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们等着。”秦阙这话说得好生无赖,左右就是不肯松开祝蘅枝。
秦阙的气息轻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脖颈上,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不让你叫我‘陛下’的事情?”
“记得,怎么了?”祝蘅枝有些难耐地躲了躲他的气息,却让秦阙的唇贴在了她的侧颈上。
她由脊柱上传来一阵颤栗酥麻感。
一时间不敢乱动。
“你我是夫妻,你为什么不能像别家的娘子一样叫我一声‘夫君’?”秦阙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感觉。
祝蘅枝耳廓一红,纠结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叫不出来,太,太难为情了。”
对她而言,最开始的时候,秦阙是合作盟友,她按照身份,叫他“殿下”,后来,即使是被圣旨赐婚,但按照礼仪尊卑,也应当叫他一声“殿下”,即使在两人当年春宵一梦的时候,祝蘅枝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夫君”。
后来,两人闹僵,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她便直接唤他名字,在宫闱之中,仍然是叫他“陛下”,但秦阙口中的“夫君”二字,她是真得说不出来一句。
秦阙见她神色别扭,也不继续为难她,便道:“不想叫这个也无妨,换个称呼便是。”
“什么?”祝蘅枝闷闷出声。
“我在先帝的诸多儿子中,其实行二,你叫我一声‘二郎’也行。”秦阙搂着她腰身的手又紧了紧。
怎么有种民间恩爱夫妻之间调|情的感觉?
祝蘅枝脸上也烧起一片彤云,支支吾吾着不肯出声。
但她能感觉秦阙的手再收紧。
她现在在他怀里,还是以这样的姿势,如果秦阙想乱来的话,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她情急之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想起从前在和陇西来的商贾闲聊时,尝听闻他们那边的叫法,于是叫了声:“二哥”。
声音很小,如蚊呐声。
但秦阙还是听见了,立时喜笑颜开,转到她前面来,道:“叫二哥也好,比什么陛下、殿下的都好。”
祝蘅枝点头应着。
不知是几年未变秦阙的确变了,还是她从前看秦阙的眼光问题,她总觉得如今的秦阙,和从前真得是判若两人,有时候让她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感受。
在寝殿里没有耽误太久,祝蘅枝说着要前去赴宴,便将秦阙“赶”了出去,让时春伺候她梳洗更衣后,才和秦阙一同前往宴席。
其实历来大燕对于临近年关的小年并不是特别的重视,但秦阙还是想着要以这样的方式迎接祝蘅枝回宫,才能显得足够重视。
秦阙的确准备的丰盛,宴请了朝中的内阁重臣和一些宗室子弟。
她远远地便看见陈听澜是坐在右下手的位置,秦宜宁的位置就在他的旁边。
秦宜宁遥遥敬了她一杯,她点头应下。
说笑着上了一折子戏,是《百花亭》。
之前的歌舞也好,丝竹也罢,祝蘅枝看着都兴致恹恹,只有这以折子《百花亭》让她捏在手中的酒杯迟迟不曾放下。
秦阙留意到她的神色,一直到结束才问她:“喜欢这折子戏?”
祝蘅枝这才回过头来看秦阙,轻轻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看到后不免感慨一句,什么比比翼鸟、连理枝,帝王之恩最难承,最后还是要魂断马嵬,玉颜泥土,恨遗千秋。”
祝蘅枝说着轻叹一声,并没有转头去看秦阙,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他越来越难看的神色。
秦阙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颤抖,他现在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了,“蘅枝,你莫说了……”
但祝蘅枝并未在意,继续道:“我瞧着,倒不如早悟兰因,早脱苦海,休恋逝水。”
她这句话便让秦阙想起了当时他在寺中求签时,求了三次都是一模一样的下下签,那和尚和他说的话,也是这句——早悟兰因,早脱苦海。
他的呼吸一时有些急促。
但还是强稳住心神,和祝蘅枝道:“蘅枝,明皇和贵妃是他们,我们于他们不同,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断然不会舍弃你的。”
他一边和祝蘅枝说话,一边想着,等下去一定要好好问责准备的女官,怎么什么戏也往这样的宴席上放。
祝蘅枝却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一样,转头道:“你也别怪准备这戏的宫人,我不过随口感慨两句罢了,即使你是明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秦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恢复了平常,也算是稍稍安下心来。
宴席结束后,秦阙又在外面准备了盛大的烟花,远比之前那次为了出来找她故意搞出来的灯市要热闹璀璨。
微凉的风轻轻飘在祝蘅枝的眉梢鬓角,她被秦阙揽在怀中,一时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这么抱着,头轻轻一歪,便靠到了他的肩上,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等她想要挣开的时候,又被秦阙锁在了怀中。
“蘅枝,这是我们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小年。”
确实如此,四年前那个小年来临之际,他们尚且在从邺州向上京奔波的途中,都没有人提起小年的事情,嫁到燕国后,逃离上京前的那个小年,她是在京郊别院与陈听澜一起过的,在澧州的三年,也都是乌远苍在陪她,这样正儿八经的和秦阙过,还是第一次。
就这样想着,万千烟花同时在她眼前炸开,一时,亮白如昼。
在宫中岁月静好的日子似乎擦得很慢。
祝蘅枝虽然人在宫中,却也一直让人暗中观察着宫外的情况,看看袁准还有没有什么新的动作。
袁准起初还有些不放心,一直是小心谨慎着,没有露头,担心祝蘅枝耍诈。
祝蘅枝便请陈听澜找了人,装作是买她在外面的那处宅院,以远远低于市价的银钱将小院“买”了出去,又让人撒消息出去,不到一两天,便穿得沸沸扬扬。
袁准许是看着雾绡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门了,东家祝娘子甚至将自己在洛阳的宅院低价变卖了,人却不知所踪,这才敢稍稍露头。
当和雾绡阁一样的缎子出现在袁氏名下的商号里时,祝蘅枝就知道自己已经在暗中占据了上风。
所有人都涌向袁氏,他们家从前被雾绡阁压着没能卖出去的缎子也都涨了价格。
祝蘅枝在宫中冷眼看着这一切,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
她终于吩咐下去,让人动手了。
祝蘅枝只是靠着凭几,看着门外簌簌而下的落雪,淡淡地吐出一句:“腊月二十八,是该让袁准过个好年了。”
声音确实冰冷的。
她原本是不屑于用这些肮脏手段的,但他们袁家,先是袁预,又是袁准,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她,阴算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耍手段,谁还不会了。
她从小在几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楚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论阴私,袁准比不上她。
你死我活的事情罢了。
隔日,城中便有人说买了袁氏商号的缎子,身上都起了红疹,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凡是碰到的,都出了问题。
这段时间,买袁氏的缎子的,基本都是之前的回头客了,一时谁也无法分辨,到底是新买的缎子的问题,还是早已制成成衣的缎子的问题。
他往自己的雾绡阁里塞人,便以为她也不清楚生意场上的手段了吗?
谁在别家店里,还没有个眼线了?只是做得事情不同罢了。
她当时一摸那个伪造的缎子,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挑着时机差不多,让人在他们的仓库里撒上一些对人体几乎没什么别的危害的药粉,洛阳冬日天气干,一旦沾在身上,多多少少会起些红疹。
即使不用吃药,过两天也就自己下去了。
但就是要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她要让袁准身败名裂。
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以至于连秦阙都听闻了,他这日下了朝,照常来撷月殿看祝蘅枝,发现她只是神色淡定地看着手中的书。
挥了挥手,屏退了殿内侍奉的宫婢,坐在她的对面,试探着问了句:“袁家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
祝蘅枝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着秦阙,也不用秦阙再问,便自己承认了:“我做的,陛下要治罪于我吗?”
其实她知道秦阙当然不会,但还是这样问了。
“不是说了要叫我‘二哥’吗?怎么又改口了,这里又没有别人。”秦阙微微蹙眉。
“嗯,二哥。”祝蘅枝勾着唇笑了笑。
秦阙隔着小几将她的柔荑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回答:“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下次如果想做这样的事情,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麻烦。”
祝蘅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不知是不是有意,在这个过程中指尖轻轻勾了勾秦阙的掌心,笑道:“不用,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
秦阙被她的动作勾得心痒,但毕竟拿捏不准祝蘅枝现在的想法,只能说:“都依你,你开心就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并不代表,秦阙就能任由着这件事发生。
他这人,向来护短。
第84章 084
祝蘅枝耍这样的手段,根据《大燕律》也治不了袁家的罪,他可没忘了当时袁预是怎么打算羞辱祝蘅枝的。
当时闹事的那个袁家下人扔在祝蘅枝身上的烂菜叶子,如同打在了他秦阙的脸上一般。
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原本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但那天谈辛查到背后推手是袁准的时候,他便叫人多留意了几分袁家,这不查没有什么,一查倒是叫他震惊。
随着这两年他扶持商业,《大燕律》中的一些律令的确跟不上,官商勾结牟取私利的事情并不少见,但他没想到袁家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更何况,年后出兵楚国的事情也算迫在眉睫,为了军饷以及各部支出的问题,内阁争议很大,倒不如借着办袁准这件事,将袁氏抄家,也可充盈国库。
随着袁家缎子的事情越闹越大,袁准不得不先下令关了袁氏的所有缎子商号,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找上袁氏的其他商号,纷争不休。
袁氏如今虽然是袁准在当家,但他毕竟才接任家主之位没多久,地位尚且不是那么地稳固,闹出了这样地事情,袁家内部对袁准一时说辞颇多。
袁准迫于压力,只能先找了个除夕将至的由头,先将袁氏所有的商号关门,又说自己担任家主之位资历尚浅,想要将位置归还给袁预。
但袁预又不蠢,这些事虽然是在袁准手里做出来的,但外面的主顾可不会管谁是家主,他们只认袁氏这个名号,如今袁准想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他自然是不肯的。
一时让袁准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其实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祝蘅枝动的手脚。
当时和雾绡阁长得相同的那批缎子出现的时候,一时让雾绡阁成为众矢之的,被迫担上了价格虚高的名号,反倒是袁氏底下的缎子因为略去了其中一道让缎面看起来很具有光泽度的工艺,才降低了成本,但平常人是瞧不出其中的差别的。
这件事一出,原本瞧着一样的缎子,从雾绡阁买来的便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袁氏底下的,都出了纰漏,是谁是非,一眼便知。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从一开始就是祝蘅枝算计好的。
她前两天又将自己在京中的祝宅低价抵卖了,销声匿迹了许久,以至于袁准现在想在洛阳找到跟祝蘅枝有关的人,竟然只能想到陈听澜。
他攥紧了手,看着窗外的飞雪:“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不得不去叩开那个人的门。
即使按照现在的形势,早该和他断了联系的,但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境地了。
前工部尚书,现右都御史,内阁次辅苏烨。
他只身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来到苏府前。
但苏府的下人,似乎是早早就得了主君的命令,看到袁准来,只是朝他作揖,然后回答:“我家主人大病初愈,这几日不见人,还是请您回去吧。”
袁准还没有开口,就在苏府门口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门童他其实很熟悉,之前他和苏烨来往甚密的时候,马车每次到了苏府门口,他便亲自扶着脚凳,讨着笑意迎接袁准入府,如今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面孔。
袁准不由得冷笑一声,暗嘲了句:“果然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门童对着他这句话,也只是说:“还请您慎言。”
袁准看着门上硕大的漆金的“苏府”两个字,拢了拢袖子,站直了腰身,收起了之前的卑微,和门童道:“见不见我,你说了不算,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今天若是不见我,大不了鱼死网破,看看陈听澜会不会放过他。”
门童看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一时也没了刚刚的那副嚣张气焰。
“不要胡说!”他出声制止,因为的确是苏烨和他吩咐的,如若袁准来访,就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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