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反正是商户,方家夫妻也只是姜岱阳的养父母,再亲能亲过亲爹?她又何必热脸来贴冷屁股!
池芳妤冷冷的抬起下颚,“既然方家没有适合芳妤住下的院落,我也不好再叨扰,就此告辞!”
她甩袖出去,连行礼都省了,几名丫鬟嬷嬷也有样学样,就这么跟着走出去。
“没礼貌!”孙嘉欣没好气的撇撇嘴,接过古嬷嬷递过来的茶杯,喝上几口,拿过毛巾擦拭嘴,一脸不屑,“当客人还没有当客人的自觉,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可是就这么出去了,这——”
“无妨,臭小子在这里呢,那嬌滴滴的小姑娘这会儿是火大,被下了面子,等回过神来,还是得往咱们这里来。”她淡淡的说,想到什么,又没好气的撇撇嘴,“那小子招来的烂桃花,让他自己处理去,还有,他那没责任的老爹,也叫他自己准备好怎么应付。”
“姜大人怕是奈何不了二少爷。”古嬷嬷说。
“想也是,那小子就想躲出去清闲,嬷嬷你先去找晓春那丫头看看刚刚怎么回事,然后再去柏轩院,把事情说给那臭小子听。”
“二少爷不是出去了吗?”
“你以为他真的放心让莹丫头独自面对池姑娘?他肯定找人盯着,也许我让你跑这一趟是白跑呢。”
古嬷嬷听到这,肯定自己白跑了,主子猜家里人的心思都是一猜一个准。
柏轩院的书房里,姜岱阳坐在书案后,一边拿起狼毫写字,一边听着梁汉的报告。
“母亲这么跟池姑娘说的?”
“是啊,池姑娘气得甩袖离去。”梁汉还做了一个拂袖的动作。
“哼,真把自己当回事。”姜岱阳抬头看他,“莹儿呢?”
“一直留在湘南阁,没出去。”
姜岱阳放下狼毫,正要起身,就听到古嬷嬷来了。
对养母身边这位奶嬷嬷,他还是很敬重的,起身迎向她,听到她的来意,倒是直接承认他知道所有事了。
古嬷嬷很想跟他说,你直接承认在养母院子安揷耳目好吗?
没想到他又说:“古嬷嬷放心,我的人只盯着有关莹儿的事,母亲心里也有数的。”
古嬷嬷知道自己真是人老操心多,笑了笑,先行离开。姜岱阳则大步流星的往湘南阁去。
这一路花团锦簇,花卉迎风飘摇,在阳光下透着生气。
经过回廊,来到湘南阁,待晓春通报后,他才走进去。
花厅内,圆窗下的大茶几上,一壶茶还冒着烟。
吕芝莹在左侧净房洗完手,拭干水渍走出来,笑了笑,“二哥来了。”
他蹙眉,“她给你脸色看了?”
她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摇摇头,“没有,你不要担心。”
姜岱阳看她,“那你担不担心她当你的面说心悦我?”
吕芝莹表情微变,事实上,她想到池芳妤跟她说的——
“是什么身分就守好本分,旁的不属于你的,还是别惦记的好。”
池芳妤要她别惦记姜岱阳!可想想自己的身分,她还真的配不上他。
吕芝莹是他的心上人,她一蹙眉一抿唇,姜岱阳就能知道她的内心变化,这是他爱了两世的人,他该怎么跟她说他到底有多爱她?
上一世他娶了池芳妤,她个性张扬跋扈,内务管家不会,琴棋书画样样通,说他一身铜臭,说他粗蛮,心情不好时也不让他近身,他若想纳个妾室,她便一哭二闹,要她为他生个娃儿,她却说怕痛怕身形变丑。
因忌惮她娘家,他在父兄安抚下忍了三年,争执渐深,他脾气爆了,闹大了,将她不愿生孩子的事捅到她娘家去,她这才屈服,主动替他纳三名妾室,可清一色都是要让人细心呵护的菟丝花,他说话稍微大声些就哭,心情不好也哭,身子一碰也哭,哭得他心烦,那一尊尊瓷娃娃让他连碰的慾望都没有,索性养了外室,多了好几个私生儿女。
他不止一次后悔娶了池芳妤,他想要的妻子一直是深藏在心里的白月光,但那时的他觉得自己太脏了,已配不上吕芝莹。
“莹儿,我一直很羡慕养父母,他们感情深厚,鹣鲽情深,我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多少权贵名流,身边尽是妻妾环绕,嫡庶子女不少,十指有长短,人偏心是正常的,内宅肮脏事就多。”姜岱阳看着缓缓抬头直视自己的心上人,“我就想,我这一生只要一个女子,只有她能拥有我的感情,我的子女也只有她能孕育。”
他温柔的看着她,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在他眼眸。
他话中的那个女子,是她。
吕芝莹眼眶泛红,“二哥——”
姜岱阳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她的发,两人静静相拥,片刻后他才放开她。
她咬咬下唇,“她揷手斗茶比赛是因为你,所以我是遭了池鱼之殃?”
他伸手在她挺俏的鼻梁刮了一下,“生气了?”
她一愣,脸庞一红,心里彷佛有根羽毛轻轻落下,酥酥癢癢的。
姜岱阳眼眸含着浅笑,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吕芝莹被看得脸红心跳,低头贴靠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幸福。
但她突然想起两个丫鬟都在珠帘外,连忙推开他,看往珠帘,就见晓春、晓彤正笑眼眯眯的看着她,她粉脸儿烧红。
姜岱阳瞟过去一眼,晓春吐吐舌头,晓彤连忙拉她一起退出去。
吕芝莹太羞涩了,再也不跟他待在内室,来到花厅喝了口茶,缓缓急促的心跳,也倒一杯茶给姜岱阳,这才开口问:“母亲可替池姑娘安排院落了?”
他摇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她在这里终是人生地疏,其实帮上一把也没关系的。”
“是不会少块肉,但实在没必要帮。放心,她不是个会虐待自己的主儿。”
事实上,池芳妤确实如姜岱阳所说,不曾亏待自己。
他们一行人一出方府便让随行下人寻了城中最有名气的京典客栈下榻,这客栈入住者非富即贵,房间舒适典雅,但再怎么舒服,她终究气不顺,又写了封信派人送去给姜侑。
信中除了没有提到斗茶的事外,她在方家的事都钜细靡遗的说了,要他加快行程到方家处理她跟姜岱阳的婚事。
她对姜侑真的没半点敬重,若他不是姜岱阳的父亲,她根本懒得理他。
一个只靠着祖上封荫,无所事事坐在不上不下位置的废物,与他同辈的同僚早已加官进爵。
这庆安伯府是没落了,早已不再光鲜,庆幸的是她也看不上伯府,她要的从头至尾都是姜岱阳这个人。
这几日,孙嘉欣看出家中小俩口感情升温,一有空就给吕芝莹讲述姜岱阳的身世。姜侑出身名门望族,是老庆安伯的庶子。
当年老庆安伯官职在身,颇得今上看重,因此姜侑惹事,被害人也不敢得罪他,不过老庆安伯仙逝后,情况便不同了,庆安伯府十多年没有建树,早成了没落世家。
老庆安伯育有两子,一嫡一庶,嫡子袭爵,但他身子不适,多在家休养,而姜侑才学有限,挂了个六品闲职,在外蹦躂,无所事事,妻妾成群,除了正室所出的嫡长子姜涛还上得了台面,其他全是庶出,且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这些年伯府成了空壳子,姜涛虽然有官职,但停滞不前,姜侑曾使了不少银子出去想疏通人脉,却处处掣肘,迟迟没好消息。
对于庶女们,只要能联姻攀上勳贵当亲家的,姜侑全给嫁了,然而这些庶女多是成妾,对家里的助益实在太少。
“其实他回头找你二哥都十多回了,只是这是第一次要来咱们方家。”孙嘉欣道。
她继续道来,姜侑会注意到姜岱阳,还是一个嫁到小官家的庶女说起寻宝坊,提起东家是晨光茶行的养子,这对姜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没想到被他遗弃的孩子突然有了大成就,生意做得极大,人脉也广,还认识好几个权贵大人物,要是姜岱阳愿意支援伯府银两,甚至引见大人物,他还愁姜涛或自己没有前途?
于是,近两年姜侑都厚着脸皮接近姜岱阳,但姜岱阳不认他,还老用他拿自己还债来嘲讽,让他每每丢了老脸愤而离去,冷静后又回头找姜岱阳。
“娘亲怎么这么清楚?”吕芝莹知道穆城女眷圈里的八卦,养母都清楚,但二哥多在外地啊。
“娘亲自有消息来源。”孙嘉欣俏皮的朝她眨眨眼。
儿子独自在外奔波,当父母的哪放得下心,自然都派人盯着,梁汉跟梁风就是他们的耳目,只是她怀疑阳哥儿也知道这点,因为有的消息显然被润饰过,尤其有关女子的部分,比如突然冒出来的池芳妤。
“总之,姜侑有六个姨娘,女儿不知多少个,庶子有八个。对他来说,这都是卑贱的棋子,不需要就遗弃,没半点不舍。”孙嘉欣突然一脸幸灾乐祸,“也是他自作孽,没把庶子当儿子,只顾玩乐,他的儿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纨褲,正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吕芝莹从没想过姜岱阳竟然有那么多兄弟姊妹。
“不过你放心,小子不会认他作父,那些人也不会是他的亲人,他心里清楚呢。”孙嘉欣顿了一下又道:“让你知道,他都叫姜侑『姜大人』,对于生母苏姨娘则是无视。”
“无视?”
孙嘉欣又娓娓道来。
姜侑的正室出身大家,端庄秀丽,但个性死板,从来就没得宠过,生了长子后,姜侑再也没有进过她的院子,她也识相,深居简出。
姜侑的混不吝是出了名的,他带着不同姨娘出席聚会更是常态,其中最受宠的就是姜岱阳的生母苏姨娘。
她生得妖妖娆娆,细皮嫩肉,是扬州瘦马,学的都是吸引男人的手段,生了姜岱阳后就将孩子丢给奶嬷嬷照顾,不曾上心。
这一天,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津津有味,吃点心并喝了一下午的好茶。
这一日,千呼万唤的姜侑终于带着苏姨娘踏进了方家。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方辰堂、孙嘉欣、姜岱阳、吕芝莹坐一边,姜侑、苏姨娘坐另一边。
双方寒暄几句,每人身前都有三件一套的盖碗青瓷茶杯,几名奴仆丫鬟恭敬的伺立一旁。
吕芝莹暗中打量姜侑及苏姨娘。
姜侑不过三十多岁,外貌出众,而苏姨娘更是有羞花闭月之貌,她对两人都没有印象,不过确定姜岱阳的五官都是挑两人最好的地方长的。
同样的,姜侑跟苏姨娘也特别观察吕芝莹,她一袭天青色罗裙,素净着脸,如出水芙蓉。
两人认真回想,当年送庶子过来时,这女娃儿就在方家,如今脸长开了,真是一个美丽俏佳人,难怪儿子放在心尖上。
双方见礼后总得谈正事,只是气氛不太好。
姜侑从进来至今,姜岱阳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方辰堂这几年生意做很大,跟他说话时也绷着一张脸。
如果可以,他们是不想来穆城的,但永宁侯府画了个大饼给他们,若是能让这逆子成为侯府女婿,安庆伯府的日子就好过了。
姜侑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黄花梨木的桌上,抬头看着姜岱阳,就见对方轻轻拨动杯中茶叶,一口一口细细品茗,看来还算温和。
他吞咽了口口水,正要开口时——
“我在三年前离开方家,姜大人在开口之前,是不是该先给一笔费用?乃是我自六岁起及长,这段时间吃穿用度的费用。”姜岱阳慢条斯理的看着姜侑道。
姜侑的老脸顿时红了,他那时是没钱才拿姜岱阳抵债,这时也是没钱又回来找儿子。
“你是我跟方老爷的儿子,一家人,帐哪需要算那么清楚,是不是?方兄。”
即使这几年不曾往来,但姜侑也有听闻方辰堂与不少达官显贵维持良好关系,不是眼下他这个落魄伯府出身能低看的。
只是他都指名了,方辰堂还绷着一张脸,让他老脸又红了一层。
姜岱阳又冷冷开口,“当年把我送给养父,不闻不问多年,现在却来捡现成的,姜大人到底哪儿来的厚脸皮?”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哈哈。”姜侑干笑两声,表情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父子哪有隔夜仇,都这么大的人儿,心里还有怨,你们说,是不是?”
可惜没人应和,空气瞬间凝结,气氛尤为尴尬。
姜侑骑虎难下,瞪着逆子,气得青筋毕露,但姜岱阳一点也没有想给他台阶下。
他怎能没怨?上一世安庆伯府成没落勳贵,他还傻傻的认回姜侑,供给银弹,让姜涛当了大官,姜府上下一片喜气,他备受姜家人吹捧,又迎娶池芳妤,却不知这就是一个埋人的大坑。
他爬得越高,跌得越深,最后尸首分离。
老天爷眷顾,让他重头来过,他怎能再做砧板的肉任人宰割!
姜侑咬紧牙关,突然看向一直安静的苏姨娘,使了眼色。
她吞咽口口水,想到昨晚老爷跟她说的话——
“当年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这次到方家,他铁定没好脸,如今也只能用亲情打动他,咱们姿态尽量低一些。你是他的生母,必要时动之以情,再怎么样,也是你怀胎十月才有了他。”
苏姨娘脸色微白,要她拿孝道压儿子,可是她没底气啊……她很清楚一个女人只有攒住男人的心才有好日子过,因此当年听到丈夫要以亲儿子抵债,她也毫无异议。
当时姜岱阳冲到她面前怒吼,“你也不要我?”
她记得自己没好气的推他一把,他跌坐在地,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当初他们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在姜侑越来越冒火的目光下,苏姨娘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看着姜岱阳,嘤嘤哭泣,“是姨娘没用,别怪你爹,他有苦衷的,他每每想到你这个远在穆城的儿子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姨娘跟个仆人差不多吧,眼下哪有你这仆人说话的分。”姜岱阳明明笑了,但每个人都看得出那抹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姜侑脸色一僵,苏姨娘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双方当然不是第一次接触,但姜岱阳对他们顶多生疏,哪曾像此时这般呛人?
气氛陷入一片沉闷。
方辰堂却在此时端起茶杯,拿起杯盖轻扣杯缘,慢慢喝了一口茶,看着面无表情的姜岱阳,“你好好跟姜大人聊聊,我跟你娘、莹儿都先去忙了。”
这是留面子给姜侑,不然还不知道姜岱阳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姜侑自然感激,忙点头,起身作了揖。
方家人都先行离开,吕芝莹在离去前,还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握了姜岱阳的手。
她看到他在面对生父时的冷淡,眼中也多了戾气,她心疼他,更怕他难过。
姜岱阳回握她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在方家人全数离开后立刻消失,变回一张冷冰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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