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体贴地扶了她一把,连人带软枕扶高了些。
“抓我肩膀。”他公事公办道。
“哦。”
刚扶上他那宽阔坚硬的肩,鬼身便在她身后没轻没重地推了一把。
她陡然前倾,近到呼吸相闻。
鼻尖触到了他霜玉般冰冷绝美的侧颜。
她迷迷瞪瞪地想:一回生,二回熟,在水下不是有经验了吗?云昭,你是不是不行!
身体比念头转得快。
她凑上去,蓦地衔住他冰冷的唇。
因为坚硬,唇线显得异常清晰,不必用眼睛看,便能感觉到精致的弧度。
后脑勺忽然被摁住。
冰冷坚硬的手,重到不行,分不出是神身还是鬼身。
她只觉唇间微微一凉,带着薄荷云雾香味的凉气,丝丝缕缕渡了过来。
第56章 手动接吻
清清凉凉,唇齿盈香。
带着薄荷云雾香的真气渡向云昭口中,浸润干枯的气道与肺腑。
她不自觉溢出微弱的气音。
摁在后脑勺上的大手又重了三分,五根瘦硬的手指仿佛要把她的脑袋捏碎。
云昭:“唔!”
不愧是上古杀神,渡个气,好像在杀人。
她无法回头,看不见东方敛的表情。
他坐在她身后的矮案上,抬一只手,摁她的头。
此刻他是真的有点想杀人。
这么柔软香甜的嘴,就像花瓣,哦不,像晒干的花瓣一样,触在他唇间。他本该偏头叼住它,舔舐干涸的血珠,做一点既让她疼痛又让她愉悦的事情。
奈何身体不争气。
他用力摁她的脑袋,却像是把她怼到一块冰冷的、毫无反应的石头上。
仿佛在强行按着自己的媳妇亲别人。
他很暴躁,却无计可施。
只能把她左一下、右按一下。
手动接吻。
*
舷边,陈楚儿行到晏南天身前,柔柔一拜,然后冲他笑。
她笑问:“殿下可否借步说话?”
晏南天颔首,正待提步,却被人拽住了衣袖。
他皱眉回头,只见温暖暖委屈地咬住唇,冲他轻轻摇头。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夫君不要为了她离开我,不要。
陈楚儿扑哧一笑:“我找殿下只是说公事而已,侧妃娘娘不会连这都要吃醋吧?”
晏南天抽了下衣袖,没抽动。
垂眸瞥一眼,轻轻笑出声。
“我当真是给了你好大的错觉啊。”他俯身靠近,一字一句在温暖暖耳边低语,“我只说一遍,听清楚了。即刻起,哪一根手指碰到我,砍哪一根。”
他缓缓直起身,抬手,帮她把耳边一丝碎发别回耳后。
他神色温存,桃花眼盈盈有光:“嗯?”
温暖暖浑身一颤,蜷起手指和肩膀,讷讷低头:“记、记住了。”
望着他的背影与陈楚儿并肩离去,温暖暖猛地咬住嘴唇,把衣角绞得咯咯响。
好不容易赶走了云昭,又来一个陈楚儿!
心下一阵咬牙暗恨。
她并未把晏南天的威胁放在心上,他那个人,从来嘴硬心软。
他不是曾说,再听到她说他喜欢她,便要割了她舌头么。
前日,她借着他救她的机会,故意跑到云昭面前把这话说了两遍,结果呢,舌头不是仍然好好长在嘴里。
她不怕他,却怕别的女人分走了他的心――陈楚儿打的什么主意,她比谁都清楚。
她用力攥紧衣角。
“他不会砍我手指的,”她唇角微微扭曲,自己告诉自己,“他才不舍得!”
身后路过一个云家的侍卫。
他很好心地说道:“奉劝你不要尝试。”
温暖暖蓦地回头,看见了一张憨厚陌生的脸。
忽然之间,怔忡失神。
不是那个人。声音不是,长相也不是――当然不是,那个人,早已经远走高飞了。
侍卫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就像一个过客,短暂经过她的身边,然后与她再无交集。
飞舟的震荡便在此刻发生。
乱流来袭,舷体重重一斜,高空中的云气像潮水一般漫上了甲板。
“啊――救命!”
温暖暖失声惊叫,手忙脚乱抓着舷边,急急向人求救。
她先望向晏南天。
只见晏南天眉头一蹙,扶了身旁的陈楚儿一把,将她交到侍卫手中,然后直直掠向四方阁――竟一眼也未看自己。
温暖暖失落转头,下意识望向刚刚经过身边的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声音不像,长相也不像,但方才他对她说话时,却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遇风云。
可惜这个侍卫也没有半点要回头救她的意思。他大步掠到前舱,保护云昭身边那个小太监去了。
温暖暖咬住唇,心下一阵悲凉。
*
行天舟在乱流中动荡。
晏南天闯进四方阁找云昭。
他抬手撩开黑帷幕,往里一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舟身剧烈摇晃,那阴神却坐得极稳,仿佛一块风浪中的礁石,坚硬冰冷,不动如山。
她依偎在他怀中,双臂环着他的肩,辗转亲吻他的唇。
她旁若无人拥着他索吻,姿态温存缠绵,竟像是欲罢不能。
云昭:鬼手太重,挣不开。
晏南天定在原地,眼前仿佛刀光剑影、电闪雷鸣。
大婚傩舞夜的记忆袭上心头。
那一夜,他只当她是被强迫,他可以忍。
而此刻,那阴神不曾动弹分毫,她却在心甘情愿地倾身吻他。
晏南天周身戾气爆发,指尖掐进掌中,只一霎便双眸猩红。
他离开四方阁,替她放下黑帷幕,是让她做这个?!
“云、昭……”
刚一开口,忽觉后背生寒,直觉疯狂示警。
他瞳仁紧缩,视线上移,对上那阴神淡漠睥睨的眼。
k在看他。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那一瞬间,当真是汗毛倒竖,腮帮子发麻,周身不自觉地打起寒颤――会死!会死!再敢上前,一定会死!
疾退一步,撞上另一个走进四方阁的人。
“哎哟――殿下!老奴真是没长眼睛,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晏南天周身一松,惊悸呛咳出声,抬眸再细看,却见太上双目无神,方才那一霎森然杀意仿佛只是错觉。
“无事。”晏南天偏头颔首。
云昭后脑勺上那只鬼手总算是松开了。
她缓缓退后,见他真身唇角染到一抹她的血。抬手擦了擦,没能擦掉,整个神就像是战损一样。
她迄今为止还没见过他受伤――他打谁都碾压。
“飞舟在降落了。”身后传来晏南天嘶哑的声音,“即将抵达京都。”
云昭精神一振:“好!”
回过头,矮案上已经没了鬼神的身影,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
她起身经过晏南天身边。
他扬袖拦了拦她,喑哑地问:“方才,你在做什么啊?”
她侧眸瞥向他,只见他眼睛里密布着红血丝,仿佛从魂魄深处溢出痛来。
她无所谓道:“渡气。”
晏南天咳笑出声,一字一顿:“渡、气?哈,渡气。”
云昭打量着他的神色。
她勾起唇角,语气天真残忍:“你很难受?”
晏南天微蹙眉心,偏了偏头,直言:“痛彻心扉,妒火焚身。”
云昭眨了眨眼,笑开:“看来你很清楚渡气是怎么一回事嘛。晏南天,想想楼兰海市你是怎么救的温暖暖。我但凡多信你一句,我都可怜我自己。”
她冷下脸,扬长而去。
他想要追她,胸口却陡然刺痛――既是心痛悔恨欲死,也是被某股冰冷恐怖的杀意锁定。
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已经被那个非人的强大存在纳入羽翼,再不是自己能够染指。
‘阿昭……阿昭!’
*
行天舟降落。
晏南天回宫复命,云昭率领众人杀回云府,找湘阳敏。
张虫亮匆匆返回御医院配制焚尸粉,陈楚儿急匆匆追在云昭身边。
“我与前辈有个猜测,”陈楚儿喘着大气道,“与三千年前的大疫相比,此次恶疫无论是传染性还是烈度,无疑都差出很远――若是当年的疫,即便官府反应再快,也是拦不住的。”
云昭点头:“嗯。”
陈楚儿边跑边说:“前辈怀疑,那病源其实十分虚弱,兴许可以被消灭!”
云昭蓦地转头:“用那个焚尸的方子?”
“对!”陈楚儿道,“找到病源,彻底诛灭它,患者有可能得救!”
云昭双眼亮起,随口许诺:“好!倘若功成,我给你与葫芦老头一人盖座庙!”
陈楚儿:“……”
不是,我要座庙干嘛?啊?
距离云府越近,云昭心便越慌。
‘没事没事,我还挺好,阿娘一定也好!’
她用力挺直脊背,不许自己脚软。
不愿去想,但脑子却不听使唤,不停地飘出路上看到的情报。
渴疫已经杀死了不少人。
那些人惨死的时候,每个都骨瘦如柴,皮肤干裂,只有腹部装着一袋无法吸收的水。眼球干枯缩扁,从眶中掉落。死之前,黏液将会塞满嘴巴和气道,发出诡异的咕噜吧唧声……
‘没事,没事!我没事,阿娘就没事!’
一脚踏入府山。
山路旁的黄金灯座上,忽然照出她的影。
云昭:“?!”
她发现自己整个身躯和脸蛋都凹陷了下去,像一根褐黄枯瘪的干尸,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正在瞳孔震荡时,鬼神幽幽从她边上探出,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娘家?”
云昭下意识藏起脸:“别。”
他点点头:“行。”
云昭飞速掠向山道。
陈楚儿跟在她身后,往那金灿灿的灯座一看,只见封边雕了莲花长纹,照出扭曲细长的树影――云昭是把树影认成了她自己?那是挺吓人。
陈楚儿失笑,仰头望向这座精美镂空的云山府邸,不觉惊呼出声。
陈平安像个主人似的给她介绍:“待会儿云山顶会有灵泉化雾,整个山都像仙境一样。”
陈楚儿怔怔:“喔!”
*
全副武装的侍卫抡起长长矛杆,将嫌犯湘阳敏架了出来,扔到一处空旷场地。
云昭终于看见了湘阳秀。
云满霜搀着她,站在远处楼台,遥遥冲她挥了挥手。
云昭向爹娘重重点头,回眸,冷冰冰盯向湘阳敏。
她寒声道:“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湘阳敏衣裳都没穿好就被架了出来,此刻左蹦右跳,怎么也挣不开,一张细长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声声怪叫。
“云昭你这个不孝子孙!你敢对长辈不敬!爹啊!娘啊!云昭要害儿子啦!快救我!快救我啊!”
云昭外祖父母携手赶了过来。
短短几日,两位老人都憔悴得快没人形了。
“阿公阿婆!”云昭简单向他们解释,“查到小舅舅。”
二老对视一眼,冲云昭点点头:“你只管办事。”
想来这几日里,两位睿智的老人也曾怀疑到了湘阳敏。
陈楚儿将银铃铛、神女树根、动物干尸等一应证据摆在地上。
湘阳敏看得一愣一愣。
云昭喝道:“湘阳敏,我手中有确凿证据,证实就是你从神女林中引出了邪物!你利用邪物频频投毒,制造瘟疫,你认罪不认!”
湘阳敏浑身一抖,跳着大叫起来:“你个毛没长齐的臭丫头,早就看老子不顺眼了是吧!敢冤枉老子!你就是盯着我湘阳氏的家财!”
云昭冷笑:“湘阳氏怎么就成你的了?啊,是了,你陷害大舅舅,又给我阿娘下毒,可不就是为了独吞家产!”
“你血口喷人!”湘阳敏跳脚,“家产本来就是我的!大哥只爱赚钱,又不爱花钱,钱给他没用!大姐一个女的要什么家产!当然本就全都是我这个儿子的!”
一听这话,在场无论何人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顺德公公叹气道:“湘阳敏,你尽早供出邪物所在,将功赎罪,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
他瞥向云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杀意已决,此刻只是在宣判湘阳敏的罪――给外祖家一个交待。
云昭确实不在意湘阳敏认不认罪。
只要杀掉他,东方敛便能拿到他的记忆,找出真相。
那么多人命悬一线,云昭并不介意先斩后奏。
“我没有啊!”湘阳敏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这臭丫头她冤枉我啊!你们怎么会听这信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她她她,她早八百年前就看我不顺眼!她就是故意害我啊!”
云昭环视身后:“查案人员都在这里,你狡辩无用。”
湘阳敏双腿开始打颤。
“你你你为了冤枉我,买通这么多人,要我说――哦!要我说,下毒的就是你自己!”他眼角和嘴角一齐抽搐,“想冤枉我,想冤枉我!这大继王朝,没天理,没王法的吗!”
顺德公公轻咳一声:“奉劝您呐,可不要攀诬神妻,否则罪过更大。”
湘阳敏脸皮狠狠抽动了几下:“那……那也不能冤枉我啊!我哪有放什么瘟疫,哪有给湘阳秀下毒!你倒不如说是我媳妇!喔,对对对,林词兰,就是她干的!你别找我!”
云昭她小舅母刚被人扶着走过来,听到自家夫君这一声胡乱攀咬,险些没当场晕厥过去。
“夫君,你……”
“没错没错!”湘阳敏抬手指着林词兰,“是她是她,就是她!龙髓就是她帮着大哥做的,给大姐东西吃的也是她,抓她!你们快抓她!”
找到了替罪羊,他激动得面皮通红,双眼瞪得白多黑少,眼角吊梢到了额头上。
林词兰掩住心口,几乎喘不上气。
她身边的丫鬟愤怒地站了出来:“二少爷!你方才只是陪二奶奶多走几步,便发火把她推进山上水池里,她听到你出事,连衣裳都还没换好便急急赶了出来,你有没有良心啊到底!”
云昭忽地皱眉。
湘阳敏,就连起身吩咐厨房炖个燕窝都不愿意,他竟能陪小舅母散步到山顶?
山顶有灵池,到了时辰,便会灵池化雾,云雾散遍整座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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