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山扬起笑脸迎上,叫了声“哥”。
宋子浮淡淡应了声,伸出手与他轻握又即刻松开,客套问道:“杜公子今日怎么有空?一起用个晚饭?”
说话语调也像商务谈判,三人一起往外走。
“我已订好顶楼餐厅。”杜吟山撩了撩头发,收起平日里纨绔跋扈,不时去看宋沉烟的脸色,安静跟在一边。
宋子浮眸中凉意像刀子划过,不经意道:“让你那新交的女朋友也一起来。”
杜吟山忽然站住,讪讪地有些下不来台,不敢看他,站在一旁像个犯错的小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宋子浮勾唇笑笑,涵养令他没有当场发作。
“他还有事,下次吧。”宋沉烟看宋子浮面色不善,对杜吟山使了个眼神,叫他快走。
杜吟山心领神会,礼貌告辞。
“你还维护上了?”宋子浮凉凉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有些说来话长,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必要为难他。”宋沉烟想了想,还是说道,“杜吟山很够义气。我遇上事儿,他基本上随叫随到,不求回报。”
宋子浮呼吸一窒,心里抽痛。
谁都能站在她身边,谁都可以入她的眼,而他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沉默着往前走,微微低着头,街边繁复灯火与熙攘人群自动将二人隔开。察觉到步子迈得太大,他又停下等一等她。
不论如何,杜家不行。他缓缓吐气。
开车回去的路上,宋子浮冷着脸,手指搭在方向盘闲闲敲着,沉声道:“我和你说过的话,你一个字都记不住是吧。”
宋沉烟解释:“我和他真是互帮互助没有恋爱,就是好朋友。”
“三年?你有本事。”这话留着骗鬼,什么男人会为不相干的女人鞍前马后三年,他又不是不懂人事。宋子浮摇头嗤笑看向窗外,杜吟山在他面前装乖卖巧,看她时眼神热切,分明就是喜欢。
“以后不许见他。”他要阻断一切可能。
“我们是好多年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准。”
宋沉烟早知解释多此一举,闭嘴不谈,心头憋闷,开一丝窗户吹冷风。
晚餐在暮雨楼。
到的时候几样小菜已经备好,还是四楼雅间。宋沉烟倚在窗沿看吾秦河畔夜景,春节将至,河畔人头攒动灯火阑珊,旧时王谢红门如今已成风景名胜,翘角飞檐都点缀上新年彩灯,一眼望去像是漫天星海。
严镇站在雅间门口,点了支烟,遥遥看着她,对身旁男人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
宋子浮回头望了眼她,低声道:“要长得好会缠人,最好弄出个一儿半女。”
严镇低笑:“你这哥哥当得累不累?”
宋子浮无奈。
“小妹,过来坐。”严镇走向餐桌,朝宋沉烟招手,“下回想吃什么和哥说,提前给你备着。”
宋沉烟乖乖落座,脸上笑盈盈说了声好。
男人桌上聊起工作,严氏近期有新项目开发,又资金短缺,要调严镇去负责,但他不想插手,好事想不起他,难缠的事就将他推出去。
“我大概不是亲儿子。”严镇猛吸一口烟,又愤愤吐出,“十八岁才把老子找回来,老头自己娇妻幼子藏去国外,我他妈现在才回过味来,这是找人背锅呢。”
“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名正言顺,早点打入内部当家做主,取你该取的,遇见拿不准的事不还有我吗。”
“我看他是想跑路。”严镇深邃黑眸溢出戾气,冷笑捏住手上酒杯,“我要是让他跑了,就他妈白活一场,事到如今都别想好过。”
“少喝点。”宋子浮拍拍他的肩,“楼下如何?”
暮雨楼开业不到一年,高端私密会所的名头已在虞春打响,没有贵宾引荐概不接待,外界看来十分神秘。
“达官贵人名流地,吾秦河边暮雨楼,”这话连浑思传媒的人都在传,王乙陪客户偶尔来过一次,回去感叹了好几天。似乎真是个销金窟,让人销魂忘返。
但之前林言带着宋沉烟整栋楼都闲逛过,除了外部环境清幽,内里装修奢雅,一楼酒吧餐厅茶室,二三楼艺术展厅小型音乐厅,四楼几个私密雅间,看起来人也不太多,并没有什么特别。
楼里摆着古董字画,服务生样貌姣好气质上乘,讲话引经据典还会吟诗作赋,偶尔还能拿起身边的乐器来上一段,谈笑间为客人助兴,怎么看都像个风雅地。
“放心。”严镇将烟掐灭,神色缓和过来,“你上回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杜家亲戚名下有间公司的法人,和十几年前注销的潮汐环建法人,是同一个人,但这人找不着了。”
“先查查是死是活。”
这潮汐环建的渊源,可追溯到十七年前。
宋氏当年承接虞春一段三十公里的遗址公园修复工程,灭门之祸由此而起,兄妹二人因外出晚归逃过一劫。
当年项目进展途中被无故拦截,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和文物损毁。父母私下调查此事,却不知何故突然终止调查,承担损失后匆忙决定撤回香港。
出事的那天正是动身前两日。
后续承接这项工程的正是潮汐环建。那遗址工程修复不达标,维护资金每年高达三亿元,而潮汐环建缺乏资质又早已注销,相关人等跑得一干二净。
宋子浮面色阴郁,手微微一抖又恢复如常。
席间中途进来一女孩,身材小巧样貌清纯,短发瓜子脸圆眼睛,俏生生模样,举止恭敬衣着普通。她递给严镇一份文件后站在一旁,没有多的话。
宋子浮修长指节支起脸颊,眸中泛着冷光审视打量,然后不易察觉地点头。
严镇挥手,女孩转身出去。
二人聊这些事并不避开宋沉烟,她从来不多问也不插嘴,看了眼,只当是严氏下属,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宋子浮替她夹菜,筷子停在中途,顿了顿,收回手。不时抬眼看她,黑眸里有情绪涌动,举止却不像以往无微不至的照顾。
接下来几天关系冷淡,二人早出晚归,有时碰面招呼也不打。
年尾将至工作密集,宋沉烟工作刚上手无暇分心,完全不将关系冷淡当一回事,她最怕情感包袱,怕牵绊负累,怕道德绑架,怕无以为报,怕别人对她太好。
宋子浮喜怒无常,她不想揣摩,更不想依赖,如今这样正好,等着再冷一段时间刚好搬出去住。
自上次峰会与晚宴后,浑思传媒便有流言传开。
有说宋沉烟开豪车穿名牌被人包养,有说她蓄意勾引名流小开,话题越传越离谱。嘴长在他人身上,恶言也是背后议论,她无从争辩,更无法自证清白。索性破罐破摔,开跑车上班或是司机接送,都不再遮掩。
请人吃饭出手大方,每天固定时间茶点外卖,被当冤大头仍不落好。
流言引来不怀好意,有男人看她眼神里充斥玩弄欲念,女人眼里则是鄙夷不屑。同事避她如避蛇蝎华盖,请吃请喝一定是行为不端蓄意讨好,真相不重要,但被孤立一定是她的错。
阮灵从外地回来参加各大甲方年终总结会,一周后又要走。她将宋沉烟和周乐语叫进办公室,拿出两个信封。
“一人五千,拿好了,别声张。”
“阮总……”二人面露犹豫,实习生本来是没有年终奖的,入职又不足三个月,更何况今年年终奖本来就已经取消,让阮总私人贴钱实属不该。
阮灵看出二人想法,笑道:“我说话算话,我的人我得护着。你俩工作的认真劲儿我看着呢。这钱是上次那没来的主持人退回来的,合作公司那边赵总又退给了我,我做主,发给你俩了,合情合理劳动报酬。”她手一挥,“收下。”
二人接过信封道谢,转身要出去。
“等等,”阮灵起身关上办公室门,示意她们坐在旁边沙发上,自己抽了张椅子坐在对面,有话要说。
她酝酿了会,对宋沉烟说道:“外面传的那些流言听着难不难受?”
宋沉烟点头,眼里蒙上一层雾。
“我经历过,知道这种感受。但没法劝你不往心里去,这种事往往越描越黑,解释不清。那些人不管真假,只是想在无聊生活中看个笑话。”阮灵点燃一支烟,悠悠吸了口,“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工作尽快上手,有能力早点换张地图,明白我意思吗?”
“谢谢阮总。”宋沉烟心里哽着一口气。
“浑思总部现在挺复杂的,虞春分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反正尽力而为吧,等我手上所有项目都步入正轨,上面也该过河拆桥了。你们要是有好去处,可以提前考虑,要是想留下,我替你们铺条道,有了业绩明年转正不难。”
“阮总你要去哪?”周乐语宋沉烟对视一眼,职场菜鸡一阵迷茫,再抬眼又是不舍。
阮灵失笑,说道:“这样吧,我有个项目谈得差不多,正好需要一份前策报告,相关数据和分析我这里有现成的,你们先练手。”
第14章 仓促出差
阮灵将一应资料发到二人邮箱,又找出几个地块前策的成功案例,开投影给二人现场讲课,讲完又给二人布置任务,学地块分析与PPT撰写,一周时间修改成稿,她批改指点,可谓手把手教学。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剩下的就是重复与消化,宋沉烟有悟性又好学,不懂就问,阮灵很喜欢她。又将年终几个项目的总结,全交由她来做。带着跑了几次项目现场,参加了几次开发商的项目汇报,直接让她切实体会团队分工与合作。
工作堆得多,周乐语与宋沉烟一人侧重营销一人侧重策划,二人搭档工作起来也越来越顺手。
阮灵走那天,在机场给宋沉烟打电话交代工作,一应流程她已全部安排妥当,只要年前去看一次项目,出一份书面建议,年后即可签约。
“阮总放心,我们会认真对待。”
“你们一切当心,工作需要协助直接找王乙,我同他说过这个事,业绩也是虞春分部的,他没有理由推脱。”
阮灵为人大气,不拘泥细节,也不背后议论他人,不参与拉帮结派与勾心斗角,做事洒脱有担当,自有一股豪气。宋沉烟对她的敬爱与不舍溢于言表。
春节假期将至,正是年末工作收尾,梧桐道张灯结彩,办公楼死气沉沉。
浑思传媒端着半只铁饭碗,虽然效益不佳,但往年不论业绩好坏,大锅吃饭都能坐着收钱。今年新消息出来,虞春分部年会和年终奖全部取消,顿时哀嚎遍野。
总部又传出裁撤传闻,一时人心惶惶,办公室原本不必打卡,如今更是早退迟到消极怠工,半天见不到半个人影。
下班前接到会议通知,同事们懒懒散散来办公室开会。
年会取消,年前象征性地开了场大会总结工作,顺便安慰员工心情,也人性化提前放假,不忙的同事当天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
会议上两个被取消的部门因为绩效划分争吵不休,输赢不重要,毕竟没有奖金,但面子不能输,吵着吵着掀了桌子,最后依然没有结果。
会议结束后,金丽丽通知宋沉烟和周乐语去总经理办公室谈话,之后就该是年末考核评分决定去留。
虞春分部总经理办公室在三楼,与楼下陈旧风格不同,特别装修过,一道灰色大铁门装着密码锁,上面开一扇小窗,刚够伸出一只手。
周乐语在那小窗上敲了敲,咔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办公室里黑洞洞的没有光线。
总部对高管办公室面积和装潢有规定,不同职级有不同要求。这间办公室不足七平米,比规定中更狭窄阴暗,只有靠北一扇窄窗,被树荫遮个严实,常年不见阳光,里面弥漫着腐朽的死亡气味。
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室内摆设的轮廓。靠墙挤着两只铁皮书柜,老板桌后一张两米高的黑色大班椅,正在转动。
王乙身量矮小穿麻灰夹克,前额微秃脸色黑黄,戴一副厚框眼镜。整个人嵌在座椅底部缩成一团,没有开灯看不清脸,只有镜片反光阴森油腻。
“坐。”他捏着嗓子招呼一声。
二人看了看腿边的圆凳,规矩坐下,快速汇报近阶段工作。
“知道叫你们来干什么吗?”
“考核。”宋沉烟答。
“不错,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就好,不要因为有贵人看中就忘了自己是谁。”王乙说着起身,走到二人之间,两只手分别放在周乐语和宋沉烟肩头,“我才是你们领导。”
“我们会做好自己的工作。”两人分别往两边让了让。
王乙见状收回手,走回书柜,取出几份文件递给周乐语,说道:“前面工作都完成得不错,小周不用另外考核,这是阮总交代的资料,云烟镇烟雨路-31地块分析,你们先拿去熟悉,年前我们要去考察一趟。”
周乐语接过资料,又坐下。
王乙催促:“还不去?带上门。”
她迟疑往外走,回头看了眼,合上办公室门,留了一道缝。
王乙打发走周乐语,摸着下巴看向宋沉烟:“小宋,你能被录用,是我额外给你加的分,绩效不想被打C就要懂得听话。”
这话里有种暗示,却又让人抓不住把柄。
宋沉烟皱眉看他。
“云烟镇项目是严氏的,上次峰会晚宴你和他们严总也见过。私下里多问候,关系处理好对工作也有帮助。”
狭窄空间逼仄,气味难闻,她头皮发麻,忍耐道:“我会跟着阮总认真工作的。”
王乙两眼浑浊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尖细笑道:“看来阮总有些东西没教你,她忙她的,以后我来慢慢指点你。”
宋沉烟后背发凉,站起身,“王总,我手头还项目总结要交,阮总即刻就要。”
王乙下巴一扬,示意她可以走了。
匆匆出来,周乐语还等在门口,宋沉烟将里面的话给她复述一遍,二人皆觉得不妥,又商量最近多加小心。
第二日,二人出发前往云烟镇。
这是年前工作日最后一天,阮灵的核心团队全在外地,虞春分部大半人提前放假。总经理王乙带队,满打满算将办公室能动的人都组织起来凑数,算上金丽丽和司机一共七人开两辆车,不情不愿开车两小时,抵达云烟镇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又在镇上吃过午饭,拖拖拉拉前往世言别墅项目现场。
云烟镇地处虞春市东南方,风景秀美气候宜人,著名风景区城市后花园。常见用作房地产广告版面背景,亦是各大地产商必夺的土地资源。
四方小镇被春江支流一分为二,北面是云烟山,山脚下是绵绵湖。公司的车等候在镇外,一行人顺着青石板路往烟雨路方向走,不过半小时,就从城南走到城北,到了云烟山下。
此次到云烟镇考察重点,即是烟雨路-31地块。
31地块背山面水,紧邻世言别墅销售中心,千亩绿地尚未开发,视野开阔紧邻度假区,难得的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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