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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玄意只觉得眼前一亮，不可避免地出了一会神，便听她说：“大理寺查出刺客的幕后主使，你猜是谁？”
他一怔，眸中柔色散去，皱眉道：“与泯州有关？”
“嗯。”萧令光勾唇露出抹冷然：“是泯州王府旧臣，陛下新封的云麾将军闻定国。”
“是他？”赵玄意眸色一沉，眼中闪过抹诧异。
宫变那天见过此人，武将出身，看起来有些莽撞，却不想还能想到通过江湖组织来对付她。
“陛下已经下旨命大理寺将他下狱，不日问斩。”
此案是谢绍荣负责，岳山也暗中调查，得出的结果和大理寺调查一致。
赵玄意道：“真没想到是他。”
如此细致周密，怎么都不像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萧令光微挑眉，得知这个消息，她也很意外。
按理她和闻定国素日无仇，连照面都没打过几回，不知他为何要杀她。
不过这件事中，萧达宪的态度更令她感到意外，他居然没打算保下闻定国。
毕竟闻定国是泯州老臣，据说还是他的授业恩师，如此不留情面，倒不像他平日优柔寡断的作风。
“他这次这般果决，怕是因为快要到来的登基大典吧。”
赵玄意细想，就觉得萧达宪不会这么简单就砍了闻定国，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考量。
“也许吧。”
萧令光不想再提此事，科举即将放榜，她也该上朝了。
......
大理寺大牢。
闻定国闭着眼睛坐在角落。
自从事情败露，萧达宪大怒，下旨将他问斩，他就不曾说过一句话，送进来的饭，更是动都不曾动过。
狱卒见他又不吃饭，送进去的饭菜仍是原样端出来，忍不住和同伴抱怨：“也是糊涂，即便有恩情在又如何？做下这样的事，就没想过会令陛下难做吗？”
另一名狱卒叹息，小声道：“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
同行一人附和：“安庆长公主不曾做出伤害陛下的事，又深受百姓爱戴，他这么做，实在是陷陛下于不义，怪不得陛下震怒。”
三人说话声音虽小，但闻定国武将出身，听觉灵敏，还是听清了几人的对话。
眉间微皱，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看向监牢外闲话的三名狱卒。
三人只觉得有一股凌厉目光仿佛刀剑，直视他们，直让他们后背发凉。终是不敢再说闲话，闭嘴走了。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脚步声，闻定国眉眼微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随行的夏笑春见他如此，正要出声呵斥，却被萧达宪抬手制止，冷声道：“让他们都出去，你守在门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朕有话和闻将军说。”
“是。”
夏笑春答应一声，忙让小内侍把带来的酒肉放下，他亲手摆好，这才出去守着。
闻定国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惊，忙睁开眼睛跪下见礼：“参见陛下.....”
“闻叔请起。”
萧达宪过来亲手把他扶了起来，见他脸色憔悴，不免叹一声：“闻叔受苦了。”
闻定国老泪纵横，“是微臣糊涂，差点害了陛下，微臣知罪。”
话虽如此，但他不后悔这么做。
若有机会，他必定计划更加周密，让萧令光没有逃脱的机会。这样一来，才能除去陛下日后的忧患。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
萧达宪垂眸沉默片刻，不打算再提这件事，打开带来的酒坛，给自己和闻定国都满上，又亲手把酒杯送到闻定国手上。
闻定国诚惶诚恐，双手接了。
萧达宪做完这一切，拿起自己的酒杯，“我敬闻叔。”
说着一饮而尽。
闻定国见他如此，心情复杂，老泪差点又要落下。
昔日胆小任性，不喜欢练武的小子，已经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国之君。
看到昔日少主人如今的改变，他就是死，也安心了。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萧达宪执起酒坛替他满上，又亲手夹了一个鸡腿放在他的碗中，道：“吃吧。这一顿，我陪闻叔一起吃。”
“哎。”
闻定国低下头，端起饭碗，吃下了进大牢以来的第一口饭。
萧达宪也当真如他所说，耐心陪他吃完最后一顿饭。
等他把带来的酒菜都吃完，萧达宪这才开口：“闻叔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109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闻定国跪伏在地上，“微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其他人无关，还请陛下看在微臣多年忠心的份上，饶过微臣的家人。”
萧达宪轻叹：“朕答应你，没有人能伤害他们。”
闻定国心头一松，道：“陛下长大了，可以独挡一面，微臣心中已没有遗憾，陛下保重。”
萧达宪垂眸盯着跪伏在地的闻定国，脸上神色莫辨，久久没有离开。
他站了多久，闻定国就跪了多久。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终是抬脚离开大牢。
夏笑春见闻定国还跪在地上，忙过来扶起他：“闻将军，陛下走了，您请起吧。”
闻定国这才起身，叮嘱夏笑春：“陛下日后就拜托公公照顾了。”
“将军放心。”
夏笑春见他如此，心中不免叹息。
这件事若是成了，他或许还会变成功臣，只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随着闻定国被问斩，轰动京城的刺杀长公主案，终于落下帷幕。
还没等到萧令光上朝，萧达宪就亲赴长公主府。
秋池来禀报的时候，萧令光还在赵玄意院中和他研究新得的古棋谱。
闻言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赵玄意：“他怎会突然来访？”
“也许不是突然。”
赵玄意眸色微沉，闻定国刚被问斩，萧达宪就来了，这时机也太巧了些。
“你好好养伤，我去去就回。”
无论萧达宪来做什么，他是当朝皇帝，萧令光总不能在这儿等着他来见她。
皇帝亲临长公主府，跟随天子车驾后面的，是宫人抬着一箱箱的赏赐，队伍就占了半条街，如此声势浩大，引来百姓围观。
众人七嘴八舌，小声议论：
“陛下如此敬重安庆长公主，是个性情中人。”
“是啊，那闻将军也是糊涂。”
“陛下视安庆长公主如亲姐，如一母同胞的永晟长公主一般，可见两人感情深厚。”
有住附近等待放榜的学子听了百姓议论，也出声附和：“安庆长公主值得。”
萧达宪隔着车帘，朝人群中望去，奈何人太多，也不知是谁说的。
倒是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多都是赞扬他和萧令光之间的姐弟情，这令他眸色一松。
车驾才刚到长公主府门口，萧令光就迎出来，正欲跪拜，萧达宪已下马车，把她扶起来：
“皇姐无需客气。皇姐在皇城边上遇刺，朕理应早日前来探望才是，只因这事发生在宫城脚下，朕心中有愧，若不查出主谋，没有脸面来见皇姐。”
他放低姿态，身上不见帝王威严，只有对萧令光的敬重和歉意。
萧令光淡然一笑，“多谢陛下，那天事发突然，谁都没料到。”
“陛下知道安庆长公主受了委屈，特赏赐今年西域进贡的玛瑙、红宝石各六箱，夜明珠十二颗，海外进贡的珍珠十箱，香云纱三十六匹，黄金五百两.....”
萧达宪身边的夏笑春，吩咐宫人抬着宫中赏赐给萧令光的珍宝，一箱一箱进了长公主。
“不知皇姐喜欢什么，朕便挑了些珠宝首饰，皇姐若还缺什么，就跟朕说。”
萧达宪看着赏赐的东西很快就堆满公主府前院，生怕不够，笑着对萧令光道，一如当初还没登基之前那般温和。
“多谢陛下赏赐。”
萧令光如何会开口要东西，何况无功不受禄，赏赐这么多已经足够满朝震惊了。
萧达宪见她客气，颇有些无奈：“皇姐无需跟朕客气，无论发生什么，皇姐始终是朕尊敬的皇姐。”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萧令光笑了笑，没有接话。
萧达宪似是还为泯州旧臣买通刺客行刺萧令光一事感到愧疚，才刚坐下不久，便保证：“刺客一事，是闻将军糊涂，还请皇姐放心，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这令萧令光诧异，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她微笑着道谢，吩咐云山云岚上茶。
萧达宪轻抿了几口茶，目光便朝周围看去，像是在寻找什么，问道：“怎么不见赵先生？他的伤好了吗？”
萧令光道：“太医说养上几天，伤口就全部愈合了，剩下的等伤口慢慢长出新肉便好。”
萧达宪闻言点头道：“此番多亏赵先生，如此忠心护主，理应重赏才是。”
说话间，叫来夏笑春前去宣赵玄意。
萧令光没想到他此番来，连赵玄意的赏都备下了，便吩咐秋池：“你领夏公公去。”
秋池答应一声，过来微一曲膝：“夏公公请。”
两人很快来到赵玄意院中，夏笑春客套问过赵玄意伤势，这才笑吟吟道：“赵先生忠心护主，陛下有重赏，还请赵先生前去正厅接旨。”
“劳烦公公稍后，待在下换身衣裳。”
赵玄意因还在养伤，身上衣裳多以宽松为主，自然不能这般去面圣。
夏笑春理解，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便见他换了一身烟青色直裰，月白色宫绦扣着同色玉佩，束着略微有些单薄的腰身，更显得他超凡出尘。
饶是夏笑春在宫中见过不少绝色，仍是觉得眼前一亮。暗道这般人物，怪不得能得大长公主青眼。
他这么想，自然不会说出来，把赵玄意领到正厅门外报了一声，这才退到一旁。
“参见陛下。”
赵玄意是书生，见了皇帝可以不用下跪，在下首躬身行礼。
两人之前见过不少回，萧达宪也不摆帝王的架子，赐座后便亲切问起他的伤势：“赵先生身体恢复得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萧达宪颔首道：“在危险来临之时，先生舍命救下皇姐，可见人品贵重。有你这样的人在皇姐身边，朕心中欣慰。”
“保护长公主是在下职责，也是在下该做的。”
萧达宪似乎很满意他这么说，招手叫来一旁的夏笑春吩咐：“念吧。”
赵玄意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眼神看向一旁的萧令光，见她和他一般，瞧着也很好奇。
夏笑春应了一声“是”，便开始念圣旨。
原来是皇帝授予赵玄意公主府长史一职，官居从三品，主要职责是辅佐公主，为公主咨询谋议。
夏笑春念完圣旨，笑吟吟道：“赵长史，接旨吧。”
“谢陛下。”赵玄意起身接过圣旨。
赏赐赏了，授官也授了，萧达宪把这些做完，这才挥退众人：“你们都退下吧，朕还有事与皇姐商议。”
就知道他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
会是什么事？
赵玄意眼底闪过一抹异样，抬眼朝萧令光看去。
第110章 真正来意
等到厅中人都退了出去，萧达宪这才腼腆一笑，有些为难：“朝中众臣每隔三两天就提议免去皇姐监国帝姬的身份，眼下一切新立，朕也不好把诸位大人得罪了。”
萧令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了然，这才是他今天如此大张旗鼓来的目的吧。
她问：“陛下需要我怎么做？”
萧达宪苦笑，不答，继续道：“朕几次拒绝，朝臣却以朕已成年为由逼迫。朝中的事皇姐也清楚，总有几个固执的老臣，让人下不来台。”
这话倒不假。
朝中因为是否罢去她监国帝姬封号的事屡屡争执，萧达宪也一直都没有采纳朝臣的意见，这点萧令光心中也清楚。
“若是皇姐今日在我的位置，对于朝臣的提议，你会如何做？”
萧达宪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倒像是来向她询问对策。
他不想破坏姐弟情谊，想让她主动提出来。
如此一来，既维持了他善待前朝监国大臣的名声，也圆了两人之间的姐弟情分。
倒是个聪明的做法。
萧令光虽不喜欢被人算计，但眼下局势已定，便是她不同意，又能如何？
她心中也明白，皇帝的位置总有人来坐，萧达宪为人尚算仁善，也支持科举选才。虽有些优柔寡断，但眼下朝中还有孟冉义、杜元致等人，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错。
他不一定是个出色的皇帝，但至少会把百姓放在心中。
若是日后坚持科举，任人唯贤，东越国未必不能在他的治理下，安定富足。
她心中已有决定，淡然一笑：“若我是你，会把朝政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各项政令才能畅通执行。同时任用贤才，亲诤臣，远佞臣，勤政爱民，兼听兼信。”
萧达宪闻言，眸中微闪过亮光。他没有生气，脸上还露出“朕就知道皇姐是个明白人”的喜色，郑重道：“是。朕谨记皇姐教诲。”
眼下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变化，他放低姿态，萧令光作为臣下，自然不能就这样坦然接受。
她起身行礼：“教诲不敢当，我只是希望萧氏江山在我辈手中繁荣延续，不负祖宗基业。”
这话令萧达宪动容，一手扶住她，眸色温和诚挚：“朕不是说客套话，朕会记住皇姐今日的教诲，让萧氏江山在朕手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延续百年。”
萧令光心中说不欣慰是假的。当然，若日后他还记得今天的话，那必是一代明君。
眼下，他已经做到如此尊重体面，她也不让他为难，主动提起：“我会在放榜之后，上奏请辞监国帝姬一职。”
萧达宪神色眼见地松缓下来，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多谢皇姐体谅。朕知道皇姐看重科举，日后皇姐便去翰林院任学士一职，以后科举之事，交由皇姐和杜大人主持。”
翰林学士虽没什么实际官职，但作为皇帝参谋，无不是皇帝信任或是在朝中有一定学识威望之人才能担任。
他能做出如此安排，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皇姐以为如何？”
见她久久没有答应，萧达宪以为这样的安排她不满意，眉心不觉轻皱。
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安排。
“多谢陛下。”
萧令光回神，领旨谢恩。
萧达宪眉间可见的舒展开来。
事情已定，他在公主府坐了一会，便起驾回宫。
赵玄意不知道萧达宪要和萧令光说什么，便一直等在书房，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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