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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旋覆撇撇嘴，“孑然一身的人，嫁什么人，我一个孤女没有娘家撑腰，公主为我议婚旁人到底看公主几分薄面，只是天长日久这薄面又值几何？”李棠虽未说过，却是赵旋覆的真心话。
李鹤云闻言心中刚刚燃起的火便又止歇了，若是旁人问他，喜欢赵旋覆什么，他大抵也答不上来，只是那时他看见赵旋覆替掖庭里的病人治病。
掖庭清苦，宫人生病了也不管，只等死了一卷草席裹了丢出去，毕竟这掖庭最不缺的就是宫人，只有赵旋覆不要钱替他们看病，付不起药钱的便帮他们垫付了，又说日后再还便是。
那时李鹤云还是个愣头青，赵旋覆去替人看诊，他便被关系不好的同僚哄着同她一道，她利落的替人看病，李鹤云便替她打下手，记药方。
太医署的同僚大多看不起赵旋覆，认为她是野路子出身，不过是因为方便替那些女眷妇人看病才能留在太医署，李鹤云却不这么觉得，她总归是嘴硬心软的。
赵旋覆见他出神，复又低头分拣药材去了，却听李鹤云声音渺然，“可否考虑一下某？”
赵旋覆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道：“某生父早逝，家中只一位老母，有田地几顷，房舍几间。”
赵旋覆愣了愣复又笑起来，“再说吧。”将分拣好的药材拿药筛装了，放在外间去晒了。李鹤云挠挠头，不知道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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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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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行宫这日是个清晨, 李棠的车驾前头只有圣人与太子的仪仗。
街道两旁的槐榆依旧长青，车队则被随行的仆婢浩浩荡荡的簇拥着，跟在李棠后面的便是太子妃的车驾, 裴瑟瑟透过车窗却望不见王暧, 露出些许失望。
而裴钰则骑着马, 与李棠的车架保持着距离。裴瑟瑟朝李棠视线看过去，捂嘴笑道：“阿嫂是不是以为阿兄是个文官, 便不会骑马？”
李棠笑了一声，“没有, 之前便知道了。”裴瑟瑟点点头, 一旁的荔枝端上煮好的桂花茶, 盏中是浓郁的桂花香，裴瑟瑟便赞了一声道：“好香的茶。”
李棠见她这副模样，团扇掩面又笑了一声道：“这是去年收集的桂花, 放在太阳底下晒了, 不算什么稀罕物, 以花泡茶只是图个雅致罢了。”
裴瑟瑟听完, 喝了一口盏中的茶，确实是普通茶水的味道, 不过花香十分馥郁, 心情不由得好了些。
“待到今年桂花开我也采些来，做成香包、糕点, 这才有趣。”只听裴瑟瑟欢喜道。
李棠并不反驳, 由着她说, 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如此行了半日便到了九成宫。
刚下马车, 未入宫门便看见《九成宫醴泉铭》一碑, 裴瑟瑟是第一次来行宫，自然十分好奇，只是碍于暑气与树上蝉鸣，空气十分粘腻，是以下了车便直奔殿中而去。
李棠往年是住惯了甘露殿的，只见四周草木环绕、流水潺潺间有一殿，十分清幽雅致。
随行的荔枝与樱桃忙吩咐人收捡箱笼与打扫，李棠与裴瑟瑟便在溪边设了桌椅坐着说话。谈到李棠前几日入宫见了许贵妃，裴瑟瑟有些意外，“有一年我跟着阿娘入宫时，见过这位许贵妃，脾气不大好，后来阿娘身子不好也就很少进宫了。”
这次出行，李棠知道许贵妃并未跟着，说是不宜走动，安心养胎。不过这到底只是明面上的借口，恐怕这位贵妃跟圣人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否则才没几个月的身孕怎么不来行宫？
不过说到底这事与李棠没什么关系，裴瑟瑟又唤她道：“阿嫂，晚点我们去看阿暧好不好？”这是撒娇的语气了，裴瑟瑟知道李棠最吃她这一套。
李棠果然应了一声，“好。”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用过哺食再去。”裴瑟瑟自然无有不依，她倒是想去东宫看看王暧，可被裴夫人拘着，不许出门去，只有李棠带着她，裴夫人才肯点头。
来行宫也是李棠从中说和的，裴瑟瑟自然对李棠的话言听计从，她觉得恐怕没人比阿嫂更好了。
很快殿内收拾一新，二人便入了殿内。徐徐凉风从木制窗口吹进殿内，混着草木气息十分沁人心脾。
王暧住的殿也临水，多生芙蕖。莺时自然也跟着她来了，主仆二人坐在殿内，莺时替她打扇，王暧与她说话。
对于王暧来说，太子对她很好，新婚第二日两个人便一道去见了圣人，没有她想象中威严反而十分慈爱，王暧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李棠会是这样的性格。
后面，她就成了东宫的女主人，虽然年纪尚幼，不过被告知成为太子妃那时王氏便派人教导她许多，她有天分又有悟性，自然学得十分好。
不过几日上下便被管得服服帖帖，她也多了许多闲暇时间，对于王暧来说，东宫的藏书是十分丰富的，太子看见她读书便也常常和她讨论书中的内容，二人相谈甚欢。
不过，这一切到底没让她盲目，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履行作为一个妻子的任务，她隐隐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想法还是太过单纯，她对太子只有五分爱意，这大部分还是源于他的皮相。
她知道如果付出全部，或许她会比现在更快乐，但是真心是最难保证的东西，她觉得还是有什么在困惑着她，不过她似乎又满足于现状，这样终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应该满意了，她听见心里有声音悄悄对她说。
不过，虽然有许多困惑与不解，她总归是在慢慢长大，如同她意识到自己以后恐怕很难再回洛阳，那时离开母亲哭泣的脸已经记不清了，似乎面目模糊起来。
迷茫到底没有持续多久，这世间的事情还有许多值得她思考，她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时间。
裴瑟瑟来看王暧时，她便显得有些意外。太子并未回来同她一起用哺食，想来应该是陪伴在圣人身侧。
莺时收拾完碗碟，王暧正坐在躺椅上就着夕阳读书，抬头却见远处有一人影，慢慢接近。裴瑟瑟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织金的袖衫，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中如同耀眼的金乌。
只可惜“金乌”一开口便破坏了这形象，“哎，你当太子妃我去不了东宫，你也不知道给我写信！”裴瑟瑟的声音有些凶，却又有些罕见的委屈。
王暧便被逗笑了，轻笑了一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裴瑟瑟便哼了一声，“早知道就不该给你大婚送那么贵重的礼。”不过没说完自己也笑了，二人笑闹成一团。
闹完了，王暧又吩咐莺时搬来一张凳子给她坐，两个人说些闲话。无外乎是裴瑟瑟最关心的话题，“那个……太子对你好不好啊？”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王暧微怔点头道：“很好。”想了想还是续道，“太子待我很好，宫中权利样样交给我。”复又露出个笑容来。
裴瑟瑟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觉得她过得称心如意便是，便说了一句，“那就好，只要你过得好就行，阿嫂的弟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如此这个话题便过了，二人又聊些新鲜的吃食之类的话，眼见最后一缕夕阳将要被吞没，夜色即将笼罩外间。
裴瑟瑟忙起身道：“哎呀，已经这个时辰了，我先走了。”王暧见她有些忙乱，便道：“莺时，去拿盏灯来，送裴小娘子回去。”莺时低眉应了，忙去拿房中的琉璃灯。
那琉璃灯还是别人送给王暧的，夜间点上灯看着十分剔透，虽然只是做成一个灯罩的形状，并无多余的装饰，只是到底是个稀罕物件，用着十分方便。
裴瑟瑟也是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莺时手中的琉璃灯，接过来道：“我来罢。”莺时便稍稍缀在她身后，与她一道回了甘露殿。
甘露殿此刻还是灯火通明，莺时将人送到门口，忙告了辞，裴瑟瑟挽留不住，便道：“好，你去罢。”一双柔荑将琉璃灯递过去，又细细嘱咐道：“告诉你们太子妃，明日我还去看望她。”
莺时应了，忙笑起来道：“是，婢子回去便告诉太子妃，太子妃肯定高兴。”裴瑟瑟微微颔首，回了甘露殿。
李棠正坐在灯下看书，听见脚步声，看见是裴瑟瑟回来了，微微一笑道：“二娘回来了？”
裴瑟瑟也回以一笑道：“是，与太子妃聊得晚了些。”又左右顾盼，“阿兄未曾回来？”
李棠点点头，“是。”倒也不担心，毕竟行宫中也有留给官员的住所，裴钰作为中书舍人，不过李棠又想起来一桩事。
“明日可要去泡汤泉？”只听李棠问道。裴瑟瑟自然也听过行宫内的汤泉，闻言兴致勃勃拍手道：“要！自然是要去的！”
行宫内的汤泉有专门给宫人与贵人专设，宫人便只能混在一处沐浴，那种专门设的汤池面积极大不说，环境清幽，装饰十分精致。
李棠自然也有一处专供自己使用的汤池，只供女眷使用，那汤池极大，李棠沐浴时又要佐以香花柔叶，汤泉的水则十分温暖，往往冒着氤氲热气。
只是李棠见裴瑟瑟迫不及待的模样便道：“明日晚点再去。”裴瑟瑟便又眼带希冀看着她，“将太子妃喊上罢？”尾音上扬又有些撒娇的意思。
李棠果然答应，裴瑟瑟便过来抱住她的手臂，“阿嫂真好。”说完便飞快回了自己房中，李棠见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转念一想，未出阁的年纪就这几年，依着她便是，只盼她日后在夫家也顺心才是。
李棠将书收拾好了放在一旁，自己也摸了烛台自去房中安寝了，殿中十分安静，荔枝与樱桃也被她打发去睡了，只是她回了房中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投进来的皎皎月光，却有些难以入眠，虽然确实经历了一天的劳累。
不知道裴钰此刻在做什么？念头一起便有些止不住，不过李棠知道，大概是在处理些公务，虽说是来了行宫，只是旨意也不能不发，那么他自然是忙碌的。
想着想着，李棠模模糊糊间总算有了些困意，合上双目，睡着了。只是大概是认床，半夜间醒过来一次，见身侧空荡荡有些恍惚，后知后觉想起裴钰不在此处。
李棠自嘲一笑，自己怎么成了这样，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只是无悲无喜挂在半空，明月不懂悲欢离合，人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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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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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池香花柔叶, 裴瑟瑟却只用玉足轻轻点水。一旁的龙头中吐出带着氤氲水汽的汤泉，落入池中，将香花推得更远, 搅起一池涟漪。
李棠穿着纱衣过来时, 见她玩得十分开心, 便道：“怎么不泡汤泉，在这里玩水？”裴瑟瑟回头看她, “这不是在等阿嫂么？”
李棠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褪下纱衣滑落入池中。裴瑟瑟见状也效仿着入了池, “太子妃呢？”一边说一边用托盘中早就备好的胰子搓洗着双臂, 池中又是一阵水波晃荡。
李棠看着指尖的香花柔叶, “等等罢，说不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汤池的水十分温暖，裴瑟瑟一时玩心大起, 朝李棠泼洒而去。李棠见状也难得幼稚一回“报复”了回去。
待到二人玩了一阵, 王暧便也来了。三个人就这样在池中泡着, 说着话。“你来迟了。”裴瑟瑟看着王暧嗔道。“是, 那要怎么给裴小娘子赔罪呢？”王暧看上去似是十分诚恳。
“待会陪我在甘露殿用饭。”裴瑟瑟想了半晌，又补了一句, “还有阿嫂。”王暧与李棠都笑了, 只听李棠道：“二娘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裴瑟瑟略有些不服气，“谁说我是小孩子了, 我已有十五岁了！”李棠知道只能哄着她, 便哄道：“好罢, 二娘是大人了。”裴瑟瑟便也咯咯笑起来, 只觉三人每每见面相处十分愉快。
待到泡的差不多, 唤来侍女给递上浴帕将水擦干, 又换上轻薄舒适的衣衫，回了甘露殿三人便坐在一起消磨时间。
临水到底有些好处，只一桩便是十分凉爽，李棠连冰鉴都没叫人搬出来用。李棠拿着绘着棠花的团扇慢悠悠扇着，下面流苏便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莺时端来一盘凉糕，碧绿的透着些凉意，应当是放在冰块旁边冻过。裴瑟瑟见了十分欢喜道：“果然，你就是个不肯在吃食上亏了自己的主。”拿过瓷盘一旁的银匙率先尝了一口。
李棠也拿银匙尝了一口，入口有些微凉，能尝出些草木的滋味。王暧看两个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应当是喜欢这吃食的，略略有些得意道：“这是拿槐叶捣碎了磨成汁做成的。”
裴瑟瑟听了搁下手中的银匙道：“桃悦，今晚便做槐叶冷淘。”一旁的桃悦见裴瑟瑟发话了，忙去了小厨房。
李棠想起自己许久没吃过槐叶冷淘了，上一次吃还是在宫中的时候，她看着那负责膳食的宫人将槐叶汁揉面，一点一点揉透了，成了碧绿的面团，又切成面条煮了，在湃在冷水中。
便对一旁的荔枝道：“去跟小厨房的人说多做些，一会给郎主送去。”荔枝领命便也慢慢前去了。
裴瑟瑟见状便打趣道：“阿嫂可真细致，什么都要给阿兄送去。”李棠并不反驳，只微微笑着，看向王暧，王暧心领神会。
午食便是槐叶冷淘并单笼金乳酥与云梦缠花肉，盛着槐叶冷淘的碗一旁又有一碟小醋，李棠尝了一口，翠绿的面条入口爽滑劲道，蘸着的醋只有些微微酸意，十分开胃。
用过了一餐饭，王暧也告了辞，甘露殿便又只有二人。树上的蝉鸣与空气中的热气复又袭来。
樱桃手中提着一个剔花红漆食盒，对行宫的路她十分熟悉，一路小心着食盒便到了专供官员住的屋舍。
旁边有一颗巨石，其间藤萝掩映，倒把暑气去了一半。那屋舍虽比不上甘露殿，到底十分整洁，只是裴钰不在此处，樱桃也不知道要将食盒给谁。
试探着敲了敲门，一阵开门的响动，是阿茗。樱桃认得阿茗，便道：“娘子派我来给郎主送吃食。”
阿茗忙将人了迎进来，樱桃到底也十分懂分寸，一双杏眼不乱看，将食盒放了便欲离开。还是阿茗问道：“唔，娘子可有给郎主带什么话不曾？”
樱桃摇了摇头道：“不曾。”阿茗闻言还是将樱桃送了出去。与荔枝不同，樱桃似乎总是内敛的，就连走路也是极静的。
裴钰是在下午回的居所，他忙完圣人吩咐下去的事情，朝食只随意吃了几口，此刻还未用午食只觉腹中有些饥饿。
坐在食案上，阿茗端来一个剔花红漆食盒，揭开盖子，里面是槐叶冷淘并几样小菜。
阿茗看着望向自己的目光忙解释道：“是娘子派人送来的。”槐叶冷淘这个天气吃正好，也不怕冷掉。
裴钰便执了箸，慢慢用着。阿茗却有些惊讶，毕竟裴钰不大喜欢外间的吃食，之前在署衙值夜时，到底是府上做的他才会略用几口。
等他极细致的吃完了，用绢帕擦擦唇角，才道：“娘子留什么话没有？”阿茗如樱桃回答他般立刻摇头，“不曾。”
裴钰没说什么，看了一阵食盒，便道：“送回去罢。”
王暧回了殿中，想到李棠说得话，想了想还是吩咐莺时，“今晚多做些菜色。”
表现的贴心点总归是没错的，王暧想起自家阿耶夜间忙着顾不上吃饭时，自家阿娘总会送去自己亲手做的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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