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镇笑笑,抽了张湿巾擦起手来,又削出一片喂给她,宋沉烟咬了一口,摇摇头,“吃不下了不要了。”这话以前都是对着宋子浮说,他这时再听到五内俱焚般酸涩难受。
严镇顺手将她咬过的那半片苹果塞入口中,手上剩下的半只苹果递给阿文,抬眼看向宋子浮,冲阿文说道:“阿文,叫大哥。”
“大哥。”阿文乖巧问好,又起身看向宋沉烟,“阿姐,我去给你拿水果。”
挑衅,这是疯狂的挑衅,组团的挑衅。
宋子浮勉强答应,目光阴沉看他走开背影,也起身跟出去。
第59章 冤冤相报
宋子浮在廊下堵住阿文,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抵上立柱,收紧五指提起他。
阿文双腿离地,脸憋得通红,痛苦拧起眉头,望向远处宋沉烟背影,忍着没发出声音,细长眼里没有恐惧,平静如深海。
男人面上没有一丝刚才的温和,冷声警告:“你凭一声阿姐留在她身边,也算有脑子。我不喜欢蠢人,你最好一直聪明下去,若敢对她动心思,我立刻灭了你!”
宋子浮低头贴近阿文,眼神像淬了毒,声音凉如毒针刺骨,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你能肖想的人,记住了。”
严镇跟过来,“你何必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现在是孩子,难道永远是孩子?”宋子浮陡然放手,退开两步,“你也一样,离她远些。”他冷笑离开,返回餐桌坐下时,又换成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笑意也是清风朗月般柔和。
严镇带着阿文回去,阿文耸肩低头,不言不语站在一旁,他穿着宽松的黑衣黑裤,显得越发局促瘦小,与这悠闲环境格格不入。
宋沉烟发现他细弱脖子上一圈红痕,将他拉到身边,抬手轻触,“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阿文抬脸,面上像无事发生,笑着说:“我自己抓的,可能这儿蚊子多,被咬了。”
“噢。”宋沉烟目光柔和,往旁边挪了一点,让出座椅扶手位置示意他坐,手臂环住他亲昵拉向自己,“房间里有药膏,你带在身上,防蚊虫叮咬。”
她的温柔体贴毫不掩饰,无私倾向阿文,更像是一种母性与慈悲,她能够坦然面对。
宋子浮目光没有离开过她,而她由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她在躲,他心中酸涩,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关注与情感,此刻都在别人身上上演。
这感受让人崩溃,又不能表露出来。
他一杯接一杯给自己倒酒。
杜二姨情场打滚,男女之间那点事,隔着十米也能嗅出来,当下也不点破,劝道:“喝急酒容易醉。”又偏头使唤:“吟山,陪你大哥喝两杯,一会儿送我回去。”
杜吟山本就敬爱他,自然心甘情愿陪在左右,脸上神色也乖顺起来,不多说话,一点点为他斟酒,或递上佐酒小食。
宋子浮置若罔闻,喉头滚动冷酒下咽,额头青筋跳动,眼尾因忍耐泛红。
远处一只白色小艇匆匆靠近,等人上岸,众人皱眉,才看清是江孝娴。
杜二姨原在她手上吃过亏,嘴上也不肯输:“哟,江小姐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江孝娴着麻灰套装,面色比以往更黑灰,她原本是带着文件到盛京与江如月权力交接。江如月被扣在盛京接受无期限调查,她此时正好取代他,却不知为何他先一步解困离开,她又见杜二姨在社交平台九连拍的更新照片,知道宋子浮在这,有话要说才急着跟来。
她发髻已经被海风吹散,笑容心虚尴尬,并不急着反驳,捏了捏耳垂,快步走到宋沉烟身边,“上次的事情,是我一时激动,我没有坏心的,只是脾气不太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想先道歉,先一步占据道德上风,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拉不下脸。在公司面前对宋沉烟动手,害她摔伤又被当成小三网暴,事情虽然已经平息,但阴影始终留下了。
这恩怨细算起来,可远不止这一件。宋沉烟坐着没动,微微蹙眉,眼里蕴起水光,看着面前一杯果汁不说话。
众人也不说话。宋子浮听她来意是道歉,想着能解开宋沉烟心结是最好,便也坐着没动。
江孝娴原不是好脾气的人,这虚情假意的道歉也不是她本意,完全是为了靠近宋子浮,想要处理好表面关系。见对方不为所动,又忍不住暴露本色,教训起人,“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占着有理就不依不饶,我好歹是你长辈。长辈说话要答应知道吗?”
“我不接受。”声音清越平静,不算大声但足够所有人听清楚。宋沉烟起身要走,椅子被撞开倒在地上,丝绒软垫翻滚出去。
严镇知道内情,起身将座椅挪开,拉着宋沉烟和阿文往外走。
江孝娴下不来台,情绪上头迈步追她,从后面猛推阿文一把,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挡道!”
阿文栽到宋沉烟背上,她没有防备站立不稳往前扑,严镇展开双臂稳稳搂住二人,厉声呵斥:“江孝娴,再动手不要怪我不给江氏脸面。”
阿文站稳后挡在宋沉烟面前,神色坚毅仰头望向江孝娴,“你不要惹我阿姐。”
“你算个什么东西?”江孝娴轻蔑嘲笑,上前一步抬手打他耳光,下了力气,阿文头偏向一边,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她反手还要再打,宋沉烟抓住她胳膊,“住手。”
阿文只是低下头,没有哭闹也不说话,手握成拳有些抖。
宋沉烟心疼抱他在怀里,神色严肃直视江孝娴,眸中水光涌动,搅成鲜红丝网,抬手一巴掌打回去,用足十成力道,温言:“他是我宋家幼弟,宋家文。”
宋子浮情绪复杂,她这幅袒护模样,他从未见过,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成人,不再是他羽翼下那只幼鸟。
他起身,走到宋沉烟身旁扶住她肩头,“我怎么教你的?遇事不要与人直接起冲突,你学到哪里去了?”他扫视一眼阿文,又看向她,“还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
宋沉烟眼中情绪已经忍耐到极点,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说:“你不会懂。”她转身要往外走,宋子浮拉住她,“闹也闹够了,和我回家。”
“那他呢?”宋沉烟捂着阿文脑袋往身前带,眼里带着泪看向宋子浮,目光含有期盼。
宋子浮垂首,又抬头看向她,温和平静,“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宋沉烟失望转身,这答复从那次过家门不入到现在,她已等候很久,总带着一丝希望不敢催促也不敢过问,如今结果如她意料,最后希望破灭,此时此地一刻不想多留。
宋子浮站在原地,单手扶腰看向远处黑沉海面,低声自语:“到底要我怎么做。”
江孝娴捂住脸,神情恍惚,认为宋子浮出面是为自己解围,宋沉烟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她心中感动,虽然挨了打,却神思欢喜,面上也隐隐浮现笑意,那十亿付出,原来都值得。
挨巴掌不算什么,再打回去就是了!反正连宋子浮都为她撑腰。
江孝娴从小受棍棒教育,长辈用武力权威压制子女,让她必须听命服软,最狠时被父亲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她浑身是伤终于屈服,于是信奉这样的蛮横理念。
宋沉烟这种温吞性格敢反抗,竟敢对她动手,那是没有被人严加管教过。这次一定要打得她心服口服叫大嫂,从今之后服服帖帖,再也不敢违拗长辈意志。
到时连宋子浮都要感谢她教导有方。
江孝娴如此想通,便为自己的暴行美化上一层教养外衣,她要履行长辈职责,跟着宋沉烟后脚就要往前冲,还没挪动,被周乐语挡住,“孝娴姐,你不能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总是欺负女人和小孩。”
江孝娴推开她:“上次也有你,怎么每次都有你?我看在你父亲面子上不对你动手,真以为我怕你?滚开!”
她失去理智,疯了般扯住周乐语头发往前推,两人力气都不小,滚在地上一时乱成一团。
宋沉烟将阿文护到身后,折返回来拉开周乐语,被江孝娴一掌拍在后背滑倒,胳膊着地,膝盖也擦伤一片,火辣辣得疼。
严镇从不对女人动手,遇到这种时候也没办法,只能上前控制住江孝娴手腕按在地板,她虽然力气大,但也不是壮年男人对手,动弹不得只能抬腿乱蹬,咒骂着:“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欺负我一个女人!”
周乐语从地上爬起,拉起宋沉烟,两人头发乱糟糟,互相搀扶站到一旁,忙着拍身上灰尘,宋沉烟膝盖摔红,阿文拿着卷毛巾,跪地为她擦拭伤口。
场面混乱,游客围观,海上餐厅经理带人赶来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杜吟山简单交涉,让这几人拉出一道警戒线,对餐厅经理说道:“处理点家事,打扰,若有损失算我的。”
“杜公子有事敬请吩咐,我们孟总有过交代。”经理识趣止步,将安保人员留下,随即离开。
杜二姨这时瞅准机会,一步三摇走过来,踩住江孝娴大腿,俯身骑上她的腰,要报上次的仇。
“杜二姨,你?”严镇想要阻拦。
“严大少,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杜二姨侧头示意,让戴维将他换下来。
严镇面露难色,女人的事不好掺和,他还是松开手,退到一旁去看众人伤势,见都没有大碍方才放心。
“都是女人,我也不为难你,就想将上次的巴掌如数奉还,至于你那些丑事,我今天给你留点尊严,不告诉别人。”杜二姨笑了笑,居高临下看着江孝娴,扇起耳光毫不留情,直到见血才停手,可惜道:“哎,老娘手酸,算了,这次先饶了你。”
戴维扶起杜二姨,抽了张椅子摆在一旁,又放好软垫,扶她坐下。
第60章 掌上明珠
江孝娴捂住脸坐起,受此奇耻大辱颜面无存,她往后挪着背靠廊柱,嘴角带血恨恨瞪着杜二姨:“你们杜家不讲江湖道义,我拿十亿救杜大舅性命,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什么十亿?”杜二姨拍拍手,将手递给戴维替她揉,斜眼看向江孝娴,“他那五亿亏空靠的是我宋老弟救急,关你什么事?你想做宋太想疯了?这种人情也要抢。”
“子浮……”江孝娴低头,猛然想起宋子浮竟然在场,全程看她被人殴打竟未出面制止,心下绝望悲伤,被扇耳光没流出的眼泪,此时全部涌出来,混着粉底液和腮红,在脸颊留下一道道灰白泪痕。
江孝娴见不得女人矫揉造作,靠着一点姿色让男人温柔呵护,可此时却嫉妒羡慕起来,她一生要强,却不得不学着最讨厌的模样,收起脸上愤恨,楚楚可怜搜寻宋子浮身影,扬起声调,“子浮,宋氏周转困难,那笔款是我转给杜大舅的,上次就想和你说,可你当时急着出去……”
她泫然欲泣:“这么多人欺负我,你就看着吗,也不管管吗?”
宋子浮原本站在廊下,转身慢条斯理走过来,眼神是怜爱的,却越过她看向宋沉烟。
他牵起宋沉烟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温柔问:“手疼吗?”又单膝跪地看她腿上伤势,大掌抚摸她膝盖,“还疼吗?”
宋沉烟移开视线忍住眸中热泪,往后退却。
江孝娴瞪大眼睛看着他,焦急道:“子浮,我想尽办法替你遮掩,你既然这样不懂爱惜羽毛?”她扶着廊柱艰难爬起,走过来拉住他胳膊。
宋沉烟见她靠近,连忙收回手,牵住阿文往外走,餐厅外海上平台停靠酒店快艇,可搭乘回水上别墅。
宋子浮钳住她手臂不放,紧跟她脚步出去,身后还吊着江孝娴。
江孝娴拦腰抱住宋子浮,绝望哭喊:“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宋子浮单手推开她,着急去追宋沉烟。
江孝娴不放手,挡在他面前,另一只手又拽住宋沉烟,“都别想走。”
她神情决绝看向宋子浮,“江如月是你放出来的?为什么?他今天若不回去,下次董事会,总裁就是我!你为什么宁愿帮他也不帮我?”
“你放开她。”宋子浮拉开江孝娴,护在宋沉烟面前,神色平和道:“江孝娴,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不要动她,一根手指也不行。”他弯腰靠近江孝娴耳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江孝娴发疯似地撕扯,脸上眼泪汗水混杂,头发四散狼狈不堪。
宋子浮抿唇,肩背挺拔恣意,站在檐廊岸边,话语和夜风一般凉,“江氏项目碰触红线问题,该拆除拆除,该罚款罚款,一切按照正规流程走,江如月被无期限扣在盛京本也是有人暗中搞鬼。我什么都没做,都是正规流程,你懂了吗?”
“至于你和杜家的交易,那与我无关。”宋子浮不带情感将话讲完,揽着宋沉烟要离开。
江孝娴发狂:“十亿啊,那是十亿啊,你要我怎么办?要我回去怎么交代?”她不顾一切上前拉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宋子浮一边要挡住她,一边还要拉住宋沉烟不许她走。檐廊约两米来宽,为造景美观不设围栏,拉扯间,宋沉烟落水。
宋子浮猛地回头,惊骇看向海面,转而面色黑沉阴郁,一把推翻江孝娴,咬牙切齿道:“她若出事,我要你江氏偿命!”
夜间海面漆黑阴暗,海水冰凉翻涌,仅凭有限照明,既照不到远处,也照不见深处。宋沉烟不会游泳,只是扑腾着呛水。
所有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什么时,阿文扑通一声跳进海里,瘦小身板托着宋沉烟靠岸,“阿姐,我来救你。”
宋沉烟惊魂未定被宋子浮拉上檐廊,回头要拉住阿文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
她目光慌张在海面搜寻,声音急切颤抖,“阿文!快,阿文还在水里,快拉他上来!”她抬眼惊慌看向宋子浮,摇晃他手臂乞求,“哥哥,阿文还在水里,快找他,让人找他。”
杜吟山跳海找人,杜二姨和戴维拖着江孝娴上了一艘快艇,趁乱离开。
“别急,已经在找了。”宋子浮抱紧宋沉烟,不论她如何挣扎,都不放手。
严镇去找酒店救生员,周乐语站在廊下焦急失措,不停朝水面喊阿文名字。
夜晚的海面起了风,更深处会有暗涌,这水越来越冰凉,宋沉烟害怕阿文越飘越远,顾不上自己湿透,趴在檐廊边身子往下探,一遍遍喊阿文名字。
“阿姐。”
声音很轻,从廊下传来,海中伸出一只小手,手掌慢慢打开,中间一颗豌豆大的圆珍珠,夜色下有洁白莹润的光。
阿文脸上笑容纯真,眼里有细碎月光闪耀,抱着海面廊桥,身子还浸泡在海水中,随海浪浮动,他小心翼翼将珍珠递给宋沉烟,小声道:“阿姐,送你的。”
“你吓死我了!”宋沉烟哭着抓住他的手,和宋子浮一起将阿文拉上岸。她紧紧抱住阿文,缩着鼻子闷声抽泣。
宋子浮默不作声,迟疑瞬间后释然,将二人拥抱在怀里,低头亲吻宋沉烟发顶。
有惊无险,众人放心离开。
“走吧。”宋沉烟浑身湿透,夜风拂过打起寒战,她牵起阿文,挣开宋子浮,“你不要来,不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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