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惟寅念及萝阳,更是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憋闷感。
他只比萝阳大一岁,很小的时候见过面,他幼时有些困惑之时,会传信给闻人公,请其解惑,但偶尔是萝阳代笔会信,故而相熟。
他受伤那几年,萝阳也知,甚是关心,几乎每两日便会有信传来,与他说些见闻,鼓励他坚持下去,所以后来萝阳回京,闻人公让他帮忙照料,他当然不能拒绝。
萝阳……满腹经纶。
虽为女子,但才华横溢,不比任何一个男子要差。
叶惟寅此时面前放了厚厚一沓书信,皆是当初他躺着的那两三年,萝阳所书。
他从来不信萝阳会是个放荡之人,她邀人谈诗作画,也的确是切磋,并无半点不规矩的地方,她当时被发现与人苟合,此事也必然有异……
叶惟寅胸口像是堵着一口大石。
当初传出此消息时,他虽然怀疑,但却并未细查,因为当时林绵绵总是表现出委屈模样,觉得他对萝阳过于关心,甚至还疏远了他几分,当时为了林绵绵,他只收拾了一些说萝阳郡主闲话的小人,并不曾主动上门,为她撑腰做主。
当时郡主府大门紧闭数月,外头有人传言,说萝阳郡主身怀孽种。
萝阳郡主在京中并无亲人,陛下虽然疼她,可陛下日理万机,总不能日日为她这些事情劳心,可以说,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朋友,而在那时,他在做什么?
叶惟寅紧攥着拳头。
“来人!”过了一会儿,叶惟寅开口,待良伯来了之后,“按照这帖子,去请几位将军前来。”
良伯看着那厚厚一沓帖子,心中一惊,连忙照做。
主子为何突然生气了?瞧这样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他此刻也不敢多问,立马将帖子安排下去,让下人们递了出去。
当夜,几位将军登门。
除了与叶家祖辈有些关系恩情的,连熊将军等人也来了,众人一到,瞧着叶惟寅这兴师动众的态度,心里也都有些不解。
莫不是因为那林家姑娘嫁人之事,要发疯了?
“不知定国公今日请我们来,所为何事?”熊将军此时也十分客气的问道,最近都是他和国公府主动相交,也是为了图叶家大姑娘手里一些药丸子。
这几人面色都有些担心,显然,他们对于叶惟寅的心智……还是有点怀疑的。
“今日劳烦各位前来,辛苦了!”叶惟寅干脆的说了一声,然后道:“我叶家之事,诸位也都十分了解,前几日我家二叔跪死在祖坟面前,死前忏悔写下了无数罪状!我如今也才知道,原来我那继祖母和二叔,竟然如此痛恨我们大房,甚至对我大房几个兄弟接连迫害……”
几人一听,松了口气,不是为了林绵绵,那就好。
“此事我们确实也听说了,这葛氏确实不是个东西,身为长辈,却如此不慈,着实可恨!”立马便有人道。
“若是从前,为葛氏守孝,自然是理所应当,但如今我想到两个弟弟所受苦楚,便愧疚不已,如今只恨不得早些上进,撑起家门,照顾弟妹,以慰我父母在天之灵……”叶惟寅又道。
这么一说,大家就懂他的意思了。
这是想回军营。
但碍于守孝,所以不好自己主动找陛下开口,否则必然会被文人们责难,若是他们这些同僚开口向陛下上书,问题就不大了。
叶惟寅的曾祖、祖父和父亲,从前一直都是武将之首,颇有威信。
熊将军等人从前和他作对,却也不是嫉妒,而是痛恨他堕了祖辈名头。
“长辈不慈,若我等以此为由,请陛下夺情,应当不难办。”立即便有人表态道。
有上进心是好事儿啊,而且仔细这几个月叶惟寅的确是挺老实的,也没围着林氏转,或许是真的成长起来了?
“我听闻最近陛下正要派人前往西北林州一带剿匪,我愿领兵前往。”叶惟寅十分干脆的说道。
熊将军等人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定国公三思,那黄沙帮与官府作对已久,很难对付,甚至还招揽了不少能人异士,其背靠山川之地,很难清缴,前头派去的那位将军也是无功而返,陛下狠狠斥责了一番,你双臂有旧患,不适合前往那等凶险之地。”
在熊将军看来,叶惟寅只是和在京中当个小小的指挥,练练兵,讲解讲解兵法……
但凡需要冲锋陷阵的活,都不适合他去干。
当个摆设养着便好。
“我意已决,还望诸位成全。”叶惟寅十分客气,他从前从未如此真诚过,这般态度吓了众人一跳,各个惶恐。
众人想了想,就算陛下愿意让定国公去,只怕也不放心他,定然还要再派个能干的将军陪着,所以思虑一番之后,几人也都点头应下了。
次日一早,果然,便有不少武将上书,先斥责了葛氏歹毒,又提起叶家先辈英烈,再说叶惟寅的可惜以及如今的痛改前非,陛下便也顺理成章的让叶惟寅官复原职。
第224章 他太难了
也如那几位将军所想,陛下不放心叶惟寅一个将军带人前往,见熊将军、左副将等人自荐,便定了下来。
叶惟寅为主将,带六千兵马,与熊将军、左副将一起,十日之内动身清剿黄沙帮。
陛下开了口,叶惟寅再要守孝的话,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深居简出。
叶惟寅此时恨不得杀到林绵绵面前,将人绑起来仔细审问一番,问她当年口中所言可有实话!
但他也知道,如今林绵绵乃是肃王侧妃,他便是再怒再气也不能和以前那样胡来。
陛下夺情旨意传来,叶云眠也十分不解。
大哥这胳膊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但他当年受伤严重,自然是修养越久越好,如今是不是太快了些?
“我这一去,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我已经让人传信给惟清,他长大了,也该学着理事,至于你二哥……我打算请个夫子入门教他学识。”叶惟寅看上去已经决定好了。
惟清归家,魏夫子和那两个武夫子肯定也会一起回来,但魏夫子年纪大了,这些年为家中琐事劳心,已经十分辛苦,也该颐养天年,不好再让他费心教导叶惟端。
而且,叶惟端那块石头,冷冰冰的能将魏夫子气死,所以还是要另选他人。
“现在便要让公布二哥寻回来的消息了?”叶云眠觉得有点早。
“你二哥虽为奴过,但内心没你想得那般脆弱,妹妹,你也可以放手试一试,倘若他们做不到,待我回来,我自会处理的。”叶惟寅着实不忍心再将所有的烂摊子都往妹妹身上推。
大哥这么说,叶云眠也乐得轻松,没再反驳。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人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云骁与你说了些话后,当天你便请了几位将军前来,大哥,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叶云眠怀疑的问道。
叶惟寅知道妹妹聪明,若不告诉她,她也能得八九不离十,故而此刻便直言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当年萝阳郡主之事,心中有愧。”
这么一说,叶云眠懂了。
萝阳郡主啊,那可是她觉醒的剧情之中,最可怜可悲的人了。
闻人公的孙女,生来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阅万卷书,虽年纪轻轻,却能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才女。
她痴书、纯粹。
剧情中,她一出现,京中读书人,无一不为之疯狂,各个都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在女主眼中,她是利用身份和才华勾引男人的妖女,但抹开女主视角,萝阳郡主若不死,再过二三十年,以她之才,必能成为天下第一女大儒。
叶云眠也很聪明,读过的书也不少,但她的兴趣却不在此,所以在读书方面有涉猎,但自认永远都达不到儒师之境。
萝阳郡主则是满心都是圣人书,她也敬佩不已的。
“莫非你是觉得萧辰很有可能是你与萝阳郡主……”叶云眠迟疑问。
“我不知道。”叶惟寅实话实说,“当年萝阳郡主出事前一晚,我的确是与她共饮,我早上醒来也的确觉得有些异样,但或许只是酒后症状,难以形容,当时林绵绵曾言,我不胜酒力醉得快,她照顾了我一晚,担心我不适,还一直在院外等候……”
“嗤——”叶云眠忍不住一笑,“只怕是假。”
“是,如今我也觉得,这些话是假的。”叶惟寅懊恼着,“萝阳便是那一日被人发现与人……苟合……可萝阳郡主并不是那样的人,她应该是被人所害,而害她的那个人……”
叶惟寅很是难受,怪他。
毕竟前一晚,萝阳只见了他和林绵绵……
萝阳当时成了京城的笑话,无数人骂她人尽可夫……她该是多么无助害怕?
据说当时有人路过观鹤亭附近,发现旁边窸窸窣窣,前去一看,有男子贴在她身上,那男人见人来了,立马逃了,剩下她一人茫然又害怕的看着四周,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后来那男子也被官府抓了回去,是在常在那附近晃荡的乞丐。
那乞丐在衙门说,他听闻有不少人在观鹤亭附近捡到了铜钱,便想趁着天刚亮的时候去找找,结果铜钱没找到,反倒发现了一个绝色佳人,佳人身上有欢爱痕迹,还以为是哪个窑子里头的,就打算凑过去快活一番,但没想到还没成事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叶云眠听到大哥的话,也有些堵得慌。
萧辰是谁的孩子,还不清楚,但萝阳肯定无辜。
“萝阳郡主曾打过林绵绵一巴掌,以肃王和林绵绵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就算没有利用你,也会用别的办法让萝阳郡主身败名裂,如今事情无法挽回,往后大哥尽力为郡主报仇便是。”叶云眠也只能说道。
“我明白。”叶惟寅淡淡应道。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
“我听闻黄沙帮藏身之处多山林,故而易守难攻,大哥你还有几日才出行,我便多准备些护身的药粉,可保你们在山林穿梭不受蛇虫鼠蚁甚至猛兽侵扰。”叶云眠大方的说道。
根据师门规矩,对付这等大奸大恶的通缉犯,完全可以用毒。
所以叶云眠也打算给他准备些毒粉,有备无患。
叶惟寅客气的道了谢,然后便去院子里瞧二弟和两个臭小子。
……
此时,萧辰正一脸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
他双目瞪得圆溜溜的,冲着叶惟端嗷嗷叫:“笨蛋!大笨蛋!礼尚往来的意思这多简单啊,你怎么画成这样!”
萧辰觉得气成癞蛤蟆了。
叶惟端字儿写得很差,甚至写几个字就觉得累了,便直接用画的。
这么简单的礼尚往来,他画了两个小人打架招式图,然后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戳我一刀,我也要戳你一刀,这样才公平……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个理不是那个礼!
萧辰七窍生烟,叶惟端却觉得自己没错,他不明白,这人与人之间为何这么复杂,平白无故为何要礼貌的对别人?而别人对他礼貌,他为何一定就要礼貌还回去?
多此一举,麻烦。
“还有这个无征不信,不是要将别人打得服服帖帖……”萧辰要哭了,“是说,没有经过验证的说法,都不能相信啊……就是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骗子,花言巧语,不可全信,要保留追求真理之心……哇,你怎么这么笨呐,我太难了啊!”
都怪一号笨蛋叔叔,非要让他和二号笨蛋一起学!
二号笨蛋太笨了,字写得像狗爬一样,讲得道理一个都不通,狗屁不通!
第225章 可以见人了!
萧辰是真委屈,他真的从未见过这么笨的人,他早就听会了的东西,这人就是弄不明白,连阿巳都比不过!
阿巳可乖了,他年纪小,学得也慢,可他听话啊,但眼前这个笨蛋二叔叔就不一样,不仅不听话还总是表现出一份恶狠狠又冷冰冰的样子,讨厌极了!
但……他又不能不教。
笨蛋大叔说,想回院子里让娘哄睡,就得完成课业,课业还是三人一起的,二叔叔要是完不成,他也要留在这里熬夜……
可黑心了!
“又气急败坏了?”叶惟寅走了过去,看着萧辰,又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耐心差了点。”
不仅是在教叶惟端的时候没耐心,读书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读书颇有天赋,一篇没看过的文章,头一遍读过认全了字,第二遍顺了句子,再通读一遍,然后便能磕磕巴巴的背出来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能有做到如此地步,着实难得
,只可惜或许是年纪小的缘故,他总坐不住,念着玩。
萧辰气鼓鼓的,瞪着他,“噗”的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别过了头,小胳膊架在胸前,像是在生气。
叶惟寅看着他,叹了口气。
“你们兄弟二人还打算在我府中住多久?”叶惟寅问。
“我只是一时生笨二叔叔的气,你又要赶我走,你不守信用!”萧辰立马噘着嘴气道。
“我过几日要出门,怕你们无人管教,不知学习,整日胡闹。”叶惟寅坐了下来,几日相处,他对这两个孩子也很是喜欢,只是又怕他们无法无天,所以才故作威严。
这俩孩子一个聪明,一个安静,虽然也会调皮,但听得懂道理,只要耐着性子和他们说话,他们便能乖巧的答,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而且二人也不是很爱哭,不会吵得人耳朵疼。
“那我们就跟着二叔叔在一起呀,二叔叔会照顾我们的,对吧!?”说完,萧辰盯着叶惟端,一脸期待。
叶惟端面无表情,不说话。
“二叔叔,我最喜欢你了,你帮帮我吧!”萧巳连忙扑过去,贴着叶惟端的胳膊撒娇说道。
叶惟端眉头微动,最后艰难的点了点头。
叶惟寅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这二弟心肠冷的像冰石头,现在竟然会心软?
“二叔叔同意了!我们可以留下来,寅叔叔,家里可多人照顾我们了,阿布姐姐、阿满姐姐,还有青霜姨姨,尤其是青霜姨姨,最疼我们了,我们会很乖的!”萧辰也认怂了,故作乖巧的说道。
此时叶惟寅瞧着萧辰,竟真有种想抢孩子的冲动。
聪明,还能屈能伸,当真了不得。
“我本想找个寻常些的夫子,只要有耐心教导你们二叔叔便可,但多了你们俩,这夫子就得挑个有本事的了……”叶惟寅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桩难事儿。
他二弟没读过多少书,随便一个童生秀才便足够他用了,只需要这夫子胆子够大又有耐心便可,可萧辰这两兄弟很聪明,又年幼,启蒙夫子对他们来说非常要紧,一旦对方眼界不够宽,就很可能影响到这二人一生。
“我知道!爹爹是想让我们去拜临房先生的!”萧辰连忙喊了一声。
“……”叶惟寅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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