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开始有点适应他的存在了――不去动他还好,动了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
干脆视而不见。
不多时,遇风云和那个缺了小半边脑袋的侍卫也循着火光找了进来。
众人:“……”
感觉居然……也还好。
底线这个东西,总是可以一降再降。
脑袋残缺的侍卫遵循生前本能,径直走向温暖暖。他还记得要陪她进去冒险。
他没伤到喉咙,能说话。
只见他露着半个脑子,僵硬地伸出手,对她说道:“我会、陪你、你放心。”
温暖暖并不放心,反而吓到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救命!”
她一叫,遇风云便也向她走去,皱眉问:“温妹妹。怎么了?”
温暖暖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顺德公公身后。
顺德公公也毛啊,掂着一对胖手,可怜巴巴地绕来绕去。
云昭乐不可支。
她上前去拽遇风云。
还没碰着人,肩膀上先落了一只手。
晏南天在身后轻声说道:“刚答应我的事又忘了?离活尸远一点。”
云昭回眸看他,表情天真无邪又理直气壮:“谁说遇风云是活尸?谁看到他死了?还是怎样?”
晏南天:“……”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哦,原来是他自己说过的。
云昭乘胜追击:“你说你没杀他,那你不敢让我问他几句话?”
晏南天:“……”
四目相对,他轻声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
他微偏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松开她,双手举在身侧,倒退一步,又一步。
他用眼神示意她放心去,他会看着。
云昭顺利把遇风云拽到一边。
她问他:“谁杀了你?”
晏南天双目微垂,面无表情地轻捻指尖。
遇风云冷脸回道:“没有人杀我。”
云昭追问:“你确定没人杀你?不是晏南天?”
遇风云摇头:“没有。不是。”
云昭望向晏南天,他冲她露出疲倦的笑容――阿昭你看,你又冤枉我。
她敷衍地朝他点点头,又把遇风云拽远了两步。
晏南天垂睫掩住微冷的眸光。
却听她话起了家常。
云昭问:“你家里只剩你一个?你要是死在这儿,也不用担心没人照顾老小?”
遇风云点头:“是。”
晏南天在旁听着,不禁失笑。
这姑娘分明心肠好,说话却难听。一般人真难领到她的情。
云昭又道:“我记着你说过,你本来和阿爷相依为命,五岁的时候他也死了,你一个人流浪到临波府。”
遇风云皱眉点头。
云昭:“你阿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族之中,最坚毅、最勇敢、最善良?有人遇到危险,他一定会帮忙?”
他盯着她明亮璀璨的双眼,缓而重地点了下头。
很远很远的地方,似有一声鲸鸣。
深邃强劲。
云昭微露笑意,继续说道:“温暖暖说,温长空出事的时候刚好是你阿爷的祭日,你回乡了,所以没上船。”
他看着她,沉声回答:“是的。”
晏南天走上前来,轻轻将手搭上云昭肩膀,笑道:“还惦记着查案?”
云昭点头道:“我本来是有点怀疑他。晏哥哥你看啊,要不是替他打抱不平,胖三婶就不会说温暖暖坏话。要不是他带路,我也不可能找到秋嫂嫂。还有,揭穿温暖暖自残也是他的首功,你还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晏南天失笑。
她道:“要不是好心办坏事,那就是坏心办好事。”
晏南天装出遗憾的样子:“他这个样子,倒是不像会说谎。”
“嗯。”云昭点点头,很敷衍地安慰遇风云,“你放心,我们会平安回去的,那个凶手只要再敢动手,必定自投罗网!”
她一副夸耀的神色,补充道,“晏哥哥心中早已有数了!”
晏南天轻声提醒:“阿昭……”
云昭不以为意:“他这个样子,你还怕他泄密不成?”
晏南天无话可说。
小祖宗反正就这么个脾气,要她藏点事可真不容易。
云昭大拍胸脯,夸下海口:“遇风云你放心好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遇风云皱眉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似乎听不懂,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晏南天满脸没撤,一手揉着额角,一手轻敲云昭肩膀:“说完就……”
“啊――”
一声惊呼蹿上殿顶,在三面石壁之间嗡嗡回响。
只见温暖暖跌跌撞撞爬起来,抚着心口大喊大叫:“阿娘的声音!是阿娘!晏大哥我听见阿娘在叫我了!她叫我救命晏大哥!快救她!快救她!不能再等下去了!阿娘在叫我救她!”
她扑上前,人还没到,一身茉莉味先把云昭熏了个倒仰。
“晏大哥!”温暖暖神色惊惶无比,“阿娘在叫我!我必须救她!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众人望向黑漆漆的神殿外,视线交换,都不大愿意动。
毕竟挺身而出的那位兄弟还在一旁晃荡着半个脑子。
“温姑娘,要不还是等等天亮吧……”
“是啊是啊!”
“太危……”
晏南天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神殿里顿时落针可闻。
云昭冷笑,公然违抗禁令:“怎么,你也要做护花使者?”
“嘘。”晏南天回眸望她,“听。”
云昭刚闭上嘴,便听到风中传来极其哀凄的女子求救声。
“救……救……我……”
“撑,不住了……啊……啊!”
听着那声音是真要不行了,回光返照似的。
晏南天反手攥住云昭手腕:“跟在我身边。”
脚步一动,发现没能拖得动她――她居然也反手攥着遇风云。
晏南天气笑出声:“……还不放手!”
云昭没放手,反倒用力捏了捏遇风云手腕上坚硬异常、仿佛即将风化脱落的皮肤,并重重盯了他一眼。
‘交给我。’
遇风云眸光微闪,聚向正中的瞳仁缓缓松开。
‘好。’
云昭突然放手,晏南天一时不察,把她拽了个趔趄。
她借题发挥,先发制人:“她娘出事,你就这么上心,容我站稳都不行!”
晏南天:“……”
云昭无赖道:“我崴到脚了,晏南天你要不然留下来陪我,要不然就自己去吧,把我丢在这里,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温暖暖又气又急:“你、你怎么能故意……”
云昭挑眉坏笑:“反正我一步也走不了啦。”
晏南天:“……”
晏南天二话不说,干净利落一个俯身把云昭抱了起来,偏头:“出发。”
大步踏出神殿时,云昭视线投过晏南天肩膀,正好看到了神台上下一模一样的黑色影子。
看不出有没有在看她。
云昭朝他扮了个细微鬼脸。
‘别人抱我都来不及,你还躲。’
第28章 见死不救
晏南天大步走下神殿前高耸的石阶时,云昭总担心他被长袍绊倒――他双手抱着她,没办法撩开袍摆。
直到走完全部台阶,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以开始找茬了。
她冷冰冰道:“晏南天,你放我下来。”
他留神着四周动静,垂眸看她时,笑容温存但有些许心不在焉:“不是崴了脚,一步也走不了?”
她幽幽看着他:“我让你放开我。”
“先不闹。”他偏侧了脸,低声对她说,“它想阻止我们找人。路上必定动手。”
云昭:啧。
晏南天的判断完全正确。
这条龙击沉大船、偷袭斥候、杀掉侍卫以致人心惶惶,都是为了阻挠众人前进的脚步。
眼看着就要找到温母了,它哪里按捺得住。
而晏南天早有预料,只要它敢现身,必定自投罗网。
只可惜……云昭已经把晏南天卖了个底朝天,龙都知道了。
她心中暗笑,脸上却更是冷得掉冰渣。
“晏哥哥。”她一字一顿,“你第一次这样抱我。”
晏南天即便需要分神警惕着四周,听闻这话,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垂眸看她,唇角下意识浮起笑容:“是啊……”
触到她冷若冰霜的眼神,心下不禁一个咯噔。
果然,云昭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动作真熟练,在谁身上练的?练几回了?”
晏南天喉结滚动,再如何能言善辩也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解释。
云昭寒声:“恶心死了!放我下去!”
虽然她的本意的确是借题发挥故意拖着他,但话都说到了,难免旧恨又生。
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他抱了个女人回来,从此处处是“误会”。
她用力从他怀里挣落。
四目相对。
他试着伸手拉她胳膊:“阿昭……”
云昭甩手躲开:“滚!别碰我!我恨死你了!你滚!”
一阵冷风从二人之间刮过。
漆黑的神殿广场,晃动的火把光芒,不知藏在哪里的敌人,远处飘来的呜咽求救。
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任性胡闹。
但闹的人是云昭,那就一丝一毫也不奇怪。
她冷笑着与晏南天对峙,毫不退让。
有本事他再把她扔下!
晏南天一点撤都没有,只能将身段放到最低,俯下头来,温声软语向她道歉。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好不好?”
“呵。”
“要打要骂我都受着,要实在气不过,回去拿剑捅我,我保证不躲。”
“呵呵。”
“我知道阿昭心里不舒服,要不然,回头我找十个美男子,让他们挨个抱你,我就在边上看,气到我吐血为止,好不好?”
云昭:“……”
这狗男人是真的没脸没皮,什么话都敢讲。
见她脸色略微松动,晏南天便笑着伸手来拉她。
只差一点便要触到她衣袖。
偏在这时,忍无可忍的温暖暖捂着耳朵大叫了起来:“够了!够了!知不知道人命关天啊!云昭你好狠毒的心肠!你怎么能这样!做人可不可以善良一点!可不可以!”
“哎哟。”云昭瞬间变脸,笑出声,“不装啦?”
她活生生像个话本子里面走出来的恶毒女配角,挑着眉,微微向前倾身,一字一句,冷刀子般往外扎:“原来你说话可以不结巴呀?原来你开口之前不是非得扯晏南天的袖子呀?原来畏我如虎都是装的,你其实一点儿也不怕我呀?”
温暖暖目光剧烈闪动。
她盯着云昭,清纯秀美的面孔隐隐有些扭曲,瞳仁深处弥漫着恨意。
云昭自然知道对方此刻又气又急,恨死了自己。
她微微勾起唇角。
没关系,以后只会更恨。谁在乎?
只听扑通一声,温暖暖骤然转身,扑跪在地上,冲着晏南天梆梆磕头。
她凄声喊道:“求殿下救我阿娘!求殿下救我阿娘!求殿下救我阿娘!”
旁人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见此情状,只会觉得云昭实在是跋扈任性了些,温暖暖也委实可怜。
毕竟都是娘生娘养。
顺德公公微叹着气,上前拱手劝谏:“殿下,救人要紧。”
御衣卫首领也站了出来,垂头:“殿下!”
“殿下!”
“殿下!”
众人纷纷拱手相劝。
晏南天望向云昭,眸光满是无奈。
上位者不是不可以独断专行,但看眼下这形势……倘若再不点头的话,简直就是要直奔幽、纣之流而去。
云昭冷眼看着,心知只能拖延到这份上了。
她见好就收,拍开晏南天的手:“你别碰我,我自己走。你要是嫌慢,就再把我一个人扔下好了!”
晏南天哪还敢有什么意见,他温声笑语:“不着急,本就该谨慎慢行。”
*
这一路比草木皆兵还要更草木皆兵。
毕竟路旁的雕像是真会杀人。
走着走着,那两位缺脑袋少喉咙的兄弟变成了探路先锋――最不怕死的就是他俩。
众人也乐得龟缩在后。
遇风云沉默地走在哑叔身旁,眉头皱很紧。
错落的脚步声在空旷夜雾中回荡,火把呼嗡作响。本该危机四伏的险地,一路却平平顺顺,安全得出人意料。
就好像在一个极不真实的梦境里行走一样。
白净小太监渐渐便胆大起来,他时不时指挥身旁人高马大的侍卫用火把照一照周围,口中啧啧有声:“这祭坛的排布趋势……不简单不简单!前面得有大家伙。”
旁人问:“什么大家伙?”
小太监也说不清,只指着周围那些小祭坛道:“你们看,阴阳节气,罗宿星盘,万流归一,又是聚又是镇的,有猫腻啊!你们别听着声音传来,就以为人在东北方向呼救――不是的,这建筑排布有讲究风水聚气,其实是在正北方!”
云昭心道:‘就你懂得多!我要是龙我第一个就杀你!’
晏南天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她身边,他偏身凑向她,漫不经心与她耳语:“想什么这么入神?是在想遇风云吗?”
他声线极轻,嗓音极为温和,娓娓地,像是日常坐在窗榻下与她叙话。
云昭一时不察,随口道:“你怎么知道?”
晏南天呼吸停滞。
垂在广袖下的手指骤然掐进掌心。
片刻,他笑笑地开口:“不瞒你了。是我让人把他扔进海里。”
云昭回过神,偏头望向他,一时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出来:“……怎么又承认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
他感受到了她的游离,感受到了她的冷漠和厌恶,他敏锐地意识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决定冒个小险,将这个秘密抛出。
毕竟他了解她。
对于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来说,负心一定比杀人更加罪孽深重。
他将目光投向夜幕深处,语气轻而幽森:“我妒火攻心,我气急败坏,我一想到他在水下可能抱过你……我恨,不杀,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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