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黄将军明明比她多过了那么些年岁,明明已经功成名就,明明已经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他又是何必?
此时许安安有些失神,说到底她的确从未站在赫连融所说的立场上考虑这些。
“所以如果现下当真打了起来,您会怎么做?”许安安并未侧首,只是这话显然就是在问赫连融。
赫连融神色微凝,一字一顿道:“迎战。”
许安安笑了,忽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着实有些傻气。
若非迎战,难不成被按着打?它西境便是位置不如齐国繁盛,只是气节还在,如何能逆来顺受?哪怕拼死一搏,结果也不是一定的。
而也是这个时候,黄壁手中的刀应声落地。这声音极清脆,虽远远的,只是许安安莫名觉得好像当真落在自己眼前一般,让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顿时安定了不少,缓缓松了口气。
而站在许安安身边的赫连融亦是。不可否认,方才许安安话问出口,他回答得虽看起来很是镇静,只是不可避免的慌张。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安安也来不及细想笪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也生怕黄壁返回,抓住机会连忙道:“众将士,收起刀剑,同我一道,我们离开这里!”
底下的将士自然也都看见了黄壁的动作,故而不必黄壁开口,自是听从许安安所说,纷纷将武器收起,没有丝毫的犹豫。
很快,黄壁在前,笪礼押送在后,许安安亦迎了过去,一声黄将军出口,略一拱手,一如当日在军营内时的模样儿,仿佛此时二人之间并无丝毫目的,方才的事情也并未发生。许安安是许安安,黄壁还是那个大将军。
黄壁见到许安安时似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毕竟方才那个自信满满出口成章来诋毁他的人亦是这一位。随即沉着脸伸出手递到她面前,并未搭理许安安这一套:“需要把老夫绑起来吗?为免逃跑。”
“黄将军说笑了,我哪里有这个权利。如果黄将军今日是来捉我的,这会儿把我绑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许安安俨然很不在意,反倒添了几分狗腿的样子。
笪礼见状都忍不住侧目,反倒是赫连融,负手瞧着面前这个在边境多年的黄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于许安安的模样儿,似乎不过两日的功夫已然十分习惯。
许安安噙着嘴角的弧度眼神一定,虽真诚,却不无威胁:“况且我相信黄将军您应当不会,毕竟这面子在这儿呢。若是黄将军今日跑了,那原是我武艺不精,是我的不是。”
黄壁瞥了许安安一眼,自觉说不过,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到底还是置气了的。
笪礼这边想了想,话都被许安安说了,故而也没言语。
一时四人就这么沉默下来,赫连融见状倒是适时开了口:“几位难得来西境一回,不如一同进城,本王做东,领着诸位一道尝尝西境风味?”
笪礼皱了眉头:“太子殿下如今还是赶紧回宫才是,到时候夜长梦多,您……”
许安安忙忙打断了笪礼的话,俯身一礼,一边道:“太子殿下盛情,着实客气,原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不巧,回去还有许多事情。来日,来日一定还有这个机会,届时再来劳烦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莫怪。”
赫连融难免瞥了笪礼一眼,随即又看向许安安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多留了,许姑娘一定记得才是。”
许安安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如此,俨然是一副客客气气你好我也好的完满场面。
许安安侧首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还怔愣着的笪礼,用足够让已然转身去吩咐一旁兵士的赫连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听不出客气话?人家这是赶咱们走呢。”
赫连融动作一滞,转而对上照旧看着他笑的热情的许安安,只能咬牙报以微笑。
临行前,赫连融让人给准备了马车,许安安方要谢绝道是不必,黄壁却先一步踏了上去。
“黄将军。”许安安忍不住蹙眉叫住,想告诉黄壁他也可以同来时一般骑马。
黄壁应声回过头,略一颔首问道:“可以吗?”
许安安愣了愣,随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您请。”
笪礼眼瞧着许安安也跟着上前,紧着几步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面摇了摇头示意许安安小心为上。
“无妨,我就是想跟黄将军说几句话。”许安安示意笪礼放心,随即掀开车帘,里头的黄壁似乎在看见许安安也跟了上来时有些惊讶,许安安则是学着黄壁的话问道:“可以吗?”
大军前行,笪礼在前驾着马车,黄壁带着的一众兵士在后,一路往齐国的方向去。
马车内一应的茶水点心准备得很是齐全,想来应当是赫连融吩咐的。
想到西境,许安安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现下那边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虽也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她却觉得好像过了许久,也发生了许多事情,都与从前自己在家中想象的很是不同,脑袋里头也是乱糟糟的辩不清明。
身后黄壁闷闷咳了两声让许安安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黄壁虽不想同许安安多言,但念及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忍不住问道:“此时只你我二人,也不必像方才那般隐瞒。我的人呢?”
许安安挑眉:“您就不怕他们反叛了您?”
“不可能。”黄壁想都没想地否认。即便刚刚自己的信在许安安手中,他相信的也是许安安下了什么黑手,而不是自己的人从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第167章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要少吃些甜的
“您放心,我只是请太子殿下找个去处把他们都关了起来,虽算不得舒服,只是一定安全,也不会叫他们饿肚子。毕竟他们个顶个的都是武功高手,到底还是得小心些的。算起来等到咱们到了西境,他们应当明日应该就能回去了。”许安安见黄壁显然不信的样子,又贴补了一句:“若您明日还没见到他们,您来找我,我再受累跑一趟,帮您把他们接回来,保准他们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您的。”
“姑且信你一回。”黄壁别过脸去。
许安安虽对于黄壁此次所作所为不解,但是他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极不想搭理自己,但是第一时间还是硬着头皮问的也是自己手下的人,想来往日里很是尽心,那群人对黄壁亦是。这是许安安极佩服的。也是因为知晓这个,她很是自觉地放弃了从内心攻破他们的可能,直接用了些迷药,找了个去处叫他们好生睡一觉。
许安安笑了:“论起来他们虽是黄伯伯麾下的兵士,但说到底还是齐国的人,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不是。”
黄壁没说话,眼中更多了几分鄙夷。知晓自己麾下将士安全,他便也没什么好与许安安讲的。
自己这番诚心没得到回答,许安安倒也不大在意,拿起一旁的罐子,低头闻了闻里头的茶叶,那茶叶的香气与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很不大一样,一时忍不住皱了眉,自有些不满意的念头。只是眼下也没别的选择,索性用一侧水壶里的热水泡了茶,转身倒了一杯递给黄壁道:“这茶叶虽不如咱们那处的,但您赶了不少的路,想来也是渴了,凑合一下,黄伯伯请吧。”
黄壁略带探究的眼神瞥了许安安一眼,犹豫之后却还是伸手接过,低头茗了一口方不咸不淡地说道:“老夫不懂茶,也喝不出什么好坏,你也大可不必如此,想来经过方才的事情,这声黄伯伯,老夫终究是担不起的。”
许安安略一侧首正色道:“方才的事情很对不住,原不想如此,只是我若不说那些话,让笪礼能够趁虚而入,怕事情会更控制不了,到时候我与黄将军在众人面前还要更难看些。安安有自知之明,如果当真打了起来,未必打得过您,只是想来舍了性命拼死一搏,说不准也有几分胜算。但这原是家事,关起门怎么说都好,没得叫旁人家笑话不是。”
一句家事,让黄壁看向许安安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探究。
方才在众人面前,分明是要将自己定罪,置之死地的意思。
许安安只当没瞧见,自是明白自己方才那番,半真半假的放到谁身上都会生气,更何况是黄壁。于是给自己端了茶盏,一面抬头道:“安安还记着上回您回京城时给带的牛肉干,叫我自己好生收着,莫要叫我父亲抢了去,说是我父亲极喜欢,还看了我的功夫说日后等我长大了,要教我刀剑。不过可惜,这么些年一直没这个机会。不过您的那套剑谱我翻了好多回,想来蠢笨,很不得要领。这回也带了来了,想着能跟黄伯伯讨教一二才是。”
黄壁不以为意,无论许安安现下怎么说都好,打定了主意油盐不进:“所以你如今这般,算是道歉?”
“黄伯伯怎么想都好,不过若非得问我,那我只能说不是了。”许安安笑了笑:“我身上无官无职,很不能下什么决断,方才是为自保,至于黄伯伯所做,我仅有回了齐国之后原样实话告诉圣上。至于我怎么看,想来黄伯伯也不在意。如今黄伯伯还是黄将军,我这一声黄伯伯更是因着您和我父亲的关系,并无其他。在这一点上,无论您是什么身份,做晚辈的自是要尊敬的。因而,难得您有闲,能与您这般面对面坐着,又没什么旁的事情打扰是极好的机会,自然也是认真讨教。”
黄壁只听许安安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愈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将茶盏放下之后端坐道:“老夫见过你投飞镖的样子,很是熟练,也有准头。练剑跟飞镖不一样,你用惯了飞镖,用剑自然不得要领。不过无论是飞镖抑或是剑,结果都是一样的,用得顺手就是,无所谓一定要样样娴熟。”
许安安一面给黄壁添了热茶,一边道:“黄伯伯这话,算是在表扬我不是?”
黄壁哼了一声。
在许安安看来,便是默认,故而笑得愈发灿烂,甚至是想想便都灿烂的程度。
于是马车内黄壁虽沉默不语,但一回头便能对上许安安的笑脸,然后避开,再一回头她还是在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黄壁虽然也没打人家的意思,但是面对笑容,还是很难继续沉默,且渐渐觉得面前这人虽然自己愤恨,但好像也能说上几句话。
“赶了一夜的路,饿了。丫头,挑个吃食拿来给我垫垫肚子。”黄壁瞥了许安安一眼,沉声开口。
许安安哦了一声,很是殷勤地打开点心盒子递了过去,顺带送上一副笑脸。
黄壁看了看却并未接过,显然并不满意,抱臂道:“我不都说了,挑一块儿。”
许安安也没在意,将点心盒子搁在腿上,刚要取块儿饼子,但想着自己手上不干净,又从怀中掏了帕子出来把饼子包了一半,刚要递过去,黄壁看了忍不住蹙了眉头。
“做将军的,那必然是要每日里同将士们一般风餐露宿的,没京城那些个大家小姐的规矩。你这丫头还是在那处待得久了,瞧着不大在意,身上都是那样习气。”黄壁言语间很是不屑的样子,自是记得许安安告诉他,日后想当个女将军。
许安安从善如流,当即将帕子揣进怀中,黄壁又是不满。
“我要甜的。”
许安安眉头皱得一大把:“不能行吧?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要少吃些甜的。”
第168章 老了老了还挺固执
黄壁用眼神表达了自己不满的同时,一字一顿道:“就要甜的。”
许安安忍不住咕哝,平白觉得自己跟哄小孩儿似的:“老了老了还挺固执。”
黄壁挑眉:“哦,那你爹岂不是更难伺候。”
许安安一听这话也不偏颇,好像找到了知音一般连连点头:“那是,您是不知道,现如今我在他跟前儿说什么都不对,一句话听不惯,动不动就发脾气。现下好在是天高皇帝远,想躲也能躲得了,您没瞧见我在府里的时候,半大点儿地方,远远看到他都得绕道走。”
“你还是不够嫌弃。”黄壁哼了一声:“好容易嫁出去不就不用看他的脸色了,你倒还给自己整和离了。”
许安安一讪:“您还真别说,虽然您这隔得远,知道的不少。”
黄壁颔首:“那是自然。”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天一般,倒也和谐。
许安安这边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看了半晌,抬起头问道:“干果行吗?这玩意儿甜得J人。”
黄壁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
许安安给扒拉着挑了个又大又圆的递了过去:“黄伯伯请。”
黄壁闷哼了一声接过,别过脸干嚼的功夫又喝了口茶,这方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靠在马车上。
许安安见状,也学着他往后一仰。
“你就……不生气?”黄壁瞥了许安安一眼,见她好像当真不大在意的样子。
“不生气。”许安安自然明白黄壁的意思,也知晓方才那一番都是他故意折腾自己,无论如何也都应下。
“当真?”
“当真。”
“你这丫头,有这么好脾气的?”黄壁咂了咂嘴:“不像啊。”
“您要是不信,或者可以再试试。”许安安坐正了身子弯起眉眼,愈发亲切可人许多:“不过也就是您,若是旁人的话,说不准一拳头就过去了。但黄伯伯开口,不就递个干果倒杯茶,原本就是小辈理所应当不是。”
黄壁又冷眼瞧了一番,见许安安还是笑眯眯的,就差把脸蛋子伸到自己跟前儿,说话的模样儿好像并不像假,俨然是个小姑娘家的模样儿,一时原本的防备此时也跟着淡了许多。
“丫头,我能知道为什么吗?”黄壁沉默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正色道:“明明赫连鸿说,西境如今无人能帮得上赫连融,但是今日你们还能找出那么些人来,甚至还能躲开赫连鸿的守卫进宫去见皇帝,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赫连鸿这个人我虽说看不上,只是无论怎么样,他领兵还是很有一套,算得上是个心狠手辣的,我不信他手底下的人会背叛他,所以他说的话我是确信无疑的,因此我这方才敢派兵给你,且坚信今日能帮得上赫连融的一定是我手底下的人。实话实说,这个结果很出乎我的意料。”
许安安想过黄壁会奇怪,但是以他的性子应当不会开口去问,但闻言,心下对于黄壁迟迟未到的好奇也有了几分解答,想来他能够对于自己来之前的事情如此清楚,那他真正到达的时间怕是要比自己见到时再往前提上一提。
许安安微微敛了笑意,并未遮掩:“黄伯伯知晓得不少,看来应当是早已到达西境,只是人没出现罢了。”
黄壁原就思虑良久方才开口去问,在他看来算是低头,心不甘情不愿,但心下也再安慰自己,主要是因为许安安先低了头,自己方才不算主动。故而此时许安安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在躲闪,当即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意:“你若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无妨。”
“并非不想说,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或者说,我知晓的也不算多。”许安安微微一顿才说道:“赫连鸿是个很会领兵的没错,所以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不敢随便造次。这点就连西境太子心中也是知晓。不过赫连融毕竟是个太子,若说他手中毫无底牌,您是因为赫连鸿的话方才会信,但是我终究是不信的,只是没到关键时候,他不愿意拿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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