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倓显然是不信皇帝这天残能够治好,又气道:“如今陆皇后有了承恩的记录,只怕用不到三个月就会确证喜脉……”
罗纨之听到这,才明白皇甫倓着急什么。
如果皇后生下皇子,皇帝必定会传位给自己的孩子,常康王、成海王争来夺去,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时候传来谢昀的声音,比起皇甫倓的急切,他的声音从容许多。
“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未定,王爷着急什么?”
“三郎的意思是?”
谢昀一笑,转而道:“皇帝犹犹豫豫,一方面不愿意伤害世家的利益,一方面也担心北胡的疯狂报复,所以才始终不肯允你招兵买马,扩充兵力。他想左右逢源,但吃力不讨好,这皇帝他这辈子都是做不好了,是应该让位了。”
若是在孩子降生之前,他已经不是皇帝,那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对他们都没有半分威胁。
皇甫倓赞同:“不错,与其等皇甫佑做墙头草,倒不如先把他拔除,至于皇甫伋,他虽有严舟在身后,但严舟此去是自身难保,无疑就等同斩了他一臂……届时,无论是皇甫佑和皇甫伋,皆不可再阻挡我们的脚步!”
“王爷有雄心壮志,我自当全力相助。”谢昀的话,是附和,也是总结。
但是皇甫倓却故意忽视三郎话中送客的意思,语含警戒道:“……本王听闻三郎对那罗娘子十分纵容,不但由着她跟着严舟做生意,还让她城里城外随意走动。”
罗纨之本还想趁没被发现溜走,这会也因为皇甫倓这句话不得不继续留下。
“齐娴由此抱怨过几次,说本王对她不好。谢三郎,你也不怕你这女郎心野了,你就控制不住她了吗?”
罗纨之暗骂皇甫倓真不是个东西。
从前就想利用她控制谢三郎,现在居然还给谢三郎瞎出主意,想坏她好事。
她都懂,无非是他怕齐娴看了自由自在的她,更不可能安分留在他身边。
就像笼中鸟,见多了笼外自由飞翔的同类,也没那么容易被驯服。
“人与人不同,你的侧妃不喜欢待在你身边,所以你觉得是人都该被关起来,未免过于武断。”
“上一回在千金楼齐娴无缘故消失了半个时辰,若无人相助,绝无可能。在建康她除了罗纨之不认识任何人,你这个女郎心中秘密不少,三郎还不知道吧?”
罗纨之没听见谢三郎的回答,但是她觉得三郎应该是有所察觉的。
不过即便他能猜到和她有关系,但从来也没有刨根问底过。
这一点让罗纨之既感动又奇怪。
脑袋里正胡乱想着,身前忽然多了两只鞋。
罗纨之顿觉头皮发麻,抬起两只眼睛。
苍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巡到了这边,正盘手俯视她,把她抓了个正着。
被苍怀发现,就等同于被三郎发现。
苍怀和南星不一样,他脑子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所以自然不可能帮她隐瞒。
花厅里贵客已走,谢三郎没有留皇甫倓下来吃饭,罗纨之则被苍怀带了进来。
看见她出现在这,谢昀也有些意外。
罗纨之不等苍怀告状,主动到谢三郎面前坦白从宽。
她不过是担心齐娴出了事,不是有意想听他们讲皇帝的事情。
更何况,她现在也很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皇帝。
“三郎会伤害陛下吗?”
她并不在乎谢三郎和皇甫倓密谋什么大事,她只是关心他们大事当中牵扯到的人。
对上女郎担忧的目光,谢昀撇开视线,“在太平盛世,他算是无功也无过,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动他。”
只可惜现在并非什么太平盛世。
内部争斗会消耗本就不多的国力,平稳过度皇权对谁都有利。
罗纨之松了口气。
谢三郎并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皇帝其实也没有多想做皇帝,或许退位对他而言也并非坏事。
不过,是与不是,也并非她一个外人能说得清。
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却不得不被世家左右,也十分可悲。
罗纨之很同情他。
即便他做了本该尊贵的皇帝,却依然犹如藤蔓,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你既为齐娴操心,又担心皇帝,你这颗心放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罗纨之回过神,发现谢昀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正在揉她的手指。
“休息了大半日。”谢昀望着她,又关心道:“手还累吗?”
仅仅两句话让罗纨之的心跳乱了起来,不由回想起谢三郎留在她耳边的话,怎么都挥之不去。
比如,“一会就不软了。”
又比如:“这样你能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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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人模人样,背后狼模狼样!
三狼:我要让老婆喜欢我的一切!
注:64章1出自《少年新婚为之咏诗》
第66章 自由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说累, 无疑会引起谢三郎的关怀,而且他看起来就是很想和她继续讨论这话题。
说不累,又怕今日的逞强会变成来日的大难。
罗纨之迟疑了须臾, 觉得把问题甩回去比较明智, 遂问道:“三郎……可还好?”
大概是两个人都不得章法的缘故,所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她手心擦红了, 他的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罗纨之心想,同样是肉,应当一视同仁才是。
“嗯?”谢昀微挑了眉, 声线如丝,也学着她狡猾地把问题抛回来。
“我好不好,你不知么?”
罗纨之心脏猛地一跳,不禁慌了起来, 浓密的睫毛一覆,眼珠子就不由自主地藏到了眼角, 犹豫再三才问道:“三郎这是什么意思?”
谢昀用鼻音哼出一声轻笑,没打算替她遮掩, 直截了当道:“昨夜卿卿不是玩得挺高兴吗?”
罗纨之倏地把眼睛转了回来, 又惊又窘。
不可能, 他昨夜都那般状况了,怎么还有心情留意她?!
“我……我不是……”
三郎会不会把她当做一个寡廉鲜耻的狂徒, 亦或者轻。薄无行的登徒子?!
她震惊不过两息,脑袋里又及时转过弯。
不过,这事分明是谢三郎先动的手,若非他握住她的手, 她又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理清了先后关系, 罗纨之把认错的话及时咽了下去, 理直气壮地凝视他,忍着羞耻,故意问:“难道,三郎不喜欢吗?”
那一夜红尘缱绻,情意绵长。
他们相叠的手同握,是同舟共度也是同心协力。
虽说她的确从中体会出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情绪、呼吸、声音乃至身体的快乐。
但是谢三郎的表现才叫她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谢家如珠如玉、仙人之姿的三郎,犹似瑶林琼树,如是风尘外物,让人不敢亲近,不敢亵。渎。
但他不但由她亲近,更让她冒。渎。
他还会把下巴搁进她的颈窝,喘。息的热气呼进她的后颈,会咬她的耳朵,难。耐地道一句“快些”,会在她故意使坏后,重重吻住她,在她口里翻。江搅海,抒发迫在极点的急切。
“……我很喜欢。”谢昀用指。尖压住她的拇指,两眸微眯,嗓音低哑道:“尤其是你用这死死按住我,叫我退不得、出不能的时候……”
“……”罗纨之连连眨了几下眼,耳廓已经红了一圈。
谢昀仰望她,含笑轻语:“让我欲、罢、不、能……”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虽然苍怀等人已经退了出去,可是隔墙有耳!
罗纨之连忙用手堵住他滔滔不绝的羞人话,“三郎!”
两人用过饭,也没有别的安排,谢昀就带罗纨之在府中闲逛。
昨天才下过雨,草木的气息清冽好闻。
庭中还有一颗老石榴树,正值丰年,硕果累累,红彤彤的圆果藏在绿叶之中,颇为喜人。
罗纨之昂头看着那些果子,想到甜美的石榴粒有点馋,“三郎,我去摘个石榴给你吃吧。”
虽然石榴很大,沉甸甸地往下坠,但因为这棵树年岁久远,故而长得高大,她即便垫起脚,伸长胳膊也够不着。
所以罗纨之打算爬上去摘。
但没等她迈开几步路,谢昀就在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扳转了个方向,朝向自己,这时候他又弯腰用手臂搂住她的两条小腿,就这般把她整个人抬了起来。
“我举着你,你来摘。”
罗纨之蓦然被拔高视线,吓了一跳,为保持平衡,两只手都按在了谢昀的宽厚的肩膀上。
身后跟着的苍怀定定看了他们一眼,连忙背过身去,仿佛受到了莫大刺激。
罗纨之窘道:“……我可以自己爬上去的。”
“你也可以靠着我,为什么非要自己来呢?”谢昀抬起下巴,仰目凝望她,眸光如深潭沉水,深不可测。
“因为……我可以啊……”
明明是很自然的话,罗纨之不知道为何说得有些忐忑,就好像在谢三郎面前就成了不对的事情。
或许郎君都会喜欢小芙蕖那样,但凡有根带子解不开也需要开口求助?
罗纨之靠谢昀举着,很快就往袖袋里装了几个大石榴,待会还能分给苍怀、南星还有几个婢女吃。
“就说三兄在这里,你看苍怀在——”
“等等……你们几个哪里冒出来的!”苍怀没有拦住人。
“三兄!——”
罗纨之这还没下来,就见到几个孩子飞奔而来,后边还跟着几名提灯的婢女。
罗纨之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谢昀倒是宛若无事把她慢慢放下来。
罗纨之一落地,连忙闪躲到谢昀的身后,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叫在家塾里早已经眼熟她的小郎君认出来了。
他绕过谢三郎,伸头一望:“欸,罗姐姐也在啊?”
“……”罗纨之抿出了个尴尬的浅笑,“二十一郎好啊。”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谢昀环视脚边的这几个萝卜头。
几个小郎君顿时你一言我一言吵了起来,从他们的对话中,罗纨之也听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昨夜大雨,有只小麻雀不知怎的被冲到了水渠里奄奄一息,小郎君们偶然见到,把它救了下来。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它的精神好了许多。
他们几个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有的说小麻雀应该放飞,它有自己的家人朋友,若是走丢了,别的鸟儿会难过。
有的说这只小麻雀都不知道躲雨,笨得很,在外面肯定活不成,倒不如养在笼子里,衣食无忧。
他们就是为了这事,来找谢三郎想定个对错。
年纪更小的二十三郎一只手用帕子包住小麻雀,另一只手还在抹眼泪。
经过一个晚上的照顾,他对这只小麻雀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不舍得放它走。
“川儿能保证好好养它,不让它挨饿寂寞吗?”
二十三郎泪眼汪汪点头,大声保证:“三兄,我能的!”
“那……”谢昀的话音还没落,二十一郎就扯住罗纨之道:“罗姐姐,你说话呀!”
这里有两个“大人”,谢三郎靠不住,二十一郎自然把希望放到了罗纨之身上,拉住她的胳膊摇啊摇,眨着眼央求道:“小麻雀肯定也会很想自己的家人,对不对?”
罗纨之心中微动,看了眼紧张的二十三郎,走过去微蹲下身,像是想要看他的小麻雀。
二十三郎看她生得好看,又神色温柔,戒备心都小了些,还把小麻雀给她看。
“真的很可爱的小麻雀。”罗纨之夸道。
二十三郎用力点头,“是吧,它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可是,老人都说麻雀脾气大,难养活,不会吃人给的食物,它会饿死的。”
二十三郎犹豫了下。
昨天小麻雀只叼了几口水喝,确实没有吃他们准备的栗米。
罗纨之看他动摇了,继续道:“它既然能飞,为何不给它自由呢?”
二十一郎在旁边连连点头,“对啊,它能飞,用不着你养,你关着它,它反而不快活了!它会死在你手上的!”
二十三郎不想小麻雀死,又抽噎了几下,终于还是慢慢打开了手。
小麻雀在他掌心挣扎了下,展了展翅膀,而后歪头打量他几眼,最后毫不留恋地扑翅飞进石榴树叶当中。
看见“朋友”如此绝情。
二十三郎嘴巴一瘪,马上又眼泪汪汪。
年长些的二十一郎立刻揽住他的肩膀,好言好语安慰他。
罗纨之仰头往头顶的石榴树上看,不见麻雀的踪影,但听见几声精神的鸟叫,不由露出欢喜的微笑。
风吹动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罗纨之回头又望向许久没有出声的谢三郎。
他的眉眼隐在阴影当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刚刚和谢三郎持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谢三郎疼爱年幼的弟弟,希望他能拥有所爱,而她是站在麻雀的角度上,希望它能自由。
“……三郎?”罗纨之走近他,“我刚刚说错了吗?”
谢昀抬起手,像是要拂开飘落到她发上的落叶,实则滑至她的后颈。
在无人留意的阴影里,谢昀压着她的脖颈,又重重吻上了她的唇,然而一触即逝。
就好像是一道情绪,来也快,藏也快,没有让人品出其深意。
从扶桑城回到建康,罗纨之又恢复了往常的作息。
严峤喝了几天的药,能下地后就再不肯待在医馆里,由仆从和孩子们接回家。
罗纨之还专门去看了他。
这次严峤的态度比之从前要缓和不少,生死关头、救命之恩,他还是要知恩图报。
“女郎几次三番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么?”严峤边喝着药,边打量罗纨之,“我先说好,严舟的事情我是不会管的。”
“我知道严君宅心仁厚,不愿伤及血亲,我自然不会要求严君做背弃本心之事,只是敬仰严君的本事,想要纳为己用。”罗纨之明人不说暗话,对严峤开诚布公。
严峤沉默了片刻,放下药碗,“罗娘子有谢三郎做靠山,钱与权唾手可得,何苦还要来寻我?”
他虽然昏迷过去,但是过程由阿八几个孩子看在眼里,转述给他听。
再说,谢三郎为红颜一怒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早被贾家当作谢三郎横行霸道的罪证散布天下。
“女夫子跟我说,有些东西还是在自己手上更可靠,我需要可靠的人,严君也需要避祸的渠道,我们各取所得,是合作。”罗纨之笑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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