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说得上这些了,林家姐姐不嫌弃就好,若是推脱了,才让我难堪呢。我那院子虽然并没很大,但一应物件儿还是全的,日常伺候的也是我在府中常用的人,若是姐姐一个人住着无趣,我想,我也可以试试寻个人来与姐姐作伴。”
宝玉得知林依依竟不介意自己是甄玮之弟的事,信中却更有些愧疚,便也更欲将她留下住着,也宽慰些自己的心。
林依依姐弟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有些松动,但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得孔信问道:“难道你是说,秦姑娘?”
“确实是她,这些日子咱们忙着,我也没有常去林家,但是林妹妹的信中也常说起秦表姐,虽然她现在心境比从前好上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有心事挂怀,不得自在,我想若是能与林家姐姐一同作伴,二人互相说话、宽慰着,说不定也是好事。”
“倒也不是不成,其实也是两相便宜的事情,秦姑娘可以散散心,林阿姐也有了伴。况且若是将来秦姑娘想回林府了,也不是不成。想来过些天伯父、伯母知道林家姐姐的好消息,身子好了,也就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再看秦姑娘的意思也好。”
宝玉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后又冲着林氏姐弟,道:“今日天色实在有些晚了,我们这里也不方便留着林姐姐,只怕还是真得让你在附近的客栈委屈一晚,明日我们休沐,便送你回我那住处去。然后,我再去林家一趟。”
林依依听着,先点了点头,便欲起身,而后却又不由问道:“林家?”
“是这样的,这个林家,是咱们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家,好像还与你们同族呢,林兄前阵子也偶尔会去林家拜访。”
林侨看了一眼孔信,低头应了一声,先扶着她往外走,又轻声道:“这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说与阿姐听,我们先去寻一住处。”
且说他们三人送了林依依寻了处客栈,却也没再回去。原先只是林侨担心姐姐不愿离开,甄、孔二人瞧了瞧时间,便也没再坚持回书院,只开了房间,也住在了这里。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这事,虽然仍是在读书,但是心中到底并不大宽怀。好容易有了结果,他们心中也有些畅快和踏实。故而,他们虽开了房间,但却也并没休息,只让店家备上了许多酒、菜,在房内小酌了将一夜,天将明时,方才草草地睡了一会儿,但也并没睡沉,便起身送了林依依往甄家赁的宅子内去。
因着宝玉这段时间也并不大回来,寒烟等人见了他,还颇有些吃惊,又瞧着他因熬了一夜,有些疲惫的脸,难免有些皱眉,但仍坚持着先上前去请了安,又给各人看了茶,便去嘱咐人给宝玉准备好换洗的衣物,说道:“二爷,今儿瞧着面色不大好,要不要去换洗一下。”
“寒烟姐姐先不必忙。”他拉住了寒烟,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林依依道:“前阵子我与你说过,这些日子会有客人来咱们这儿借住,这位便是那家的姑娘,这些天她在这里住着,还得要寒烟姐姐多照看一些。”
寒烟疑惑,转头看向林依依,却见着她的打扮已是出嫁之人的模样,但宝玉却仍唤她姑娘,不免心下生疑,但宝玉未说,她便也不欲多问,只点了点头,道:“爷只管放心。”
而后又说着:“那爷这些日子,是准备一直住在书院吗?”
“嗯,我们送了林家姐姐过来就准备走。”宝玉这样回着,顿了顿又说道:“还是帮我准备下换洗的衣物罢,一会儿我还要去林家拜访,如今这个样子确实不大得体。”
宝玉话音刚落,孔信便有些调笑着说:“是要见你的林妹妹去,所以才觉着这样不得体罢。”
这些日子,甄璟已经有些熟悉了孔信类似这般调侃的话,便也只是笑着指了指他,并未如从前一般多说什么,就起身往后院去,梳洗一番。
但刚起身走了几步,仍有些不放心,又向着寒烟道:“寒蝉跟着我过去就好,林家姐姐这边还是你来照看下,后院东边那处屋子给她住就很合适。”
这般嘱咐一番,方才又回到自己屋子内更衣梳洗,待再出来时,却见着林依依已经不在正堂内了,只有孔信和林侨二人在这喝茶等着他。
孔信端着茶杯,见他再出来时,早已换了身打扮,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头发亦重新扎过,好笑道:“你也太用心了些。”
“这是礼节。”
“是是是,你说得对,那咱们走罢。”说着,又瞧了瞧,坐在那里,但还有些不定心,走过去,抚了抚他的肩,轻声道:“林阿姐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刚那位寒烟姑娘多细心啊,走罢。”
“嗯。”
虽说他们三人同行,但却也只有甄璟一人往林家而去,让他们二人先回了书院去。
但他今日到林家来,也没有提前说明,今日这个时辰又非素日里他们歇息的时候,所以确也是十分不凑巧,下人通报时,贾敏正在与管事的对账,黛玉亦在同秦蓁上学,他瞧着贾敏繁忙,被下人带进来后,便也只安静坐在一旁角落里,将安儿叫过来逗弄。
如今安儿也将三岁了,正是有些顽皮的时候,素日里又时常见着宝玉,便也不觉得陌生,便也愿意跟着他,两个人这般玩闹了一会子,贾敏那边亦已忙得差不多了,让管事的人下去,便说道:“璟哥儿,往前面坐坐,你这孩子,也太过小心了,坐那么远做什么。”
“不妨事的,刚刚瞧着伯母在忙,怕扰了您罢了。”虽然这样说着,但也应声拉着安儿往前走了走,坐到她跟前的椅子上,略寒暄了几句,便听贾敏问道:“你这孩子,有些日子不来了,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是确有一事,只是不知秦表姐和林妹妹是否快散学了,倒是同他们一起说更好些。”
“竟是这样。”贾敏点了点头,叫来丫鬟,道:“你去瞧瞧大姑娘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散了学,就让他们直接来我这里。”
贾敏吩咐着那丫鬟去了,便欲叫着安儿到自己跟前来,但刚招起手,便见那孩子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宝玉道:“甄家哥哥又是来同我抢姐姐的吗?”
安儿这话,确是弄得贾敏有些哭笑不得,拉着他的手到自己身旁,又点了点他的头道:“这这孩子。”
甄璟瞧着安儿认真的小模样,虽被贾敏叫到了身旁,但却仍然看着盯着自己看,他便不由也有些发笑,便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又蹲下身子道:“为什么说我是来与你抢姐姐的呀,姐姐只是你一个人的,我怎么抢得去。”
“可是每次你来了,姐姐就只同你来玩,不理我了。”
宝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么,下次我们都陪着安儿玩可好?”
“嗯。”到底是小孩儿性格,不过几句话,便转而开心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便又拉起了宝玉的手。
宝玉见他如此,便也没起身,只就着这个姿势,逗弄了他一会子,两人正玩得欢喜,他突然见着面前的小人,眼前一亮,就也不再理他,只迈着还不能十分走得稳路的小短腿,往前面跑去,喊道:“姐姐来了,姐姐,我刚还和甄家哥哥说起姐姐呢,说要他同我一起都陪着姐姐玩,我们三个一起。”
贾敏笑着看向他,摇了摇头,说道:“刚刚你是和你甄家哥哥这般说得吗?”
“是的。”但安儿却像是真不记得自己刚刚如何作为一样,坚定地点了点头,又拉着黛玉的手往前走,说道:“甄家哥哥说要走姐姐和秦姐姐有事情说呢。”
虽然听着丫鬟说了,但秦蓁亦没想到甄璟找自己能有何事,便只当丫鬟听错了话,因此她虽跟着过来了,但仍看向宝玉,有些疑惑。
“确实有事,秦表姐和林妹妹不妨坐下,我们再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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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商议
黛玉本以为他是要谈为秦蓁表姐准备设立女子庇护院的事情, 还有些吃惊,毕竟关于此事,他们早在信中讲过, 要等林如海和贾敏忙过这段时间再提, 故而今日见着他急着来自己家, 又提到了秦蓁,心中总是有些疑惑。
但不管怎样, 终归也还是咱县按下了这份狐疑,同秦蓁坐于椅子上, 抬头看向宝玉, 问道:“璟哥哥今日来是要说什么事?”
“其实, 我是想接秦表姐去我家住上几日。”
“哦?璟哥儿,我记得你们家在扬州给你赁的房子,是只有你自己住着。”贾敏侧过脸去看了看秦蓁, 接着说道:“虽说你如今常在学院里住着, 但是让她独自一人住过去怕是不太合适罢。”这样说着, 她突然面上一变, 转而又道:“难道是臻儿的家人找来了?”
秦蓁本身听着宝玉的话,就不免有些犹疑, 听着贾敏此问, 更是多了些担忧与害怕,便也看向宝玉, 等着他的回答。
“倒不是这样。”宝玉挠了挠头, 事到临头, 他却有些犹豫要如何说这话, 毕竟虽然他们想着此事这么久, 但却从未同贾敏和秦蓁讲过。
黛玉瞧着他, 这般犹豫的模样,想着他可能不止要如何开口,心中叹了叹气,略一沉吟,便先说道:“可是为着那日我与你说所说的,关于秦姐姐的事来的?”
“我的事?我的什么事?”秦蓁虽然心中有了些怀疑,但也实是不知宝玉能有什么事情找到她。
“可是因为我前些时日说得秦姐姐心情似不大好的样子,所以特意来接她去你那里散心的?”黛玉见着甄璟一直没说话,心中却又不免念叨了两句“蠢材”,但却仍然替他说着,即便她心中且也觉得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事。
“这是缘由之一。”宝玉看着他们,顿了顿,接着说道:“实际上,我的同窗好友林侨的姐姐刚从京城过来,正借住在我那里,她一个人在那儿,心情本也是不大好的。所以,我想既然秦家表姐正好也心内郁结,不若也过去散散心,他们两人作伴,聊聊天,说不得能开怀些。”
“臻儿,最近府里有人待你不好吗?怎得没有说与我听?”秦蓁心思本就善于掩藏,若不是黛玉时常见着她,也未必能发现,听了宝玉此言,不免诧异,连忙看向早已有些低下头去的秦蓁,这样问着。
“其实我也还好,不过是前几日有些心事罢了,谁知玉儿这小丫头这么灵透就瞧出来了,还说给了璟哥儿听。”
“妈。”黛玉走上前去,坐到贾敏身边,说道:“姐姐才不是有些心事罢了,我有日还瞧见了她自己躲在房里淌眼抹泪的呢,只是她不愿说给爹爹妈妈听,怕麻烦你们罢了。”
“臻儿,到底是何事?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我和老爷也早将你当作自己孩子一般看待了,我相信你也能感觉到,有什么话是不能与我说的吗?”贾敏听着黛玉这般说,心中似是被揪得疼,总觉得当真是自己亲生女儿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情似的。
“伯母,真没什么事情,你莫听玉儿乱说。”
“玉儿,既然你秦姐姐不说,那就你来说,你知道了些什么?”
黛玉瞧了瞧秦蓁微微摇头的样子,但又看向宝玉那里,两人互视一眼,却是并没有理会秦蓁那近乎明显的提示,说道:“妈,其实事情还是与我们要去京城外祖母家说起,那天妈接到了外祖母的信,说要带着我和弟弟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也是那日我突然有事想要去她房内寻她,但还没进屋,便听见里面有啜泣的声音。”
“这是……”
“其实,秦家表姐从未与我说过什么,只是我看着她,却总觉得心中能有些体会她的感受。我们自己知道,我,爹爹妈妈……”
这样说着,她又拉了拉在矮凳上,挨着她站着的弟弟,接着道:“还有安儿,我们都把秦姐姐当作自家人一样。但是,毕竟我们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孤身一人在这儿,吃穿用度、一草一木,都是用得我们家的,想必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的。”
黛玉瞧着秦蓁,顿了顿,又接着道:“更何况,我们知道秦姐姐才华,她原先在自己家里并没有人给她请老师,不过是跟着别人偷学、自学了一些,就能如此,可见聪慧。但是,慧极必伤,我想她素日总是想得也比常人要多些的。”
“这,是我大意了。”贾敏听着黛玉所述,眼睛却瞧向了有些红了眼眶的秦蓁,心中酸涩难以言说。但贾敏没有想到此处,又是寻常,国公家唯一嫡女出身,自小就备受宠爱的人,自然也想不到这处。
“伯母,不是的,是我心思重了些,与伯母无关,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确是半分委屈都无的。”
贾敏取出帕子,擦了擦自己含在眼中的泪水,看向黛玉和宝玉道:“所以,你们二人上次说要商议的事情,就是这事?”
“回伯母,我之前确实是为着这件事来寻妹妹的,当时我和好友想到了一事,或许可以帮上秦家表姐,但是这事太大,我们几个孩子定是不能成行,便想要伯母帮忙,但是却也正赶上了林伯父升迁之事,家中事忙,便也耽误了下来。”
宝玉这样解释着,但是顿了顿又说道:“但是今日来这里,却与当日之事无关,只是想要接秦家表姐到我那里住上几日。”
贾敏听着,点了点头,方又想到刚才甄璟之言提到了林侨之姐,那日他们回去后,林如海亦与他说了此事,还嘱托她定要多照顾些这个孩子,如此想着,便又问道:“你刚说侨哥儿姐姐刚从京城回来,又借住在你那里,可是有什么事?”
宝玉知道贾敏必定会有此问,他刚刚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亦在这里,一则林依依的事情,他从未告知过黛玉,毕竟她如今年纪还小,与她提这事,恐有不妥;二则到底这事最初是从秦蓁而起,这些时日,他瞧着秦蓁,虽知她性子要强,但是敏感之处亦有,若是她知道林依依之事,恐怕会更自责。
只可惜他当初想到让秦蓁与林依依作伴时,到底考虑不周,并没有想到此事上去,如今进了林府的门,又寻了人来,方才想到这里,也确实是晚了,便也只好委婉措辞一番,将林依依之事说了出来。
而后果也确如他所料,不过之事听着林依依的遭遇,秦蓁便已落了泪来,又忙用帕子掩面,待宝玉说完,便忙道:“我今日就收拾一番去表弟府上,同那位林姑娘作伴,我……说来也是我对不起她。”
宝玉见她这样,到底是有些着慌,又见她帕子早已湿得不成样子,便将自己的递了过去,又说道:“表姐万不要如此,若说自责,此事终究还是由我兄长而起,我岂不是该比表姐更加难过才是?“
“秦姐姐,璟哥哥的话没错,这事……”
“玉儿,这事哪里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随意评说的。”贾敏没等黛玉说完,便讲话止住,虽说刚才宝玉将事情说得委婉,但终究还是不好让她沾染过多,话至一半时,她本想让黛玉带着安儿出去,但到底还是也想让她见识见识这人间的险恶之处,便隐了下来。
“妈,我就是……算了,我其实就是想让秦姐姐想开一些,这事情与她无关,她本也是受害者而已,只是因为遇到了璟哥哥方才显得幸运了些。”
秦蓁将泪拭干,略喝了口茶,润了润因为哭泣而有些干枯的嗓子,道:“你们的话,我心里清楚,如今我也没什么能为那位林家姑娘做的,若是能给她作伴,能宽慰她的心,我自是愿意的。”
而后,她又顿了顿,瞧向贾敏和黛玉,说:“只是我这一去,难免要耽误些玉儿的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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