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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思量一番，他跟一个朋友琢磨着开一个二手车行，回家跟林晓维描述他根据未来私家车逐渐兴起的趋势，挖掘出来的巨大市场和广阔前景。
林晓维这时已经对他骨子里的不安分和心血来潮有所了解，再加上也实在不懂这行当中的门道，也不便发表太多意见。
但问题是二手车行的前期投入不小，钟自舟瞄上了林晓维手里的钱。
“你不知道我一个月开多少钱吗？”
“你平时把钱交给你妈，现在需要钱了为什么找我要？”
林晓维质问他。
“我不是想这次凭自己的能力开个店给他们瞧瞧吗？开店用咱自己的钱，以后赚的不也都是咱们自己的吗？”
钟自舟振振有词。
“维维，就这一次，帮帮我，你不是有八万吗，挣了钱肯定还你！挣的钱也都给你！”
他们结婚，林晓维的家里给了林晓维八万块钱。那是她小厂子工作了一辈子的父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林晓维一直没有动用过。钟自舟倒是记得真清楚。
温柔攻势，加上软磨硬泡。
林晓维从开始的拒绝到犹豫，而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觉得这个家越来越稳固，难以分割了，她把存折给了钟自舟。
怀孕期间，林晓维还是感觉挺幸福的，不止钟自舟对她体贴关爱，婆家也重视起来，总叫着他俩过去吃饭，婆婆也少有的对她察言观色、嘘寒问暖。
钟自舟的二手车行顺利开业了，他每天意气风发、公私兼顾着，对未来的规划宏伟而远大。
林晓维劝告他，不要总想一口吃个胖子，摊子别铺得太大 ，干好银行的本职工作。
钟自舟笑她保守，但也没有太反驳她，哄她说，安心做个最美孕妇就好了，其他不用她操心。
一个孕期，林晓维胖了四十多斤，被米娅戏称胖得连嘴唇都厚得像多出了二两肉。
四十多斤啊，除去孩子和羊水的重量，怎么也得二十多斤吧，一个月子，林晓维就瘦回去了。
钟自舟是家里这一辈的唯一男丁，钟家盼望孙子，林晓维早就看出来了，但没想到性别在他家人眼里那么重要。
米娅去看望在婆家做月子的林晓维时，吓了一跳，她憔悴和消瘦得跟孕期判若两人。
她告诉米娅她的手腕疼得厉害，她刚给医院的一个堂姐打电话咨询说，很像腱鞘炎，抱孩子太多劳累过度所致。
“他们都不帮帮你吗？”米娅用眼神点点身后。
虚掩的门后，客厅的麻将桌还开着，谈笑声不断，还有人吞云吐雾。
林晓维摇摇头。
“你怎么这么瘦了，他们不给你熬汤什么的吗？”
林晓维又摇摇头，“反正悦悦一出生我就没有奶水。”
“不喝汤不是更没有奶水吗，再说你刚生完孩子，也得补补啊！”米娅气炸了。“平时你就都自己带着孩子吗，钟自舟呢，钟自舟也那么在乎男孩女孩吗？他不照顾你吗？”
钟自舟在外面似乎更忙了，回家时间不定，好在他并没有把性别挂在嘴边。看起来，他还是很喜欢这个长得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的。高兴起来，就端详着、抱着、哄着，叫她“小美女”。他给孩子取名“钟悦琳”，他说这个小生命寄托着他对林晓维的爱。
这算是林 晓维仅有的安慰了。
而除去这个，这个家让她简直一天也呆不下去。她甚至不愿意让她的父母和同事过来看她，看她的惨状。
“米娅，我有点后悔了。”林晓维说。
“别瞎想了，再坚持几天就出月子了，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换个环境就好了。”米娅懂得她的意思，她心里也气得不轻，但她得控制住，林晓维还需要她的安抚。
好朋友还需要她的力量支持。
米娅也没有想到，她对林晓维的安抚和支持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随着钟悦琳的慢慢长大，林晓维的元气渐渐恢复起来，人也圆润多了，可她离米娅认识了多年的那个文艺、纯真、温暖的甜美女孩好像越来越远了，她变得少语和阴郁，目光灰暗。
只顺风顺水了一阵子，钟自舟接手了一批走私车，被查获了，二手车行彻底垮了。他不甘心，在银行办了停薪留职，盘下了一个汽车修理厂，又跟朋友拉了一个工程施工队，到处跑关系拉活。
米娅每次听到林晓维充满忧虑地跟她谈起钟自舟的创业之路，他的好高骛远、一山望着一山高，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导宽慰林晓维了。
钟自舟的不间断折腾，令林晓维越来越感到生活的不确定性和隐藏的压力。他们吵架的频率激增。钟自舟开始越来越晚归，直至夜不归宿。
有一段时间，米娅投入了一段门当户对的相亲开始的恋情里不辨日月，直到突然在银行营业大厅里看见枯坐的林晓维，才惊觉很久没见到她了。
林晓维的模样让米娅大吃一惊。
一向打扮得体、注重形象的她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灰旧的长帽衫，露着脖颈间暴起的青筋和嶙峋的锁骨。
“米娅，我离婚了。”她平静地说。
“你怎么瘦成这样？”米娅抓住了她的手。
林晓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白天也是浑浑噩噩。
晚上安顿好钟悦琳，她就去找钟自舟。除了钟悦琳的召唤，钟自舟晚上已经基本不回家了，变成昼伏夜出的动物。
他开始是说一群生意伙伴谈生意，麻将桌上好沟通。尤其里面有大老板，有他特别需要的资源。
后来林晓维发现了，大老板是个女的，一个风韵犹存的离婚中年女性。他们的麻将台就设在老板家。
林晓维在马路对面的车里连着盯了好几夜，她开始是听见里面的麻将声，后来她看见子夜有人从那个门户里出来离开，没有钟自舟。而里面的灯光不久就灭了。
钟自舟的二手奥迪在楼下空地上一宿一宿地停着。
钟自舟开始是不认的，听说被跟踪了整宿，暴跳如雷，又哄她说就是跟那个女人玩玩，没有来真的。
再后来应该是那个女人不干了。
“离婚吧，离婚吧！”
林晓维没有想到竟然是他先提出来。一个背叛家庭的人如此理直气壮。
“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就爱守着你那个死工资你就守着，我出去闯不也是为了这个家！”
“你也不用再迁就我了，各走各路，都痛快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个！”林晓维吼，“你就说是不是那个女人让你离婚的！”
“咱俩的事，扯别人干嘛！就说你离不离吧！”钟自舟避开他的视线，逼她表态。
林晓维死咬着嘴唇，不吐口。
又是几个无眠的夜晚之后，钟自舟有一天半夜回来，喝得脚步踉跄，踢开卧室门，揪起黑暗中昏睡的林晓维，说：“你不是不想离婚吗，你不是离不开我吗，行，咱俩签一个协议，3 年不过性生活，谁也别管谁，3 年以后再说。”
林晓维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他们离婚了。
林晓维坚决要女儿。钟自舟犹豫过一下，想到他那个始终对没影的孙子念念不忘的妈，就松了口。
而林晓维想过，他家说不定还很高兴他可以离婚。在他们心目中，凭他们儿子的形象和能力，他们不愁找不到愿意为他们钟家生孙子的人。
第4章
上午小高跟林晓维把晚上参加饭局的人员敲定了一下，共 11 个人，她订的扬州酒店 12 人台。
她说：“要不把大领导叫上？反正还有空位。”
林晓维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你我是没关系，韩总来了怕他们年轻人不自在，放不开。”
小高应了，又说，“要不我叫上徐哥？”
林晓维没反对，随她。
小高不日就将接替林晓维人力资源部部长的位置，林晓维很早就知道了。
单位一把手主管人事劳资和财务，这在企业是不争的。最先韩总是说来问询林晓维的意见。其实能提出小高来，就说明领导心里已经有谱了、基本确定了，林晓维看得明白，她不会有任何异议。
虽然她心里原本另有人选。
大学学的劳动与社会保障专业的郭亮，一毕业分来就在她手下，聪明好学，踏踏实实干了十二年，后来提了综合办副主任。基于工作考虑，林晓维认为郭亮回人力资源部是个最优的选择。但领导的考虑肯定更加全面吧。
在她看来，小高尽管是部里的标准老人，但不是特别钻业务，心思有点浮躁，日常过于活络了，倒是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搞得很清楚。
想一想反正她马上要打道回府了，谁接她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谁也不是天生的领导，都是越当越像领导的。
小高应该是很想韩总晚上参加，林晓维看得出来。小高喜欢这种场合，也善于在这种场合发挥核心作用。
“来，让我们一起敬林姐！……不行啊，一个不算敬！”
“林姐什么时候都是我们的大姐大！”
“小宋，赶紧给林姐倒上……谁，还有谁没有单敬林姐呢！”
“……”
林晓维工作这么多年，酒量也练出来一些，但她轻易不喝白酒。这晚是徐康专门带过来的红酒。
徐康自己不喝酒，家里倒是有些藏酒。
他今天主动坐在走菜的位置旁边，笑称是过来蹭人力资源部的饭的。部里的几个年轻人往里面让了他半天，后来也就作罢了。
他的位置正好对着主位上的林晓维。
林晓维一边是小高，一边是几个跟她前后脚进公司的同龄姐妹。
比起一旁小高的神采飞扬，几个姐妹都有点依依不舍的。在一个单位一干一辈子，她们这一代人大多是这样过来的。相处的时间比与家人还多。
她们说好等林晓维一办妥手续，就专门请她。林晓维还是先招呼着他们一起了。
比起这些年个人生活的不顺，林晓维还是挺感念有个效益和人际关系都还不错的单位在后方支撑她，将她的注意力和精力牵引到另一个方向，让她重新树立起自我价值，重新认可和接受自己。
对面的徐康看着林晓维的小脸越来越红，过去把小高前面醒酒的大肚玻璃瓶抄走。
他负责倒酒了。
“徐哥，你就怕林姐喝多了吧！”有人打趣徐康。
“是啊，你林姐都多大岁数了，哪能跟你们小年轻比着喝！”徐康承认。
旁边的李秀丽插话，“你们不知道，当年我跟你们林姐一起来公司报到那天，就是你们徐哥在门口接的我们，一晃多少年了，我们的感情你们年轻人不懂！”
“我们都老了，这回我给你们先开个头，我要先走了！”林晓维笑笑，跟李秀丽清脆地碰了一下杯。
“怎么还整伤感了，我还没说自己老呢。”徐康推了一下转盘，“多吃点菜吧，来来，这鳝鱼刚上来，看着不错啊！”
他直接把刚上的菜转到林晓维面前。
“林部长，他林姐，带头来一筷子！”他打趣说。
“什么鳝鱼，人家有好听的名字，叫响油鳝糊，扬州本帮菜！”小高说。
“就你明白，大明白多吃点吧！”徐康说。
“徐哥，要不你也喝点？红酒没事！”有人说。
“不行，不行，害我呢吧！”
“徐哥酒精过敏。”有人提醒。
林晓维敛眉夹了一条鳝段，油亮亮的，味道浓郁，微甜。
她知道徐康很久以前喝酒，还喝得很凶。他没有过酒精过敏。
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小高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忽然大开了包间门，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总笑呵呵地随后走进来了。
众人都立时起身。
“晓维呀，听说是你请客，怎么也不叫着我呀！”韩总径直走过来。
林晓维赶紧迎过去。“这不都是我们部里的人吗，您我得单请啊！”
“那不对，得我请你啊！”他笑说。
小高叫着服务员已经迅速地在她和林晓维之间加了一把椅子，上了一副新碗筷。
韩总摆摆手，“我今天正好跟几个朋友过来，刚才在外面碰到小高，我一看，我怎么也得过来敬个酒啊，特意在那边请了个假，一会就得回去。”
他还是落座了。先跟林晓维喝了一个，又起身敬大家。
“这么多年，你们林部长是我 的得力干将啊，帮我管理着重要部门，一个财务一个劳资，左膀右臂呀！”韩总说，“也感谢你们啊，支持林部长工作，也是支持我的工作！我都看得出来，你们部是机关里最团结的部室。敬大家啊，也敬你们部长！”
韩总的红脸膛激动起来，显得更红亮了。
林晓维随着干了杯里的红酒，又从身后徐康手里直接拿过盛酒的玻璃瓶，主动给韩总倒上。
“领导，敬您！这么多年带着我们，不管是公司发展，还是个人成长，我都得感谢您！”林晓维说得情真意切。
这是林晓维的心里话。
韩总当年是作为工会副主席调过来的。然后做的副经理，再到总经理。林晓维也算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干起来的。韩总人比较注重形象，一贯西服革履的，但性格开朗爽快，又平易近人，工作起来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同时爱好众多，单位里的乒乓球室、台球室、健身室，都是在他倡导下一一建起来的。
林晓维这些年在他下面干得还算比较顺心，韩总给她充分的空间和信任，处事也算开明公道。
说起来，只有唯一的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
是多年以前了。林晓维那时还是部里的工薪管理员，钟悦琳还很小，韩总还是公司副总。
那个月末，上面批数又晚了，为了赶在当月发工资，林晓维不得不加班。
大家都走了，林晓维一个人敞着办公室门，伏案做工资汇总。她听到脚步声时，韩总已经进来了。
“还忙呢，小林啊！”韩总说，“楼里就你这层亮灯了，我还以为是你们部长。”
林晓维叫着韩总，局促起身。
“坐，坐，”韩总向她摆摆手，“我今天值夜班，也是没事。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马上快弄完了，弄完了回家再吃。”
“孩子呢？”
“今天让我妈帮我接了。”
“你家是个女孩吧。”
“是。”
“女孩好，我家是个臭小子，我喜欢女孩。”
“……”
韩总好像就要跟她聊起家常了。
她忍不住扫向桌上乱糟糟的表格。
他也意识到了似的，“哎呦，我影响你工作了，你快忙吧，我这就走。”
林晓维转回身，重新开始低头整理她的表格。韩总在她旁边踱了几步，在林晓维以为他就要出去时，身后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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