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笑了,“是啊,如今娘和师父以姐妹相称,瑶瑶她们都叫我师父一声姨母。”
这样也挺好的,自家师父前半辈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现下身边能多些亲近的人,也能冲淡一些她心里的孤苦。
两人回屋坐下,程令仪正要泡茶,叶茵茵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不劳程姐姐动手了,咱们出去喝。”
程令仪叹气,“医馆查封,我心里正一团乱糟,咱们就在屋里说说话吧,不是也有许久没坐在一起,看看我这园子里的景致了吗?”
“哎呀,如今又没有梅花,一两片还没长出来的叶子有什么好看的?方圆茶庄来了新品,我带你去尝鲜!”
叶茵茵说完便拽着她起身,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程令仪无法,只得跟着她去了茶庄。
方圆茶庄是叶家名下的产业,她之前已来过数次,对这里并不陌生。
两人轻车驾熟地去了楼上东边的雅间,程令仪一进门,就看到窗边的老位置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她们进来,叶在洲笑着说:“茶已备好,来尝尝味道如何?”
程令仪这才明白,叶茵茵为何非拽着她来这里。
坐下后,她笑着问:“不知叶公子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叶在洲轻笑了笑,“不急,你先喝口茶缓缓,虽说医馆出了事,但你亦是难得闲下来,别被那些琐事扰了心情。”
程令仪点了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惊讶道:“这茶……似乎有一股果香?”
叶茵茵笑弯了眼,“说好带你尝鲜,没点新鲜东西怎么行?这是霍山的黄芽茶,如何,是不是跟咱们平日里喝的不大一样?”
茶盏里汤色橙黄,闻之香气清高,入口甘甜,的确是好茶。
“这霍山黄芽果然是上品,不同于绿茶的清冽,倒是跟红茶的味道有些相近了。”
叶家兄妹都有些好奇地看向她,“什么是红茶?”
“呃……”
程令仪忘了,以这个时代的制茶工艺,还没有做出红茶这个品类。
“呃,没什么,这茶果然不错,一盏入喉,我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就好。”叶在洲脸上笑意明烈,“程郎中,医馆的事你不要着急,就算药方真的有问题,我也一定不会让妙手堂就这样被人查封。”
“不是……”
程令仪一愣,正想解释,却又被他打断。
“别怕,我知道妙手堂是你的心血,那个惹事的人,我会去帮你摆平,让他不敢再来找妙手堂的麻烦,至于衙门那边,只需稍作转圜,想必这次的事就能平稳过去。”
程令仪哭笑不得,忙说:“叶公子,你不必如此……”
叶在洲看向她,语气认真,“程郎中,你先别急着拒绝,不说你与叶家的渊源,单凭你我认识了这么久,这次的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不知你如何看我,但我却是把你视作朋友,你若认在下这个朋友,就将此事交给我去料理。”
听完他这番话,程令仪心里满是感激,但又不得不煞风景地破坏气氛。
“叶公子,你听我说,我自是拿你当朋友,也很感念你这番心意,但你实在不必如此,因为,我师父的方子根本没有问题。”
“这……”
叶在洲微愣,面上略有几分尴尬。
不过随即,他神色又更凝重了几分,“若不是药方的问题,难道是有人刻意做局针对妙手堂?”
程令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猜想的,已经叫石宁去盯着那人了,若真是有人想搞垮妙手堂,我一定不会放过。”
叶在洲望着她,忽然叹了口气。
程令仪有问:“叶公子,你有什么看法?”
叶在洲摇了摇头,眼底似燃着一簇火焰,“你已经做得很周全了,程郎中,我早该想到,你不是一般的女子,自然也不会被这点小事吓住,从而乱了阵脚。”
程令仪被他这般盯着,略有些不好意思。
错开了目光道:“叶公子过誉了,我哪就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我只是相信师父的医术,再者,那人的目的,也实在太直白了些。”
叶在洲含笑不语,更换了茶壶里茶叶,又取过炉子上的滚水,重新沏了一壶茶。
叶茵茵捧着茶杯,目光悄悄在两人脸上梭巡了几个来回。
遭了遭了,看自家哥哥这副样子,明显是又陷进去了几分!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186章 看我的笑话
她本是要劝着自家哥哥打消对程姐姐的心思,可每每却被他哄着,三番五次替他制造机会,如此说来,她也有罪……
叶茵茵一脸悔恨交加,连手中的茶水都喝不出滋味了。
今日明明说好了,是来替程姐姐解决医馆的麻烦事,末了忙没帮上,看自家哥哥那样子……唉!
这话她也没人倾诉,更不能告诉程姐姐。
可事情埋在心里,又憋得她好生辛苦,只把茶当做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程令仪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夺过她的茶杯,“茵茵,你怎么了,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叶茵茵摇头,还要再喝。
程令仪却没把茶杯还给她,“纵然是茶水,你这般喝法也伤身子,有什么事你不妨说出来,我也能帮你一起想办法。”
叶茵茵撇嘴,“我真没事。”
程令仪定定瞧着她,“茵茵,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你没事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究竟怎么了,难道是不方便与我说?”
叶茵茵还没张口,叶在洲便道:“程郎中,不必管她,这些日子我把生意上的事都丢给了她,让她着实忙碌了好些天,想是正在心里埋怨我呢。”
话说完,他又在程令仪看不到的角度,眼带威胁地盯了自家妹妹一眼。
叶茵茵瘪着嘴,不情不愿地点头道:“是呢,程姐姐,没有你做军师,爹爹和哥哥也都不管我,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累……”
见她这副样子,程令仪有些心疼,“若是累,就把挑子甩出去,没道理他们做父兄的都闲着,却来压榨你这个花骨朵?”
“是呢是呢!女子如花,这些天我又是熬夜看账,又是早出晚归,脸色都暗了,程姐姐,上次你教我用珍珠粉调的面膏,我用着效果极为不错,今日你我都得闲,不如再去我家做些?”
“好呀,反正我也无事。”
叶茵茵顿时忘了自己刚才在苦恼些什么,高兴地点头,“嗯嗯,到时我叫香叶给咱们染蔻丹!”
瞧见两人说得起劲,叶在洲唇畔也噙了一丝笑意。
又喝了几盏茶,三人的肚子都快被茶水和点心填饱了,这才离开茶楼,一行人直接去了叶家。
程令仪到叶家后,先去拜见了叶淳夫妇。
叶淳的病已全好了,如今瞧着红光满面,说话也中气十足,再不似以往病恹恹的样子。
程令仪来时,他正与周氏在院子里玩投壶。
看见他们几个一起来了,叶淳便把周氏扶到一旁坐下,让他们三人陪着他玩一局。
叶在洲姿态闲适,手臂一抬一送,轻轻松松就投中了贯耳。
叶茵茵也不赖,十次中有八次都能中。
程令仪不擅长投壶这类游戏,本不欲上场,叶家几人却不肯放过她,先后相邀。
叶淳道:“春日里就该活泛活泛筋骨,投壶不难,就算不会,也可以试试嘛。”
周氏附和道:“是啊,令仪,若有不懂的,尽可让茵儿教你,玩两次就会了。”
叶在洲也一脸兴味地瞧着她,似乎她不上场,他就不会走似的。
叶茵茵更直接,将一把无镞之箭塞进她怀里。
程令仪再拒绝就显得有些扭捏了,便让叶茵茵给她讲规则,大致熟悉之后,就凝神准备投壶。
众人都兴致勃勃地瞧着她。
第一发,没中。
第二发,没中。
第三……第八发,没中。
程令仪有些沮丧,正想放弃,众人却都纷纷安慰鼓励她,她便又沉下心继续投。
可一直投了二十发,连一支箭矢都没投进去,甚至,连壶边都没挨到。
这时,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捡起程令仪脚边的箭矢,略一瞄了瞄,便嗖的一下丢出去,正中壶心。
程令仪脸黑了。
这下,众人也都笑不出来了。
叶淳夫妇也有些傻眼,没想到在外聪明睿智、有胆有识的程令仪,玩起投壶却连个五岁小孩都不如……
还是周氏反应快,轻咳一声道:“呃,这是我的远方侄女,她爹娘近日来了永宁府,我便安排他们住在叶家。”
她招手唤过那小姑娘,“娇儿,厨房里有点心,让香兰姐姐带你去吃好不好?”
哄走了那小姑娘,叶淳这才笑了两声,宽慰道:“令仪啊,没事儿,投壶而已,初学之人都这般,慢慢就好了。”
“是啊,令仪,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有些事,就先不奉陪了,你们年轻人玩。”
周氏怕她觉得难为情,连忙拖着叶淳走了。
两人前脚刚走,叶茵茵就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几乎要把这院子掀了。
程令仪赌气将箭矢一丢,坐在一旁的廊椅上,“笑吧,那珍珠膏我不给你做了,就让你当个黄脸婆,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又怎样?大不了招婿,这可是你教我的!”叶茵茵眼泪都笑出来了。
叶在洲的脸色也颇为精彩,似笑似叹,还夹杂着几分喜悦。
程令仪瞟了他一眼,“叶公子,看我的笑话,就让你这般高兴吗?”
叶在洲点头,“我只是没想到,聪明过人的程郎中,一手医术,一手经商,似乎就没有你做不来的事,可你这样的人,却偏偏学不会投壶这样小把戏?有此发现,我的确是高兴。”
叶茵茵毫不留情地嘲笑,“就是就是,程姐姐,原来这世上也有你搞不定的事?”
程令仪正色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自小也没人教我这些,怎能与你们比?”
叶茵茵眨了眨眼,“我那娇儿妹妹才五岁,她可是一击就中,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谁,连续二十发连壶都摸不着一下……来来来,不如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手把手教你,准保让你下次在我爹娘面前找回面子。”
“反了你了?”
程令仪上前一把搂住她,暗中用手挠她痒痒肉。
叶茵茵最怕这招,连忙求饶,“我错了,程姐姐,我认错,放过我吧!”
笑笑闹闹了一阵,程令仪甚至都快忘记今日医馆里发生的那些事。
一直在叶家待到吃过晚饭,她才回了梅园,刚坐下没多久,石宁也回来了。
第187章 不是谁都像您一般光明正大
“辛苦你了,石宁,可有什么发现?”程令仪问。
石宁点头,“主子,我跟着那夫妇二人回到他们家,刚一回去,毛陈便把药罐里的旧药渣倒掉,又重新煎了一副药给那妇人喝了。”
程令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一回家直接就熬药,看来,毛陈心里很清楚他娘子的病是怎么回事,他们今日果然是有备而来。”
石宁把手上握着的手帕打开,“我趁他们没注意,悄悄取了一些旧药渣,主子,我在药铺里帮忙,也认识了一下药材,这好像就是葛根吧?”
程令仪仔细看了看药渣,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这么大剂量的葛根,便是个正常人,也能喝出问题来,他们为了演这出苦肉计,倒也是舍得下血本。”
石宁问:“主子,要不要我去将这两人收拾一顿?”
程令仪摇了摇头,“不急,我跟他们无冤无仇,那毛陈若是想讹人,今日大可以开口索要钱财,可他却一句都没提,只说要查封医馆,把我们抓进衙门,可见事情没这么简单。”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手上的这些葛根是从哪来的,还有今日他回去熬的那副药,又是谁开的?”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说:“石宁,你继续盯着他们,尤其要注意,看看他们跟哪家医馆有接触。”
石宁点头,“明白。”
-
医馆关门,程令仪无事可做,便每日都要去城外走一遭,看看番薯苗的长势。
番薯地旁时时有衙役在此巡逻,着实有些惹眼。
不少路过之人心里都好奇,这有官兵亲自看守的地,也不知里面种的是什么宝贝疙瘩?
可想归想,却没人敢靠近,毕竟上次打那块地主意的人,结结实实挨了二十大板后,到现在都还没能下床。
程令仪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心里也愈发期待红薯培植出来。
毕竟,凭着周府尊如此重视的态度,如果真将番薯种植出来,那她或许不仅仅是获利这么简单。
令人高兴的是,番薯长势喜人,藤蔓长得又长又结实,再过段日子,想必就能栽种了。
程令仪检查完番薯苗,正要从地里上来,心里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感受。
这种感觉她不知如何形容,就是心里有些毛毛的,像是被人偷窥了一样,可四顾一圈,周围都是田野,根本没人看她。
她摇了摇头,从地里上来后,便打道回了梅园。
石宁跟踪毛陈夫妇两日,又有了新的发现。
“主子,今日毛陈出门了一趟,我跟着他进了一家名叫百草堂的医馆,他进去并没看诊或抓药,而是从侧门入了后院,我翻墙进去,正好听见他与百草堂掌柜谈话,事情果然是受人指使,毛陈想要钱,可百草堂掌柜却以事情没成为由拒绝了,两人还吵了一架,毛陈闹着说要去衙门揭发他,那百草堂掌柜似被他烦着了,拿出五两银子打发他,毛陈不愿,最后是被伙计打了一顿赶出来的。”
程令仪微微笑了笑,“百草堂么……”
她虽然没有去过百草堂,但对这个名字却不陌生。
百草堂做为一家医馆,在城中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多好,众人都传,他们是以卖耗子药发家才改行做的医馆,背地里也时常卖一些见不得人的药,甚至还被官府查问过几次,但却依旧没什么事。
听人说,是因为百草堂在‘上面’有人,所以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都会被保下。
只是,程令仪没有想到,百草堂竟然会盯上自己?
“主子,我打听过了,这百草堂的东家其实是个女人,她也懂医,百草堂在城中名声不好,但生意却是不差,一方面固然是他们不择手段,暗地里卖见不得人的药,另一方面,则是这位女东家在百草堂开了一门暗诊,专治妇人之疾,听闻在没有妙手堂之前,城中妇人大多是找她看病。”
程令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最近妙手堂在城中名声大噪,来了不少女病患,敢情是抢了他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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