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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黄壁眯着眼睛轻声开口。
“是。”许安安应道。
黄壁闷哼了一声没言语，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内并未动弹，反倒很是恣意的样子茗了口茶，闭眼靠在后头，一面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些年黄壁都是这样听过来的。
每日里都是早上、正午、晚间，一日三次，跑步射箭一类，都是固定的项目，虽然枯燥，可都是作为兵士很能用得上的。除却这些，每月对于每个兵士的考核，以及层层下达的记录，都是按照自己的要求，若有考核不过不达标的，也有相应的惩罚，以此让众人不敢偷懒。
如此严苛的计划，先前自是有人不服，但黄壁知晓只有军纪严明方能带得出好兵，故而硬着心肠无一日懈怠，谁有不服，或处置或离开，甚至就连他自己亦是同众将士们一道。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兵士能努力一些，且再努力一些，咬咬牙，不要谈理由，也不要觉得累，只要能够精进自己的功夫，在战场上好好儿活下去，这些才是最重要的。最好他能每次带走多少人便带回多少人，受点小伤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就好。
故而家中妻子很是不满，家中儿子也与自己介怀，就连父母病逝时自己都未曾能够来得及赶到身边。
黄壁心里头都很清楚，且也觉亏欠，只是每回到府中听着他们的抱怨，冷着脸故意做出一副固执的样子，应当就是许多人眼中不负责的丈夫和父亲，甚至是儿子，时间久了，索性也就不大喜欢回府，更多的时候住在军营中，倒也合心意。
黄壁没有告诉家中亲人的是，其实有很多次的机会自己能够回京，带着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很不必在这样荒草丛生的地界儿，毕竟京城繁华。
他又何尝不知。
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离这些是非更近一些，才能拼杀得更痛快些，更能实实在在地知晓那一片土地自己守住了，又是如何守住的，哪怕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无妨，总归一身老骨头，一点所谓都没有。
“黄将军，请下车吧。”外头笪礼站定开口。
“丫头，想明白了吗？”黄壁看向许安安，忽然开口。
许安安一愣，这方发现黄壁其实一直在等她的回答。
“黄伯伯，我信这世上有公道。”许安安抬头看向黄壁，眼中有坚定。她明白黄壁所说的那些，但是一直固有的想法，又怎么会被只言片语轻易改变。
但是说完，许安安又不自觉地低下头，起身下了马车，没有给黄壁回复的机会。或许是因为生怕黄壁再问一句，自己便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安安掀开帘子说道：“黄伯伯请吧。”
黄壁叹了口气，终究是失望的。也或许太过着急了，如果有时间有机会，这样的好苗子，他又怎么会不愿意与她坐下来字字句句慢慢讲清楚，争辩也好打骂也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黄壁暗自握紧了拳头，抬起头在后下了马车，只见方才在后跟着的那些自己带去西境的兵士已然不见，而底下只剩有两个兵士，显然绷紧了脸已经准备妥当。
黄壁眼瞧着这两位并非自己麾下的人，那就应当只有是许忠的了。
“就他们？”黄壁冷哼了一声显然不屑，转头看向笪礼。
第172章 他们不该这么对黄将军，他们凭什么这么对黄
若说对许安安，黄壁或许还有三分作为长辈的委婉，但对笪礼，他自觉已经看出他完完全全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一刀砍了都不为过，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一定会落到这个地步，更是因为他当日执意要带许安安一道，自己为达目的方才放行。如今回想下来，更是觉得他心思深重，不是好人，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笪礼笑了笑，语气亦是不善：“想来黄将军此时也不想见到太多人，故而已经叫其他不该在此的先回去了。”
许安安在旁瞧着二人对峙，忍不住皱了眉头，很觉得这样刻薄说话的笪礼很与自己从前所认识的不同。他日常清冷，此时言语间都在冒火似的，于是自然是想提醒，只是没成想黄壁先一步开了口。
“不该在此？那笪军师着实是有心了，倒还知道为老夫考虑。不过这是笪军师的意思吗？你应该是恨不得叫众人排排站，看着老夫被你笪礼押送回营吧？”黄壁挑眉，意味深长。
笪礼不置可否道：“黄将军说笑了。”
“无妨，两个人也够了。”黄壁不怒反笑，抬步下了马车，在走过许安安时，看向一侧低着头的她说道：“丫头，年轻时黄伯伯也相信过你所谓的公道本心，但如今看来都是笑话。你到底叫我声伯伯，我也厚着脸皮偏当一回长辈。伯伯的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告诉你一句话吧。这世上并无公道，只是站在胜利者的那些人多了，走得远了，便是公道了。你得是胜利者，否则，你就是公道的悖论，对错自然也就不同。”
黄壁并未想要得到许安安的回答，故而说完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越过她走了过去。
许安安有些怔愣地立在原处想着黄壁方才的话，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足够恳切，抑或是因为被戳中心事，她没来由的觉得心下拎了半分。
面前笪礼好像早有准备的样子，因为站得近的缘故，清晰听见了黄壁跟许安安说的话，忍不住略皱了眉头，但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待黄壁下了马车之后，方才叫来的兵士也跟着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守着。
黄壁往日里出行也都有兵士随从，浩浩荡荡虽也是这般模样儿，此时亦并未有人动手束缚，只是许安安很是清晰地能够感觉到这情势已然是变了，可明明就是原先的模样儿，都是有人跟着，都是黄壁立在中间，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看着他们的背影许安安忽然明白，或许是脊梁。
她的印象中，黄壁的脊梁一直挺得笔直，负手在众人面前，冷着脸从未有过笑意，哪怕是轻咳一声都能威严得让人一颤。
可是现下看起来，好像弯了许多。
“我领着黄将军去见许将军，你先回去吧。”笪礼看出许安安的不适，却并未多想，走近她低声说道。
“笪礼。”许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笪礼已然行了几步，连忙叫住的同时一面上前道：“方才我和黄将军在马车上，他说……”
许安安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是下意识看向黄壁的那一刻，只见他也不知从哪里取来的剑，双手高举着向自己冲了过来，面目狰狞，口中大叫着她的名字。
一切来得太快，一旁守着的那两个兵士见状也没反应过来，竟是愣愣地立在原处。
许安安想要躲开，想要好生活着的本能让她脚下已然调转了方向，可也是在那一刻，另一人闯到了自己眼前，以一人之身挡住了自己被黄壁伤到的可能。
论是谁瞧着都觉得黄壁对着的人是许安安。
而转眼的功夫，黄壁忽然停下了脚步，将剑怼向了自己的脖颈处。
站的最近的笪礼原本是护着许安安的动作，见状当下意识到黄壁原意就不是要杀许安安，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几步冲过去，徒手攥住刀背用力夺过，在黄壁本能挣扎着挥开的刹那，刀尖处也伤到了笪礼的肩膀，黄壁手中的刀也应声落地。
这些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只是许安安眨眼的功夫。
笪礼的身影挡住了黄壁想要自刎的那一刻，故而等许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只是笪礼捂着肩膀处倒在地上，而黄壁已然被两侧反应过来的兵士压住肩膀动弹不得，二人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对待黄壁全然没有尊重可言，甚至眼中还有几分弃嫌，尽全力叫他逃脱不得。
“你们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就敢这样对他！谁给你们的胆子！”许安安终于还是看不下去，本能地想要上前呵止他们的动作。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黄壁愤怒的困兽一般叫嚷着，丝毫没有往日里的威严。
许安安自是见过黄壁意气风发的样子，因而此时这般的对比着实扎眼，很叫她忍不住鼻尖一酸：“听见了没有？都给我放开！”
“许安安！”
就在许安安越过笪礼想要过去阻止他们的那一刻，笪礼的声音让许安安当即清醒过来，他叫她的名字时声音极沉。
许安安听见那处黄壁还在嘶吼着，可是笪礼的开口就是在告诉她不能上前。他没说，可是许安安的心里在这么告诉自己，不过是借着笪礼的口。
放在过去她定然是要不管不顾的，但是经过西境的事情之后，她知晓自己过去冲动，故而此时竟当真强忍着站定了没再向前，因为她打心眼儿里知晓这是错的。
她低着头，一字一顿，眼中隐约有几分泪光，看向笪礼的神色中更多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他们不该这么对黄将军，他们凭什么这么对黄将军。”
笪礼一愣，当下心里那么点因为许安安又瞎搅和的火气消了大半。
一开始他是把许安安当做女儿家的，因而先头自然拘谨许多，可是日常相处下来，又觉得她极是不像个女儿家的样子，行事说话也很不在意，故而不知不觉渐渐也就不怎的在意。可此时此刻笪礼忽然发现，许安安终究是个女儿家，便是遇到什么事儿哭了委屈了，好像也是理所应当。
第173章 一个都别剩下，都给本将军打！
“我知道，但是你……”笪礼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站起身，不想左手撑住地面时牵到了肩膀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长抽了口冷气。
许安安这方想起笪礼这边，也或者说是刻意借着他的伤逼迫自己不去考虑黄壁看着自己的模样儿，当即咬牙低下头避开黄壁方向，回头走上前去，看见笪礼捂住伤口的指缝间已然渗出血来，另一只手的手心也受了伤，当即蹲下身想要掏出随身带着的药粉，这方想起先前已然给司徒褚用得干净，强作镇定地扶住笪礼道：“走，我带你去找军医。”
笪礼忍着痛意拉住许安安的袖口，看见此时此刻她的手中已然颤抖着下意识的攥住了飞镖，眉头一蹙，一字一顿道：“别管我，我没事，你现在就赶紧先去找许将军，告诉许将军人已经带到了，只要这么说，许将军都会明白。快，否则等到黄将军的人来了就来不及了。”
许安安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父亲都知道什么？”
“安安，就当黄伯伯求你，黄伯伯不想见你父亲，不想被关起来，不想受众人唾弃，让黄伯伯死，不要让黄伯伯这样活着，黄伯伯难啊。”这边黄壁看着许安安的眼中尽是猩红，一口一个安安，叫的是现在场上唯一能帮得了他的人，几乎付诸了全部的希望。
“许安安。”笪礼知晓许安安心软，也知道她若在这个时候想救黄壁，那当真是谁都拦不住，于是连忙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你想帮黄将军，你能做的就是把他送到圣上面前。黄将军战功赫赫，更何况许将军也在，他一定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罪不致死。可是他现下在边境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他就是一辈子的骂名。”
“可是……”
“你想想他的家人，他还有孩子。黄将军性子刚强，但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死了，不值得。”
许安安心下一紧，她知道黄壁不能死，知道笪礼说的有道理，可是站在黄壁的角度，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一切，如果是自己，可能也觉得很难承受。
此时此刻笪礼和黄壁都在看着自己，许安安纵使犹豫，心下拉扯，但理智告诉自己还是听笪礼的话，起身刻意不去看黄壁的方向，尽管他还在不断地叫自己的名字，让自己成全他，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去找许忠。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她相信许忠会帮黄壁，会给他一个公正。
走过黄壁身边的时候，许安安似乎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平静，好像也在看着自己，那个眼神似乎跟方才在马车里的很像，但是下一刻，还是挣扎着在那两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兵士手中败下阵来。
许安安记得，这是自家父亲从京城带来的人，与司徒褚一道的。
“黄将军您放心。”许安安咬着牙说完，忍不住别过脸去，对于黄壁此时的境遇加之他方才的模样儿多少有些不忍心，而脚下想要赶紧找到许忠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快了一些。
然此时黄壁手下的兵士听到先行回来的兵士传来的消息，想着自家将军回来，听见这边的声响，也跟着匆忙赶了过来。
这些人在转弯处与许安安迎面碰上。
显然，双方都是一愣。
“都站住！”许安安先一步反应过来，下意识攥着飞镖指向众人，本能地想要挡住他们的视线，当下也明白为什么笪礼第一时间让自己去找许忠，怕的就是场面控制不住，就像是现在。
走在前头的兵士见状一头雾水，但是隐约听见那边的声响，再看许安安的样子，立即猜到了几分。其中一个个头高些的兵士就要上前去，却被另一个领头的伸手拦住。
几人虽不惧怕许安安，毕竟是个女子，但有碍于许安安的身份，自然也要恭敬些：“许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许安安一时语塞，经过方才在马车里头与黄壁的交谈，那句通敌叛国，她终究是说不出口的，可若是他们看见自己身后那个场面，那当真才是要出事儿，于是尽可能的平静下来轻声道：“你们别着急，听我解释，是因为黄将军他……”
黄壁因为许安安的离开刚安静下来一些，听到自己人的声音，又开始挣扎，口中嘶吼着什么。
许安安这会儿离得远也听不清，只是也不必听得清，毕竟黄壁手下的兵士自来都是极效忠的，加之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故而听见声音，加之许安安提及自家将军，其中一个一着急便冲了过去，见到自家将军这般，自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
“喂，那个小子，你干什么呢？！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开黄将军！”
几个大男人一听到前头那兵士的话，说着便接连避开许安安往黄壁那处冲了过去，自然也听不得她的解释。
许安安哪怕手中攥着飞镖，一时也不敢射出，女儿家身姿若论高大勇猛自然也比不过人家，心下慌张的功夫一转头见他们已然跑到了黄壁跟前儿，为了救下黄壁，迅速地开始与那两个兵士扭打起来，试图将黄壁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
那两个兵士到底也是年轻，从到了边境就没打过仗，这会儿好容易得了个差事，更是不愿，拼尽全力的阻拦，加之笪礼见状也跟着上前将几人推开挡在身前，一时几个人竟你一拳我一脚的认真起来，只剩下一个兵士在后双手控制住黄壁。
然黄壁这会儿却好像忘了挣扎一般，大笑着看着前头的几人，一边叫嚷道：“好，打，都打起来！一个都别剩下，都给本将军打！”
“你们都别冲动！”许安安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可是终究还是没办法像在西境那般义正言辞地告诉众人，都是因为黄壁领兵反叛方才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或者她可以在这个时候拿出武器做些什么，但她又没办法做到。
第174章 他们打起来了，快看他们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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