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这边。”
“让他来接你,明白吗?”阮灵声音嘶哑疲惫,话里郑重交代。
“阮总,你什么时候回。”
“我得走了,年前不一定能回来,你们好好的,晚上到家给我发信息。”
电话切断,宋沉烟鼻尖泛酸,不知为何会对一位来去如风的上司有不舍感受。这种陌生的善意与关心,让人很难抵抗。她握住手机,站在场外通道。通道里大灯关闭,幽蓝的昏暗颜色,像置身海底隧道,光晕游鱼一般从周身划过,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她有些眩晕,主持了一场峰会没有卡壳,执行也没有出错。中途出过漏子,阮总教她解决方法逼她上阵,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担心后怕一股脑涌出来,她还是个实习生,却好像完成了一场千军万马的战斗,并且成功了,轻轻笑出声,雀跃从眼里溢出来。
严镇不知何时悄悄走到身侧,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宋沉烟接过,按场合更改称呼:“谢谢严总。”
“叫我阿镇。”
“阿镇哥哥……阿镇。”她笑着点头,眼眸晶亮。
宋沉烟穿浅色低胸长裙站在幽蓝暗处,浮动的光影托出她胸前丘壑,一张脸忽明忽暗的不真切,云鬓有些松散,丰润唇瓣娇艳欲滴。像深海里人鱼,周身是轻灵与温柔的气韵,在阴暗通道里轻易勾走他魂魄。
严镇凝视她久久不动,呼吸一窒,摸着脖子转头移开视线,不经意问:“新工作?”
“是啊,不是迎宾,也不是主持。这峰会有我全程参与,还不错吧?”她有小小得意和成就感。
“很不错。”严镇赞许。
“我年后有机会参与更多工作,更重要的那种。”
“放手去做,我相信你都能做得好。”
“真的?”
“当然。”严镇歪头看她,“我也和你分享一个秘密。”理所当然的认可,和阮总一样对她信任。
宋沉烟心情大好,笑容明媚眼神鼓励。
“今天的分享案例,不是我做的。”他也不知为何要提起此事,但就是想告诉她。
宋沉烟点点头,“你讲得很好,风趣幽默。”
“我背稿。”
“我念台词。”
二人相视一笑,宋沉烟仔细看他,眉角锋利眼眸深邃,发型一丝不苟,穿银灰西服白衬衣,身形高大健硕,敛去匪气桀骜,英挺俊朗。
宋沉烟目光笑着掠过他手腕,“今天没戴金表。”
严镇也笑,“我其实并不喜欢,装装样子,你知道有些场合,总是需要西装革履,装模作样。”
“还是暮雨楼适合你。会所……夜场浪……”宋沉烟及时闭嘴,噙住笑意。想起那天暮雨楼里,他扯掉领带,衬衣解开几粒扣,单手抽烟吞云吐雾,黑眸微微眯起,危险又迷人。
严镇并不在意,“严氏不属于我。”
“没关系,我相信你做什么也能做得很好。”
“安慰我?”
“你需要?”宋沉烟望着内场整排座椅,各色表情的脸孔,围成圈的高清相机与话筒,无头无脑道:“我喜欢真实的人。”
严镇低头看她,眼眸里笑意很深。
异香由淡及浓,红色蕾丝长裙大波浪,陈含亨高大身形从内场款款走出,脸上笑得莫名其妙,站在宋沉烟一侧,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开口问:“晚宴在哪儿?”
会议资料人手一份,翻开就是流程安排,宋沉烟笑笑,“二楼。”
“不介绍?”陈含亨不等应答,越过她向严镇伸出手,“严总你好。”
“你好,陈小姐。”严镇回握,语气淡淡。
“听说最近严氏抢下云烟镇一宗黄金地块,好手段。”
“陈小姐过誉。”
“有机会交流心得。”陈含亨朝两人留下一抹暧昧笑容,又款款离开。
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宋沉烟松一口气,又觉得这口气似乎松得有些过分,胸前凉意分明。礼服原本不是她的尺码,临时穿来胸围偏大,化妆师在她背后用钢夹固定,而此时已经松开,裹胸礼服即将垂落。
宋沉烟一手按住前胸,转过身去,“阿镇,帮我看看背后的夹子还在不在。”
“什么夹子?”他凑近她耳畔,低头看她后背,薄薄的肩膀雪白得晃眼,蝴蝶骨一半裹在礼服中,一半如白鸽展翅在外,肌肤柔腻暗香浮动,他喉头轻滚。
“这儿。”宋沉烟左手绕到背心指了指。
严镇回过神,“没有。”
他发现她礼服松开,取下领带夹放在手心,递向她,“用这个试试?”
宋沉烟回头瞥了一眼,点点头,腰背挺得笔直,站着没动,也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他明白过来,不再多问。上前一步挡在她背后,左右手二指探入她礼服后背,滑腻腻肌肤碰触指腹薄茧如电流相击,二人皆是一颤。他快速收紧礼服面料,扣起交叠。
“啊,太紧。”
“这样?”他松了松手,放开半寸,手指已经有些微微地抖,快要捏不住那丝滑的缎子。
“嗯,可以。”
终于固定好,他缓缓吐气,二指压上唇线,想吸一口烟。
宋沉烟转过身道谢,笑意盈盈中带点羞涩。
宋子浮站在面前,脸色黑沉,不知道看了多久,声音阴恻恻的,“怎么,和我装不认识,和他倒是很熟?”
这位大哥自回国后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也不像对外表现得温文儒雅。她不想在外吵架,更不想引人注意,不争辩权当是忍让。
呵,他仰头冷笑,还要继续教训,身后围过来一群人。
“宋司长?”来人是浑思集团高层,还有几位公司客户,平时趾高气扬,此刻全像孙儿。
等会儿有你好看。宋子浮眼神冷冰冰瞥她一眼,换了微笑表情转过身去。
众人递名片,握手,一番寒暄。千山万水推开所有工作,只为来见宋司长一面,不求回报不敢高攀,混个脸熟而已。
江孝娴穿白色职业套装,面无表情站在一侧,几次抬手想挽住宋子浮,都被有意无意避开。她眼神空洞,手一遍遍往头顶摸去,高束发髻油光可鉴,越发严谨刻板。
一行人簇拥着要往外走。
宋沉烟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江孝娴察言观色一向厉害,不会多事。
趁此时离开最好不过,回去换工作服吃工作餐,收尾下班,回家精油沐浴再美美睡上一觉。她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目光懒散盯着脚尖,只等他们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好开溜,没来得及挪动,从背后被叫住。
“小宋,一起去二楼。”虞春分部总经理王乙开口,声音不算大,但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站着没动,慢慢转过身。
“愣着干什么?”
“我去换工作服。”
“不要耽误时间。”王乙面色已经十分不耐。
“这礼服是人家的,要还。”
“别还了,公司给你报销,走啊。”下属话太多又有推脱之意,王乙在高官和总部高层面前失了颜面,嘴角眼角都往下耷拉着,拉得矮小粗胖的身材,越发钻到地底下去。
金丽丽过来从背后推她一掌,悻悻道:“别不识好歹。”
难道陪酒是企业福利?还是阮总料事如神。
宋沉烟不得已跟着人群走,掉在后面当个尾巴。如果宋子浮一时忍不住暴露她身份,以后怎么办,工作怎么做?
她正郁闷,背后披上来一件银灰西服,好歹遮住肩膀和手臂,稳了稳心神。
严镇穿白衬衣走在身边冲她一笑。
不怕,吃顿饭而已。
答谢晚宴在春江饭店二楼,摆了二十桌中餐,另设两间包房招待高层贵宾。
杜夫人先一步离开,宋汝岐与几位高层夫人陪她在顶楼套房打牌。牌桌上走消息,比新闻来得更快捷。
挂心儿女婚事,更惦记宋氏海运航线,杜夫人牌桌上不免又与宋汝岐打起商量。
宋汝岐做过宋氏兄妹监护人,虽然末尾为宋氏老宅产权闹得不相往来,但她如今还是打着宋子浮姑母头衔在外行走,凭这一点,别人对她能多两分看重,杜夫人找她套近乎,她自然求之不得,二人你来我往,敷衍得十分愉快。
宋汝岐年近五十身材偏瘦,同样旗袍装扮外搭一件棕色皮草,浓眉大眼鹰钩鼻,常常一副讥嘲表情。宋家三代以前也是高门,仗着出身好,这世上很少有她瞧得起的人。
女人将精明算计摆在脸上,让男人望而生畏。宋汝岐嫁进陈家霸道多年,如今女儿已成年,丈夫却搞出几个七八岁的私生子,还要争家产。陈家算什么东西?
宋汝岐心里不痛快,又不能在外表现出来,如今盼着女儿找个好婆家,借杜家的力将陈氏企业捏在手心,让丈夫陈炎凉滚蛋。
她嘴上答应一力促成,但侄女哪比得上亲生女,怎么看陈含亨都强过宋沉烟,要嫁杜家,哪轮得上那个小傻子?
当年宋氏分家,她只有嫁妆没有继承权,丰厚嫁妆早已被陈家败光。想讨栋房子宋子浮那死小子都不松口,幸好趁宋氏败落抢得两块黄金地皮才得以翻身。这份仇,且记着呢。先人死了,不是还有后人么。
遂将陈含亨也请上顶楼套房,陪在杜夫人一侧端茶倒水讨她欢心。
杜夫人喜欢众星捧月般簇拥,牌桌上大杀四方,笑逐颜开。
套房整面的落地窗,窗外飘起小雪,春江畔高楼万丈,城市夜景内透灯光,阑珊如梦幻泡影。
第11章 我为鱼肉
二楼酒席正酣。
宋子浮坐包间主位,身边浑思集团总裁作陪。江孝娴严镇自然也在,还有同行高层。席间联络感情不聊工作,荤段子可以讲,但要说到合作可是要罚酒的。
明明也是第一次见,非要装得像前世好友,亲兄弟父母般的热络。王乙将宋沉烟当做一道菜送上桌,为自己挤了个末位。
美人在有权势的男人堆里,可不就是道菜么。
众人毫不避讳将眼神往她身上扫,饿狼扑食般用视线将她剥个精光,那身衣服不管穿几层,都拢不住肌肤上倒竖的汗毛。
宋子浮俊脸冷厉,目光深沉停在她脸上,几次想开口叫她回去。
众人心照不宣,要将最美味菜肴送去最重要的人面前,换座位将宋沉烟换去宋子浮身边,好在另一侧是严镇,她不适感受稍得放松。
席间玩笑开起来,说既然都姓宋,不如小宋敬酒一杯,与宋司长当做兄妹相认。
宋沉烟沉默不语,转着面前茶水杯。
王乙席间转悠,替她满上酒,清白酒液闻一闻都头晕。
宋子浮接招,似笑非笑看向她,“小宋?”
她坐着不动,点点头。
王乙看这下属一副酒桌白痴的模样,心内焦急,催促道:“傻坐着干什么,站起来敬酒啊!”
浑思总裁惯与官场打交道,分寸把握得当,和颜悦色出言制止:“王总,你们虞春分部出人才,你好吃好喝旁边休息,少操心。”
奉承表现得太急切,总不高明。
宋沉烟惴惴举杯,一小口不碍事,面子上要过去,这戏也要唱下去。
宋子浮不以为意,挑眉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她一怔,忽而轻笑出声,明媚得倾倒一池春水。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是谁咽了咽口水,席间安静一瞬,众人纷纷跟着笑起来。
宋沉烟笑得轻颤,极力忍耐还是抖出了手中的酒,洒落一些在桌上,沾湿了指尖,柔和灯光下莹润透亮,随着温热体温散发出酒香。
宋子浮接过她手中酒杯,拿起桌上餐帕要为她擦手,宋沉烟连忙接过,将手收回桌下。
他捏着酒杯,幽深目光停留在她殷红唇瓣,声音沉沉:“叫一声哥哥,今天你的酒都是我的。”
这个人,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肯放过她。宋沉烟只是无时无刻担心戏码被拆穿,只得配合忍下。
“哥哥。”她不情不愿眼神像刀,声音温柔清脆。
宋子浮低笑仰头,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气息如想象中馥郁清甜,他舌尖舔了舔唇角,目光不经意又掠过她唇瓣。
桌上众人轰一声炸开,都听闻宋司长不沾酒色财气,原来是好这口,虞春分部果然出人才。
严镇憋笑看戏,江孝娴坐在对面,脸上神色不明。
宋子浮一招制胜,席间再无人让宋沉烟敬酒,她专心吃饭,偶尔间他还是会习惯为她添菜盛汤,宋沉烟只能眼神拒绝。
这眼神互动看在别人眼里,不免成了眉目传情。
他瞥过她雪白脖颈与胸前丘壑,又嫌她肩上银灰西服碍眼,凑近耳边低声道:“去把衣服换回来。”
宋沉烟起身出了包间,到大堂前台拿房卡。
周乐语下班前替她将随身物品存放在九楼客房。她早想换衣,苦于没有机会,被一桌男人盯着胸脯实在坐立难安。
酒店走廊光线柔和昏暗,棕红色地毯绵软厚实,总觉得背后有人,脚步却像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凭直觉回头,宋子浮跟在不远处,她有些诧异,顿时也安下心。
“你走你的。”他单手插兜,语气温和。
找到房间后,她转身,宋子浮还是保持着那段距离,视线却没离开她。他穿黑色大衣,站在走廊黑暗中看不清脸。
宋沉烟忍不住问:“你就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换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厚重客房门合上,宋子浮靠在走廊墙壁,抿紧双唇自嘲笑笑,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揪住,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今后自然会有照顾她的人,自己这样又算什么?
已经离开过一次,永远不想再试一次。
六年都没能淡忘,最想念时只有看她的照片度过,两千多个日夜折磨,自信足够成熟能控制情感才回到她身边,反倒生出更强烈的妄念。
怪什么?怪她太美,怪相依为命太长久,怪彼此是唯一亲人,怪无法斩断的羁绊。
她什么都不知道,触犯道德信条的是他,有罪的是他,结果却要她承受?分离的伤害不能再有,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脱。
宋子浮蹙眉闭眼轻轻摇头,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思绪像缠绕的麻,勒得疼痛难忍。
江孝娴一路跟出来,站在他面前,握拳靠近一步,问道:“怎么,这么大了还寸步不离?就这么不放心?”
宋子浮抬眼,从墙壁离开,恢复挺拔从容和冷静神色,反问道:“你也是女人,难道不懂?”
“你未免杞人忧天,今天这种场合不会有事。”
他笑笑,不与她争辩。
江孝娴质问:“为什么不回复我信息?”
“我很忙。”
“你从不接我电话。”
宋子浮依旧冷淡,目光扫到她脸上,“秘书应该有给你答复,工作的事情找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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