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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芝安按摩着手腕，“媒体朋友累了，今年份的稿子已经写完，你等明年吧。”
“没天理啊，”顾承阳大为不满，“我要取关你的号。”
乔芝安淡定道，“取关吧。反正你加班的时候看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也是徒增伤感。”
镜头里的顾承阳眼睛眯起，嘴角下沉，活像个低像素的表情包。
乔芝安补刀，“友情提醒，可以把邱如雪一起屏蔽了，她半小时后就落地北海道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是长达八天的朋友圈美图轰炸，美食美景美人应有尽有。”
顾承阳若有所思，“她……跟谁一起去的？”
“陌生男网友。”
“啊？”
“在兴趣论坛里发帖子勾搭上的。”
顾承阳愣了一会，摇头叹息，“你们这些小姑娘，胆子一个比一个大……真闯了祸哭都来不及。”
乔芝安打趣，“哟，怎么口气像个老大爷？”
顾承阳突然不怀好意地把手机拿近，镜头里的脸迅速放大，“这么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
“怕得要死。”
“那我过去陪你？”
“……”
乔芝安不争气地呆住了，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顾承阳对着摄像头挥手，“卡了？还是吓傻了？”
乔芝安咬了咬嘴唇，“都不是。你来吧。”她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乔加油！
顾承阳撑着头考虑了一会儿，“算了。夜半三更，孤男寡女，我要为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
乔芝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微觉失望。
顾承阳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纠结的表情，“你过年什么安排？”
“明早老李开车来接，初一开始走亲戚，唔，可能去爬个山。”
“几点？我帮你搬行李。”
乔芝安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明天早上洗漱、化妆、吃饭、收拾屋子、整理行李到出门的全流程，眨了眨眼说，“九点。”
第二天顾承阳准时来敲门的时候，发现乔芝安正坐在餐桌前悠闲地吃早饭，行李箱敞开着摊在地上，沙发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印花收纳袋，拉链都没拉上。他怀疑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是吧，你东西还没收拾完？”
乔芝安一脸无辜，“车子十点到呀。”
“……”
“早饭吃了吗？坐下一起吃点。”乔芝安跑去厨房，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花，撒上虾皮、紫菜，淋了点酱油，笑道，“尝尝我的手艺。”
顾承阳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声嘀咕，“套路……”
豆腐花的咸淡刚好，搭配小摊上买回来的油条、粢饭糕，组成一顿金黄色的高热量早餐。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照在白色宜家餐桌的一角，空气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叮当声，乔芝安偷偷地抬眼一看，对面的人右手举着筷子，左手刷着手机，神情慵懒，倒比她这个主人更放松自在。她一向觉得男女同吃早饭是有些暧昧的，要关系足够亲近才可以，刚才等他出现的时候，也着实紧张了一会。不过此时此刻，对坐着不说话，竟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承阳把碗一推，没头没脑地说，“想我爷爷了。”
乔芝安一愣，“为什么？”
他撑着头，“不知道，可能是吃到了家乡的味道吧。还有四天才能见到他。”
乔芝安想起他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父母出于什么原因常年不在家。她也学他的样子歪着头，开玩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工作不要做了。”
小剧场又开动了，而且风格怪诞。顾承阳变成了一条大金毛，被带回去养在小花园里。日常喂个饭，喂个水，训练他照顾那些花花草草，尾巴摇得好可以额外奖励一块肉，高兴了就扒拉过来亲一口，晚上抱着他睡觉……
顾承阳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你又在想什么呢？”
乔芝安吐吐舌头，“没什么。”
十点，黑色的大奔缓缓驶入小区，停在六号楼下，驾驶座上坐着的居然不是头发花白的司机老李，而是老李的老板乔岩。
乔芝安又惊又喜，“爸！怎么是你开车啊？”
“哈哈，老李休假了。我亲自来接宝贝女儿。”乔岩一下车，目光就锁定了女儿身边帮她提着箱子的帅哥。“这位是？”
顾承阳看了看乔芝安，把他们 关系的解释权交给她。
乔芝安清了清嗓子，“这是我高中同学，来做好人好事帮忙提行李。”
乔岩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顾承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无可奈何地瞟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叔叔好，我叫顾承阳，专做好人好事。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乔岩感慨，“哎呀，现在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不多了。早上新闻里还说呢，如今的年轻人都培养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顾承阳笑笑，“新闻里说得也没错。”
他把箱子妥帖地放进后备箱，乔芝安对着他的后脖子小声问，“喂，你上不上车啊？”
他回过头，眼神忧郁，“好人好事做完了，咱们节后再见。”
奔驰车还没开出小区，乔岩就连声问道，“刚才那个真不是男朋友？”
乔芝安瘫在后座上，“爸你好八卦啊，都说了不是。”
“小伙子长得挺帅。可以考虑一下。”
乔芝安看着车顶想，我都考虑多少年了，可是人家未必考虑我。
“你这同学，爸爸以前怎么没见过呀？”
“跟他不熟……再说高中的时候你又不是天天送我。”
“有一次期末考试结束，你和一个男生一起走出来……”
“爸，你就见过那么一次，念叨了八百回。”
“嘿嘿，那孩子叫什么？”
“张骏。是我同桌。”
乔岩心里有数，“哦，你看人家长得不帅，就爱答不理的。”
“哪有，是他不爱说话，三年加起来都没说过几句话。”她暗自感叹，人不可貌相，甜言蜜语有什么用，默默付出才感人。
乔岩在下个路口转了个弯，“小安，谈恋爱就算了，真的结婚不能找太帅的。”
“啊？”
“要找像你爸这样帅得刚刚好的。”
乔芝安看着后视镜笑，早在她上大学的时候，乔岩的头顶就冒出白发了。不过男人和女人不同，白发和皱纹打击不了他们的自信，成功的事业是最好的保养品。
乔芝安的父母当年是在轴承厂认识的。两人同在一条流水线，上班时研磨零件，下了班研究设备的维修保养，一来二去就走到了一起。女儿出生后不久，乔岩离开工厂创业，赶上市场腾飞的东风，一步步发展壮大，很快就小有规模。吴玉梅在丈夫的公司里做了几年，有一天突然厌烦了机器和零件，托人去本地的一所大学觅了个行政岗位。每天在象牙塔里工作，接触的都是知识分子和充满朝气的年轻学生，自觉比当老板娘更加舒心。为了融入大学的氛围，不近视的她还特意去配了一副平光眼镜，一戴就是十几年。乔芝安上初中的时候，吴玉梅的哮喘病加重，为了躲避城市里的空气污染，他们扩建了乔奶奶在近郊的老房子，举家搬迁过去。在绿意盎然中住了几年后，吴玉梅的哮喘果然大有好转。
高速堵车，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开了三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父女俩神气活现地走进院子，齐声大喊，“我们回来啦！”
吴玉梅从别墅里笑眯眯地迎出来，“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你们了。”乔芝安扑上去一个熊抱，险些把她的金丝边眼镜撞掉。吴玉梅唉哟一声，伸出手在她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嗔怪道，“这孩子，长不大。”乔芝安趴在妈妈肩头向坐在餐桌边上的奶奶挥手，“奶奶我想死你啦！”乔奶奶眉开眼笑，“快过来让奶奶看看。哎，好像瘦了。”乔芝安嘟起嘴撒娇，“这是我努力健身的成果！”
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乔芝安感觉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放松了，心安理得地接受亲人的关怀。妈妈给她舀了一大碗腌笃鲜，还亲手剥了几只斑节虾放到她碗里。奶奶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一再说她瘦了，要多吃点。爸爸谈起她租住的那个小区，说房子有点旧了，而且楼与楼之间间距太小，显得拥挤。乔芝安跟着抱怨，就这样的房子还租金不菲呢，跟咱们家这独栋小院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奶奶听不下去了，当场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说要掏十万块钱资助孙女，让她搬到更好的地方去。
吴玉梅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妈，小安刚毕业没几年，我们大学的同事说了，这个阶段要培养独立生活的能力，不能再依赖家里。”
乔岩嘬了口黄酒，“这我不同意啊，她这么个小女孩，不依赖家里依赖谁。小安，老爸全力支持你，经济上有任何需要尽管提。”
即使全世界都催你长大，回到父母身边还能做个小孩。乔芝安吸了吸鼻子，“家里实在是太温暖了，我都不想去打工了。”
乔奶奶接口，“那就别去了，回来继承你爸的厂子。”
乔芝安刚想说话，被一口椰奶呛住了，大咳特咳。吴玉梅看着女儿的傻样子，皱眉道，“妈，她又不懂轴承，又不懂生意，能做什么呀？”
乔奶奶拍着孙女的背，“不用懂。当个股东，拿拿分红，多开心。”
乔岩笑道，“妈，还是你懂得多。”
乔奶奶虎起脸，“你们当我老太婆傻的啊。”
乔芝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眼泪汪汪，声音颤抖地说，“奶奶，我要是工作做不下去了，就回来帮你养养花种种草，你赏我一口饭吃就行。我像爬山虎一样很好养活的。”
乔奶奶被逗乐了，“好，奶奶养你。”
在家人里面，乔芝安最喜欢的就是奶奶。以前上学的时候，爸爸成天见不到人，妈妈经常要督促她学习，而奶奶的关爱是无条件的。她对孙女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快乐就好。高考前那段时间，乔芝安成绩下滑，妈妈如临大敌，召集全家开家庭会议批判她，结果被奶奶当场拆台，说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大不了以后继承家业。真的被宠坏是一回事，有人愿意把你宠坏是另一回事。后者让人感觉有了底气，应对外界的一切风风雨雨。
吃完午饭，乔芝安把行李箱往房间里一扔，换上软绵绵的居家服，和奶奶并排坐在藤椅上看冬日的小花园。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花架上，风车茉莉的花谢了，只余绿油油的叶子。鸢尾花和虞美人都偃旗息鼓，外面是月季和杜鹃的主场。大红的月季花开得蓬蓬勃勃，丝毫无惧严冬。脚边的杜鹃正在怒放，像一捧粉色的焰火迎风舞动。小院一角，腊梅已经蓄势待发，娇嫩的金黄色花苞低垂着头挂在枝干上，像小孩子打瞌睡，煞是可爱。
乔奶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部手机，“来，看看奶奶今天拍的月季花。”
乔芝安大叫，“你买智能手机了？”
“前几天你爸给买的，赶时髦。你妈拿去鼓捣了半天，说注册什么账户，过年可以抢红包。”乔奶奶嗤笑一声，“我又不缺那点钱。”
“哈哈哈，过春节嘛，讨个好彩头。你是新用户，估计能得大红包。”她把手机拿过来，急切地在屏幕上寻找微信的图标，“奶奶你快关注我的公众号，帮忙贡献点数据。”
“什么叫公众号？”
乔芝安简单解释，“这是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在微信里面发文章吸引读者来看。喏，为了艺术创作，我还冒用了您的身份，别生气啊。”
乔奶奶听得云里雾里。
乔芝安捧着手机如获至宝，飞快地用奶奶的微信关注了公众号，一连串点赞了最近两周发布的所有推文。“好了，以后这个号一有东西发出来，你就点进去看看，如果懒得看呢就随便点个赞，如果觉得好看就写条评论，觉得难看也写条评论，反正夸和骂都算流量。要是不会弄就问妈妈。”
乔奶奶恍然大悟，“你妈妈成天捧着手机，就是在玩这个？”
“嗯，我在亲戚群里派任务了嘛。”乔芝安盯着屏幕，“爸爸妈妈互动得最积极，小姨表现也不错，其他人就相当敷衍了。过两天走亲戚，我要当面盯着所有人给我做数据，男女老少一个都别想逃。”
乔奶奶看孙女凶巴巴的，脸都拧歪了。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冬日暖阳给它们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小安哪，别太拼了。”
乔芝安踌躇满志地想象自己捧着手机，满屋子追杀亲戚。她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亲戚的人数，对接下来的几天充满了期待。
第22章 在外过夜注意事项
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乔芝安失眠了。
卧室还是老样子，靠墙立着的书橱被从小到大的教科书、辅导书塞得满满当当。最底下的柜子里，故事书和杂志堆得像小山一样。靠窗的书桌上用花布盖着的是一台笨重的台式机。在智能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大家就是用台式机“上网冲浪”的。只不过发生那件事之后，乔芝安就 再也没有打开过它。
床头的小闹钟用了十几年，至今还在一丝不苟地走，指针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无限放大。乔芝安认床，躺在被妈妈晒得香喷喷的鹅绒被子里，瞪着漆黑的天花板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回到了七年前，仍然身处这个房间，正在用台式机上 QQ。电脑屏幕的光很刺眼。聊天窗口里，一连串图片一帧一帧地加载，速度慢得像蜗牛，好半天才显示出一张完整的。照片里是石窟、骆驼、风沙，还有大漠里的一汪清泉。顾承阳的声音响起来，离得很远，带着回音：这里是敦煌，看，这是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不是逃学，是投奔父母……宾馆的猫不好，图片上传贼慢……别羡慕了，好好上暑假补课班……开学借我看看笔记……
想起来了，这是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大家顶着热浪在补课班里苦熬，班长顾承阳却神秘消失。一问才知道，是去了敦煌逍遥。他在 QQ 上给乔芝安发了好多名胜古迹的照片，作为交换，她把补课班的笔记用蝇头小楷誊抄好，逐张拍给他看。顾承阳回来那天背了一大袋人参果，笑嘻嘻地在班级里分发，挑了个最大的塞给她作为谢礼。
屏幕上的图片和文字突然旋转起来，变成一个个漩涡。她坐在电脑前拼命眨眼睛，等它们重新变得清晰，内容却不一样了。浏览器的窗口里显示一个叫“丘比特电台”的网页，标题是发腻的粉红色。介绍文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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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排链接，是各省份的查询结果分布。最底下是文献引用，好几所耳熟能详的大学赫然在列，配上一幅幅专家学者的图片。媒体报道部分则囊括了各家报纸、电视台采访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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