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送殿下的,”白棠说:“之前说好的,殿下若是来捧场,要送一些。”
“本王要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做什么?”
白棠只是疏离地说道:“听说靖王府里有许多女人,殿下可以拿回去给王府里的夫人们。”
她说完这句话就跑到济世堂里面去了,帮着陈晋一起碾磨药材,最后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了后,那门子一瞧见白棠,便千恩万谢的,满口称赞赛华佗的医术,白棠知道这一定是裴寂吩咐的。
瞧着那门子肿起的手,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央求赛华佗多开了几副药,跑出去递给那门子,嘱咐他要按时上药。那门子小心翼翼去瞧裴寂的脸色,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药。
从头到尾,白棠都没有看过一眼裴寂,她很和善地跟那门子交代注意事项,紧接着便很疏离地要走。
“你生气了?”裴寂问道,话一出口他自己也疑惑不解,他向来是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的。
白棠只是t摇摇头:“没有,殿下多想了。”
裴寂想了一路,终于在马车停在王府门前时想明白了白棠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她极少叫他殿下,可是今天,她却一直称呼他为殿下。
那似乎是,划清界限的标志。
第45章 疫病
自从济世堂重新开张之后,赛华佗便再难有偷闲的时候,银子赚的是越来越多,但酒是喝的越来越少了。
这老头儿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不清醒,如今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没了酒精的作用,他两只眼睛变得清明起来,人也变得平静许多。
白棠有时候瞧见这老头静静地想事情,脸上总有些很落寞的表情,听宋宴讲,这赛华佗大概是在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带有名的神医,是碰上了事情,才弄成这副酒鬼的样子。
“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有什么新鲜事啊?给我们讲讲呗。”白棠将洗好的药材放在架子上,等着月光晒下来,走过去坐在赛华佗对面。
赛华佗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定定地瞧着她,几秒钟之后就背着手蹒跚地走开了。
最近汴京城里的乞丐和难民越来越多了,这些人没钱看病,也没钱吃饭,夏季蚊虫多,很快那些乞丐们之间生病发热的是越来越多了。
官府是不管的,只将他们都赶到东街来,后来又放出话,说这股没来由的疾病乃是天谴,是神降下的惩罚。白棠冷眼瞧着,觉得官府大概是想放任自流,让他们顺其自然地消失。
过了没两天,赛华佗从外头寺庙里请回来一个佛像,摆在显眼的位置,日日烧香日日拜,光自己拜还不够,还要拉着陈晋,宋宴和白棠一起拜。
白棠原本就鼻子灵敏,这济世堂里的药材味道已经够她受的了,现在跟这檀香的味道一掺和,她甚至都不知道哪个更难闻。
不知赛华佗从哪儿养出个信佛的毛病来,但只要是不喝酒了,白棠也不计较,每次一起叩拜的时候她都先在外头深吸一口气,在回到屋里慢慢呼出去。
现在整个东街的街坊,都知道赛华佗信佛的消息了,若是有好事者问起,赛华佗便会说曾得神仙入梦,使他医术精湛,得以救死扶伤。
后来赛华佗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堆黄色的符纸,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捣鼓半天之后,画上了红色的图案,在众人面前将那符纸烧成灰烬,拿出去给生病的小乞丐喝下。
宋宴瞧见之后,便直来直去地问道:“这不是骗人的吗?”
大概是跟白棠在一起待久了,宋宴也不太相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了,再说他跟着赛华佗学医学了这么久,药理也学会一些,他深知病了就要吃药,要去瞧大夫,遵医嘱,求神拜佛是没用的。
白棠原也是不信的,但这条街上生病的乞丐是越来越多了,死了就抬出去葬了,连个响声也没有,谁也不是慈善家,赛华佗那玩意就算没用,但也好过没人管吧,直到后来那小乞丐没几日之后竟然痊愈了,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白棠是不会信神仙入梦这一套瞎话的,正如月亮上没有嫦娥玉兔,天空中也只是飘着一些陨石而已,于是她偷偷潜入赛华佗那间屋子里去,一口熬着药的小锅掩在角落里,搁在地上,桌子上摆着朱砂,她恍然大悟。
“你为什么不说呢?那符纸上画的图案是用朱砂和你熬的药水写就的,为何非要假借神灵之口呢?”白棠找到赛华佗,发出内心的疑惑。
赛华佗侧过头看她:“你发现了?”又苦笑道:“我两个亲传的徒弟没发现,倒是被你给发现了。”
“你我拿什么对抗官府的言论?”赛华佗问道:“官府说这并不是疾病,乃是天谴,我若不假借神灵之口,谁会信我之言?我们要做的也并不是拆穿官府的谎言,而是治病救人,不是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在乎救人的方式呢?是想贪名,还是贪功?”
“我只是怕,他们真的信了鬼神之言,白白耽搁病情,以后生了病,再不去医馆,只去寺庙了。”白棠说道:“你只看见眼前,却没想到以后。”
赛华佗只是摇头:“这套说辞只能瞒得过心中有神之人,你内心从没有神,自然永远不会相信,就算所谓‘神迹’在你眼前出现你也不会信;而他们内心不坚定,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或早或晚的关系而已,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度过此次的困难。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死在这次的疫病里,他们永远不会有以后了。”
赛华佗说服了白棠,这大概也是他第一次跟她讲些真心话,白棠盯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大发慈悲呢?又是熬药又是救人的,也不挣一分钱。”
“因为这块匾啊。”
白棠抬眼望着匾额,赛华佗继续说道:“你不是叫它‘济世堂’吗?”
“切,”白棠撇撇嘴,将头转到一边去:“你这么在乎我啊?”
“鬼才在乎你呢!我在乎的是这块匾!”赛华佗又开始骂骂咧咧的了,只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偷偷笑了。
白棠他们把符纸都分发给下面的乞丐们,也帮着赛华佗一起加工,没过多久,此次的疫病也慢慢平息,城里城外也不再说什么‘天谴’的事了,反而都是在传颂赛华佗的医术,更加上有神话色彩的加持,济世堂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响了,有许多人宁可走到东街来看病,一时间求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之后愈演愈烈,不知怎么,竟传到宫城里去了。
“此次疫病得到控制,都要得赖于济世堂,虽只是一个小医馆,但却能心系百姓,造福一方,此乃仁善之举。”太子裴越在朝堂上说道,想要为济世堂求得一些赏赐,此言一出得到一片应和之声。
裴寂的眼神暗了几分,他本想趁此次汴京疫病,发酵舆论参奏太子失德,可济世堂如此行事倒将疫病很好地控制住了。
谁不知道此时济世堂在百姓中的声望很大,太子偏偏在此时为济世堂讨赏赐,若是济世堂此刻又成了太子的势力,太子便要白白又得了民心。
裴寂有些愠怒,虽然知道济世堂跟白棠息息相关,仍然站了出来:“本王倒是听说这济世堂借鬼神之说在民间散发符纸,我朝早有律法严明,不可假借鬼神笼络人心,若是形成邪教势力,坐看其势大,恐难以控制。”
“靖王此言差矣,据臣所知,这医馆并非邪教窝点,也从未聚众敛财,反而救助许多难民乞丐,不收一文钱财,难道这不值得我们敬佩吗?”一旁的臣子徐寒松说道,他是太子一党,落在裴寂眼中,也很是刺眼。
“不错,可他们为何宁可赔钱也要去治病救人呢?开的是医馆,却行鬼神之事,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此事仍需再多斟酌。”
第45章 棋子
被裴寂搅和了这么一场,给济世堂赏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白棠他们并不知道此事,所以也没受什么影响。
只是来济世堂求医的人越来越多,白棠倒是不太方便常常过去了,生怕被人瞧见。更何况济世堂已经步入正轨,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倒是老夫人那儿三天两头的留她,要么是伺候吃茶,要么是伺候熏香,话里话外总是提到大哥白清阑马上要参加秋闱的事,白棠听不懂,也不想听,只是一味的装傻充愣。
这天老夫人又像往常一样叫白棠过去,白棠去拿茶水,老夫人摇头;白棠去取了上好的兜末香来,搁在香炉之中,点燃之后用手扇了扇,便要退下去,老夫人却叫住了她,转头叫丫鬟拿上来棋盘和黑白棋子。老夫人和善地冲她招招手:“陪我这个老人家下几局棋吧。”
白棠摸了摸放在手边的白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孙女实在是不会,也不懂棋。”
老夫人点点头,她自是知道大娘子什么也不教白棠的:“无妨,这棋啊,下着下着就会了,你随便下,无所谓输赢,只是解个闷。”
听老夫人这么说了,白棠也不好再推拒,只是老夫人下在什么地方,白棠就下在与之相对称的地方,一步紧跟着一步,一点也不相让。
她确实不懂棋,所以只会模仿,老夫人半眯着眼,此刻竟觉得白棠并非是平常看见的那般蠢物,倒是个有见识的,十几个回合下来,老夫人竟只是险胜。
白棠定定瞧着棋局,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祖母赢了。”
老夫人看着白棠:“你可知道祖母为何可以赢下这棋局?”
白棠笑笑:“祖母,因为您比我多下了十几年的棋,您懂规则,也有自己的棋风。”
“没错,”老夫人点点头:“所以祖母给你指的路,要比你自己走的路,要好得多,因为祖母见识得多,也有我做事的法子。”t
白棠懂了,老夫人这是拐弯抹角地说上次要把白棠献给裴寂的那档子事,没想到这事过去这么久了,老太太还不死心,于是白棠也打着哑谜,笑着指着棋盘:
“祖母指的路确实是好的,只是我刚刚也是照着祖母的路走,可到底还是输了。”
她指的是棋,也是人生。
白棠将棋子一个一个从棋盘上拿下来:“所以啊,孙女就想,若是真的想赢,就得有自己的棋风,有自己做事的法子,若只是一味的照抄照搬,终究会落下风。”
老夫人不由得正视起白棠来,眼前的白棠真的是在她掌控之中的棋子吗?老夫人摇摇头,这一场的秋闱将至,下一场秋闱又要等上三年,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天都两说,她得为白家寻个后路。
她上下打量着白棠,企图从白棠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白棠脸上仍然只有一副纯良之色,于是老夫人趁白棠在收拾棋盘,递了眼色给刘嬷嬷。
刘嬷嬷很有默契地出了屋子,她往南走穿过回廊,越过白府最大的庭院,来到听竹轩附近,她只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亲眼瞧见打扮的素素静静的柳儿像往常一样,进了白清阑的屋子。
柳儿进了屋,一下子便被白清阑从背后抱住,这些天两人暗通款曲,早已经熟门熟路了。
白清阑桌上的墨迹还没干,他笑着搂着柳儿,怪她毁了自己的字,接着趁柳儿红着脸磨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去,食指摩挲着她耳边的碎发,在她的耳朵边绕着她细细的头发缠在食指上,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柳儿小而薄的耳朵也和她的脸一样慢慢染上了红色,一直染到脖子那里。
他单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离柳儿的脸越来越近,柳儿感到了耳后的温热,她的手一直微颤,睫毛也缓缓颤着,白清阑最喜欢她这样,瞧着像只迟钝又乖顺的小狗。
很快墨水便将整幅字都毁了,可白清阑也不在乎,柳儿紧闭双眼,搂着白清阑的脖子,任由他把她带到何处去,再睁眼的时候她认出已经在白清阑的床上了。
白清阑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她,这叫柳儿只能小心又专注地瞧他的模样。他的食指划过她身体的每一寸,接着是一个吻,叫她的心跳鼓声如雷。
他伸手将她的翡翠簪子从头上摘下,柳儿如瀑的青丝立刻撒下来,白清阑很快便边噙着笑边捉弄她,她的衣裙,她的鞋袜,接着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她只是咬着唇默默迎接接下来的翻云覆雨。她不敢推他,也不愿推他,凡是白清阑给她的,她都一并接受了。
屋内很快传来男女之间欢愉的声音,刘嬷嬷听得分明,她很快前去禀明了大娘子,请她带了人先包围了听竹轩,防止里头的人逃出去,再回到老夫人此处禀告。
白棠已经跟老夫人重新下了三盘棋,虽说她的棋艺越来越精进,但到底不如老夫人,总是节节败退。
而且白棠发现,老夫人好像在故意拖着时间,每次白棠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输了时,老夫人却给她留了活路,由此循环往复,直到她退无可退了才将她逼入死局。
白棠抬头瞧老夫人,老夫人深不可测的瞳孔好像在告诉她,只要老夫人愿意,要她生她便生,要她死她便死。
白棠一个头两个大,脑子晕晕沉沉,她心里很生气,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半分,正在白棠收拾下一局棋盘时,刘嬷嬷却慌慌张张的进来了,说道:“不好了,阑哥儿那边出事了。”
老夫人叫她好好说话,刘嬷嬷急得一跺脚,趴在老夫人耳边说话,说完之后又拿眼睛看白棠。
白棠不明所以,她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老夫人的眼光一瞬间明显变得不和善起来,虽说她一早就知道老夫人一直在演戏,可此刻两人的一唱一和,以及老夫人的突然变脸也叫她感到不安。
老夫人沉吟片刻,开口道:“四丫头,咱们得走一趟。”
那黑如深潭的眼神好像在看白棠,也好像在看一颗棋子。
一颗,原本就在她掌控中的棋子。
第47章 东窗事发
白棠跟在老夫人和刘嬷嬷身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警惕,她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只见走着走着竟走到大哥白清阑的听竹轩来了。
院子里头围了许多人,大娘子也在,只是众人皆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白棠听见屋子里头传出些响动,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大娘子身边的两个婆子直接闯进去,从那屋子里,狠狠拽出个人来。
白棠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柳儿。
柳儿被一下子掼在地上,头发散着,衣裳凌乱得不像样子,甚至扣子都没有扣好,光着脚踩在地上,脸上尽是绝望和眼泪,她一直低着头不敢见人,身子微微抖着,明明只是初秋,大太阳悬在天上晒得人发慌,可白棠瞧着柳儿却如坠冰窟一般。
白棠下意识地要去给她遮一遮,可却猛的被老夫人拽住了手臂。
大娘子走到柳儿面前,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接着骂道:“下贱坯子!叫你伺候姑娘,倒伺候到爷们的床上去了!”
大概是心里有怨,便对着白棠的方向继续说着:“果然是四丫头房里养出的货色,也不知是学了什么迷惑人的手段,阑哥儿正是上进的时候,竟叫你勾了魂去,青天半日里勾起他做起这种勾当!”光说也不解气,又狠狠打了三个耳光才作罢。
白棠听到这儿才听明白,原来柳儿是跟大哥白清阑私下苟合,可是这么半天却不见大哥,只有柳儿受骂挨打。
接着大娘子叫众人散去,又叫两个婆子架着柳儿去晚香居,再叫白清阑也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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