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教室里响起拖着长音的附和,还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周颂宜听着掌声,看着陈煦从走廊回到座位,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下课后,有人拿着试卷问题,周颂宜关注着那人的动向,陈煦突然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那人拿着试卷去了另一边,找了一个戴眼镜的同学问题。
原来,课上的掌声不过是随声附和。
-
化学课代表估摸大家都写得差不多了,拿上记名表逐个收作业。
课代表离这边越来越近,陈煦还没回来,周颂宜没忍住,伸手看了看陈煦的试卷。
试卷上的黑色脚印被人用白纸贴上,白纸上写满了整齐又潦草的解题过程。
周颂宜松了口气。
心想,写了就好。
起码作业她还是可以替陈煦交一下。
“周颂宜。”
化学课代表走过来,笑着:“收下作业。”
周颂宜把试卷上的折痕抚平,把自己的试卷放到最上方,随后打算去拿陈煦桌子上的试卷。
化学课代表却已经向前移了几步,丝毫没有要等陈煦试卷的样子。
“诶,”周颂宜还不知道名字,只能说:“课代表,我同桌的试卷!”
正在收试卷和正在拿试卷的同学都是一愣。
过了几秒,看着周颂宜的面庞,几人才回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陈煦是周颂宜的同桌这件事。
同桌?
哦。
陈煦今年开学有同桌了啊。
收作业避开陈煦,几乎是大家都默认的固例,没有人会主动去收陈煦的作业。
化学课代表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后反应过来,抱着试卷回到周颂宜面前。
周颂宜同样抚平试卷,化学课代表看着,等她要放到最上面的时候出言提醒:“等下。”
“放到最下面吧。”
“嗯?”
周颂宜的动作停下,有些不解。
课代表咳了咳,解释道:“他的习惯吧,他自己交作业都是放在最下面的。”
“嗯。”
周颂宜把试卷放在最下面,课代表笑了下,然后抱着试卷继续收作业。
上课铃响到最后几秒,陈煦踩着点回了教室。
桌子上的试卷不见踪影,陈煦看了眼自己的新同桌,立刻明白试卷是周颂宜交的。
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王温茹已经开始课程导入,陈煦嘴唇动了动,看到周颂宜笔直的好学生坐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
这种好学生向来都是死脑筋。
-
中午放学,苏晓霜和周则在单位休息,周颂宜一个人简单地吃了点,然后午休。
今天气温高。
空气中甚至还有盛夏的余味,周颂宜买了瓶冰汽水,慢吞吞地走着,直到进了校园走到人工湖,身上的闷热才缓解了些。
快出花园时,时楚悦发来了消息。
【时楚悦】:宝,你快到教室了吗?
平川一中允许携带电子设备,只是上课时间会屏蔽信号,回家那天晚上两人就加了好友。
周颂宜估算了下距离,回她。
【周颂宜】:差不多五分钟到教室。
【时楚悦】:那你可以帮我去餐厅买一杯冰酸奶吗!
【时楚悦】:刚才上来忘记去买,我现在要热死了。
【周颂宜】:好。
反正离上课还远,餐厅很近,也就几分钟。
【时楚悦】:爱你!
【时楚悦】:[星星眼]
周颂宜收起手机,然后转弯去餐厅一楼。
餐厅一楼有冷饮,现在早已经过了饭点,也只有冷饮和小零食在营业。
周颂宜买了冰酸奶,要离开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背部弯曲,清瘦的脊骨更加明显,白色衬衣的袖子被挽起来,衬衣外套着一件橙色的印着字的员工短褂。
沾湿的拖布在地上随着动作滑动,随后留下深色的印迹。
陈煦在这里打工?
周颂宜低头,尽量避开陈煦拖过的地方走路,期间有几次不小心撞上凳子的边缘。
快要和他擦肩而过时,陈煦背部线条被拉成直线,随后朝向她。
他神色淡淡,眼睛里透着一丝疲惫。
嘴唇有些干涩,陈煦看了一眼周颂宜到门口的距离,然后说:“用不着那么小心。”
“地就是用来走的。”
陈煦收回视线,嗓音冷淡:“干的湿的,都一样。”
都只不过是他的工作而已。
周颂宜听懂了他的意思,加快速度提着东西离开了餐厅。
餐厅里冷气很足,刚才陈煦说话时,周颂宜听到他咳嗽了几声。
想起王温茹塞的东西,周颂宜加快了步子,回到教室后立刻就把东西塞到了陈煦的桌肚里。
做眼保健操时,陈煦才匆匆回来。
坐下后,陈煦不急着做操,开始收拾自己的桌面,将凌乱的书本一本一本塞到桌肚里。
突然,原本应该空缺的位置多了东西,陈煦放下书,将凭空出现的东西掏了出来——
一盒感冒药。
--------------------
第6章 月光
上课铃声结束,王温茹已经在台上开始讲课。
陈煦将手中的东西塞回去,偏头去看坐在自己身侧的人。
她很认真地在听课。
有着明亮的眼睛,纤长的睫毛,流畅的线条,和一颗……在陈煦看来,有些过份关怀他人的心。
陈煦回忆起刚才那盒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感冒药。
又想起中午和她的偶遇。
她好像,对他这个同桌,太过于好心了。
“给大家五分钟来浏览课文,然后回答黑板上的三个问题。”
王温茹放下手中的粉笔,从讲台上下来看同学们的阅读情况。
陈煦收回视线,拿起笔在课文上胡乱勾画。
直到王温茹在课桌上敲了敲,他才回神,发觉自己刚才心不在焉时做了什么。
“专心点。”
王温茹点了点摊开的课本,小声提醒道。
两节课下课,就是一节大课间。
周颂宜刚来,还不会做课间操,王温茹就把她安排到了队伍最末。
趁着队形变换,时楚悦悄悄遛到最后一排,对着周颂宜眨了眨眼。
“一会儿跟我学着做就好。”
时楚悦扬眉笑了下,音乐响起,动作更是非常标准,生怕周颂宜学不会一样。
课间操有学生会巡查,逃操,动作不标准,还有未穿校服,都会被记名然后扣除班级量化分。
课间操结束,班级集合整队后解散。
周颂宜和时楚悦先一步回了教室,等到自习课开始,陈煦还没有回来。
周颂宜停下写作业,才发现陈煦的校服外套正搭在椅背上。
有风吹过,校服袖子悬在空中荡了荡。
周颂宜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课本上,可等到写完作业,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的。
下课后,时楚悦过来找周颂宜,两个人一起去了天台吹风。
课间休息,操场上洋溢着热闹的笑声,周颂宜眯着眼吹风,睁眼的时候瞥到一抹不太确定的身影。
“你同桌这么倒霉啊。”
时楚悦望着远处的一撮人,发出一句哀叹。
周颂宜看她,时楚悦单手撑头继续说:“我猜他下节课过半才能回来。”
“杜尚今年当选了学生会会长,他肯定要被抓小辫子的。”
说到此处,时楚悦更是感叹:“水至清则无鱼,我说陈煦就是败在太有自己的原则了,考试给杜尚看个一两题,就算不给看,给个口头承诺糊弄也行……”
“他直接拒绝了?”周颂宜突然出声抢答。
“bingo!”
时楚悦打了个响指,有些激动地补充:“附加一个不屑的笑容,直接阴阳值拉满。”
“其实吧,”时楚悦看她,认真道:“我觉得陈煦挺好的,如果不是他太冷,他可能会有更多的朋友。”
真如时楚悦所料,最后一节自习课过半,陈煦才姗姗回到教室。
几乎是他坐下的瞬间,周颂宜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灼热气息,很干燥,很闷热。
陈煦把外面的灼热载了回来,落在她身侧。
开学一周,周颂宜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陈煦身上的两种气息,一冷一热。
下午放学时间短,周颂宜和时楚悦一起在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就带上课本去了小花园背书。
晚上两节晚自习,作业不多,高远等作业收齐,和王温茹讨要了一个看电影的机会。
电影不长不短,看完刚刚好晚自习放学。
周颂宜照样把时楚悦送到公交车站,然后原路返回,朝着城际花园的方向继续走。
进入下半年,夜晚降临的时刻越来越早。
周颂宜不害怕走夜路,只是今天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每当她回头去看,身后根本没有人。
直到快要穿过那条巷子,周颂宜感觉到身后突然多了温热的呼吸,随后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
“啊——”
“嘘。”
陈煦捡起她身后掉落的项链,轻声说:“是我,陈煦。”
周颂宜回过身,看着正躺在陈煦手心的六芒星项链。
昏暗的,暗黄色的灯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微弱又显眼的光芒。
小巷是曾经的旧居民区,这几年政策变动,有能力搬走的居民早已经搬走,剩下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继续住在破旧的旧居民区。
破旧,颓然,和所要求的市容完全不符,而新建的城际花园正在极力挤压着残喘的小巷。
周颂宜看到过小区里的公告。
小巷要被改造成小区公园,彻底成为城际花园的一部分。
陈煦站在她身前,手心向上摊开。
他的眉眼,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充满着生机,或许是夜晚的光线更柔和,比起初次见面,陈煦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
这个时候,和井嘉聿很像。
小巷在他身后,幽深的巷道,在深处散发着明灭的灯火。
“我手酸了。”
陈煦轻微地动了动手指,眸光垂着,声音很轻很淡,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夜风裹挟着。
“不好意思。”周颂宜捻起项链,弯唇笑着说:“谢谢你,陈煦。”
“下次注意。”
陈煦收回手,像是在嘱咐她:“项链上是钻石,下次丢掉,很可能找不回来。”
“嗯。”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有些沉默。
周颂宜低头检查了下项链,确定没有摔坏,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项链还是戴在脖子上比较好,揣在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
“那我就先走了。”
周颂宜收起项链,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
“我家有门禁。”
说完就打算抬脚离开。
“等等。”
陈煦叫住她,将一盒未拆的感冒药从书包里拿出来,随后递到她面前,语气平平:
“我不需要这个。”
周颂宜盯着陈煦手中的感冒药,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陈煦同学。”周颂宜端正神色,一字一句地开口:“这不是我送的,这是王老师给你的,我只是帮老师带给你而已。”
话音刚落,周颂宜看到陈煦脸上多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修长的手指叩着盒子的边缘,整只手悬在空中。
“我先走了。”
周颂宜朝他轻轻地挥了挥手,随后转身离开。
陈煦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巷口。
-
夜风越来越大,宽松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到鼓起,发出有些空荡的声音。
陈煦拿着那盒药,走过黑暗又漫长的小巷,最后来到有些稍微破旧的一间房,然后推门进屋。
“回来了?”
陈奶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放下手中的报纸,略微急促地咳嗽了几声:“今天外面风大,晚上多盖点被子,别受凉了。”
“嗯。”陈煦放下书包,随后打开灯,略带商量的语气开口:“奶奶,晚上开着灯没事,电费咱们交得起。”
白炽灯点亮,房间内比刚才瞬间亮了许多,陈奶奶也不再费力地眯着眼睛看报纸。
见陈煦手里攥了盒药,陈奶奶立马放下手中折得皱巴巴的报纸,连忙下床走过来。
“发烧了?”陈奶奶伸手抚上陈煦的额头,反复感受温度。
“什么时候生的病?”
“没。”陈煦把陈奶奶的手放下来,然后把药放在桌子上,“我没生病。”
说完,陈煦就去洗漱。
“那你买药干什么?”
“药店搞活动送的。”
陈煦的声音带着水声,模模糊糊的。
陈奶奶还是不放心,转身就去木柜子里翻找温度计。
室内实在算不上多明亮,陈奶奶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手抖着从柜子里掏出一支水银温度计。
“啪嗒。”
水银瞬间散落一地。
陈奶奶抖着手,额头瞬间起了汗,慌慌张张地下意识就想用手将水银捡起来。
“奶奶!”
陈煦立刻拿着纸过来,收拾好地上的水银,然后把陈奶奶搀回床上。
“小煦。”陈奶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已经干枯如树皮的皲裂的皮肤。
陈奶奶看着陈煦已经发白磨毛的袖口,看着陈煦眼下的青黑,深深叹了口气:“奶奶老了,拖累你了。”
她这副身子,多做一点活都是奢望。
“奶奶。”陈煦蹲下身子,紧紧地握住陈奶奶的手,温声说:“我一直都是你的拖累,可奶奶你没有抛弃我,还把我养这么大。”
陈煦望着陈奶奶,语气坚定。
“你不是拖累,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拖累。”
陈奶奶眼眶一酸,摸了摸陈煦湿漉漉的发顶,“快去吹头发吧,明早还要上学。”
“好。”
陈煦扶着陈奶奶睡下,然后替她掖了掖被角。
陈奶奶很快入睡,陈煦关上卧室房门,拿了条干毛巾盖在头顶,然后开始收拾卫生。
奶奶腿脚没那么方便,家里的卫生平常都是陈煦下课回来收拾。
4/2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