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谁?”
不用许畅再提醒,刘余川已经完全知道接下来需要怎么做了。
“肖笃云,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
刘余川大概知道刚才的“不甘”是从何而来了。
这里面,一定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那道光,刘余川抓到了。
刘凡钰已经被齐慧欣的死折磨了快一周。从 6 月 24 日听到死讯,一直到今天。
两个人都是昆州是农村发展银行凤凰路支行的前台柜员,前后一年进的“农发行”。年纪相仿,都是女性,都是母亲。
所以私交不错。
6 月 24 日晚下班前,刘凡珏因为轧账时候有笔款子出了问题,请齐慧欣帮助整理当日账目,延误了下班时间。齐慧欣的车还在修车厂修,所以轧完账后,刘凡珏开车送齐慧欣回家。
一路上,齐慧欣还和刘凡钰说起了女儿田璞蕊找到关系,开学 9 月份就可以到昆州市第二小学念书一年级的喜事。刘凡钰还表示了真诚的祝贺。
本来是一路相谈甚欢的。
就在车到昆州市第二小学附近时,刘凡钰接到家里电话――老人摔伤了腿,可能是骨折,已经送到医院。刘凡钰慌了神,一头是帮自己整理账目,下班晚点的好友,另一头家里是摔伤腿的老人。
还是齐慧欣主动提出的让刘凡珏赶紧去医院,她自己可以打车回家。离家也不远了。
昆州市第二小学,老昆州水泥厂,现在叫“荆华小区”的大门,昆州一中,三个地点都在荆山区,位置上,呈不规则的品字形布局。昆州一中是最上面那个口,也是面积最大的。昆州二小是右边的“口”,昆州水泥厂是左边的“口”。
拆迁工地的大部分,夹在下面两个“口”的中间。
齐慧欣死亡的小巷子,和她下车的昆州二小,是那个庞大、混乱,又不规则的拆迁工地的两头。她或许在昆州二小附近短暂停留,她赶着要回家,一时又打不到车,所以抄近路,走了拆迁工地。
那片凌乱的拆迁工地,很有效地掩藏了凶手行凶后,和行凶前的踪迹。
走这条路,可以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然后在距离家直线距离不到 500 米的地方,遭遇凶手,被杀。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走错了,就是一条不归路。
如果不是自己轧账出了问题,就不会找到齐慧欣帮忙查账目。如果不是留下来帮忙查账目,齐慧欣就可以更早回家。如果不是自己半路接到电话说家里有事,齐慧欣就不会中途下车。
如果接到电话以后,自己不那么犹豫,坚决一点,坚持把齐慧欣送到小区门口,其实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齐慧欣也就不会死。
可齐慧欣就是死了。
因为这种自责,案发之后,刘凡钰一直请假在家,其间只是到荆山分局做了一次笔录,核实了一些问题。
她也想过到齐慧欣家里看看。但又不知道去哪个家。夫家,娘家,都不对。就因为这种负罪感,当田道巍用齐慧欣的手机号码联系自己的时候,她都差点吓死了。
“小刘,不要慌,我是田道巍。”
“田哥,田哥。”
“不要慌,别着急。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田哥,对不起。”
刘凡钰感觉自己都要哭了。而且是情绪彻底崩溃的哭。
“死都死了,不用说对不起。人又不是你杀的。”
这句话比直接骂人还要狠。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刘凡钰大概不知道这句话,但她现在在确实地感受这句话的意思。
“小刘,我知道,你和我们家孩子她妈关系很好。”
“是,刘哥。我还去你们家吃过饭。璞蕊奶奶做的菜很好吃。”
刘凡钰的声音已经小到几不可闻。
“小刘,我想找你帮个忙。帮我联系个人,把她约出来。”
“啊!什么人?”
愧疚是愧疚,但犯法的事,刘凡钰还是不敢做的。
“别误会,犯法的事情,我也不敢找你做,我自己都不敢做的。是一个女的,我打听到,她可能有一些案发那天晚上的线索。我想跟她打听打听。交给警方。”
“女的!”
刘凡钰的警惕性降低了。
“你要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是你帮我把她约出来,找个地方我和她见一面。看她能不能帮帮我,给我提供些警察没注意的线索,帮助警察破案。”
电话那头的田道巍言辞恳切,加上一直压在心里的负罪感和愧疚心理,刘凡钰已经决定答应了。
“我需要在场吗?”
“你担心我图谋不轨的话,也可以在一边听着。”
皮球又提到了刘凡钰的脚下。
“她叫什么名字?”
“左小青,昆州市疾控中心的职工。”
“我们应该怎么称呼您?大姐,还是冯副厂长?”
卢一品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眼前的这个女性,和他母亲差不多年纪。同这个年龄的女性打交道,他不擅长。
“我是 1960 年出生的人,今年 58 岁。你叫我大姐也可以,叫声阿姨也可以。只是称呼你就好了,不用叫您。”
眼前这个穿着得体,仪容仪态自然大方,表情泰然。头发虽然看得出来是染黑的,但依然梳得一丝不苟的女士,已经是近 60 岁的老年人了。
化了淡妆,脸上的老年斑,皱纹,都遮盖掉了。而且化妆的手艺还不错,很恰当。没有强行“装嫩”的痕迹,更没有浓妆艳抹。
素色的短袖衬衫,黑裤子,平底皮鞋。
这的确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
而且是经历丰富,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女强人。
“各位警官,你们和冯副厂长谈,我先走。有事你们打电话。”
宋玉梅退出党建活动室,带上门。屋子里只剩下卢一品,聂云斌,和冯兰仙。
“那还是叫你冯大姐吧。亲切些。”
“那你可要叫清楚了,是冯大姐,不是凤大姐,更不是凤姐。”
她还能打趣开玩笑,还知道凤姐的梗,还会利用谐音。这话说得卢一品和聂云斌都是一怔。
这说明她足够自信,自信才能从容。也说明她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的,家庭和谐,物质条件应该也不错。这样才有自信的基础。
这个人,当过领导,还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但并不刻板,也不拿架子。也许还很善于学习。
“卢一品,问她住在哪里?”
就在卢一品思考着怎么开始提问,想一个不让对方觉得太突兀的切入点时,许畅的“指令”过来了。
这是一个突兀的问题。
而且用的是一种命令的语气。这让卢一品有些不爽。
许畅,看样子也就是个 26、7 岁的小姑娘,不知道沾了谁的关系,黄衣蛩的账,一贯眼高于顶的刘余川也买她的账。还让她坐镇,向两批人分别发出指令。
“卢一品,警官。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迂回一点,不要让老太太感觉太突然。”
好,下一条指令跟着就来了。倒是多了警官两个字。她还知道不能让人家警觉吗?
“冯大姐,你是怎么到厂区来的?这厂区好像是纯生产区。”
卢一品觉得自己的问题,还是有些愚蠢。
“是小宋安排车接我上来的,说是公安局想找我了解一些情况。我就住在老水泥厂的住宿区里。原来叫住宿区,现在改名叫什么‘荆华小区’了。我退休的时候,小区旁边的物流中心还在施工建设,有些混乱,不然小区的名字早就有了。”
明白了,卢一品明白许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田文明也是住在老水泥厂的住宿区里的。
眼光很毒啊!
“冯大姐,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小区的名字,也是你定的吧。”
上了道的卢一品继续试探着问道,问得一旁的聂云斌都感觉眼睛一亮。
冯兰仙笑了。
第二十五章 相觑(三)
“冯大姐,没猜错的话,小区的名字,也是你定的吧。”
卢一品按照自己的套路,在努力拉近和冯兰仙的心理距离,为自己下一步的提问打好基础。
“是,当时开建小区的时候,就想过得有个名字。住宿区,宿舍楼,都太老套了。也不符合改革开放的要求。企业都改制了,职工住宿区,自然也应该有个名字。我们这一代人,还是偏传统的,那些洋气的名字,我不喜欢。荆华荆华,荆山之华。既是对老昆州水泥厂地理位置的暗示,也是对企业未来的期许。”
听得出来,这部分工作,是这位冯兰仙很是自豪的那一部分。 她可以侃侃而谈,娓娓道来。说得条理、脉络都很清晰。
荆山之华。算是好寓意了。
“冯大姐,你是哪一年到昆州水泥厂工作的?”
“我有两次进入昆州水泥厂的时间,第一次是 1979 年,省财贸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昆州水泥厂。第二次是 1982 年,到省财经大学大专班脱产学习两年后,再次回到昆州水泥厂,担任财务科副科长。然后在这里结婚,生子,直到退休。”
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如,从容。在提到结婚生子的时候,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少女的羞涩和甜蜜。
时机到了。
冯兰仙的戒心,疑虑,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可以开始下一步提问。
“你工作一直在昆州水泥厂,居住也一直都住在昆州水泥厂里吗?冯大姐。”
虽然有了好的铺垫,卢一品也还是在努力思索着自己的用词,寻找迂回的方式。
面前的冯兰仙,久居高位,对昆州水泥厂到荆华实业股份有限责任公司都都很熟悉。想要不动声色地从她嘴里打听到田文明的信息,需要费些心思。
这方面,是指望不上聂云斌的,他只是来陪同。
“其实在外面我们也有房子,14 年前后就买了的。现在是儿子和儿媳妇住着。儿子大学毕业以后昆州市在农业局工作,儿媳妇在银监局。我公公是老昆州水泥厂的第一任厂长,我们家老头子出生,长大,工作,一辈子都在昆州水泥厂,没离开过。他不愿意离开。我也就陪着他住在厂里。厂里的人人都熟,住着也很舒服。”
这个回答很好,卢一品找到切入点了。
“冯大姐,昆州水泥厂,也就是荆华公司的住宿区那些单元楼,不是一次建成的吧。”
“不是,职工住宿单元楼的建设,是不同年份建成的,一共分了三期。第一期是 1996 年初开开工,当年年底,也就是企业改制后完成。是当年的‘改革’献礼。第二期是 1997 年开工,1998 年年初建成,当年改制后的荆华公司上第四条生产线。第三期,是 2003 年建成。2003 年,荆华公司首次利税过亿。”
“每一期住宿楼,都有特定的意义。不简单呢。当时我在公司负责各种合同的审核,这几个项目,都是在我的监督下完成的,所以要熟悉一些。”
如数家珍。
“三期房子有什么区别吗?”
“第一期是最早的,没经验,做得比较潦草。当时的设计和建造水平也不高,见得少,观念也落后。还是按照老样式设计建造的,面积小,建筑面积才 80 平米,一家三口住进去,就很紧张。设计不合理,主要是层高不够高,房间太小,厨房和卫生间挨得太近。”
“到了二期就好得多了,首先就是房屋面积改成了 105 平米。房间的布局,卫生间什么的,都完善了。层高高了,采光好多了。到了第三期,建筑面积就到了 122 平米,设计也改善了,比起市面上销售的商品房也不差多少。职工满意度提升不少。”
“这些房子,都是公司建的职工福利房,用的是公司的自有土地,因为生产厂区搬迁走了嘛,空出大片土地来。所以这些房子,是不按市价销售的,也不得对外销售。价格比市价便宜很多。第一期 80 平米的房子,职工出资不到 2 万。122 平米的房子,出资也不到 4 万。有的家,装修的钱,还超过了房价。”
“冯大姐,你住的是哪种房子?”
“我住的是第三期,122 平米的房子。三楼。2000 年年底搬进去过的春节,原来还有孩子在,结婚以后他们就出去住了。现在只有我和我们家老头住,挺宽敞的,专门留了一间屋子给我们家老头做车工和木工。”
“冯大姐,你住在老昆州水泥厂里,应该知道前几天田文明家里死了人。我们能跟你了解一些田文明家里的情况吗?”
可以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就知道你们要问的是这个。”
冯兰仙又笑了。是一个老年人洞悉了后辈年轻人小伎俩后的会心一笑。
“田文明在昆州水泥厂有一套房子,是吗?”
“田文明在厂里有一套 80 平米的房子,是第一期职工宿舍。第一期主要是给一些年纪大,文化水平也低的的职工准备的,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当时很多人一家 5、6 口,都还住在平房,仓库改建的破房子里,冬天冷,夏天漏雨。这些人,大多是农村来的,人口多,没有多少积蓄,拿不出多少钱。”
“田文明当时还是工会主席,我记得他要房子的时候我也提过,让他可以等一下第二期,房屋面积会大一些,他家经济条件好,也不怕多这点钱。但是他妻子浦梅不同意,觉得还是房子拿到手才放心。浦梅,你们知道吗?”
“知道。田文明的妻子。”
“浦梅是当时昆州水泥厂旁边一个村子的农民。因为厂区扩展建设,需要修路,占了村子里的田地,和村子里商量,招收了一批村里的青工。浦梅就是那时候进的昆州水泥厂。”
“因为是职工福利房,按规定是只能认购一次的。像我和我们家老宋,两个人,因为是一家人,也只能认购一次。不然就乱了套了。但是浦梅执意要要,也就给了他 80 平米的。”
执意要。那这个浦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家里,是这个冯兰仙嘴里的“村妇”掌权,这是不是田文明杀人行凶的原因呢?
卢一品来劲了。
“冯大姐,田文明好像在昆州一中对面还有房子。他不是一直住在厂里吧。”
“没有。他们家 1998 年就搬出去住了。1998 年,田文明办了停薪留职。2000 年,正是办了辞职。他老婆浦梅就更早,1995 年就辞职了,浦梅也不是正式职工,是临时工。”
“1998 年,田文明一家搬到外面居住,房子就空出来了。你说的昆州一中门口的房子,是他们家老二开水站的房子,是后面开发昆州一中周边以后才买的。之前,还买过另外一套房子呢。搬出去以后,厂里的那套房子,给了浦梅的一个什么表弟住。”
冯兰仙已经开始逐渐接近他想要了解的内容了。
1998 年年初停薪留职,1998 年 6 月,是警方记录的第一起凶杀案案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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