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提醒楚恒才想起来,年节刚过的时候长乐殿来递过折子,以贤妃孕中思念家人为由求了自己母亲入宫。
贤妃贵为二品,又是四妃之一,每年都有家人入宫的机会,不过他不喜入了宫的宫妃再和外界有什么牵扯,这整个后宫都知道,也少有人来触他的霉头。因此他倒是还没见过命妇入宫,一时竟也忘了。
楚恒虽不喜,不过眼下皇嗣为重,况且后妃本就能面见家人,他也没理由真的给人拦住。
贤妃递折子一事,那时还是喻宁处理的,又想到这人,楚恒再次想到了宜安。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他的这些宫妃们就算过年的时候没有机会,赶上行宫围猎等时候都是有与家人见面的机会的。
但宜安……
内廷司的消息说宜安入宫时就是父母双亡,不知这年节的团圆会不会勾起那人的思乡之情?
结果刚回到长信殿,就听到了宜安前来的传告。
楚恒看了一眼周山,可能是因为寿康宫外他的那句话老实得不行,倒也没跟他计较。“让人进来吧。”
宜安走进殿行过了礼,就掀开来了食盒,“臣妾听闻皇上未用早膳,特意让御膳房送来的汤水,皇上尝尝?”
楚恒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女子,想到了那碗他到底没入腹的鸡汤,也没说什么狠话,像是开玩笑道:“听闻朕未用早膳?你又在御前有人了?”
宜安没回应,反而含笑道:“臣妾欺君了,臣妾不知皇上有没有用早膳,瞎猜的罢了。”
楚恒也没和她计较,“猜得不准,不过早上没用多少就是了。”
宜安在请安前就让馨月传给御膳房的消息,说了要送到御前,他们当然不敢怠慢,色泽鲜亮绵密的陈皮红豆汤就在食盒里。宜安舀了一小碗于碗中,放在了男人的手里。
楚恒看着碗中色泽鲜润的红豆汤,又想到了前几日的那碗他终究没有打开食盒的鸡汤。
因为他始终没打开,倒是能对那未知抱有期待。不知那汤是否也看着有食欲。
虽然这么想着,但楚恒也接过了那白玉碗,喝了口,“今日怎么不做鸡汤了?”
说到这个宜安也装模作样撒起了娇,“皇上,眼下这才不到巳时,那鸡汤熬好要两个时辰,臣妾起不来。”
楚恒对这女子的撒娇很是舒心,三两口喝下小碗里的汤,把碗放在了一旁。
这后宫其他的女子往他这里送东西,那些香囊、寝衣大多是自己做的,再不济也是由前朝的母家递上来的。就算没有自己用心,那也都是花心思找的。
这女子倒是把自己的偷懒说得清新脱俗。
“行啦!来御前到底有什么事?”他提醒了一句。
眼下他和这个女子之间梗着一件他不愿处理的事情,这女子应该不会觉得一碗汤就能让他放了喻宁,那来他这里若不是为了那件事情就有其他的目的了。
他提醒了一句,但也开玩笑的语气。
但这女子的回答倒是有意思,“梁御女揶揄臣妾失了宠,让臣妾来御前逛逛,所以臣妾就来了。皇上见了臣妾,那就说明没有失宠。那梁御女是妒忌臣妾。”
楚恒也浅笑了声,但随即眼底一暗。
坤宁宫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前就算他疏忽了,那喻宁也会提醒他。也不单是宜安的事情。后宫其他人的想法也会转告给他,让他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他的这些妃子是怎么想的。
随着喻宁被罚,这些事都无人跟他说了。也有今日那些宫妃才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缘故,但今日他从宜安口中才听到这些事情,就足以让她对周山失望透顶。
可这些他不能和宜安说,不然难免给了她一些,他会放过喻宁的念头。
换个话题,楚恒就想起了见到了依据宫规诰命进宫必要所乘的软轿,“说起来,你进宫的时候说你是无父无母?”
宜安进宫的时候,资料上写的是自己去了姓的名,除此外年纪等等都没有骗人。那父母双亡也没有骗人。
她点点头,“皇上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就是看贤妃母亲进宫陪她有感而发罢了。”
宜安来长信殿的时候也在路过长乐殿时看到了那顶软轿,心里虽然疑惑这种看着不华丽的轿子为何会出现在宫里,但她的消息渠道又没人给她解答。
这到了长信殿却得到了答案。也知道了皇上为何对她说起这事。
她赶紧跪坐下来,把头倚靠在男人的膝上胡乱蹭着,那双明眸睁大望着楚恒,好似眼中只有他一个人,“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就够了,别无他求。”
第31章
另一边的长乐殿,贤妃早就候在了殿里。
本来邓霜也不想见母亲让皇上烦心,可不知为何这一连几日,除非是她把皇上叫来,不然皇上从未主动来长乐殿。
本以为那宜安生了病,能少了个人跟她争宠。可皇上因此却不爱往后宫来了。这种危机感让邓霜本无法侍寝又孕中多思的忧虑更甚,不得不做出这一步。
直到自己的母亲身影出现,贤妃挥退了全部的下人,只留下子秋一个。
“母亲……”
“娘娘这是怎么了?”邓夫人看到自己女儿的神色也是一惊。
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在府里的时候就连平日没事做时都要把自己弄得没有一点瑕疵,那时候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此时依靠着贵妃榻的那人别说整张脸的颜色如何,单单就是身形都瘦削得过分且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邓霜看到自己母亲才终于露出了两三分赢弱,她无力靠在榻上,抱怨道:“娘,自从怀上这孩子,女儿被磨的将近少了半条命。”
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让邓夫人更是不忍。
在邓霜还未出阁时,上面有两个嫡亲的兄长,老爷平时也不太管这唯一的嫡亲女儿如何,从小到大都是她一人辛苦带大的。
看着自己生下,自己养大的女儿如此难受,她这心也别扭得紧,“如今才不到三个月就如此,等月份再大些还有的受呢。”
但邓霜苦笑道,“月份大些?可女儿总觉得这孩子生不下来。”
“娘娘慎言!”邓夫人没忍住的一声喝止,也把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点的骨肉之情送走了。
邓霜摇摇头,“母亲不知,我也是怀过身子的,此次怀孕的反应和上一次格外不同,我这安胎药每天每夜地喝,却也没什么用。”
邓夫人叹了口气,“之前就说过你,你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年岁尚小,那时就该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何苦要和庄家人斗啊!”
提到庄白烟,邓霜本来想霜打的茄子一般的脸再次有了斗志,“女儿不服!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陛下,明明陛下喜欢的是我,为何她却比我先入府中?难不成就因为她父兄的身份!”
“当年的婚事是太后安排的。太后的意思就是先帝的意思,皇上当然不会不从。”邓夫人对这件事也是无奈,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谁愿意送到府里去做人妾室?
“所以,我也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罢了。”
“可这不仅没有得到,还坏了身子,导致这次怀孕都如此不宁……”邓夫人叹了口气。
“母亲……其实女儿当年就觉得,我那孩子去得离奇。”看到母亲望向她的视线,邓霜接着说:“女儿岂是那般蠢笨之人?我那时陷害庄白烟,按照大夫的说法,本应早十天就掉下来的,结果硬生生拖到了镇西王战事大捷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恐怕皇后早就知道你要害她?”
“那时没有证据,也不能细查。但女儿总觉得这事,她脱不了关系。”
邓夫人也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自己的女儿和皇后之间为何如此不死不休了。若只是因为皇上,这贤妃虽然比不过皇后的地位,但宫里的恩宠还是独一份儿的。但若是再配合上一个利用孩子的原因,那这确实无法消解了。
想到这点。邓夫人霎时看向邓霜,“你觉得这孩子让你痛苦,会不会……”
话只说了一半,但母女二人都清楚这言外之意。
皇后的手会不会已经伸进长乐殿了?
“说起来,府中给我的那个生子秘方,女儿找不到了。”
“找不到?”邓夫人一个伸手就指向子秋,“你在这宫里怎么当差的!娘娘的东西都看管不好?”
子秋。或者说这后宫所有能够成为宫妃陪嫁进宫的宫女,都是各个府里的家生奴才,自幼生长在府里,父母兄弟姐妹也都是府里的奴才。
子秋对邓夫人的敬畏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她赶紧跪地,“不是奴婢的错啊,娘娘把那方子放在何处奴婢都不清楚!”
“谎话!你是贴身宫女,这种……”
邓霜把自己母亲拦了下来,眼下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要紧的是要商量一下怎么办,“女儿怀疑,能在这长乐殿有爪子的,只能是那位了。”
邓夫人比自己的久居深宫的女儿要更加明白朝堂上的事情,也更明白皇后不可能有子嗣,可这事她不想告诉自己的女儿。
府中也好、宫中也好,只要有人斗,就还有盼头。
“若真是皇后插手,你这胎怕是要另作准备。”
若是这胎也生不下来,邓霜这辈子这辈子都与子嗣无缘了。“女儿会把这长乐殿的脏东西揪出来的。可这事却也不能查……”
那生子秘方是她托府里从宫外寻得的,如果是皇上知道这孩子是这么来的,虽然不至于用宫规罚她,不过圣心怕是也无法挽回了。
对她而言,圣心比子嗣更重要。
“对了,再过四个月就是选秀的时候,听二房说子玉那丫头怕是要入宫的。”
邓霜只能面无表情点点头,这又是个烦心事。
邓家可以有多个女儿进宫,可却只能有一个为主,她如今这贤妃坐得还算稳当,只要没有大事发生,那邓子玉进了宫也只是个她的陪衬。
只要没有大事发生,可是……
她这孩子能不能生?能怀到何时?哪个不是大事?
若是她这孩子小产了,那不是白白给了邓子玉机会?!
她只要没死,那就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若真是因为难产殁了那是她的命,可若是她活着一天,就断不能把自己手里的恩宠白白送给别人。
这后宫中,她们邓家只能有一个女儿有皇嗣。那人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就只能去母留子了……
无论是陛下的恩宠,母亲的消息,还是本就不算安生的肚子,都让邓霜的情绪过于激烈。
腹部突然传出一阵阵的疼,她只能靠在贵妃榻上用手轻轻抚摸试着缓解。
没等邓夫人发话,子秋就已经慌乱出去找太医了。
消息传到长信殿时,宜安还在和楚恒撒娇。
周山知道是长乐殿的消息当然不敢怠慢,不顾场合就报给了楚恒。宜安亲眼看着楚恒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黑。
这周山她不太了解,只知道和喻宁斗了那么多年,这人不可小觑,可不知周山平时是如何办事的。如今这么一看她差点在心里乐开了花。
楚恒绝不想让此等蠢笨之人长期在御前侍奉,甚至她已经猜出为何皇上对喻宁悬而未决了。但凡这周山能聪明些,喻宁现在怕是已经被罚了。
周山想认长乐殿那位为主这无可厚非,皇上也未必不知,没有出手干涉就是默许的。但,不能触碰到他的皇权。
贤妃是个主子这没错。可只有皇上是皇上的时候,这贤妃才是贤妃。
周山这做法等于弃皇上的脸面于不顾,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上,贤妃姐姐那边既然都请了太医,那应该是皇嗣出了什么大事,您要不去瞧瞧?”宜安面色还是那种乖顺,但眼神勾人得很,演得好一出心里不想但只能拱手让人的憋屈。
“你先下去。”楚恒这话是对周山说的。
周山不敢抗旨,只能退了下去。
等到这殿内又只剩下两个人时楚恒才开口,“你不知,长乐殿一有什么事就让朕过去,朕天天处理朝政哪有时间!真有事太医自会传信,朕去了也无用。”
宜安心里含笑,她真是不知道这周山是不是害贤妃的了。
但皇上也该是知道都是周山的巴结,才没动了真火。这样也好,周山越是如此,她就越能帮喻宁拢回圣心。
“皇上真不去?”宜安摇着楚恒的袖口轻轻晃,“若是贤妃姐姐知道皇上不去长乐殿是臣妾在陪皇上,姐姐会讨厌臣妾的。”
楚恒一个伸手把人拉近,看着那正眼波流转的眸子,“朕让你说去还是不去。若你说去,朕便去长乐殿瞧瞧。”
“那妾身想让皇上陪臣妾,臣妾都有好长时间没见到陛下了。”宜安被拉到了怀里还不收敛,靠在楚恒怀里轻言细语。
她今天用尽浑身解数也要让楚恒翻了御景轩的牌子,皇后给的那方子上药早就让馨月抓好了,就等今晚……
只要有了身子,那能把喻宁救出来的概率也就大了些。
“好,那朕就好好陪陪你。”楚恒把人拉到身前,直接翻身把人放在榻上,自己覆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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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还没请来吗?”邓夫人面色焦急,时不时看向殿外。
“母亲,不用去请皇上的。”邓霜相比较起眼下的宠爱,更怕她像梁贞怡那般真的失了宠。
她这胎怀得禁不起查,相比较于真的被让皇上知道她受的苦。她更想好好瞒住。以前那些想见皇上的借口无用,只能以孩子为托词。但真出了事她却也是真不想让皇上知道。
她想让皇上记着她是在乖乖养胎的,不想让皇上见到自己最近这副枯骨一般的样子。
一旁的太医,能被派来做这种事,必定也是邓家的心腹。“娘娘,恕臣冒昧,娘娘最近可常食欲不振、胸闷心悸、郁郁寡欢?”
邓霜不想在母亲面前说实话,府中操劳,姨娘排挤,二房揶揄,母亲不该再为她的事烦心。但她还未说什么,旁边的子秋就替她答了。“正是如此,娘娘最近总是身子不好,不然也不会变成这幅样子。”
“还是要宽心啊,娘知道宫中不易,但如今怀着皇嗣,那些事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邓夫人坐在贤妃的榻旁,握着自己女儿的手。
她的女儿是什么人她最清楚,这原本是京城出色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入宫这些年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更要紧的是,她对皇上是动了真心了。可在这宫里动了真心的,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忌妒则生急,急则生事端。若是趁早收手也就罢了,可……
“女儿知道,可是女儿真的控制不住。”眼下有外人在场,贤妃不愿让自己懦弱的一面让旁人看去,只得把头别过。
邓夫人也知是为何,叹了口气把视线望向太医,“郑太医,您就说如今娘娘这身子要如何……”
“夫人,下官明白夫人心疼娘娘的心,只不过……这孩子想必是、是保不住了。”
太医的这一句话,把另两人的视线全都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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