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点了点头，想起今日祭坛的那番惨状，王阳盛他爹娘也在其中。
但周晓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村大夫已经找到药材把他们治好了。
但王阳盛不这样想，他很是担心，还问周晓有什么打算。
周晓抱着膝盖：“我想去镇上求术士来除妖。”
王阳盛眉头顿时皱起：“那些都是骗人的戏法，怕是没法……”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什么，神色一愣，改了主意：“这样晓晓，哥现在先回村去看看，明日天亮之后，你去镇上等着，哥回头来找你。”
周晓愣了：“你现在回去，一个人？”
王阳盛一边点头，一边就站起身来往外走，看样子是真的很急。
周晓不放心，叫住他：“虎子哥，我跟你一起回去。”
王阳盛摆手：“别来。”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往外去了，不怕豺狼虎豹，也不怕蛇，就那么顶着天上的月光，独自踏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
周晓站在洞口，眼巴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等实在看不见了，她才返身回了洞中，在火堆旁坐下。
周晓心里装着不少事，倚靠着山壁，望着跳跃的火芯，听着柴炸开的声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周晓是被冷醒的。
她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旁侧的火堆不知何时灭了，洞外的天隐约亮起，有些暗沉。
周晓搓了搓手，放在嘴前哈出一口白气。
她睡得极不舒坦，浑身泛冷，撑着山壁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拖动着僵硬的腿，慢慢往洞口挪。
此时她面前有两条路。
左侧是回村的路，右侧是通往镇上的路。
周晓看着左侧地上的鞋印，知道昨晚遇到王阳盛不是做梦。
他一夜未归，周晓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她脑子里闪过回村去看看的念头。
但很快，她又犹豫了。
思来想去，周晓还是决定听王阳盛的话，去镇上找能除妖的术士来帮忙。
若不然，就凭她孤身一人回村，除了白白送给蛇打牙祭，也没有别的用处。
想后，周晓找来根树枝杵地，往右侧小路而去。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动静。
像是鞋底踩着被露水侵蚀的山泥，碾过落叶杂草所发出的响声。
周晓担心被野兽害了，赶忙扭头去看。
远远瞧见路的尽头，有个高大的男人，背着个红而刺目的东西，一摇一晃的往这边来。
周晓看不太清，慢慢的往回走了几步。
她站在原地眺望，渐渐的，她的眼睛睁大，瞳孔一缩，猛地大喊：“虎子哥！！”
周晓太惊慌了，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竟看着王阳盛，背着满身是血的白良玉朝这边来了。
王阳盛似乎没听到周晓的喊声，一直低头看地，直到临近洞口，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周晓。
那一刻，王阳盛的眼眸不再明亮纯粹，而是多出几分邪气。
但也只是眨眼即逝，周晓并未看出什么。
她担心的朝着两人跑去：“发生什么事了？”
白良玉身形瘦削，跟身强力壮的王阳盛一对比，显得轻飘飘的。
王阳盛似乎累得说不出话来，他冲周晓摇摇头，又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洞中，示意她进去再说。
两人前后回到洞中，周晓帮着王阳盛把白良玉放在枯草堆上。
他身上穿着周晓熟悉的那件白衫，手里还拎着几包像是药粉似的东西。
周晓脑子里乱糟糟的，努力回想着之前的情况。
那时她在村尾把簸箕里的蛇皮扔掉，转身就看着白良玉从蛇群上翻身回来。
当时他手里拎着去镇上抓的药，身上确实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也不至于伤成现在这副模样吧？
白衫被鲜血染红，一张俊秀的脸毫无血色，完全煞白，眼睛半张半阖，里面的瞳孔似乎都涣散了。
周晓听她爹说过，那黑眼珠子要是没光，就离死不远了。
这样一想，周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坐在白良玉身旁，失声痛哭，不停的喊着：“白大哥，你醒醒啊……”
白良玉和王阳盛对周晓来说，都是同村一起长大的好友。
一个带她玩，一个教她学识，他俩在她心中，没有孰轻孰重，都是一样重要。
更何况，周晓刚回到过去不久。
她对白良玉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穿着一身红嫁衣站在院中，对竹香说着那句情话。
眨眼间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把周晓伤心坏了。
王阳盛站在一旁，高高的个子立在那，垂眸看着周晓眼神复杂。
过了半晌，他蹲下身长臂一揽，将晓晓抱进怀里：“晓晓乖，别哭了。”
周晓挂念着白良玉的伤势，顾不上两人姿势暧昧。
她缩在他怀里抽噎问道：“白大哥是不是被蛇咬伤的？”
王阳盛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不是，不是蛇伤了他，我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发现他挂在悬崖边的树枝上，赶忙把他救上来，想着你说村子里被蛇包围了，我就只好先带他回洞里来。”
“悬崖？”
周晓哭声一顿，不敢相信地摇头道，“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在悬崖那，他应该翻过蛇群回了村子才对啊。”
王阳盛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周晓此时顾不得担心白良玉的伤势，她想到了更为严峻的问题。
周晓站起身，皱着眉头来回走动。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次跟前一次差距这么大。”
前一次白良玉为了娶她为妻，给他娘冲喜，后来发生了不少事。
可这一次，她刚回来白良玉就快死了。
如果他真的在这时断了气，那后面的事情肯定全部都变了。
想到这，周晓心里十分不安，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王阳盛听着她在嘀咕着什么，也没听清，担心的一把握住她的双肩，令她看向自己：“晓晓，你怎么了，像是变了个人。”
周晓压根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此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行，白良玉不能死，否则后来的一切都会改变！
周晓猛地挥开王阳盛的手，急道：“虎子哥，我们赶紧把白大哥送到镇上去吧！”
“晚了。”王阳盛低沉的声音，在周晓头顶上方响起，“他已经死了。”
周晓脑子嗡的一声闷响，犹如被铁锤当头一棒。
她看了白良玉一眼。
只见他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嘴唇无力的微微张开，整个人躺在干草上一动不动。
周晓绝望的大叫一声“白大哥”！
然后她猛地扑到白良玉身上，对着他又是探鼻息，又是摸他的脉搏。
“不，不会的，你怎么会死，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良玉冰凉僵硬的手臂，在无声的告知周晓，他真的死了，且活不过来了。
这个事实，让周晓顿时痛哭出来。
一是为了白良玉的死而伤心。
二是，为了她自己前途难测而感到绝望。
周晓原本以为，重活一世，她能根据之前的记忆拯救爹娘，救下整个村庄的人。
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第13章 ：白良玉一命救全村
洞中，周晓的哭声回荡着。
王阳盛站在她身后，垂眸，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良久之后，他轻声问道：“晓晓，这人对你来说……”
“哥，你说什么？”后面的话周晓没有听清，扭过头来看着他。
王阳盛话语一转：“没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了也没用。”
周晓惊诧道：“虎子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白大哥跟我们一起长大，他死了你不难过吗？”
“一起长大的是你们，没有我。”王阳盛冷淡的说出这句。
然后他上前一步，在白良玉身前蹲下，用力掰开白良玉僵硬的手指，从里面取出那几袋药包。
周晓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反驳。
王阳盛说得没错，他确实没在村里长大，很小的时候就去了镇上当学徒。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镇上过得很好，但没人想过，王阳盛是不是不想留在镇上，而是想回来呢？
让他留在镇上当学徒，会不会是王老汉一人的主意，王阳盛其实并不愿意？
周晓有了这种猜想，心里很不是滋味。
“虎子哥……你在镇上过得开心吗？”
王阳盛背对着她，身体一僵，然后摇了摇头。
周晓抿了抿唇瓣，低下头去：“……对不起。”
王阳盛微微侧身，眼眸微动，斜看她一眼。
看到周晓脸上的愧色，王阳盛眸光忽闪，然后他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周晓的发顶。
“过去的事儿别想了，来，看看哥发现了什么，这可是能拯救咱们村子的好东西！”
周晓一听，立马抬起头来：“是什么？”
王阳盛将从白良玉手里取出来的几袋药包，解开一包，给周晓看：“你闻闻，这是什么？”
周晓凑过去，闻了闻，是一种刺鼻，酸臭的味道。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哥，这有什么用？”
王阳盛把散开的药包，郑重系好：“这是扶乩除晦时常用的药粉，用处大着呢，只要把这东西洒在地上，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包括蛇？”周晓问了之后，又补充道，“或者蛇妖？”
当她问出蛇妖时，王阳盛捆绑药包的手顿了顿，然后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世上哪有妖啊，这药用来驱蛇应当是没问题。”
“但那蛇可不是一般……”
周晓还想再说，王阳盛站起身来，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们带着药粉回去试试。”
周晓被他一打岔，话题也跟着一转：“白大哥怎么办？”
王阳盛背对着周晓，不带一丝感情的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他语气惋惜道：“只有先放在这了，我们回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带着他不方便，若是我们能侥幸活下来，再回来将他好好安葬。”
周晓觉得有道理，点点头道：“也是，我们自己都前途未卜。”
说完，她愧疚的看了一眼白良玉，然后跟王阳盛一起沿路返村。
本来周晓还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之前追她的那些蛇。
但听王阳盛说，他这一来一去，路上偶尔是有几条蛇窜过，但也只是山林野蛇罢了，压根没搭理他。
周晓半信半疑，直到她躲在王阳盛身后，跟着走了一会儿，看到几条蛇在草灌丛中，确实如王阳盛说的那样并未搭理他们。
周晓那悬在半空的心，才缓缓落了回去。
二人一路前行，中途经过了白良玉掉下悬崖的地方。
王阳盛指着那处让周晓看。
周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崎岖的路边，确实有着滑向悬崖的鞋印痕迹。
她拽着王阳盛的手臂，往那悬崖下探了一眼。
从她这个位置向下看，能看到乱石堆叠的崖底，那高度说不上是深渊，但确实令她两腿发软。
就在下方不远的崖壁上，斜长着一棵崖柏，上面有干涸的血渍，还有几缕撕裂的白色衣衫。
从那布料的材质来看，正是白良玉身上所传的孝衣。
周晓闭了闭眼，不想再看，扭过头去对王阳盛道：“走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能看到前方遮天蔽日的蛇群。
周晓这逃跑的一晚上，那些蛇或许是追她无果，干脆又回来将村子守着。
这次，周晓留意了一下村口那条最大的白蛇，跟之前一样，那条白蛇又不见了。
是去哪了呢，周晓皱眉想着。
紧接着，她又发现那白蛇身旁，比它略小一点，打算吃了她的灰蛇也不见了。
王阳盛瞥见她愁眉苦脸，问了一句：“怎么了？”
周晓指着前方，把她的疑惑告诉了王阳盛。
王阳盛朝前看去，没什么反应。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问道：“晓晓，是不是你记错了？在人的眼中蛇不都一个样？你看，另外两边也有很大的白蛇不是吗？”
周晓左看右看，确实，在另外的方向也盘绕着几条大白蛇，个头也不算小。
但她打量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不一样。”
王阳盛挑眉好奇：“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周晓认真分析：“这几条蛇看起来懒洋洋的，就像是普通的蛇，但我跑出来那日，遇到的那条大蛇像是能听懂我说的话，它的眼睛跟人一样，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觉得它在想什么？”
“它好像……”
周晓小脸一沉，不太确定的说：“瞧不上我，觉得我可笑。”
王阳盛蓦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晓疑惑道：“虎子哥，你笑什么？”
王阳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没什么，就觉得……还是挺有趣。”
周晓不高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没准咱们这一回去就被蛇咬死了。”
“不会，你在这等着，看哥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王阳盛就丢下周晓，快步朝着蛇群走去。
那蛇堆起来的围墙，跟天一般高，从远处望去，跟座长满了灰白树枝的山一样。
王阳盛个头不矮，可当他越来越靠近蛇堆，就显得他愈发渺小。
周晓看着一阵心悸，甚至有些后怕，她都不知自己当日是何种勇气，敢从蛇堆里跑出来。
周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王阳盛离她越来越远，离蛇群越来越近。
倒不是周晓怕死。她想的是，若是王阳盛被蛇吃了，至少她还能立马去镇上求救，不至于两个人一起喂蛇。
周晓在这头琢磨着，王阳盛已去了蛇群，他解开药包往地上一洒，仰着头，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那些蛇也怪得很，竟真的不咬他，而且在王阳盛把药沿着蛇群洒下之后，那些蛇还真的开始离开了。
王阳盛颇为得意的回头，冲周晓招手，示意她过去。
周晓赶忙往前跑，那些蛇向她迎面游来。
这次乖巧得很，不像之前那样追着她，还各个从她脚下避开。
周晓暗自称奇，跑到王阳盛跟前，喜道：“哥，那些蛇跑啦。”
王阳盛见她开心得手舞足蹈，脸上不自觉地也挂了笑。
周晓见他手里还有一包未拆开的药，似乎正要打开，她想起之前的经历，这一晚过去，她的爹娘没准已经被蛇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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