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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又顾——清清红茶【完结】

时间:2024-05-23 23:03:53  作者:清清红茶【完结】
  莫不是,那写帖子的人,不是他?!
  云海棠没有说话,翠喜便以为她也是有些落寞了,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惹得小姐不开心,于是转口问道:“小姐今日可听到什么有趣的讲学?”
  “今日是论莲。”云海棠说着话,心思却飘得老远。
  回来的时候,天欲作雨,听雨轩只有那紫衣男子的一匹马。
  云海棠本是可以在那里等雨下了再停的,反正今日无事,院中观雨也是乐事一桩。
  听雨轩本就是听雨而得名,其实,今日是个难得。
  但她的心很乱。
  许是因为萧承祉不辞而别时那急蹙的眉心,让她的一颗心始终悬着,只想尽快回去。
  当紫衣男子问她是否同乘时,她便没有拒绝。
  以前在军中,随手携带伤员归营,她也曾在马背上驮过男子。
  抑或自己偶有受伤,被景云或者其他副将骑了马载回来的情景,也是有的。
  所以,云海棠并不觉得男女共乘一骑有何问题。
  况且,那紫衣男子说话间落落大方,没有顾允恒的戏谑,也没有萧承祉的深情,让她觉得仿佛是相识了许久的老友一般,在心中便拿他与景云相提并论。
  故而,他邀她,她便同行。
  只是,在他握起缰绳的那一瞬间,云海棠的心倏而一颤,那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仿佛身影交错,变幻了时空。
  明明是沉如泼墨的天空,厚重的乌云从麓山的山巅席卷而来,黑压压地往城门涌去,她却好似又来到了咸平十四年冬的那片白茫。
  身后之人并没有将她拦腰打横抱起,他只是递出衣袖,让她扶着自己,踩着马镫纵身而上。
  他也没有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腰,相反,他甚至连常规的贴近都没有,而是与她的后背刻意地保持了一小间断的距离。
  他是紫袍,他是白氅。
  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唯一有些相同的,便可能只是他策马的速度,与那日的白衣人一模一样。
  大约是担心下雨吧,云海棠心中想。
  可是任凭她在马背上如何的冷静,从心头翻涌起的眼泪,还是迎着风,止不住地流。
  这一世重新来过,一切都改变了,窦径踪提前擢升了户部侍郎,阿爹已经迁任了浙苏总督,外祖母也将隐藏多年的心事终于告诉了她,她也没有机会再提兵刃,从此决定一心学医……可是,如此一来,她便再无可能与那人相见了。
  既然不可得,不如便忘却。
  但是,她却忘不了。
  哪怕在与萧承祉的忘情中,哪怕在与顾允恒的对视里,她的脑海中,始终会有那个人的影子。
  她的心中隐隐透着伤,就像这天空中堪堪欲坠的乌云,那是他后背插满的箭羽,穿透了他的身,扎进自己的背里留下的痛。
  她知道,那些箭,有多疼。
  那是西境大宛特有的龙结草之毒,涂抹在箭镞上,厉似挫骨,犀若断经。
  她的背脊只因被其中的一支箭镞划破,那毒便深入骨髓,让她痛不欲生,夜不能寐。
  即便是她试遍江氏所有的秘方,悉心调养了三年,却还是在嫁入窦府之后亦未能痊愈。
  毒入精血,从此一生,代代无穷。
  云海棠正是因此毒未解,故不得与窦径踪同寝共眠。
  好在,她的毒伤并不深,不过是浅浅地划过表皮,连血都不曾渗出,疗了几年之后,只剩偶有阴雨天会觉骨骼酸痛,其他的,倒是能忍。
  但是,她不敢去想象,当初救下她的那个人,在承受满脊伤痛时,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生不如死。
  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漫天风雪中埋葬将士们时,云海棠曾经想,如果能见到他便好,起码他已告别了那些痛苦,好好地安息。
  可是,任凭她如何的寻找,始终找不到那人的尸骨。她甚至害怕,害怕他还活着,那他的余生会是怎样的煎熬。
  今生,不知你是谁,不论你在哪,我只想你一切都可安好。
  夜风已凉,愿君无痛。
第53章 不寻常的事
  坤安宫镂空的龙凤石雕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金光闪闪,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音,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繁复的锦绣帷幕低垂,萧承祉立于帷幕外,隔着淡淡的檀香,望着室内模糊的身影。
  里面的人不开口,站在外侧的他便也不说话。
  “担心我会去害她?”凤舞九天的氍毹上,轻缓缓地走出一位穿着袭锦长袍的老妇人,一手拿了只翡翠玲珑杵递给身旁的宫女,只是垂着眸子,望向面前萧承祉的方向,微微笑道,却并不看他。
  她的话轻徐悠远,并没有一丝锋芒,却让听见的人不禁胆颤。
  萧承祉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知道太后的心思。
  他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但太后待他并不似一般皇祖母般的亲。她从来只教他多读书,说,他哪怕是个最不受器重的皇子,也不能怠慢了自己的学业。
  萧承祉儿时并不懂,自己为何要学那么多的东西,只觉得太后待自己很是严苛,一旦学有疏漏,便罚在坤安宫的殿外长跪不起,直至他能将当日所学悉数背于她听。
  所以,现在即便长大成人了,但只要是在太后的面前,萧承祉依旧是从前一般毕恭毕敬的忐忑模样。
  “皇祖母,孙儿不敢!”萧承祉的眉角微微地皱起,在眉心间形成一条浅浅的沟壑。
  刚才,他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入宫,是因为侍卫来报,出了件不寻常的事,太后娘娘一早派人去了北幽所。
  太后素来不喜欢曹贵人,准确地说,咸平帝的妃嫔,她一个也不喜欢,早年的皇后,薨了的庆妃,出家的德妃,这些都是咸平帝中意的人,并非她心之所选。
  儿子做了皇帝,不听她的,她无能为力。
  但孙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便只能由她做主。
  就算是没了亲娘的太子并不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但最终不也只能娶了自己的孙侄女叶笙歌嘛。
  萧承祉虽有个曹贵人,但在冷宫,倒也是与没有的一样。
  不过,今日,太后却觉得,有个曹贵人也是好的,起码她是萧承祉的生母。
  这个四皇孙,从小听话懂事又孝顺,成了年,还依然如小时候一般,将所有俸银都交由自己保管,可是,总与自己并不亲近。
  他从小就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别人都道瑾王殿下单纯,但在太后眼里却成了城府极深的一个人。
  “坐。”太后微笑着点了点自己身旁的坐榻,示意萧承祉坐在自己旁边。
  太后呷着茶,轻声道:“昨日,听闻你生母病重。”
  萧承祉听了心中一惊,没想到太后亦知道了此事,嘴唇微微紧闭,抖了一抖,方答:“是。”
  “放心吧,我已派了太医去瞧。”太后的眸光温柔,像极了一位慈祥和蔼的祖母,“这样的事,你也该于我说的。”
  听闻此言,萧承祉立马起身站了起来,拜于太后:“孙儿知错了!”
  “呵呵……”太后让身边的宫女将瑾王殿下扶起来,“事出紧急,救母心切,又有何错!”
  萧承祉不敢言语,心中知晓太后这样说,便是责怪。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太医瞧过了说,曹贵人的身子已无大碍,我一早也命人送去了鹿茸胶脂羹,只是亏空了些,多给她补补。”太后放下杯盏,终于抬眸望了望他。
  萧承祉仍是一副紧张拘谨,心道揣度,太后娘娘怎么会好端端地派人去看他生母,难道是他与云海棠私入冷宫的事,被外人知晓了,告之了太后。
  私闯冷宫不算小事,但曹贵人是他生母,太后若是纵容,也可将这事掩了过去,不过都是她口中的一句话。
  眼下,看太后的语气,只是怪他没有将此事告诉于自己,倒不像是不准。
  “说来,你生母的身子也是有福,听嬷嬷说,是病了许久,但拖到前日,竟自己好了几成。”
  萧承祉听太后的意思,嬷嬷应该没有将他们两人夜探北幽所之事说出。
  也是,那些断蚯蚓、麻雀粪,根本不算正常药材,便是被人发现,也寻不出来个什么。
  想到这里,萧承祉又重新起身,这一次是谢过太后的沐泽之恩。
  “你是个孝顺孩子,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是个什么习性,我还是了解的。”太后道,“我向太子说了,让他去请了圣旨,放曹贵人出宫。”
  “出宫?!”跪着的萧承祉猛地抬起头,他几乎不想相信太后此时轻声细语的话,就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太后弯了些眼角,萧承祉的反应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
  她继续解释道:“笙歌有了身孕,太子也是为了积德,向圣上请旨广赦天下,这天下都可赦,又何况你生母曹贵人。”
  “不管如何,谢皇祖母恩典,谢太子殿下!”
  萧承祉从坤安宫走出的时候,只觉得两只脚仿佛虚浮了一般,深一只,浅一只。
  太后将曹贵人重又安置在了她从前住的地方,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唯一改变的只是她风烛残年的身体。
  “母亲,你可安好?”萧承祉见曹贵人换上了崭新棉厚的锦袄,虽说脸色仍旧蜡黄,但比那夜见的要光彩得多。
  “好……好……咳咳……”曹贵人依旧咳,她拉了萧承祉的手,激动得不住颤抖,“太后娘娘说,以后咱们娘俩就能天天见面了。”
  “嗯,孩儿对母亲甚为思念,只盼着母亲的身子能早日好起来。”萧承祉不知为何,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但还是忍不住口中安慰道。
  许是这些年分别的缘故,他对母亲的概念已经变得模糊,纵使现在曹贵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但是他已经长大了,那些年缺失的陪伴,并不能因为眼前的深情所弥补。
  不过,他确实愿母亲的身体能好一些,不论怎样,这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而另一个至亲,成天将自己关在丹房里,而且,他的孩子远不止他萧承祉一个。
第54章 离京
  曹贵人从冷宫出来的事情,云海棠从听雨轩回来的第二日便知道了。
  萧承祉一早便亲自乘了马车前来,在云氏将军府外的大街上等着。
  “那太好了!”云海棠心中也如外祖母般地念起阿弥陀佛,“你母亲也算苦尽甘来,这样一来,她的身子也能调养得好些。”
  那夜进宫急救,虽然抢回来些曹贵人的气数,但云海棠在心中也是焦虑,不知该怎么将其维持,毕竟,冷宫并非那么随便可入的。
  现在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想到,太子为了这个太子妃和她腹中的胎儿,还真是思虑周到呢。
  虽然那人莫名拒了与自己的指腹为婚,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也算的上是个好夫君。
  云海棠想着,便随口称赞了一句:“太子殿下人还挺不错的!”
  “皇兄说了,太医院医我生母也算有功,此次广赦天下,想起先几年被太后贬逐和赐死的太医,心中觉得有愧,于是新出了一策,只等着内阁朱批。”萧承祉的眸光有些淡,看不出对太子的态度,只是口中轻声介绍道。
  “什么新策?”云海棠突然觉得对这个太子有了几分兴趣,人人都说他性凉如水,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风明月,原来也不只是爱些诗词书画,对国策也有几分研究。
  之前,云怀远在府中时向江老夫人提起,此次任自己为浙苏总督,竟然是太子向内阁提的名。
  他一直以为,太子并不对他们这些武将有何重视,想来是自己狭隘了。
  只不过,那日说起此事的时候,江老夫人并没有什么态度,像是有些懒得听,所以云怀远便未再继续说下去,云海棠也只听了这一耳朵。
  现在太子又出一策,也不知是何,于是问起萧承祉。
  萧承祉知晓云海棠对医药之术多有钻研,于是解释道:“太医院的选拔考试本是每三年举行一次,最近的一次,应是明年初秋才进行,但太子借着太子妃的分娩正是今年初秋之时,于是为讨个喜头,将此次考试提前至了今岁八月末。”
  云海棠知道,太医院的考核很是严苛,即便是三年一考,每次选中者也寥寥无几。
  能参加入试资格的,医户是第一个门槛,只有族中世代行医者且在籍中每三年登造一次,其族人年满十五方可参加朝廷考试。
  即便如此,入试之人还需要六品以上同乡官员的保荐,再加上太医院中的一名医官出结具作保,如此通过层层考试后,才算有了真正入太医院的资格。
  不过,刚才萧承祉告诉她,今年这些举荐之政不算做必须,有则好,无亦可报。
  而考试的内容又包括大方脉、小方脉、妇人、搭荡、针灸、眼、口齿、接骨、伤寒、咽喉、金镞、按摩和祝由十三科。
  在这其中,应试者可需选择其中之一为重点科目参加考试,但其他作为辅科,也必须都要掌握才行。
  云海棠算着日子,从此时算起,到八月末,差不多是半年多一些的时光,看来,如果想进太医院,自己需日夜加紧了。
  她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萧承祉。
  “你愿不愿意等我?”云海棠的眸光闪烁,像夜空的星。
  萧承祉如今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生母出了冷宫,云海棠于他的亲近,一双眸子清朗如月:“海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萧承祉的话给了云海棠莫大的鼓励,从此她日日夜夜在府中温书,太医院的考核会涉及《内经》《难经》《脉经》《本草经》及各科要紧方书,虽然这些她都自儿时便熟稔,但若是运用起来,还需要一番实操才能更深地掌握。
  江老夫人知晓了朝中医考的改革,心中也惊叹这实属一次难得的好机会,便不急着回兖州,而是留下来,帮着云海棠一并迎接准备。
  云怀远是二月要赴新地上任,因与窦径踪的一番研谈,让他对改稻为桑之事有了更深的了解,便在京中也坐不住了,想着还是早点去的好。
  近来的京城,天气一直怪怪的,明明已经早早地过了立春,但却时常笼罩着层层叠叠密布的阴云,看上去没有春光般的明媚。
  天空中好似浸泡了墨汁的雨水,藏在云里,总让人觉得,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滴下来。
  云怀远离京的那天,云府外的大街上,挟带着一丝春寒的清风骤然而起,卷起了无数飘零的花瓣,那些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随风飞舞,更为这场离别平添了几分萧瑟。
  云海棠不舍地抱着他:“阿爹,你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眼前的小丫头长大了,虽然只是过了一个正月,云怀远却觉得她的心思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像是蓦地长大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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