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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冬这些天除了带孙子，又有了个事，就是找房子。她跟老伴李牧商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打算搬出去住，有个自己放松的空间，至少晚上可以回去住，说不定还能有个可以自由支配的周末。
李牧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他也压抑得太久了。最紧张的时候不是他烟瘾犯了不能在家里抽烟，而是儿子儿媳吵架的时候，他简直坐立不安。
林晓冬将想要搬出去住的打算告诉林晓维，林晓维自然支持她。这个姐姐比她还累、还操劳，她太懂她了。她只是叮嘱林晓冬，这事要早跟心明商量，别让儿子媳妇太被动，关系还是要维系好。
林晓维回去上班这一周都没有见到卢总，吕月说他出差了。
需要领导签字上报的报表，吕月代签了。
林晓维有一天私下问吕月，知不知道卢总外面有生意。
吕月自然是知道，惊诧林晓维这都看出来了，又说很多领导都在外面有私活，大家心照不宣，反正不影响公事。
林晓维问，那你呢。
吕月说，她可没这本事，她家张振翼一个人在外面闹腾就够了。
林晓维想想也是。
张振翼原来也是单位里的科级干部了，后来办了停薪留职，自己在外面做买卖。虽然是多年的好朋友，林晓维也从来不打听别人家具体买卖的事。反正知道，吕月和张振翼上学就好上了，青梅竹马的，这么多年，两个人劲儿往一块使，一心一意的都是为了建设他们的小家。
一样是做买卖，可跟钟自舟那种完全不一样。
第50章
临近月底，卢总回来了。赶上林晓维本月最后一次领导签字。
卢总简单浏览了一下，问都没问就签上了大名。
之后，卢总问起她家里的事办得怎么样，剩下的老人的情绪是否稳定。
林晓维知道吕月简单告知过卢总她家突发的丧事，估计卢总也对她家情况略知一二了。两人都选择一带而过。
卢总倒是又提起那晚一起去国窖荟吃饭，说后面又跟朋友去打牌谈事情了，那天她喝了不少红酒，回去还顺利吧。问得林晓维心下一愣。
她没想到过去快两周的事了，卢总还会念及。她赶紧客气的对领导的关心表达了感谢。
卢总看了看林晓维，又说起前天联系燕妮，还问起他什么时候再带林晓维过去呢。
林晓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含糊地说着以后有机会，她去看看姜老板。
有人敲门进来找卢汇报工作来了。林晓维冲卢总点点头，礼貌地退出去。
林晓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卢总的眉头轻蹙了一下，人还是这个人，面容依旧，可卢总就是觉得今天的林晓维跟小半月前有点不一样了，语言和神态似乎都显得客气疏离了。
而林晓维退出卢总办公室就轻舒了一口气，这是她那晚酒后感知到卢总对她的心思之后，第一次单独见卢总。
她想她是不是这月一忙完，就找吕月说说，让他们开始找新人了。
十一七天假。之前，钟悦琳一直没有确定回不回家，28 号晚上了，告知林晓维她不回去了，又吞吞吐吐地说，她想跟欣欣回趟她湖北的老家，问林晓维的意见。
林晓维觉得自己现在对什么事都有承受能力了，直接问她，是要见家长吗？
钟悦琳说，才不是，是欣欣她妈妈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前段时间又开始做透析了，她想陪欣欣一起回去看看。
林晓维沉吟一下，说，你要是都已经计划好了，就去吧。你早就成年了，自己做主吧。
到 29 号，林晓维手头的阶段性工作基本结束了，想想再有不到两天就放假了，她开始计划她的十一假期要怎么过了。
十一期间是不是可以跟徐康一起带着林保平去周边风景好的地方转一转，林保平不是总怀念农家饭吗。还有她要找米娅聚一聚，好好聊聊天，也不知米娅的婆婆身体恢复了没有，秦姨走，她连米娅都没通知。对了，六号晚上还有个高中同学大聚会，推来推去的，终于敲定了日子。前些天群里一直接龙，她问了米娅，两人一起报了名。
午后，林晓维正在办公室安闲地安排着假期生活，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
里面突然传出米娅颤抖的声音：“维维、维维，我得癌症了！”米娅直接哭出来。
林晓维的头炸了一下，马上接口道，“怎么回事，米娅，你在哪？别急，我这就过去。”
马上跟吕月请了假，林晓维开车直奔米娅家。
米娅家的青馨家园，林晓维只来过两次。还是米娅他们前几年新搬去的时候，叫她过去凑热闹的。
林晓维驱车到小区门口时，还在想是不是需要登记，就见米娅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类似家居服从里面跑出来。
米娅直接上了副驾驶。
“走吧，快开吧！”米娅坚决地说。她头发蓬乱，素面朝天的脸微肿着，都是哭过的痕迹。
“你想去哪？到底怎么回事？”林晓维拉住米娅的手。
“维维，我查出乳腺癌了。彩超和钼靶都做了。”米娅的脸色灰暗，又说，“走吧，我不想在这，你随便开。”
“哪个医院？能确定吗？有什么感觉吗？大夫怎么说？”林晓维一连串地问。
“你先开吧！就在路上随便跑跑吧，我在家里呆得难受。”米娅咬着唇说。
“那你快坐好了吧，我开！”
林晓维顺着大道缓缓开下去，米娅没有生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我昨天是在第一医院彩超查出来的，今天上午又去市妇幼复查了，确诊了。是我们单位妇科体检，我本来以为我也就是个更年期月经不调，结果一查彩超发现乳房不对了。左侧，还不小了。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年轻时候例假前还总胀痛，现在胀痛都没有了。”
“记得你以前是有乳腺结节的，我也有的，怎么就病变了呢，这次不会看错了吗？”林晓维说。
“以前是结节，去年体检还说是 2 级，不用管它，现在就变成 4c 了，必须手术了。”米娅的声音有点恍惚。
林晓维的车徐徐在街区间穿行，她不久拐出大道，开向一处街心公园背后的空地。她的心绪也不稳，她还是选择将车停下来，跟米娅好好说话。
好在米娅这次没有表示异议。
停下车，林晓维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米娜。米娅摇摇头。
“跟孙岩商量了吗？现在大夫怎么说？要活检吗？有什么治疗方案吗？”林晓维拉拉米娅的手，她的手凉冰冰的。
“不需要活检了，指标太明显了，只能手术。”米娅双眼放空似的看着前方，任林晓维摩挲着她的手。
林晓维胸口堵胀着，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米娅突然收回目光，狠下了决心似的，咬着牙看向林晓维：“维维，我要离婚，我要跟孙岩离婚！”
林晓维一怔，“你说什么呢，现在是要治病，怎么说到离婚！孙岩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上哪再找他这样……”
“我就是因为他才得乳腺癌的！”米娅大声打断林晓维的话。
“米娅，更年期女性容易出现乳腺问题，现在得这个的也很多，是能治好的，你别这样！你怎么 算到孙岩头上！后面还要他继续照顾你呢！”
“维维，你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他不行！他从年轻时就不行！”米娅抽回一只手，堵在嘴巴上，似要压盖住什么。
林晓维哑了口，惊疑地看向米娅，用眼神询问她。
米娅点了一下头，“就是你想的那种，他就是不行！大夫说乳腺的疾病跟长期精神压抑、肝气郁结都有关系。”
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维维，我也不怕你笑话了，直说了吧，我们这些年基本就没有性生活。就跟兄弟似的天天睡一张床上，天冷了互相盖盖被子啥的。”
“那宁宁，”林晓维还在震惊中，小声说。
“宁宁是我好不容易怀上的。你记不记得我那时总跟你说，我想多轻松几年，不想太早要孩子，其实是一直怀不上。后来到处寻医问药的，我谁都没有说，一个人也没有说。好在老天总算给了我一个宁宁。”米娅的眼里不觉间蓄积了泪水。
林晓维一下子抱住了她。
看起来一向那么开朗阳光、幸福满满、开心果似的米娅，怎么会有这种隐痛。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深藏心底无处倾诉的秘密，她默默承受了多少委屈和忧愁！
想到这里，林晓维感同身受般的为她难过。
林晓维努力斟酌着劝米娅，说这一定也是孙岩心底的痛，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这样呢，你怪他怨他也没有用，现在因为这个提离婚也不现实。不管这次生病是不是跟他们多年不如意的夫妻生活有关，但这并不是孙岩直接的错呀，他一定也很疼惜你！他平时那么一心一意爱护你！
林晓维的劝慰却让米娅的眼泪更多了，她想起自己多年独守着难与人言的秘密，她夜半难眠心头升起的躁动与寂寥，她也想起孙岩多年来对她和整个家庭的无怨付出，还有年轻时他与她那可数的若干次尴尬、难堪又无奈的亲密瞬间。
她本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以守着这个秘密正常的过下去的，甚至在这之前，她都自认为生活如意而幸福，即使不够十全十美。
但现在，一张乳腺癌的报告单就打破了她生活的节奏。她简直觉得是撕开了她多年经营的温馨家庭生活的假面。
夫妻间性生活是必须的吗？是夫妻关系里最重要的吗？
米娅不知道。她没有过比较，也从未与人探讨。但这些年来，她总隐隐感觉生活中缺失点什么，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宾，他以任劳任怨的照顾家人来表达他的爱，他包容着她的任性、懒惰和坏脾气。
她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常有突发的不快和激越的情绪，尤其是在家里面对孙岩时。她有时特别想爆发，想向谁怒吼。即使知道那都是生活中的细微小事，即使有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导火索。
她现在知道自己的婚姻生活中缺少什么了。那其实是重要的。
林晓维轻拍着米娅的肩，深深理解她的心情。米娅不是恨孙岩，也不是不爱他，她是有无尽的委屈和压抑良久的苦楚，她是恨命运，恨疾病为什么找上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在车里，有时聊着，有时沉默，有时落泪，有时拥抱。他们从午后明亮的艳阳天，一直坐到太阳西斜，坐到黑暗一寸一寸笼罩下来，吞没大地。
期间林晓维几次提议带米娅去吃点东西，她都拒绝了，她说完全没有胃口，她只是喝了一点水。
两个人的电话一度都响个不停。
林晓维对徐康说，她跟米娅在一起呢。徐康知道米娅是她最好的闺蜜，虽然没见过。
米娅对孙岩说，在跟维维一起，不用等她吃饭了。孙岩明显担忧她，问她身体有什么不适没有。米娅说，特别好。
林晓维接过米娅的电话说，放心，我会把她好好送回去，我们在外面多说一会儿话。孙岩有些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说麻烦她在外注意一下米娅的身体，她情绪不好。
林晓维放下孙岩的电话，对米娅说，“其实孙岩人真的挺好的，体贴入微，又正派顾家。”
米娅不说话。
“听我的，米娅，不要跟孙岩提离婚，你那都是气话，你现在主要任务是治病。治好病再考虑其他的。”林晓维又说。
米娅还是不语，目光凄然。
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下头。
第51章
送回米娅，林晓维一身疲惫地回到家。她简单向徐康描述了米娅的事，徐康都未来得及多评论，一听说林晓维也陪着米娅没有吃晚饭，他转身就下厨去给她做了一碗鸡蛋面。
热气腾腾地端到餐桌上。
林晓维懒懒地靠着沙发，远远看着说，“太热了，晚点吃。”
徐康走过来说，“不热，慢慢吃，再晚就影响睡眠了。”
林晓维就看着徐康，半晌不动。
徐康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林晓维摇摇头。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徐康就自动减少了外出的饭局。慢慢地，他的朋友们都知道他找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但被他藏得很好，他们始终没有机会得见。
其实自从林晓维离岗以后，徐康下班就想回家来。虽说不能堪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他的确习惯了常常看到她。三十多年了，除去他下到基层的那段空洞无根的日子，其他时光里，他心里总是很踏实的，因为她随时都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要他想看到她的时候。即使那时她不属于他，可她的光芒总能照射到他。
“徐康，你坐过来一点！”林晓维叫他。
徐康凑过去。
林晓维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她眼皮低垂，从额头开始轻轻抚摸过他的肌肤，在他太阳穴下一块微微凸起的圆斑上多滞留了一刻。
那种浅褐色的斑点，尚在形成中，学名叫脂溢性角化病，熟悉的名字叫老年斑。
“我的脸太粗了。”徐康微笑着拉下了她的手。
林晓维任他将她拉起来，随着他走到餐桌前去。
“别多想了，难过归难过，也得吃东西。”徐康把她推坐下，“维维，你快尝尝今天我下的这个荷包蛋，是不是你喜欢的七分熟，我控制了时间，肯定很嫩。”
林晓维拿起筷子，开始挑起面条送到嘴巴里。
“咸淡怎么样？”徐康坐到她的对面。
“挺好。”林晓维轻轻地说。
“维维，米娅发现了这个病，嗯，还有她老公这个毛病，是挺让人难受的，可已经发生了，只能往前看，你也别太上火了，虽然是好姐妹，你也别把自己搭进去。她现在就得先治自己的病，生命最重要。”徐康说。
“是，我也这么告诉她的。”林晓维点头。
片刻，林晓维蓦然停止咀嚼，仰起脸说，“徐康，你说三十年过得多快呀，米娅的大半生就这么过来的，她得有多委屈呀。咱们也是，一转眼就老了。”
“什么大半生，日子还长呢！说谁老呢！”徐康故意轻松地说，“乳腺癌现在不是要命的病，及时治疗没问题的。你别多想了，什么事都能解决！”
看了看林晓维的面碗，又问，“你怎么不吃鸡蛋？”
“我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后。”林晓维真切地说。
同样这个晚上，回到家的米娅一声不吭地进门就扑倒进卧室的床上。
身后，孙岩谢过送到门口的林晓维，林晓维直摆手，告诉他，米娅晚上还没有吃东西。
孙岩跟着米娅进了卧室，看着她乱蓬蓬的后脑勺，伸了伸手，又迟疑地放下。
“小娅，你前几天说想吃茴香馅的包子，我下班就给你准备上了，现在应该还温着，吃不吃？”孙岩伏在米娅身后轻轻说。
米娅脸朝着里面，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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