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火石点燃,才看清殿内情形,柳娇娘扶着宴行止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而后寻到一支蜡烛点燃。
殿内瞬间明亮起来,柳娇娘将蜡烛放好,回头看宴行止的情形,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宴行止紧闭双目,身体瘫坐在椅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脸的汗水。
他撑在椅子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正在竭力克制药性。
“王爷,你怎么样?”柳娇娘很担心。
她知道宴行止此刻必然十分痛苦,就如前世她被宁王强力灌下那种药后,只有拼命自残才能保持清醒和神智。
她无措地看着宴行止,眼中满是急切和担忧。
宴行止睁开眼睛,漆眸沉暗压抑,直直看着柳娇娘,殷红干裂的嘴唇微动,“本王无事,你可以走了。”
柳娇娘没动,看宴行止的模样,中的药似乎很烈,若是将他留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她做不到。
“我找一些水。”柳娇娘说罢,转身迅速离开。
宴行止就那样默默看着柳娇娘纤细的背影,双手掌心已经被他掐得淌出血,一滴滴顺着掌心滴落地面。
不多时柳娇娘回来,喜道,“王爷里面有个水池,我扶您过去!”
也不知道这宫殿废弃了多久,但那方水池的池水看上去还算清澈,也无甚异味。
柳娇娘扶着宴行止进了来到池子边,“王爷你先坐……”
“不必。”
宴行止松开柳娇娘,接着整个人便扎入池中。
池水波荡,而宴行止落入水中后,不多时便没了声息。
柳娇娘急得不行,声音逐渐变得慌乱,“王爷?王爷你还好吗?宴行止!!”
池水表面冒出一串水泡,接着一人从池水中浮上来。
柳娇娘拍着胸脯,忍不住埋怨,“你想吓死我吗?!”
第126章 水妖
宴行止满脸的水渍,冷水褪去了周身那股热流,眼前也终于清明一些。
他浮在水中,那张本就俊美的面容此刻水波潋滟,一头墨发也飘散在池水中散开,只这么看着,竟像是一个妖冶邪魅的水妖,令人心颤,摄人心魂。
柳娇娘看到失神,心头更有一种陌生的悸动,让她心跳加速。
她急忙撇开头,艰难问,“王爷你有没有好一些?”
宴行止声声音沙哑低沉,“好多了。”
柳娇娘吁了口气,她朝四周看了看,将蜡烛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
借着烛光,能看到这间内室除却这方池水,还有矮几,木凳,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木架,应是放衣物的。
柳娇娘收回目光,眸中浮现忧色。
夜里天气寒冷,尤其是这内室许久无人住,四处都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宴行止就这么泡在冰水里,一定会得风寒。
“王爷,天气寒凉,若是好些便上来吧?”柳娇娘低声道。
宴行止泡在冷水中,再以内力调息,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强烈的药性渐渐退去。
但宴行止知道,药性退去只是开始,接下来只怕他的身体会发高热。
他自水中缓慢起身,自池水中上岸,冰凉的池水顺着浸湿的衣裳滴滴答答滴落地面。
柳娇娘扶着宴行止坐下,见他面容苍白,室内又没有可以取暖的东西,问,“王爷可以走吗?”
宴行止浑身的衣裳紧贴着皮肤,湿润的墨发滴着水珠,即便如此,宴行止也很快意识到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道,“本王已经无事,你可以离开了。”
柳娇娘蹙眉,“王爷我们一起走。”
宴行裕的人应该已经走了,他们可以先回宁寿宫,那里有干净的被褥,可以为宴行止保暖。
然而宴行止没动,他低垂着头,浓密长睫遮住了眸子,沙哑的声音淡淡道,“本王已经给李冰留下信号,他很快便会赶来,你不必担心。”
柳娇娘定定看着宴行止,见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明显不对劲。
“太子算计王爷,李冰能及时赶来吗?”柳娇娘询问。
“自然。”
宴行止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他静静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冰雕,若非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柳娇娘都要以为他已经晕过去。
她迟疑片刻,还是来到宴行止身边,小心翼翼唤道,“王爷?”
宴行止没有回应,柳娇娘大着胆子轻轻推了推宴行止,下一刻宴行止的身体便重重倒在地上。
“王爷!”柳娇娘忙去扶宴行止,才发现宴行止面白如纸,可身体却极为滚烫!
宴行止紧闭双目,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这是高热惊厥的表现!
柳娇娘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忙将宴行止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烛光下,只见宴行止浑身肌肤白得发光,四肢强健有力,但体表却发着高热。
最后宴行止身上脱得只剩下亵裤,柳娇娘自裙摆撕下一块,沾湿了碎布为宴行止擦身体。
“王爷不要晕过去。”柳娇娘一边为宴行止降温,一边唤宴行止。
这里冷得}人,又没有取暖物什,便是宴行止的身体降下温,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湿润的碎布擦过宴行止苍白却劲瘦的身体,在擦到宴行止的腹部时,柳娇娘目光一凝。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宴行止腹部右下方有一条拇指长的伤疤。
柳娇娘僵在原地,眼前忽然闪现那晚小七在她屋中包扎伤口的场面,小七腹部那道伤口还是她亲自包扎的。
而现在宴行止腹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道伤疤,心头忽然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骇得柳娇娘心跳加速。
不可能,怎么可能?
宴行止和小七的腹部为何会有一道相同的伤疤?
昏迷的宴行止终于睁眼,他半睁着眸子看到自己被脱去衣裳,眸底深处也闪过一丝窘迫。
“娇娘……”
宴行止黯哑的声音终于让柳娇娘回神。
她倏然回头,眼睛定定看着醒来的宴行止,手中紧紧攥着被打湿的碎布,心底的疑惑就要脱口而出。
“你在做什么?”宴行止虚弱道。
柳娇娘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压下心底疑问,“在为王爷降温,你感觉好些了吗?”
宴行止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低头看了自己紧贴在下身的亵裤一眼,眼睫颤了颤。
柳娇娘方才太过着急,焦急脱下宴行止的湿衣服,就一红湿布为他擦身,此刻才注意到宴行止湿哒哒的亵裤,因为沾了水,亵裤紧紧裹着身体,看到那鼓起来的一团,脑海中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有羞窘!
不知怎么的,柳娇娘竟突然想起那晚做的梦!
没想到有一日梦境竟然成了现实!
“……”
柳娇娘飞速转过眼,她吞咽一声,艰涩道,“王,王爷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你擦身降温。”
宴行止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在柳娇娘面前如此狼狈。
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湿衣裳,宴行止靠着身后的椅子,哑声道,“本王知道。”
柳娇娘用力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才转头将湿布递到宴行止面前,“王爷醒了,便自己擦吧,我去找一找这里有没有保暖的被褥。”
毕竟是宫中的宫殿,就算是废弃的,应该不会什么都没有。
柳娇娘说完便起身快步离开,那步子迈得极大,看上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宴行止垂眸看着手中的湿布,苍白的面容肌肉轻轻扯动一下,又仰头闭上眼睛。
他和柳娇娘怎么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柳娇娘快步走着,用手背摸了摸灼烫的面颊,安慰自己只是救人,没有别的心思,心神渐渐安稳下来。
这座宫殿很大,柳娇娘拿着火石转了三间屋子都没有发现被褥,而后来到最尾的一间推门进去。
这间屋子明显许久不曾有人来,一开门灰尘呛得柳娇娘咳嗽几声,用火光照了照,见这间屋子正前方放着一个供桌,上面还有一个歪倒的香炉,墙壁上则挂着一幅落了灰的观音画像。
这间似乎是一间佛堂。
柳娇娘先是对着画像作揖,转头便见里间有一张床,上面有落满灰尘蛛网的被褥。
柳娇娘目光大喜,忙弯身将被褥表面的灰尘拍去,卷起来便要走,转头间,却见一侧放着一个雕花木柜。
顿了顿,柳娇娘放下被褥,走过去打开木柜,入目便见柜子内竟放着三个灵位牌!
柳娇娘吓得呼吸一滞,险些将手中的火石扔下。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火石朝里探了探,看清楚牌位上刻的字。
‘顾氏家主顾弦之之灵位’
‘顾氏长子顾臻之灵位’
‘顾盈之灵位’
这三个牌位竟是祭奠顾家人的灵位牌。
第127章 欺君
柳娇娘回到内室,将拿来的被褥盖在宴行止身上。
“被褥有些脏,王爷暂时忍一下。”
宴行止任由柳娇娘为他裹好身体,一双凤眸只静静看着她。
等柳娇娘掖好被子,又探了探宴行止的额头,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热了。
“王爷感觉好些了吗?”柳娇娘关心问。
“嗯,辛苦你了。”宴行止面容依旧很白,但不是方才那种骇人的煞白。
柳娇娘就势坐下,她的确很累,又是为宴行止擦身降温,又是寻找被褥,出了一身的汗。
她想着方才看到的牌位,问,“王爷这里原本住的人是谁?”
宴行止眉头一动,道,“是太后。”
“太后的宫殿?那她为何离开?”
“这里本是先帝和太后所住的凤灵宫,先帝死后,太后便搬去了宁寿宫。”
宴行止见柳娇娘神色有异,眉头微蹙,“可是发现了什么。”
沉默片刻,柳娇娘将看到的牌位说与宴行止。
“那间佛堂供奉着顾家人的牌位,是太后供奉的?”
宴行止眼底深处似划过一抹幽暗讥讽,嗯了声,“先帝在位时,曾有异族侵犯,太后被异族探子抓去,是顾家人拼死救回太后,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后才会供奉顾家人。”
“而太后回宫后久病不愈,刚到邺京没多久的顾盈曾为太后医治,太后病好后,便时常召见顾盈进宫。”
柳娇娘这才明白,难怪天后不只供奉顾家人,还专门供奉了顾盈的灵位。
顾盈便是郑娘子口中那位多年下落不明的小姐,更是顾臻将军刚刚成亲的妻子。
想到此,柳娇娘目光一变,这里会不会藏着那枚印章?!
“王爷,我想去四处看一看。”
宴行止看出柳娇娘的心思,他道,“这里本王的人早已查过。”
“……王爷查过?”柳娇娘很意外,“王爷帮我寻找那枚印章吗?”
宴行止静默了少时,缓缓出声,“那枚印章本属于顾家,本王也在派人四处寻找,最近才得知印章被藏在宫中。”
也就是说,宴行止要比她更早知道印章之事,可见这枚印章极为重要。
但是宴行止身为当今圣上的皇子,竟然寻找十六年前叛臣家族的印章,他为何要这么做?元贞帝可知道?
柳娇娘觉着今晚她不只发现宴行止一个秘密,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注意到柳娇娘神色有异,宴行止眉头一挑,“现在害怕已经来不及了。”
“……”
“王爷,今晚所有的一切,我绝不会说出去。”柳娇娘指天发誓。
宴行止淡淡道,“本王从不相信誓言。”
柳娇娘额角一抽,咬唇睇着宴行止,“我也算是王爷的恩人,王爷不会恩将仇报吧?”
宴行止靠坐在那里,墨黑的发丝仍旧湿漉漉的,看上去竟有种虚弱的破碎感。
“本王在你心中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宴行止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
柳娇娘赶忙摇头,“当然不是,王爷在我心中是光风霁月的大善人。”
宴行止的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哦?那本王在你心中是佛陀还是人?”
“……”
柳娇娘确信宴行止是真的恢复了。
“既然太后供奉顾家人的牌位,那为何离开时不将牌位带走?”柳娇娘转移话题。
宴行止便顺势道,“祭奠顾家,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心安,不是真心,自然不会随时带在身边。”
只为自己心安,难道当年顾家之事,蒙氏也做了什么吗?
“会不会是太后藏起那枚印章?”柳娇娘猜测。
宴行止摇头,他微微仰起头,“当年潇王和顾家叛国乃是前朝大事,既是顾家之物,只会由先帝亲自处理。”
柳娇娘明白了,她注意到宴行止对先帝的称呼,似乎并不亲近,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升起。
她有心想问,见宴行止闭目休息,便也不再出声。
彼时,坤宁宫。
宴行裕阴着一张脸在殿内来回踱步。
坐在一旁的姚氏面色也不太好,“真没想到那贱人竟会武,早知如此,本宫便该给她一杯毒酒!看她如何反抗!”
红英可是她身边武艺高强的宫女,本以为很容易就能弄晕将人带到她准备的地方,谁知柳娇娘竟然反杀了红英。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姚氏瞪着地上跪着的红英,啐骂道。
红英低着头不敢出声,她不敢说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柳娇娘不仅身手不错,内力也很强,她就被柳娇娘的内力给击晕的。
宴行裕满眼焦躁,心中责怪姚氏办事不力,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沉着脸等消息!
“殿下!”一名太监疾步赶来,“奴才将宁宁寿宫周围寻了四五遍,还是没有找到人,盯着的人也说柳娇娘并未回宁寿宫。”
“废物!”宴行裕怒喝一声。
“宴行止呢?”宴行裕又问。
太监都不敢看宴行裕的脸色,低头道,“也没有消息,不过奴才已经让人通知了守宫门的人,他们并未看到殇王离宫,想必他一定藏在宫中某处。”
“废物!一群废物!”宴行裕忍不住,抬脚狠狠踹了太监一脚!
他精心策划了今晚之事,用大价钱买来的药让人在宴行止喝酒的杯中下药,又准备了美人儿,为的就是验证宴行止究竟是真废还是假废!
若是真废人,他日后便不必再将宴行止当头号劲敌,甚至可以利拉拢,若是假的,他便可以带着元贞帝当众戳穿宴行止的阴谋,将他置于死地!
他确信那药不会被宴行止发现,并且那药的药性极强,即便宴行止内力再是强悍,若不能即使疏解,便会爆体而亡。
他将一切都准备好,就等一场好戏,却不想宴行止忍耐力如此强悍,竟忍着强大药效逃走,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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