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你站那里别动。」江Z熙还心有余悸,挥手示意喜宝不要靠近他,又想到刚刚有人惨叫,问喜宝,「刚刚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怪吓人的……」
喜宝还没说话,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然后何君傲黑着一张脸跑了进来,看着样子像是刚死了亲爹。
何君傲长得肥头肥脑的,此时满头满脸全是汗,他呆呆望着一处,然后抱头一声痛哭:「妈呀,可吓死我了!」转身抓着江Z熙袖子,脸上的肉都扭曲了,「你知道吗,咱书院又残了一个学生。刚刚我跟朱兄挑灯夜读,两人身边都有书童陪着,我们怕明天早上吃不上早饭,所以狠下心将头发散了挂房梁上。可谁知!」何君傲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提袖子抹泪,「谁知朱兄那个书童他脑子有问题啊,见朱兄熬不下去了,竟然挥刀在他腿上连砍好几下。哇哇哇哇哇,砍了他倒不打紧啊,万一他当时砍错了砍到我可怎么办啊!」
江Z熙脸上也沁出汗来,他伸手擦了擦,随即连瞪了喜宝数眼,然后安慰何君傲:「没事,好在是砍对了人,算有惊无险。」顿了下又道,「再说,就算砍了你也没事,说不定还因祸得福呢,不用在这里受苦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何君傲双眼冒光,立即跳了起来:「对哦!」然后昂着头闭着眼思量了一会儿,一咬牙,向着江Z熙道了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的时候心情大好,看着样子,像是他爹又死而复生了。
其实江Z熙吓得不清,何君傲走后,他便开始关起门来教训喜宝。
「你先坐下。」江Z熙被这一吓,现在可谓是「神清气爽」,他指了指一边,故作老成地说,「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喜宝听话,挪着屁股,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就等着少爷骂她。没想到少爷却没骂她,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多大岁数了?」江Z熙觉得喜宝虽然小,但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了,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喜宝低着头,老老实实回道:「没多少日子,我就要过十四岁生辰了。」
「……」江Z熙郁闷,「好吧。你记住,以后做任何事都不得伤害我的身体,知道吗?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有……」见喜宝一直圆睁着眼睛瞧他,可怜兮兮的,好像很无辜的样子,他缓了语气,「就罚你站到外面去!还不给你饭吃,饿你几天。」
喜宝很实诚,也会适时拍点马屁,回道:「我饿着不要紧,千万不能饿着少爷。少爷书背完了吗?不然明天可是没早饭吃的。」
江Z熙挺了挺背脊,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这念书有何难?放心吧,明天饿不着你。」又说,「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我先洗个脚好美美睡上一觉。」
喜宝一听江Z熙说要洗脚,就自然想到五十文钱,一想到钱,她干活就有力气。听了吩咐,喜宝挥着两条小短腿就往外跑,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端了满满一盆热水来。
江Z熙脱了外袍,只着了件中衫,坐在床上,任着喜宝给他洗脚。
喜宝以前经常给娘洗脚,手上的功夫很不错,伺候得江Z熙只觉得一阵舒畅,也暂时忘了方才的不顺心。
江Z熙想,带着她果然没错的,这丫头除了人呆了点外,还是很听话很有点本事的。至少,比上次带的那个真正的男书童好,书童是伺候他读书的,怎会帮他洗脚?还是喜宝好,又乖又听话。
「刚刚听你说,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江Z熙瞧着蹲在一边的小小身影,放轻了声音问。
喜宝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嗯,每年生辰的时候,娘都会煮鸡蛋面给我吃。,我娘煮的鸡蛋面可好吃了。」喜宝一想到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江Z熙轻笑一声,戳了下喜宝脑袋,轻声哼道:「有得鸡蛋面吃你就美成这样了,那少爷我要是赏你山珍海味鱼翅燕窝,你不是得一辈子感谢我?」
喜宝抿了下嘴,嘻嘻笑道:「那少爷还不如折了银子给我呢,我将钱省下来给我娘买药吃。」
江Z熙抿着唇笑,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喜宝。细细瞧着她圆圆的脑袋瓜子、小小的身子,以及一双灵活的小手。
她的一双手很小,碰到他脚上时,他觉得像是丝绸拂过一样。只是,这样一双漂亮的小手,竟是冻得又红又肿……江Z熙觉得心里微微酸了下。
「好了,水也凉了,不必洗了。」江Z熙吩咐道,「去将水倒了,再去吹了灯,我们就歇下吧。」
聚贤书院学生所住的房间,都是只有一张炕,所以,就算你带了书童来,也只能一起睡。
其实书院原是有院规的,学生来念书不许带书童,生活一切自理。可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规定就慢慢被破了,以至于到今日,带着书童来念书,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毕竟,也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还能够雇得起书童。
喜宝给江Z熙盖的是一床暖和的厚被子,她自己则选了一条薄的。半夜里,喜宝冷得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她膝盖弯着,双手环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缩在角落里,皱着眉心,有些不安分。
江Z熙想着心事没睡着,见着了喜宝的样子,他不自觉便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脑袋。感觉到她的脸颊竟然是冰凉冰凉的,江Z熙叹息一声,然后一咬牙,便连着被子将喜宝拽到自己厚被子里。
喜宝虽然睡着了,可也知道凑着暖和的地方去,她扭着小小的身子使劲往江Z熙怀里凑,最后整个人都窝到了江Z熙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江Z熙原不是想这样的,他不过是可怜她,不想让她那么冷罢了,没想到小丫头竟然抱着他不肯放手了。她虽然年岁小,可好歹也是个女人吧?虽然两人没发生什么,可到底是抱在一起睡觉了啊。
江Z熙黑着脸,紧紧抿着薄唇,瞧着怀里这香香软软的身子好久,最后也只无奈哼了声:「我上辈子欠你张喜宝的!」然后也不多想,就当作是抱了一个棉花枕头好了,还是睡觉吧。
第16章
喜宝一向起得早,所以,第二天天刚擦亮,她就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是被枷锁锁住一样,动弹不得,这才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下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江Z熙的怀里。
喜宝吓死了,同时心里也很生气,她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她一直以为六少爷跟四少爷是不一样的,可没想到,六少爷是个伪君子,竟然从背后下手,竟然趁她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搂着她睡觉!喜宝使劲挣扎,可这江Z熙搂得她实在太紧了,她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睁圆了眼睛使劲瞪着他,鼻孔里直呼气。
江Z熙昨晚睡得很好,他抱着喜宝就像抱着一个汤婆子一样,这个汤婆子不但暖和,而且还香香软软的,简直舒服死了!!他也知道该起床了,但怀里的一团实在太柔软了他有些舍不得松手,潜意识里也做了决定,晚上还要抱着她睡。
喜宝又扭了会儿身子,江Z熙这才哼哼着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便模模糊糊地瞧见有人瞪他。
他「唔」了一声,浅笑着想要将喜宝搂得更紧,喜宝却将手抵在他胸口,不想跟他靠近。
江Z熙垂眸瞧着喜宝,脸上突然多云转阴:「你是借了谁的胆子,竟然连本少爷的意思也敢违拗!哭,哭什么哭!昨晚是谁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又是谁抱着本少爷不肯放手的?」伸手拍了下她圆圆的小脑袋瓜子,哼道,「张喜宝,你过了河就想着拆桥了是不是!」
喜宝心里笃定就是江Z熙的错,反正自己没错就是他的错,但她也不敢回嘴。她委屈得紧,眼睛里早蓄满了泪水,可也不敢让泪水掉下来,只是泪眼汪汪地瞧着Z熙,一抽一抽的,目光有些恨恨的。
江Z熙才不管呢,反正他睡得舒服就行了,再说,他不是也没做什么嘛!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起床给本少爷打洗脸水去。」江Z熙松了手,开始自己动手穿衣。
在外面比不得在家里,再说,他也过够了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庶生活,偶尔的像这样的自己动手的生活还是蛮新鲜的。
喜宝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但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奋,这一点让江Z熙很满意。
喜宝打了热水给主子洗脸,又给他整理衣裳梳头发,将主子伺候好了,她才得空去意磷约骸O脖Π醋抛蛉珍缴唇憬憬趟的那样给自己梳洗穿戴,一番功夫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挺美的。
她美,江Z熙却不美,因为喜宝给江Z熙梳的头是歪的,简直丑死了。
江Z熙黑着脸:「过来,将我头发解了重梳。」他端端坐着,像一尊佛。
喜宝见少爷好像不高兴了,便举着梳子,小心翼翼给他重新梳头。可是无论喜宝怎么意粒江Z熙就是不满意。因为跟浣纱相比,他觉得喜宝这梳头的手艺实在太差了,她梳的头简直给自己形象扣分。
最后还是喜宝提醒着说,要是再不出去,怕是要受罚了,江Z熙这才作罢。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迟到了,不但早没了饭吃,还被那变态的绝空和尚罚站。
江Z熙头上顶着三块板砖,双手平摊,各拎着一个木桶,两只木桶里都满满装了水。他单脚站着,旁边喜宝替他拿着书,江Z熙则瞄着书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喜宝在旁边小声说绝空走了,江Z熙扯着嗓子一声吼,「绝空,我□□大爷!」然后不知从哪里飞出个什么东西,砸在了他头上,头上很给面子的立即鼓出个大胞。
江Z熙聪明,悟性也好,书背得自然也快。虽然早饭没吃着,好在来得及吃上午饭了。
刚吃完午饭,就从梁玉泽那里得知一个消息,说是何君傲刚刚也被书童弄残了。不过可惜的是,他残的不够严重,所以还是得留在书院继续念书。
江Z熙扒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说道:「他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想要离开,却又下不了狠手,也活该他赔了夫人又折兵!」擦了擦嘴,问梁玉泽,一脸的痛恨,「这绝空和尚打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还是朝廷派来的人,这不是残害天子门生嘛!」
梁玉泽索性放下手上的书,蹙了下眉心说:「倒也不是胡来的,虽然手段狠毒变态了一点,但到底还没有到凶残那种地步。」忽而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可能是要打仗了的缘故……十三明王要回来了。辽人欺人太甚,竟然当着明王的面出口辱骂我大宋后继无人,说我宋人是病夫,惹怒了皇上跟明王,朝廷这才派了绝空来。」
江Z熙恍然大悟,闲闲道:「原是如此,若是这样说来,倒是没什么了。不过有句话辽狗说得倒也对,我大宋重文轻武多年,也该是时候立立威风了。」兀自想了一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死了,「如果朝廷现在就征兵的话,我就不考状元了,直接参军去。」
这个梁玉泽倒是赞同:「江兄你一身的骑射本领,若是无所用处,实在是可惜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这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得起来的,说不定皇上也只是听了辽狗的话生气。要是这气性短的话,事后还不是赔银子嫁公主了事,如此一来,眼下这般也算是瞎折腾了。」
江Z熙忽而摇着头笑:「皇上今年不过才二十四岁,最大的公主也才七岁,怎么和亲?先帝女儿也不多,且也都嫁了出去。到时候若是真走到和亲一步的话,怕也只能在亲王中选。」
梁玉泽笑了笑:「是啊,想和亲没了公主怎么成,所以还是打吧。我大宋幅员辽阔,也不能任着旁人欺辱。」站起身子,拍了拍江Z熙肩膀,「收拾收拾吧,下午还有课。」
梁玉泽走后,江Z熙觉得时间还早,他打算先睡个午觉再去。一瞥眼,却见喜宝坐在一边,正低着头缝补衣服。
江Z熙看了眼,见那是一件男式的衣裳,侧头问道:「给你哥哥做的?」
喜宝低着头说:「才不是给哥哥做的呢,哥哥都不要我了……」没再听到江Z熙的话,喜宝抬起了头,见江Z熙好似嘴角挂着笑意,她好奇,「少爷,您怎么了?」
江Z熙觉得,既然衣裳不是做给张天佑的,那么必然是给他的。
「没什么……」江Z熙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只说,「你去给我倒杯水来喝,我有些渴。」
「哦……」喜宝放下手上东西,小跑着就过去给江Z熙倒水喝,见着江Z熙喝了一半不喝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少爷,我也渴了,想喝水。」
江Z熙看了眼喜宝,然后抬起手,将自己刚刚嘴唇碰过的地方送到喜宝唇边,笑着说:「喝吧。」
喜宝不情愿,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开,说:「少爷,我不渴了,不喝水,您喝吧。」
江Z熙眯了眯眼,慢悠悠道:「你这是嫌弃本少爷?」见喜宝站在一边,闷着头扯着衣角不说话,江Z熙声音拔高了几分,「你别忘了,本少爷是为了什么买的你!有你在手上,就不怕你哥哥不回来……」
眼下突然提到张天佑,便又想到了杜幽兰,江Z熙气不打一处来。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买喜宝是为了报复张天佑的,若是对喜宝好了,还算什么报复?
原以为那样的耻辱已经渐渐淡了,可现在又重新想了起来,再去瞧喜宝,便觉得她没那么可爱了。自己喝过的水怎么了?她卖身江府是来当丫鬟的,还当自己是张家千金小姐?
江Z熙突然站了起来,黑着脸走近喜宝,将水杯送到她唇边:「喝!」
喜宝也懂得察言观色,她知道少爷生气了,再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口一张,便咕噜咕噜将剩下的水全喝了。
见喜宝还算是听话,江Z熙倒也没再为难她,只是话少了些。
喜宝觉得这些日子里,少爷好似有些变了,她不知道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还是因为绝空和尚的缘故。总之,少爷每晚下学回来脸色都不好,好似是很疲惫的样子。
喜宝每天都会很狗腿地过去给他捏肩捶背,可少爷再也没提给银子的事情,这样一来,喜宝也有些罢工的意思。她倒不敢明目张胆地罢工,不过是在某些事情上没那么勤快了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的功夫,来书院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将近年关,书院里也发了通知,说是年三十下午开始放学生们三天假,大家准备准备,回去过年吧。
学生们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将书院里闹得鸡飞狗跳。那些外地的学子们,则被京城里的学子邀请回家过年,梁玉泽自然受到了江Z熙的邀请。
不过,早在之前梁玉泽就已经受过何君傲的邀请了,他也已经应了何君傲,便婉谢了江Z熙。
近些日子来,书院里的气氛倒是不那么紧张了,绝空和尚也早回了清辉寺。只是,喜宝跟江Z熙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
而两人关系发生戏剧性转折的是在年三十这天早晨,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江Z熙都一直记得,这个丫头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是如何哭得稀里哗啦的。
是如何抱着他不肯丢手,如何撕心裂肺地哭着说自己怕是快要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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