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暗记下了这名字。
... ...
此次回上京,虽然还是夏日,但最炎热的时节也过去了,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这酷暑就降了下来,一路上赶马回上京,倒是不算难捱。
等到了郡王府,已经是三日后了。
李娥才下马车一听老郡王妃难得出了小佛堂,又马不停蹄的忙活起夜里的家宴。
顾清宜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便打算先回自己的溪萸阁。
她看了眼前面走着的裴霁回,刚要出声叫住人,另一道声音率先从她背后传来:“清宜表妹留步。”
是裴霖章的声音,她回头礼貌一笑:“二表哥。”
他们如今在正围绕着春江湖走,湖边有几处临湖的观景亭,种满了遮阴的垂柳,柳树下还种了些晚季的芍药,如今正花团锦簇,与春江湖中的菡萏风荷争辉。
不消片刻,裴霖章就走到了顾清宜身侧。
他还没说话,就率先观察了前面稳步走着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裴霁回已经放慢了脚步,不知在等什么。
裴霖章看着裴霁回的背影一笑:“方才才进了侧门,就瞧见溪萸阁的茱萸树已经开了黄花探出墙头,不知什么时候可方便去表妹院中一览茱萸美景。”
顾清宜没觉得不妥:“自然可以,不过今日舟车劳顿,晚膳又有家宴,不如等明日。”
她看向裴霖章,却发现裴霖章有意无意的看向正前方,眸中有探究。
幸樛看了眼身侧的主子,抿抿唇抱着剑走远了些。
少女清泠好听的声音和男子温润的笑声从背后传来,让人难以忽视,裴霁回面色渐冷,停步看向身后的裴霖章,有暗暗的警告之意:
“这些时日府中事务繁忙,圣上请了相国寺的法师去宫中,国子监应该一连几日都没有休沐的日子。”
更没有时间去闲着赏花。
顾清宜看看身侧的裴霖章笑意不减,又看看前面的裴霁回声音中也透着严冷,自觉气氛不对:
“......那便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赏,这茱萸花期长,我想着到时将府上的表姊妹也叫上。”
说话间,她看见了前面有条走进溪萸阁的小路,连忙道:“......我到了,两位表哥,清宜先告退。”
说完,见了万福礼,带着人径直拐去小路绕着走了。
裴霖章看了眼对面的兄长,早将裴霁回的反应收入眼中,心底微哂,看来他猜的是对的。
第55章 家宴
夏日白天长, 虽然已经申时末,外面的天色尚且大亮,太阳好似还在高挂一般, 离日暮还有段时间。
顾清宜掬了一捧凉水, 净了脸,好像才清醒一些, 她申时睡了过去, 许是这一路太疲倦了, 现在醒过来也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正拿起三脚梨木架上的锦帕拭脸上的水珠, 屋外就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姑娘醒了?”半秋进屋:“方才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去了趟城西的青松巷。”
“见到龄安了?”
“正是,奴婢去的时候正好遇到龄安外出, 也没惊动布匹店的人, 按照姑娘的吩咐, 让龄安明日去城南茶馆一聚。”
“嗯。”顾清宜颔首, “看着日头也酉时了, 你先帮我挽发更衣罢, 咱们先去松柏院, 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嗳。”
今日家宴是连老郡王妃也在的, 老郡王妃重礼, 顾清宜不敢随意, 换了身夕岚和藤紫的广袖流沙裙, 这样的柔紫色称得人也多了些端庄。
半秋给顾清宜系上腰封, 伸手丈量一下她越发细的腰, 微微皱眉:“这身衣裳还是去岩山之前裁的,腰身系带本是合适的, 如今系紧倒是长出一截儿了。”
“这一路三四日的奔波,我哪还能胖了去?”
“姑娘明白奴婢的意思, 兰太医叮嘱姑娘心中思虑不必太过,那日夜里大公子说的话奴婢也听见了,姑娘心中挂念是正常的,但也更该注意好自己的身子......”
顾清宜却在她说话间,眼神扫过妆奁里摆放着的镯子,指间在要触碰到裴霁回送的那昙花白玉镯的时候,想了想又转了个弯,拿起一侧寻常的荷花缠枝青玉镯。
毕竟是家宴,还是避嫌低调一些好。
等顾清宜收拾妥当过去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挨着天际了。
松柏院是郡王府的正院,但裴元与李娥相敬如宾,再加上裴元偏爱寻花问柳,不是夜不归宿就是宿在哪个姨娘或是别院。这松柏院基本上只有郡王妃一人住了。
正因是主院,也格外的宽敞,单是院子都有溪萸阁的三个大,今夜的家宴的正是摆在院子里。
顾清宜一进院子,就见丫鬟婆子们正小心翼翼的着摆放桌椅,忙得不可开交。
“表姑娘......”“表姑娘安。”
“不必多礼,姨母呢?”顾清宜问迎路走来的几位丫鬟。
丫鬟笑着回:“方才四姑娘前脚过来,如今郡王妃正和四姑娘在正厅呢。”
顾清宜点点头,带着半冬往正厅走。
上次姨母有意教她管家,今日她自该过来帮帮忙。
她到正厅时正好见文酒端着茶水出来,文酒见礼:“诶?表姑娘今日来这么早?”
“嗯,我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的。”顾清宜语气很和气。
“那好啊,郡王妃忙了一下午才歇呢,四姑娘和表姑娘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说完,眼看着顾清宜径直去了正厅,又不自觉地多看了眼人的背影。
柳腰纤纤,背影薄削,但是今日不知表姑娘是敷了胭脂还是气色上佳,面颊都有些往日没有的红润,与身上柔色的衣裙相得益彰。
许是往日表姑娘距离感太甚,今日柔和下来,让文酒也意识到,这表姑娘当真是长大了,姿态相貌都不输郡王府精心培养的四姑娘。
里屋的李娥和裴汐早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才提步进来,李娥便搁下茶盏:“来这么早,一路上奔波劳累,你多该歇歇。”
她话语推辞,但对于顾清宜这主动过来帮忙的做法还是有些满意的,面上也带着几丝真切的笑意。不枉她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做事也是周全,让人舒服。
“我想着姨母也才回不久就操持家宴,难免劳累,我过来要是能帮上细微的忙也好。”
一边的裴汐眼底有些细微的惊艳,她上前拉住了顾清宜:“早说你应当穿些鲜艳的颜色,这颜色称得人气色好。”
话音才落,文姑从外面进来:“郡王妃,这是老夫人那边递来的单子,还有手令。”
李娥伸手接过,扫了眼,眉头微微一皱:“这芙蕖琉璃盏?我怎么不记得往日母亲用过?”
文姑有些难言,只道:“奴婢记得确实是未曾用过,这芙蓉琉璃盏好像是昔年先帝赏赐给先郡王的,今夜老夫人那边说想用这琉璃盏了。”
这府本来就是她最大,想用什么酒盏她说了算,李娥岂敢不顺着她的心意,好在汐丫头还没去库房支物件,倒是可以顺带一起。
正想着,李娥看了眼安安静静站在一处的顾清宜,心思一转,突然出声道:“清宜,你就拿着老夫人这册子,去前院库房先生那支这芙蓉琉璃盏罢。”
在顾清宜也愕然的情况下,李娥将册子递到了顾清宜手上。
“这......”
“算了,你劳累些,连汐丫头这也揽过去,让文酒跟着你,去一趟库房,将家宴要用的物件都一起拿过来,小心些。”
裴汐微愣,反应过来将自己手上的物品册子递给一边的顾清宜。
这其余物品就算了,但这琉璃盏可是御赐之物,老夫人也宝贝,怎么也该李娥亲自去,或者文姑和裴汐也行,怎么派了顾清宜了?
显然文酒也是这般想的,她小心的觑了眼身侧的顾清宜,实在不明白郡王妃这意思,但她不敢怠慢,带着顾清宜绕了春江湖,径直往前院去了。
神色最平静的,就属顾清宜了。
她明白姨母的意思,虽之前她去渚白居抄书,看似接近了裴霁回,让府中的下人不敢放肆的欺在溪萸阁头上。但这府中,内院掌家的还是李娥。
李娥之前对她态度冷淡,下人也会肆无忌惮,如今派她直接接触库房,却也是对她表达信任之意的一种证明。
之后府中的下人,定会将溪萸阁的表姑娘也放在心上伺候。
“表姑娘,就是前面了。”文酒出声提醒。
顾清宜抬眼,郡王府的库房不似各院私库一般松散随意,既设在了前院,就是有侍卫守着,圣上赏赐给郡王府的物件,都妥善的放在前院的大库房。
即便是裴元当初多么混账挥金如土,却也不赶动先帝赏赐在前院里的物件。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不似一般院落精致有花草,仅仅是院中种了几株春桃,其余多是上了锁的单间,雕花窗上的木牌挂着也分门别类标注好。
文酒边带路边提醒:
“这大库房要是要支用御赐之物,只有两人的手令可以,这手令一个管前院,一个管内院。这内院的手令在老夫人手上,若是这府中来了贵客,郡王妃要想支用,便去老夫人那处拿手令。”
顾清宜点点头表示明了,方才她确实见老夫人送来册子也带着那手令。当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前院的手令是在一家之主的郡王身上时,却听文酒道:
“至于这前院的手令,则是在大公子手上。”明白顾清宜的疑惑,文酒解释:
“大公子官居都护,近年也是得圣心,赏赐下来的东西也多,一次被郡王将南珠送给怡春院的头牌被人知晓了,老夫人就吩咐,这些都交给渚白居了。”
顾清宜其实也能听懂文酒不便说的言外之意。
裴元不敢使先祖的御赐之物,但却敢用裴霁回赚来的,毕竟算来算去,他是用自己儿子的,这手令自然不能交在郡王手中。
正想着,还没踏上台阶,却听到里间传来清晰人声。
顾清宜听见熟悉的声音就顿住了脚步,她和文酒站在半开的门扉的另一侧,没人瞧见。
只见空林握着拳,声音有些发冷:“我家公子在这站着两刻钟了,怎么还不曾去寻我家公子要的东西?”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来自一个有些微胖络腮胡男子:“你别急啊,你家公子都不曾说什么,轮得到你这小厮在公库指手画脚?”
“你......”
空林眼睛被逼得有些湿润,看了眼身侧的公子,不想让公子再在这受下人冷待,咽了咽哽意,硬声道:
“这是郡王妃让我们来这拿的,等会儿就是家宴了,你耽搁了我家公子的时间,担待得起吗?”
“嗤......”络腮胡男子嗤笑一声,好像在笑他耽误了与他何干,他懒洋应付:
“三公子去迟了如何小的不知道,但我手中这帐是明日一早要送去松柏院查的,你少说两句,等我查好了自然给你去取。”
门口突然落下一片小的阴影,伴着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谁是管事?”
屋中众人齐齐扭头看向门口,络腮胡男子先是看了眼顾清宜,随意移开,目光却放在了顾清宜身后的文酒身上:“呦,文酒姑娘,这是带着表姑娘来支什么物件?”
他的语气收了方才的嘲讽,正常热络问道。
“不是奴婢带着表姑娘,是表姑娘奉郡王妃之命,带着内院手令为老夫人拿那件芙蓉琉璃盏,并其他今夜家宴要用的物件。”
络腮胡“啪”一声合上了账本,连忙起身,眼底惊色还没收尽就先将谄媚笑挂了出来:“内院手令,当真?”
顾清宜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面色平静地将手令搁在他的账本上:“你是管事?劳烦了?”
“嗳,小的哪是什么管事先生,不过是看物的......表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
“等等。”
顾清宜看了眼身侧站如青松,一身读书人长衫的裴霄言,“三表哥在此处,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不过是拿个器物,等得起,先帮三表哥取了物件罢。”
络腮胡一听,嗐呦,都拿着内院手令来了,还叫什么“等得起,不着急”,她是不着急,到时候误了家宴,惩处的是他们!
“这......表姑娘,你就将郡王妃列的记册目录给小的,小的赶紧为老夫人和郡王妃拿呐。”看顾清宜油盐不进,又看向文酒:“这.....文酒姑娘”
“郡王妃既然吩咐了奴婢跟着表姑娘,奴婢自然是听表姑娘的吩咐。”
络腮胡一听,这还得了,赶忙招了招一边的空林:“你说,你方才和三公子要取什么?”
空林瘪嘴,都说了这么多次,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记住公子要什么。
“水安纸,劳烦了。”裴霄言出声,语气有些冷静,好像对这有些稀松平常了。
“哎呀!”络腮胡一听,赶紧拿了钥匙,跑去隔间寻了。
顾清宜的视线放在一侧的裴霄言身上,这水安纸是国子监的学生在要秋闱之前写的荐书专用纸。
寻常考生可不限宣纸,但出身官宦之家的就要用统一官印的水安纸,外面也根本买不到,难怪三表哥这般耐心的等在库房。
她打量着裴霄言,裴霄言的小厮却打量着顾清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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