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哥玦言语中的不羁暗藏了些消极的意味,他并不是真的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而是在隐隐的劝沈继,不要再查下去了。
“走到这一步,我恐怕早就暴露在那些人的面前,查与不查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沈继轻轻点着手中的酒盏,神色沉郁,
“况且他们已经胆大妄为到与异族勾结,乱我南启,你看着这繁华如盛世不过是假象,越是贪恋这种舒服,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必须尽快。”
画舫因水波晃动,忽闪的昏黄灯光下,沈继的神情略显沉寂,他向来难以将心中这些念头宣之于口,只因为如此,他在外人看来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狡猾的沈小王爷,没有人可以触及到他其实略有些稚拙的内心。
施哥玦当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这些事情,令他诧异的仅在于沈继的变化,从上画舫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那位裴姑娘。沈继这是在试图剖开自己,好叫对面那人看清他的全部,如此笨拙。而那位裴姑娘却始终处在一种若即若离的游移之态间,这……莫不是个玩弄感情的行家??
施哥玦有些明白为何穆远致之前在雾州的时候为何会操心的反对这桩全然看不清苗头的感情。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质问
“小姐,你在想什么?”
回到客栈,裴棠兮就一直呆坐在床上,左手撑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看着快到入睡的时间了,她也不见有想要洗漱的举动。
“明荇,你说有人若是常年狠狠地打你,你会不怨恨对方吗?”
裴棠兮始终想不明白簌鸣的那种平静,不像是修行佛法后的古井无波,分明在平静之下带着某种偏执,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
“那我肯定达不到簌鸣高僧的境界,谁伤害了我,我肯定是要报复回去的。小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些,难道你也怀疑簌鸣师父?”
裴棠兮点头,
“他的确是最值得怀疑的,但我也相信元正是自作自受,只是这背后好像隐藏了很多事情,其中说不定会有重要的线索。”
线索?明荇脑袋一下就转了过来,这丫头的机敏程度时常让棠兮感慨,她笑盈盈地凑过去,
“小姐,其实你不是因为这个案件苦恼,而是想帮沈公子查到线索吧?”
裴棠兮瞪了一眼明荇,
“查线索是什么不对的事情吗?”
明荇哦了一声,
“对的,只是我看小姐明明很在意沈公子,却总是对他很疏远,就连那位施公子,小姐对他都更自在一些。”
是吗?听明荇这样说,裴棠兮明显一怔,顿了好一会儿才暗暗地想着,这样也好。
“沈公子的身份贵不可言,我们过几日离开煜州了,以后大约也不会再相见。”
“小姐也太心狠了。”
明荇憋了半天,有些愤愤然的说道,棠兮震惊的抬头看着她。
“明明我这样对大家都好。”
明荇摇头,
“小姐就是太心狠了。”
“……”
“打水来,该洗漱了。”
裴棠兮觉得可能她平日里太好说话了,所以这丫头脾气越发坏,一晚上就一脸气鼓鼓的端水,倒水。
难不成还真的是她做得太过分?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嘛。
第二日一大早,裴棠兮就准备再去一次灵昭寺。谁知刚下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客栈的大堂中,那个势利的店小二正殷勤地围在他身旁。
“客官,要不尝尝我们这里的极品龙凤茶,清晨一杯,绝对精神一整天。”
“不用。”
“客官,那你再考虑一下我们这里的四喜海粥,绝对入口醇香……”
“不用。”
那小二还想继续劝说,柳瑛拿着手中剑朝前一挡,雪亮的剑锋将他的脸衬得雪白,店小二知趣地转身退开。
余光中,柳瑛就发现棠兮二人下来,行礼道,
“裴姑娘。”
沈继回头,眸色温柔极了,棠兮心头一跳,他好像真的太好了。要不还是早些离开煜州吧?这案子以他的能力绝对能很快查出来的,自己就不要去掺和了?
她正犹豫着,沈继就走了过来,
“一大早,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明荇在一旁高兴地回答着,
“沈公子,我们小姐打算再去灵昭寺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
裴棠兮有些讪讪地说道,
“其实我方才觉得……”
“正巧我也打算去灵昭寺,一起去好不好?”
她本想说不好,可鬼使神差间,却点点头,
“好。”
这沈继什么时候会用美男计了?裴棠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有问沈继为何会来客栈,为何会知道她今日会出门。
沈继今日出门的时候,特地将施哥玦按了回去,让他别总是一直跟着自己,顺便带走了他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人,这是自上次雾州一别之后,他们二人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棠兮稍觉些许不自在,刻意坐的远了些。沈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阿羲,你在躲我。”
“没有,沈小王爷多虑了。”
“你在害怕什么?”
两人之间似乎不用明言,相互之间都能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随着马车的晃荡,棠兮的睫羽微微发颤,她脸色带着一些苍白,不知是不是这几日都没睡好的原因,沈继心中如擂鼓声动。
“你不问我今日为何一大早就到客栈等你吗?”
棠兮抬眼看向他,眸色如水晕染,沈继定定的想将她这副模样深深刻在心底,
“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又像雾州那次,一转身便不见了。若是再让你不辞离开,我可能就真的见不到你了,我会害怕,你呢?”
你会害怕见不到我吗?
裴棠兮心中震动,这样直白的告白叫她不知所措,也始料未及,在雾州时,沈河是她心中的期盼,但沈继,却是高不可攀的小王爷,她始终固执地觉得,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棠兮没说话,脸微微偏离沈继看过来的目光,谁知他灼热的气息忽然靠近,棠兮向后躲避,却被他牢牢锁住腰身,鼻息相碰,唇间柔软的触感只一瞬便又不舍地分开。
心中的秘密再也藏不住,她目光的惊诧与羞颤就像是多年前那只柔软的猫爪,一下一下地挠在他心底。
“你明明是在意的,为什么总是离我那么远?你在怕什么?”
手下的柔软触感叫他紧握住不肯放开,棠兮死死抵住他,却又怕动静太大,叫外面的人听见不对劲。她又羞又急,眼眶泛红,急声轻轻说道,
“小王爷身份贵重,何必戏弄于我。”
戏弄?
沈继愣住了,随即是满心的怒意,声色冷然,
“你认为我对你的心意,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戏弄?”
腰间的手用力,棠兮感到一阵疼痛,却还是倔强的迎向他的目光,她也憋屈了很久了,索性大家都将话摊开了说。
“难道不是吗?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不过是裴府被弃的棋子,回到上京就因为要听从他们给我安排的一门亲事。我若不自救,难道靠你吗?”
她知道?沈继眼中的神色换了几换,棠兮嘴角微挑。
“是啊,我的确知道,裴府最近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了一门亲事,我的二姐不愿嫁,这才考虑到我的头上了。沈小王爷,你分明调查过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你如今对我又这样,这不是戏弄又是什么?”
她目光中的伤痛一直被好好的藏在心底,以前她以为,只要藏起来,时间久了,自己也就忘了,殊不知,这些痛只要再被扒出来,一样的鲜血淋漓,从不减弱。
她说服自己,父亲母亲是因为朝政危险才将她独自留在雾州,她可以去理解。当回上京的消息传来之时,虽表面不愿意回去,但心中还是有一分期待,父亲母亲是真的想她了,希望和她团聚。
只是,她的这些小小期待,太容易被现实覆灭,叫她看不到无望的未来,那窒息感真是让这颗心太疼了啊。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曹林奉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让沈继心疼极了,与上次在雾州地牢中不同,如今这种绝望的倔强让她将自己深深地藏了起来,不再轻易与外界触碰。
裴棠兮感到腰间的手一带,随即落入一个炽热而强硬的怀抱,不容她挣脱逃离。
“在雾州遇见你,是我遇到最好的事情。裴棠兮,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相信我?”
沈继第一次带着小心的期盼面对一个姑娘,他想过的那些方法手段,此刻全都抛之脑后。他就是喜欢了,想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固执地想要直接去触及她的心。
裴棠兮脑子里什么都没法想,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她莫名地想起了在雾州山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漫不经心的俊美公子,腰间挂着的那根细细的金链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睛都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那时候她想,这人真有侵略性啊。可是就那副样子,让她好像永远也忘不了了。
“你能不能放开我。”
沈继松开她,额头却仍然抵着她,带着几分委屈,
“我那晚在煜州看见你,又是高兴又是生气,松开你若是又跑了,我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棠兮面色微红,轻轻说道,
“以后我去哪儿都会告诉你。”
看着她双颊透粉的红晕,沈继眼中浮出一丝笑意,心中明白将她逼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今日的极限了,便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
“今日你准备去灵昭寺,是想帮我找线索吗,你舍不得留我一个人在煜州对不对?”
裴棠兮发现一旦将事情挑明了,沈继这人就有些不要脸起来,她不禁又看了他几眼,分明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我只是想起那日在后院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个人。或许再去试试,能有收获。”
“谁呀?”沈继一直咧着嘴笑看着她。
“之前在雾州元正身边的那个曹林奉……你能不能别笑了!”
棠兮控制不住的声音上扬,让在马车外的两人一惊,柳瑛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
“她还敢和我们家小王爷吵架?”
明荇翻了个白眼,
“分明是你们家小王爷竟敢惹我们家小姐生气。”
那日经过后院的时候,裴棠兮对那人一闪而过的姿态有些熟悉,只是很快就被走过来的簌鸣给分散了注意,昨晚忽然想起那人正是在雾州之时,元正手下的走狗曹林奉。
若是曹林奉从雾州便跟着元正来了灵昭寺,那么元正一死,他必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而他应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
棠兮预感没错,他们一行四人进了灵昭寺,柳瑛很快便在一处僻静的小院中抓到了曹林奉,这段时日以来,他一直就住在灵昭寺中。
他自然是认得沈继的,在雾州的时候,沈继冒充是林相的人,获得元正的信任,那时候谁见了他不礼让三分,没想到现在又落到了他手里。
沈继冷冷的看着他,
“元正怎么死的?”
曹林奉跪着不敢抬头,额头间全是冷汗,他不清楚沈继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但既然能骗过元正,想必也是朝中重要人物。
“就……就是心疾……”
“想清楚了再说,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曹林奉本就胆小贪生,对付这种人,全然不用太大的力气便能让他如实招来。
“小……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
“那就捡你知道的说。”
曹林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回忆着。
“大概十日前,我跟着元正到了煜州,他只和我说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他徒弟身边。我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元正还收过一个徒弟叫簌鸣。对这个徒弟,元正……”
曹林奉抬头看了看沈继,只见他神色毫无波动,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元正很喜欢,我的意思是那种喜欢。虽然他是个出家人,但在这些方面从不忌,以前我跟还跟着他去过几次青楼,每回都能听他提及,这些庸脂俗粉远远比不过他那乖徒儿。”
棠兮心中大震,这元正竟然如此荒唐,脑中不禁回想起簌鸣那副清冷俊秀的姿态,怎么会遇到这种叫人恶心的师父。
“见到那簌鸣小师傅,我心想,也难怪元正一直惦记着。但怪就怪在这一点,簌鸣小师傅虽说看上去不太喜欢元正,但还是很听话,对于元正可以说是极为顺从了。但元正好像有些毛病,我不止两次看到,元正打他这心上的徒儿,是真的拿着带刺的鞭子抽,抽的人家整个背上鲜血淋漓,而后他又抱头痛哭,我帮着处理了好几会那簌鸣小师傅的伤。”
难怪簌鸣有时候的表现会奇怪,有这种师父,变得心理扭曲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不过越是这样审下来,簌鸣的嫌疑就越来越大了。
“元正与灵昭寺是什么关系?”
“元正就是从灵昭寺出去的,他和现在这位主持是师兄弟,之前两人为着主持的位置应该是闹了些矛盾,元正到雾州跟着林相做那些事情,也是为了回到灵昭寺夺回主持之位,我也是听元正说,因为他那个心爱的弟子簌鸣一心想要跟主持修行,他才会为了他去争这主持之位。我一直跟着他也是想找个舒服的差事而已,我也没做其它什么事啊,请大人开恩。”
这里面所有的关键都与簌鸣有关。
沈继揉了揉眉心,今日听下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朝着一个普通的恩怨情仇上发展,元正的死竟然真的与那边没有关系?所有事情的进展仍旧停留在雾州。
一直待在旁边的裴棠兮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个念头从棠兮脑中一闪而过,不对,这里面的事情不全是真的。
“我听说簌鸣是五年前才跟着元正剃度,而灵昭寺主持位置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换了,元正和主持师兄分明是十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关于主持之位的龃龉,怎会说是因为五年后才遇到的徒弟?”
曹林奉讪笑道,
“这可能就是元正为了在他心上徒儿面前展现一下痴心,反正我是这么听他讲过的,真真假假谁又说得准呢?”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簌鸣
这曹林奉说话半真半假不论,但谁都能听出其中不自觉的夸大其词,沈继让柳瑛将他带下去了。随即发现一旁的丫头有些不对劲,沈继奇道,
“明荇,你哭什么?”
明荇赶紧掏出手巾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就是觉得簌鸣小师傅也太可怜了。”
这几日明荇有多崇拜簌鸣,裴棠兮心中是知道的。
“先别太投入了,那曹林奉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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