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宜安不知楚恒的想法,她连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没闹明白就莽撞去了御前。被冷风吹了一个时辰也想通了些。
皇上此时不可能见她。
圣上的令没有朝令夕改的。再说她和喻宁之间本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楚恒那时没有和她计较,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为了喻宁做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难以解释。
明白了这点后,她赶紧就从长信殿出来了。
喻宁这次办事被罚,不仅是她,整个后宫应该都措手不及。
她在后宫唯一的人脉也就是喻宁,别的人接近她或者被她接近,都有各自的目的。只有喻宁和她之间没有那种说不出口的利用。他们之间是大大方方的利用。
而在后宫中唯一想利用她的,宜安现在明确知道的就是一个皇后。可皇后眼下被关着,再说这种会惹圣上不开心的事,皇后未必愿意帮。
她这两个多月的观察,皇后这人比她都能猜得出皇上在想什么。那些皇上不喜之事,她从来不做。宜安猜测这也是皇后的宝座做得稳固的原因。
可眼下她的确没了法子。御前这一遭让她明白圣上对她的恩宠也薄弱了些,眼下的当务之急除了查明皇上,究竟是为何把喻宁关进的慎行司之外,主要的还是要收回圣心。
想到了皇后,宜安不由得就想到了皇后允许她接近的原因……子嗣。
她笑了笑,如果此时她真的怀有身孕的话,皇上应该也不会把它晾在院中不管不顾了。看看贤妃就知道了。
此时宜安才明白,那喻宁说的子嗣的重要性。
被外面初春的寒风,刮了一个多时辰,她回去不免有些头疼。
但也有了一出苦肉计的想法。
她让整个宫的人都下了去,自己身着单衣站在院中。让馨月自己看着时辰去请太医。
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午时刚过她终于发热了。
皇上不会因她病了就饶过喻宁,但她要抓紧复宠。
恩宠的重要性,不过是半天她就体会到了。
楚恒得知宜安病了的时候正在看折子,这事还是小元子顶着周山威胁的眼神告诉他的。
他离开长信殿前看了眼周山,这么一对比又想到了喻宁。
那人之前在贤妃的入府之日时拦下了慎嫔的汤,和周山如今知道宜安病了但不说。这么一对比喻宁不知敞亮到什么程度了。
喻宁到底是他用熟的人。
辇轿没用多久就到了御景轩,没等旁人拉开暖帘,楚恒自己就进了御景轩。
楚恒如此关心宜安,他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只要表现得着急些,那么这后宫的其他人也能对宜安稍稍好一些。
不知这后宫其他人怎么想的,但他说服了自己。
走进御景轩,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楚恒才发现有些过于慌张了。但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
宜安的小脸泛着红,正缩在被子里,仔细看还能看到那被子一颤一颤,果真是病了。
果真?
心中所想的这词被楚恒觉察,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心里是怀疑这是苦肉计的,只不过看到那人真的生病,这份疑虑少了几分。这不代表他信了这不是计了,但……起码就算如此他也愿意入套。
宜安该知道这小小苦肉计不会让他放过喻宁,但把自己弄成这样也要和他见一面的话…他当然也要见,这是给心狠之人的奖励。
“宜美人的身体如何?”他问一旁的御医。
“回皇上的话,美人就是受了风,有些发热,好好吃药慢慢调养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去弄碗药来。”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宜安,看着那张自己一开始就欣赏的脸,如今乖顺地躺在这睡着,倒是有了平时没有的依从。
如果真的是巧合就好了。
女子如小扇般的睫羽颤抖起来,该是要醒了。
刚看到楚恒的时候,宜安把那小嘴撅起好似说了什么。他听不清,还专门凑了过去。
玉?是御?还是……喻?
楚恒把头微转,看着那刚转醒的女子。
“御驾怎么来了?”看清来人是谁后,宜安冷汗尽出,赶紧换了个说辞。
她确实一开始把楚恒认成了喻宁。
“朕不能来?”楚恒松了口气,一阵的庆幸,他都不知自己在慌什么……
“妾身以为皇上不想见到臣妾呢。”女子刚醒,声音还有些哑,但身体的热度又在证明她神志没有平时的清醒。
“瞎说!”
楚恒想到了那个他没胆子打开的食盒,有些心虚。宜安为了给他送碗汤,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可那汤他一口没喝。
“皇上在生妾身的气吗?”
宜安伸出手搂住了他坐在床沿的腰,女子的身子滚烫,还在病着,但却在试着讨他的欢心,比平时还要更加用力。
是短短半天就已经明白失宠的后果了吗?
甚至,楚恒觉得这样也挺好,让这女子知道想在后宫活下去,只能依靠着他。
“朕没有生气。”
“那便是厌恶妾身了?”那经常水盈盈的眼又泛起了水汽。
“朕若是厌恶你怎么会来看你!”
“可是皇上把臣妾晾在长信殿外,不管不顾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他们该说妾身失宠了。”
“后宫没人敢乱嚼舌头。”
“皇上让妾身候在院内,不让妾身进去,也没让妾身回去。这不是厌恶了妾身是什么?”
宜安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底有什么光在闪着,刺痛着楚恒为数不多的良心。他说不出那些借口,什么是因为贤妃,是因为周山。宜安在后宫本就艰难,没必要给她树敌。
“是朕不好。”
楚恒上一次承认自己错了,还是在登基之前对着楚闻之。那次是为了社稷,而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女子能原谅他?
他竟觉出两分荒谬。
“是妾身不好。”宜安搂紧了他的腰,“是妾身不该在贤妃娘娘在的时候还候在殿外,是妾身不知礼数。皇上不要怪妾身好不好?”
宜安在撒娇,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为了喻宁,为了她自己。暂时的服软也好,暂时的屈服于皇权屈服于后宫。恶心也要做。
“是朕不好。”楚恒这次说出这话反而比上一句更加笃定了。
他本来空着的心好似被这女子填满了一般,本来想拿什么东西要挟这女子,绑住她。此时明明找到了这东西他却不开心。
宜安,雁。
她是不该被束缚住的,那是麻雀,不是大雁。
“你好好养身子,朕改日再来看你。”
楚恒不是没见到宜安对他留恋的眼神,可他还是放了手。不愿意承认但他在惧怕,被填满的心底有些许的悔意。
乱糟糟的,一整天都乱糟糟的。
第29章
当日没到晚上,宜安的热就褪了。但轻微的咳嗽是免不了的,为了防着把病气过给皇上,她这几日的牌子还是收了起来。
楚恒不怎么翻牌子。
所谓的翻牌子已经从敬事房的一项流程变成了一个指代。或者说楚恒很讨厌这些规矩,想去后宫的时候不需要等到翻牌子,不想去后宫的时候就算敬事房端了牌子他也不会翻。
宜安不怕敬事房的人得了周山的令把她的牌子撂下,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只能让楚恒更讨厌周山,对她有利。
她正靠在床上喝药时,馨月从外头走进,主仆二人换了个视线,宜安就把别的宫人都支了出去。
“主子托付的事情,奴婢托了内廷司的谦进公公打探到了些消息。”
宜安没急着问,反而来了句,“这谦进,是谁的人?”
眼下她的位置岌岌可危,她必须慎之又慎。
“谦进是内廷司总管,也是喻公公的人,咱们御景轩在内廷司的一切事宜也都常拜托给这位。”
她点点头,“说吧,皇上和襄王到底关系是好是坏?”
宜安本以为能得到一个结论,通过这结论去想这事要如何,可馨月却给她一个故事,或者说一个…宫廷密闻。
当年,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府的侧室和宫里的一个低位妃嫔同时有孕。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有两件事足够凑巧。
那后宫中怀孕的女子并非哪家的千金,而是一个宫女,一个盼着二十五岁时能出宫的宫女。据说那人在宫外还有个青梅竹马,但那就无从考证了。总之似乎这女子是不想在后宫中生存的。
还有一事就是,老皇帝也在那年病重,这女子怀孕一事还未传到已经重病缠身的他的耳中就被那时太子,也就是楚恒的父亲知晓了。
楚恒的父亲虽然不在意这新多出来的幼弟,可不知是听信了哪位高僧或是道士的谏言,说宫中的风水养人,而太子府是附庸于皇城的,两女子同时有孕恐夺了在太子府出世的那孩子的命数。
于是那时的太子让心腹去接触那宫妃,里应外合把人送出了皇城。
这事不小,可那时太子已然接手朝政,整个后宫都犯不上为了个不知腹中胎儿男女且前朝没有根基的宫妃和太子对着干。加之是密辛,渐渐传得也就少了。
而那女子在宫外生孩子时难产,生下了如今的襄王楚闻之就撒手人寰。
皇室玉碟严谨,不是在宫里府里这种皇家居所出生的孩子,就算证据确凿是皇室血脉也无法入玉碟。
那时已经登基的先帝可能是要安自己的心,也可能是为了给楚恒祈福,总之也松了口把楚闻之接了回来,于是这皇室私生子的王爷就是这么来的。
楚闻之和楚恒同年出生,两人虽然差着辈,但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也就一同养着了。可能先帝可能还以为是他心善也说不定。
“那襄王殿下和皇上的关系可好?”宜安问了重点。
“应该是不错的,两人面上从没怎么吵过架,襄王殿下从小就让着皇上。”
从小就让着皇上?
小时候能懂什么?襄王的母亲本是宫中的宫女,从那女子离宫到襄王回来应该没过几年,那时宫里的宫女应该也没到全换一批的岁数。
那会不会是那些人从小告诉了楚闻之真相,让他别忘了给他母亲报仇?
这种密辛知道的人还活着,只能是隐瞒了些的。那宫女究竟是主动想离开还是被迫离宫,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了。
襄王若是从小生活在这种真相中,还能表面上和皇上群居和一,那这人不能小看。只怕主动去了军营除了想要些军功外,也是为了避开猜忌。
这种人会有不臣之心吗?
若是有了那种心思的话……
“主子,皇后身边的月莺姑姑来了。”
宜安正想着,就见外殿的一个宫女跑了进来,下意识和馨月又是一个对视,“传。”
坤宁宫的月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宜安见人也尊敬几分,“姑姑怎有时间来御景轩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娘娘听说宜主子病了,特意送了份药来,能解了主子的燃眉之急,也是念着主子上次所送的好参。”
月莺恭敬行礼,一举一动都让人纠不出错漏,但宜安却笑不出来了。
燃眉之急?
她的燃眉之急可不是病了,“不知是何药能如此管用。”
“当然是后宫中的女子人人都想要的灵丹妙药。”月莺笑不进眼,递给身旁的馨月一张信纸。
馨月面露游移,但也接了下来,打开看了眼,表情霎时凝滞,片刻后转身把信纸奉给了宜安。
宜安接过看了眼,里面是一副药方,她不懂病理,也解不出方子。又老实折好,只等月莺走后问馨月。
“这方子只要宜主子服用,必定可解眼下之困,不过主子也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药效和毒效十分接近,这药…主子一定要谨慎考虑。”
月莺在这一串话中和她打的哑谜,宜安一个都没听懂,只能先把月莺的这话记住,然后赶紧把人送走。
同一时间的长乐殿,贤妃也把和自己用完晚膳的皇上恭敬送了出去。平时经常面露冰霜的脸,此时也展出一份笑意。
“御景轩那人如何了?”
子秋把贤妃扶回了贵妃榻上,才回应道:“方才坤宁宫的月莺去看望了,别的倒是没什么。”
贤妃也没什么表示,“她是皇后,关照妃妾也是应该的。本宫也不能拉下,你去随便送些什么去御景轩,也不必见到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子秋离去后,贤妃想着自己那灵验无比的方子,这种东西还是要尽快处理掉的好,可拉开匣子,那写有方子的纸却不见了。
出了御景轩的月莺,路上遇到了看样子也是同样去御景轩的子秋,好脾气等着这二等宫女向她行礼,之后等人带着一肚子气走了,才赶紧向自家娘娘回禀。
“东西御景轩收了?”庄白烟喜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时候她母亲因着色衰而爱弛,父亲虽然疼她这个嫡女,但来主院里的时候也少。她母亲就常坐在妆奁前,看着自己的脸,看看镜中人哪里又老了几分。
她入了宫后没有从府里带来些什么,只把这事学了个十成十。
可,明明她还没有开始老。
“回娘娘的话,已经收了。娘娘让奴婢说的那些话,也都说了。”
月莺不懂为何娘娘让她告诉宜安,明明那药用过后无论孩子能不能生,身子必定会坏,这不适合长远打算。若宜安顾着这事不服用的话要如何……
庄白烟和月莺主仆十多年,自是明白月莺在想什么,“表面上我和她关系不错,况且我也挺喜欢那丫头的,既如此,若是不说,之后不免让她心寒。况且她那么着急一定会用。提前提醒一句还能卖个好。”
“可是……”
“不用担心,她会用的。她担心喻宁就如同我担心楚闻之。”
庄白烟没用本宫的自称,而是…我。就像十年前还未入太子府时一般。
月莺一下子就跪下了,语气满是恳求,“娘娘,这话不能说啊……”
“起来吧。本宫不说就是了。再也不说了。”
有些秘密是一定要被带进棺材里面去的,比如襄王母亲的事情,比如她和楚闻之,再比如……宜安和那人。
坤宁宫的烛光刚灭,御景轩殿内就传来这么一声,“这是生子的方子??”
“正是,而且此方药性凶猛,对母体也有不小的损伤,用了只会怕是再难有孕了。”
馨月故意把劝言多说了些,她不想让宜安用这方子。就算为了把喻宁救出来怀了孕,可若是一个不慎,那就真的没了能依仗的东西了。甚至她有些讨厌起了皇后。
宜安盯着那张纸,馨月想的这种事她根本就没有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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