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月这才发现窗下的条桌放着笔墨纸砚和几个天灯。
她跟在谢令安身后过去,发觉他的步伐很是稳当,根本不像是适才还耍酒疯的人。
沈溪月疑惑之际,谢令安已经开了窗。
见他拿起天灯,提笔蘸墨。
行笔流畅写下:愿溪儿那血腥的噩梦,不复重现。
沈溪月心中一惊,谢令安,他他没醉?
然而下一刻,谢今安把笔递到她面前时脚下便踉跄起来,“二姑娘,据说几日前亦是你的生辰。”
沈溪月听着这话眸心细闪,一切了然于心,心下瞬间热流涌动。
她久久看着那笔,想着,可不能让那修长的手举太久了,欣然接过。
谢令安对于沈溪月的反应,背在身后的手使劲攥着,才不至于三次失态。
沈溪月略蘸了蘸墨,在天灯上留下“善恶得报”四个娟秀大字。
墨迹干后,两人把天灯展开,燃火,伸出窗外,放灯。
沈溪月不顾旁人灼热的目光,满怀期待看着天灯渐渐升空,看着橙黄的火光肆意摇曳。
忽而又一盏天灯从眼前升起。
不等思索,又是一盏,她心疑眨了眨眼间,四周便是闪闪发亮的天灯徐徐升起,金晃晃颤巍巍,一眼望去让人眼花缭乱。
她不禁笑出声,“春日百花齐放也得逊色于此呢。”
谢令安又把视线落在沈溪月脸上,看着她弯弯笑眼里映着的灯光如繁星。
不禁念道:“近看似花开,远望疑星升,引得千金笑,来映公子情。”
沈溪月一听微微垂眸,两手暗暗扭着绣帕,两腮烫得厉害,许是那天灯烧的。
她还没想到要说什么,谢令安放低了声又道,“小日国太子到了,圣上有任务交于我,我已向圣上提前讨了赏……”
“任务?”沈溪月大吃一惊回想前世,没等谢令安说完,便悄声问,“刺杀?”
前世她在小日国太子帐篷里即将被玷污时,谢令安便是提着一头颅闯进来的。
他不出十招便拿下了小日国太子,可小日国人趁他厮打时劫持了她,这才有他因救她而伤了双腿之事。
自那之后小日国人心涣散,她还没回到京都,大夏国便已将其吞并。
谢令安听到沈溪月的话亦是吃了一惊,他对着她点了点头,又问,“二姑娘可愿信我?”
私兵一事进展过慢,不想圣上便将这么一件立大功的事交给他。
他知道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沈溪月看着谢令安,点头,“好。”
她能帮他,也信他。
重来一世,什么都预想好了,唯独与谢令安是意料之外。
谢令安忍住把人拥入怀的冲动,从袖口拿出一绣帕包着的什物,在手心上摊开,递到沈溪月跟前。
说道,“那我跟二姑娘许的愿是:要跟二姑娘讨个‘免死金牌’做生辰礼。”
第69章 助助兴
“免死金牌?”
沈溪月看着谢令安掌心上的双蝴蝶镶红宝石金钗,不解地问。
“今后不论二姑娘要做什么,我都支持。”谢令安斗胆把金钗插入沈溪月的发髻,说道:
“只是难免会有磕碰,便向二姑娘讨一个能让二姑娘宽恕一回的‘免死金牌’。”
沈溪月咬着下唇微微垂眸,由着他把金钗插入发髻,烟青色宽袖轻飘飘落在她肩上,像轻柔的羽毛划过心间,令人发痒。
她都重活一回了,还计划着杀兄弑姐宰母,再叛经离道一回又如何。
只是怎会突然提起这所谓的‘免死金牌’?
沈溪月不免狐疑看着谢令安。
“可,我出来得急除了几样常见的药材,什么都没带。”
沈溪月转头找望夏,屋内哪还有望夏。
谢令安忽然一笑,“逗二姑娘的,哪有男子手心向上逼问姑娘家要东西的。”
他确实是一时兴起的。
圣上要他护送一位公主去和亲,一举灭下小日国可得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大夏只有三块,谢家已有一块,圣上说再赐,不过是试探罢了。
他便是从这得到的启发。
他今后会寻机会负荆请罪的,如今他好容易才取悦了她,他不敢有何差池。
沈溪月听到不是非要不可,也就消了心下的疑虑。
才松下了神情,沈溪月后知后觉,这话怎的觉着是在说白知行?
“二公子,果真醉了?”沈溪月嫣然一笑,揶揄揭开他。
人传谢二公子温文尔雅,谦谦正人君子,实则人家就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
往日汤圆包得好没露馅罢了。
谢令安咳咳两声,笑笑道,“人生本就需得时醒时醉,二姑娘看得清便好。”
二人相视一笑,皆往窗外看去。
天灯还在一盏盏从下往上升起。
微风轻轻吹来,鬓边的碎发轻抚着耳廓,看着美景乘着风,很是窃意。
沈溪月微微侧头,只见面冠如玉的他,眉眼柔和淡笑着仰望天灯。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扭头看来,沈溪月忙躲开。
一连几个回合,沈溪月晃得头发晕,歇了玩心,解下腰间的玉佩。
“喏,‘免死金牌’。”沈溪月把玉佩递给谢令安,说道,“这是及笄时爹爹给我的生辰礼,二公子温润如玉正适合这玉。”
谢令安一时惊得睁大了眼,想不到竟真给了他,还是这般珍贵之物。
他拱手一礼接了玉佩。
“宫宴顺其自然便是,我自有把握。”临别前,沈溪月叮嘱道。
时光匆匆,转眼便是宫宴当日。
沈溪月早早就被云儿和望夏叫醒梳洗打扮。
足足穿戴小半时辰。
一袭妆花缎褙子,如瀑的青丝由一支桃花金钗盘起,发间点缀着几朵珠花、红宝石桃花步摇,项上戴着如意项圈,腕上是一对莲花金镯。
将沈溪月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清玉郡主今儿亦如前世那般只妆扮得清丽婉约,不失礼数。
因此,马车上,清玉郡主三句不离她指节上的金嵌粉珍珠指环。
“这是太后外祖母册封皇后时先帝所赐,太后外祖母最是宝贝了,妹妹别着急大姐姐会寻机给你求一只。”
“那大姐姐可得看好,别让它掉了。”沈溪月意味不明笑了笑,抬手抚发间的珠花,“妹妹已着华妆,不敢再抢姐姐风头。”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但妹妹不一样,今后会越发尊贵无人能及!”
清玉郡主气得牙痒痒,想到和亲的事才好些,忍不住拿话刺沈溪月。
沈溪月傲慢地微微颔首,“承大姐姐吉言,但不敢当。”
马车里的唇枪舌战直到宫门口才停歇。
沈溪月和清玉郡主并两个公子跟在福安长公主和驸马身侧往庆华殿而去。
庆华殿建在湖心,是夏日最清凉的殿宇。
他们到时大多王公贵臣都到了,身着蟒袍的太子坐在殿下首位。
太子见到他们一行人进殿,起身拱手,“见过姑母姑父。”往两旁看了看,微微颔首,“表哥表妹们好。”
“太子多礼了,你身子不好快快歇着。”福安长公主热情说着。
忽然一道响亮散漫的声音传来,“见过姑母姑父表哥妹妹。”
又看向她二哥道,“之宇,前日本王找你,你干嘛去了还不见本王,今儿可得罚三杯!”
这是三皇子景王,跟太子的沉闷病弱完全相反,常与她二哥林之宇喝花酒,穿着鲜亮随性。
福安长公主对景王便没有太子那般热情了。
互相见礼闲谈几句入座。
沈溪月随她兄姐并排坐在福安长公主和驸马身后,对面坐的是后宫妃嫔和公主。
沈溪月往下边看去,恰好撞上身穿玉色绣竹纹圆领袍的谢令安,温和又灼人的目光。
亦如前世,谢家只谢令安和他兄长镇国公世子出席。
谢令安看到沈溪月的着装不由晃了晃眼,余光瞥到清玉郡主的装扮,登时心神一紧。
想起前夜沈溪月说的话,稍稍安了心。
众人都到齐后,外边传来公鸭嗓唱喏。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面方小眼的玄帝迈步进殿,十二旒冕遮挡在眼前,越发让旁人捉摸不透帝王喜怒。
玄帝身旁的萧皇后身形瘦小,面上敷着厚重妆粉,这才勉强撑得起头上的九尾凤冠。
萧皇后乃谢令安的姨母,太子的体弱便是随了她的。
沈溪月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山呼万岁千岁。
落座没一会,看着比萧皇后气色还要好些的太后便来了。
等太后安坐,今日的重头宾客才登场。
“小日国太子到——”
“战王到——”
沈溪月紧盯着门边,这两位可跟她有重大牵扯呢!
小日国太子年过而立一脸胡子,面相凶狠野蛮,目如鹰眼,身着他们本国尊崇的灰白虎纹服装。
随他进殿的是大夏唯一的异性王,战王。
前世林之宇便是把她送到这位体型魁梧,眉眼历经边关风霜而冷峻的战王床上!
见礼后,玄帝向小日国太子道,“小日国太子远道而来,朕略备些薄酒小菜款待,快入座。”
小日国太子那如鹰的目光往左边的妃嫔公主打量,又往右边的郡主县主世家姑娘们扫去。
他大笑两声道,“大夏的美人果真不少,想来本事也多,大夏皇帝不妨让她们拿出看家本领陪酒做乐,助助兴!”
第70章 能给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的一张张笑容皆僵住。
小日国太子一到大夏,选公主去和亲的事便传开了,他们都知道这宫宴不过是让小日国太子掌眼挑选罢了。
可小日国太子这话却贬低大夏的王公贵女,比作取乐的清倌人!
大夏是战败了,却也容不得人家如此欺辱!
可偏偏就是战败了,纵使玄帝有千万后手计策也不得不忍一时。
殿上鸦雀无声,小日国太子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他落座后,沈溪月看着他如鹰的目光搜寻着殿内,最终停留在她和清玉郡主脸上来回打量,而后笑着自饮一杯酒。
沈溪月回想起前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下是恨不得将那禽兽生吞活剥。
小日国太子之所以要大夏公主和亲,是想教唆那公主反叛,让他们小日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大夏国。
她那会子不懂迂回,与他硬碰硬说不愿,便挨了鞭子。
鞭子抽完,小日国太子边解衣裳边兴奋道,“该行你们大夏的周公之礼了,如此血淋淋,本太子喜欢!”
沈溪月收回飘远的思绪,往上边看去,玄帝也正往这看下来。
而面前的福安长公主微垂着头,不知她是在逃避还是想对策。
前世小日国太子也说了这话,最后是三皇子景王揶揄了过去。
这一世玄帝知道这场战事战败,与福安长公主脱不了干系,这便眼神威逼她扭回颜面。
沈溪月拿着团扇遮口型,同身旁的清玉郡主闲话,“大姐姐,这小日国莫非没有才女,这才一到我们大夏国就想开眼?”
这话是沈溪月早早就想好的,为她自个和大夏,不想还顺带解救了福安长公主。
她那好姐姐一听这话,本还面露嫌恶,想要张口,下一瞬眼珠子骨碌一转,两眼泛光。
沈溪月看着她的反应心想,还不算太笨。
她那好姐姐笑过后,正要起身上前,奈何福安长公主自己也听到了,已经开了口。
“想必是小日国女子大多勇猛凶悍,太子这才不曾见过百花齐放的女子,太子远道而来,我们大夏国自会让你一观。”
“皇妹这话说得是。”玄帝立即笑着附和,转头看向小日国太子道:
“小日国太子莫要心急,既然你来了,必定让你宾至如归。”
小日国太子无话反驳,那双鹰眼死盯着沈溪月,似在看自己箭头瞄准的猎物。
沈溪月感受到那道视线,越发淡定摇着团扇喝果酒。
上头玄帝的声音传来,“不知各宫妃嫔、王公大臣们都把女儿教养得如何了,朕正好想看看你们的才艺。”
这话一出,由已出嫁的大公主展示自己的丹青起,依次往下。
沈溪月前边自然是清玉郡主,她规规矩矩吹着萧。
吹罢拿了玄帝的赏后,笑看向沈溪月,“该妹妹了。”
清玉郡主这笑容,是沈溪月两辈子见她唯一笑得最灿烂的了。
清玉郡主落座后,缓缓抿了口茶。
依旧笑容满面盯着殿中的沈溪月,仿佛很是欣赏沈溪月的双手绣花似的。
她不时抬眼往小日国太子看去,人家也在看着沈溪月。
可神情怎的……似乎不对?
小日国太子那眼神分明毫无爱意!
难不成就连完全相同的脸也不能取代她在小日国太子心中的份量?
可小日国太子到大夏后又说再选选,是以他属意她的画像并没有传开。
她的视线重落回到沈溪月身上,恨其无用!
两刻钟过去,沈溪月便停了手上的绣花针。
“臣女献丑了。”她起身行礼,看着那两柄团扇说道,“便借机将这对鸳鸯团扇献给陛下和皇后娘娘。”
“好!”上头的玄帝满意说道,“阿全,朕这外甥女是个有本事的,从朕的内库挑出二十匹云绫锦赏她。”
云绫锦,可是有“寸锦寸金”之称!
沈溪月正要行礼谢恩,驸马和福安长公主也正要趁机开口,然而清玉郡主先出声打断了他们。
“皇帝舅舅先别急着赏,二妹妹还有惊喜备着呢,她剑舞可好了。”
这话一出,几道目光齐齐落在清玉郡主身上,又看向沈溪月。
福安长公主只当大儿女在使小性子,也就随她去了。
“噢?果真吗?”玄帝问道,“那今日朕要大饱眼福了!”
谢安令想好了说辞替沈溪月解围,正要出声,就听沈溪月先开了口。
“是大姐姐高看我了,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万一待会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都觉我配不上皇帝舅舅那些赏赐,那没到手的赏赐就飞了,臣女的心定要滴血的。”沈溪月略微撒撒娇。
不论是什么长辈,小辈略微撒撒娇总是比较管用的。
她不知道她那好姐姐又抽什么风。
上头的玄帝听了,果然一阵朗笑。
这时小日国太子重重一锤桌面,“话已说了出来,却不做!”
众人被他这如突发癫症般的举动,小小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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