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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三侗岸【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1 17:16:34  作者:三侗岸【完结+番外】
  她知道了,推开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她的错。
  我的轻轻,怎么能活成这样。
  如名字般轻如薄羽,任人宰割、任人欺负,一天接一天地麻木地躺在砧板上,渐渐失去自我。同龄的女孩已经在撒娇要新书包,宋轻轻远远看着,只是看着。
  她有多美好,命运待她却有多龌龊。
  宋轻轻没有想过未来,更不知道什么叫未来。
  她能做的。
  是一天又一天,坐在门口,等太阳出来,然后某一天去死。
  4
  宋文安很不喜欢宋轻轻。
  这颗白色碍眼的饭粒子,粘在袖子上,只令人生厌。
  马春艳的谩骂责打,多是扭曲事实,什么混吃白喝的寄生虫,什么浪费她精力的傻子,让她又辛苦几分的害虫。八岁的宋文安一一听入耳,久而久之,对宋轻轻没什么好印象。
  而且对这个总赖着他,跟着他的宋轻轻,心生嫌弃。
  宋文安一向活泼,小区里的孩子大多是他的朋友,这一点让宋轻轻羡慕不已,可是宋文安不想带她出去玩,她扯着他的衣角轻轻地摇晃求他,他便皱着眉恶声恶气地警告她,不许跟着他。
  可是宋轻轻还是偷偷跟着他,远远地躲在树后睁着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们玩乐。
  每次宋文安放学回来写作业,宋轻轻便跟着进门,呆呆地站着看他做题。
  宋文安被看得不自在极了,推她出门,把门锁上,不准她进来。
  后来宋轻轻自己学乖了不再去,宋文安才不锁门了。
  宋轻轻十岁前一直都很依赖他,开心地跟着他满世界跑,他不喜欢她跟在旁边,她便自己玩树叶,玩沙子,等天黑了就从树后出来,再一路小跑跟着他回家,听着他皱眉地说她是个缠人精。
  宋文安让她去倒水,她就去;宋文安让她卖零食,她就去;宋文安让她去抓蚯蚓,她也听话地颤着手去。
  宋轻轻还喜欢模仿他,他端着碗吃饭她就端着碗吃饭,他看电视她就坐在他身边跟着他看电视,宋文安不耐烦极了,让她别黏着她。宋轻轻失落地应了声,可下次还是这样。
  只因宋文安是唯一一个陪伴她的人,她崇拜这个聪明、有很多朋友、活泼会讲故事的哥哥。
  宋文安的确给她讲了个故事,把奶奶经常给他讲的熊外婆的故事讲给她听——趁着晚上熟睡的孩子不知道,熊外婆就会啃她的脚趾,啃得咯嘣咯嘣作响,像嗑瓜子一样一个一个啃掉。
  吓得宋轻轻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还带着黑眼圈哭着问他,说她很想睡觉,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熊外婆来啃她脚趾。
  宋文安见她快要哭的模样,只好敷衍她,说他已经打跑了熊外婆,熊外婆不敢再来了。
  这么一说,宋轻轻便更崇拜他了,欢喜地搂着他的手臂唤哥哥。
  直到十岁发生了那一场变故后,宋轻轻再没了以前那股依赖他的缠劲了。
  那年,宋轻轻经过李老头后变得逐渐沉默寡言,她也不知自己变了什么。
  宋轻轻很想上学,很想读书。
  所以她翻宋文安的书架,喜欢本子和笔,每次都被宋文安皱着眉收回,锁在抽屉里不准她乱动。
  所以她总是清晨起得很早,看着别的孩子上学,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眼睛里。
  所以她偷偷拿了宋文安的笔,没有本子便在白墙上写写画画,被马春艳大骂着责打时,也不想停止,偷偷地又在角落里画着。
  那一天,马春艳想去打牌,让她去接宋文安放学。她小心地避开人群,来到校门口,等着宋文安放学,等得脚底隐隐作痛。
  宋文安跟着朋友一起出校门,一看宋轻轻等在门口,欢笑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站在她面前低着声责问她:“你怎么来了?”
  那时候宋轻轻头发还没扎好,脸上还有污渍没有擦干,脏乱得不成样子,可她毫不自知,仰着头就回他:“哥哥,婶婶让我来接你。”
  “宋文安,她是你妹妹啊?”身边的朋友一看,抿着笑便跟身边的人嘀嘀咕咕的,“宋文安的妹妹怎么这么丑,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宋文安只觉得丢脸极了,他自小成绩优异,又长相俊俏,能说会道,在人群里都是闪光的,这时突然出现一个让他丢颜面的宋轻轻,他只觉得羞恼透了。
  他跟着他的朋友一起回家,跟他们说这个是他小区里的傻子,总是乱认哥哥,解释完便让宋轻轻等他走后再一个人回来。
  宋轻轻一时听话地应了。
  她不是不懂,她都知道。
  她总仰慕的哥哥也说她是个傻子。
  宋轻轻呆呆地望着他搂着别人开心交谈的背影离去,双手重重地揉了揉眼睛。
  当晚回去他就带着埋怨地跟马春艳说以后他自己回来,不需要别人接,还说宋轻轻让他在同学面前难堪,以后别让她出门了,不然熟悉他的人就会嘲笑他。
  后来马春艳就很少让宋轻轻出门了,最多就是让她拿着豆浆在单元门送他上学。
  自此,傻子宋轻轻不再依赖他了。
  不会再跟着他出去玩了,不会再贸然进他的房间了,不会再求他给自己讲故事了,也不会看他做作业了。
  因为关在屋子里时间越长,见识得越少,没读过书,马春艳也不准她私自开电视。
  宋轻轻变得越来越呆滞。
  宋文安一直都讨厌宋轻轻,觉得她又傻又笨,还爱缠着他,内心只觉得烦躁,可一面又觉得她有时也算是天真可爱,也会分享些吃食给她。
  直到后来宋轻轻不再缠着他后,他只觉得有些别扭。
  他出门玩耍时,那个讨厌的小尾巴反常地没跟上来,他疑惑地系着鞋带,系完都不见宋轻轻站在身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客厅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可能是还不知道他要出门。
  可以前都不用他说,自己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宋文安清了清嗓,有些做作地大声说着:“今天要去河边看落日,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走了。”
  说完,宋文安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卧室门,可宋轻轻还是没出来。
  他皱着眉收回了眼神,嘟囔了一句便开门走了。
  没了宋轻轻的纠缠,宋文安轻松了好一阵,可过了那一阵,他就觉得怎么都不是滋味了。看着本子上被她乱涂乱画的杂乱图画,宋文安烦躁地撕掉。
  这个傻子宋轻轻,他惹着她什么了?
  真的令人讨厌。
  5
  宋轻轻……
  人在结识一个不熟人前,听过的流言风评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对这人的印象。
  再加上年纪小,不懂得辨是非,之前听过马春艳对马红英的歪曲谩骂,说马红英自私成性,要她白养一个傻子等这些贬低别人又显得她委屈的话后,宋文安对马红英的女儿宋轻轻,一开始也是带着不成熟的偏见,自然没有好印象。
  再加上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小孩宋轻轻又皮,
  所以,宋文安对宋轻轻的印象便是——
  霸占他家的外人宋轻轻,烦人的缠人精宋轻轻,蠢笨如猪的宋轻轻,脏兮兮的宋轻轻,惹人生厌的宋轻轻。
  宋轻轻喜欢画画,夜里趁他睡着就偷摸出签字笔画花了他的作业本,害得他第二天被老师罚抄十遍,只抄得手抽筋。
  他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和她玩沙子,她却一把将沙子撒在他的脸上,害得他眼睛红了两天,又怕马春艳打狠了她,只好谎称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只是回到卧室就斜着眼瞪她。
  宋文安一面红着眼,咬着唇,一面心里只恶狠狠地想着,
  他要是再心软跟她一起玩,他就是头猪。
  ……
  好吧,他就是只猪,一头死性不改的猪。
  她为什么非要跟着他?
  他曾那样恶狠狠地对她说:“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可宋轻轻还是跟着他,只不过就可怜巴巴地躲在树后看着他玩。
  这讨厌的宋轻轻!
  他一瞟眼,只见她呆呆站在那儿,露出半个身体,双手摸着树皮,睁大了眼,满满都是他身影的眼里流露出的渴望表情,弄得他玩一会儿就毫无心情,只好谎称说马春艳叫他早点回家,以此为由退出了游戏圈,径直走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了声:
  “回家。”
  她还傻呆呆地问一句:“怎么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
  她还好意思问!
  他真的是……
  宋文安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炸了,气不打一处来地瞟了她一眼,收了眼神就径直走到前面去了。
  她生活不会自理前,身上总脏臭脏臭的,一流鼻涕就擦在袖子上,擦得满脸鼻涕,又爱玩泥巴沙子,所以马春艳才挑黑色的给她穿,脸上经常脏兮兮的,指甲里也满是黑泥,只看得宋文安一脸嫌弃,拖着她的手就往洗手池里去。
  时间像是融化剂,相处久了,宋文安也成熟了许多,看宋轻轻就带着些可怜意味了,即使还是会耐不住脾气打她。
  十一岁之后,宋文安会在放学后在小摊上买些小零嘴回家,拿点给宋轻轻,也会开放自己的书架给宋轻轻翻看,想着反正她也看不懂。
  可宋文安不知道她趁他不在,曾自己偷偷翻阅他的书,日积月累,除了数学得靠人教才能懂,语文词汇倒是积累得不错。所以那天她扯着他衣角,指着书页上顶端的一段文字,便天真而求学地问他:“哥哥,我看不懂。”
  宋文安只乍眼一看,两眼昏花。
  ——这不是他的笑话合集吗?!
  “一次海难,十个男船员和一名女船员漂到一个岛上,十天后,女船员自杀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这十天太下流了。十天后,十个男船员把女船员的尸体挖了出来,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这十天以来做的事太下流了……”
  “哥哥,为什么女船员要自杀啊?又为什么把她的尸体挖出来呢?”宋轻轻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宋文安红着耳朵一把将书扯过,胡乱地塞进抽屉里,眼神慌乱,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通:“因……因……因为她在岛上饿得不行了所以自杀了,然后……然后那些男的想正式给她办个葬礼。”
  宋轻轻还是不大明白,又想问出什么时,宋文安便勒令她不许再动那本书。
  理由是,小孩子不准看关于死的故事。
  宋文安对宋轻轻的感观,随着年岁的增长便越来越好。宋轻轻的乖巧听话,再加上她模样长开,是一派清丽可爱的样子,对着他一笑,他便觉得更顺眼了。
  可宋轻轻的听话和天然的痴傻,也渐渐养大了宋文安对她的控制欲。
  由此也忽略了她其实也有着自我感受。
  宋文安对宋轻轻没那般厌烦了,便更加郁闷宋轻轻没以前那么黏他的事儿了,他心里就像站在火烧的锅子上,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又烫得慌。
  宋文安每次拖着步子说要出去,却都不见她跑来,心里就难免揪一下,
  嘴里便不满地嘟囔一句,他又不是什么病毒,需要这么躲着他吗?
  后来也释怀在心,觉得宋轻轻也长大了,学会独立了。
  小小的别扭的种子,藏在他的土里还没发芽。
  6
  “宋文安,我帮你吧。”耳边忽然响起少年和煦的声音。
  宋文安不由得看了看眼前依旧笑得温雅的林凉,有些发愣地看着他柔和的双眸。
  林凉见状轻轻偏了头,宋文安顺时低下头握了握拳头。
  宋文安怎么都没能想到,会与林凉有剑拔弩张的一天。
  林凉是他的朋友,是为数不多曾值得信赖的朋友。
  他记忆里的林凉,总是一副和煦的笑颜,连声音也温柔,仿若春风。他从不动怒,矜持谦卑,不关注八卦,完全不像是十七八岁的青春期少年,所以同龄人总对他有几分仰慕。
  长相俊俏,待人温柔,成绩优异,家世显赫,明明有这些完美的条件,身边却没有任何女孩。
  那时的宋文安猜想,只因林凉眼高。
  林凉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
  他曾不辞辛苦地帮他找回手机,大方地邀请他们兄妹俩上门吃喝玩乐,常常给他家里送礼,他们曾谈天说地不亦说乎,他曾耐心帮他解决学业问题,又支持他做任何事情毫无怨言。
  可原来这些……都是假的。
  宋文安揉了揉眉头,还是不大愿想起早上,林凉送宋轻轻回来的画面,只是些细枝末节,都让他心脏像要裂开般,恨不得毁掉面前的一切。
  宋文安吸了吸颊边的肉,眼神很厉:“林凉,轻轻脖子上的痕迹怎么回事?”
  林凉只笑了笑,眼神纯然,还是如往日般温雅:“你在说什么?”
  宋文安只一步上前,一把捏住他的衣领拉到面前,狰狞着脸:“林凉,你最好不要跟我说是你!”
  林凉依旧笑得那般雅然,轻轻地后退一步,像是害怕他的暴力般:“宋文安,说话就说话,那么粗暴干什么。”
  可宋文安只看得恨不得将他脸上的面具撕裂。
  爬雪山堆雪人之后,宋轻轻是在早上被林凉送回来的,昨晚八点,林凉说他要搬走了,临走前想带宋轻轻逛逛,买几件衣服送她。可到了深夜他们还没回来,宋文安打去电话。
  林凉回他:“轻轻妹妹逛累了,我去带她休息时她睡着了,所以我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宋文安,别担心,等她醒来我就把她送回家。”
  他说:“宋文安,你不信我吗?”语气带着些微委屈。
  宋文安有怀疑林凉对宋轻轻有过分关注,固有印象下,起初他的怀疑并不深——这类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宋轻轻?可时间越久,宋文安越觉得不对劲,察觉到宋轻轻对林凉的依赖远远大过了他,这使宋文安恼怒。
  那条窗帘缝,让林凉看见宋轻轻和他亲近,他故意留的。
  他用主人的口吻宣示宋轻轻是他的宠物,但客人带走玩一会儿也不是不行,他根本不觉得林凉会对宋轻轻做什么。
  所以,宋轻轻被林凉带走,深夜未归,宋文安能安然地说:“林凉,我当然信你。”
  那早上,他笑着接回林凉身边的宋轻轻,又聊了几句。
  “你们都去哪儿玩了?”
  “就逛了逛街,给轻轻妹妹买了几身新衣服。还爬了个雪山。”林凉笑着递给他一些袋子。
  “唉,想到你要搬家了……”宋文安叹了口气,看了看他,“以后有空再来家里坐坐啊。”
  林凉看着宋文安的眼睛,轻轻低下眸子:“是啊。我太舍不得轻轻妹妹了。要是她住在我家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宋文安一听,愣了会儿便笑着捶了下他的肩膀,“她是我妹妹。”
  林凉的眼神闪了闪,又笑了笑:“是啊,她是你的妹妹。”
  宋文安和他告别,将宋轻轻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让她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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