场迫人的男人,又看看后面冷艳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从同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简直要以为他们互不相识。
也许是吵架了,侍者低头想着,快步将他们引入宴会厅。
顾影跟得不紧,脚步略微几个迟疑,沈时晔就先被别人截住了,一声“阿晔”唤得十分动听。
庄咏颐一身羽毛礼裙艳光照人,染成淡金的头发柔顺披在肩颈上。她越过人群,双手自然而然地挽住沈时晔,语气是熟稔的责备,“你不是说不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临时决定的,见见几位老同学。”温香软玉在面前,沈时晔也表现得淡淡。
“那么正好,我为你引见几位新朋友。”庄咏颐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金融街有几个banker,他们想跟你谈谈埃及的那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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