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最终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修士,各家仙府对你敬畏不已。”
这当然是善意的谎言,薛寒迟哪里会听不出来,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好,他又怎么会扫江楚月的兴呢。
“没想到我竟这么厉害了。”
江楚月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都弄乱了不少,薛寒迟却并不在意。
“那乾坤镜呢,我最终找到它了吗?”
顺着他的发尾滑到下颔,江楚月的手停在他的脸颊上,没有多思考便回答了他。
“找到了。”
原著中对薛寒迟的结局设定,就是以他找到乾坤镜作结的。
“原来被我找到了……”
薛寒迟的声音太低,像是一道轻而柔的呓语,在江楚月耳边一闪而过。
还不等她捕捉,便又很快消散了。
“你说什么?”
薛寒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将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不找了,也不再需要了。”
那是在遇见江楚月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其实对于他自己的结局,他并没有多少在意。
因为无论最后如何,他都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离开江楚月了。
生时,他们的性命已经死死交缠,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将他们分离。
再也没有。
第77章 梦断之时(二)
和白天袭人的热意不同, 夏日的夜晚清风习习。
后院嘲哳的虫鸣从不停歇,微风吹过时,和着树叶的沙沙声一起送入房内。
暖黄色的烛台放在桌上, 将男子手中的宣纸边缘照得微微泛黄。
男子穿着白色的中衣, 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柔柔地嵌入衣服的褶皱中, 将他的腰身勾勒出来。
薛寒迟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忽然抬起头,笑着看向了床上躺着的女子。
“今日还没有睡着吗?”
江楚月仰头看着头顶的纱帐,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模模糊糊的让人都有些听不清楚。
她翻了个身, 手下压着被子,半撑着身子望向薛寒迟。
“你还不困吗?”
薛寒迟自然知道她是为了等自己, 无奈地笑了笑, 拿着毛笔对她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我睡得晚, 你不必等我一起的。”
两人很早便洗漱过了,之所以到现在都没睡, 完全是因为江楚月想知道薛寒迟究竟会看着她到何时入睡。
他的作息太不规律了,上次他的身体已经有撑不下去的趋势了,久而久之只怕是会出问题。
江楚月不想他这样, 所以, 早早便躺上了床, 想邀他和自己一同入睡, 这才等着他到了现在。
“没事, 我今晚等着你。”
话是这么说,但是江楚月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她看着灯下的薛寒迟,和他聊起了天。
“你在写些什么?”
她不记得薛寒迟有写东西的爱好,怎的今日忽然起了兴致,把笔墨纸砚拿出来了。
薛寒迟顿了顿笔,对着她的方向笑了一下。
“是给你的东西。”
江楚月将胳膊伸到被子外,对着他眨了眨眼。
“给我的?”
没想到是送给自己的,这么一说,江楚月更好奇了。
“是信吗?”
江楚月侧身看着他,薛寒迟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江楚月打了个哈欠,装作无所谓道,“不告诉就不告诉。”
既然是给她的,那早晚她都会知道那是什么的,也不急于一时。
“话说,除了乾坤镜,你还有什么喜爱的东西吗?”
薛寒迟记得,她白日里说过,想要得到乾坤镜。
对于江楚月,他还有许多要学习的,所以想多问问她。
江楚月摸着脸颊思索了一会,“山川美景,各地美食,我都挺喜欢的。”
人活一世,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若是能走遍大好河山,这一生也算不留遗憾了。
薛寒迟点点头,将她的话慢慢记在心里。
江楚月躺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对着头顶的帐幔。
“你要写到什么时候?”
“快了,今日的就快写完了。”
薛寒迟写得认真,江楚月若是不问话,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手指压着宣纸,毛笔慢悠悠地在纸上走着,房内安静得只有鸟叫虫鸣,烛火燃烧的轻响。
这样的氛围太适合睡觉了,没一会,江楚月的意识便止不住地远去了。
“你睡得太晚了,还是要早点睡……”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忘提醒薛寒迟。
眼皮不自觉闭上,她说话的声音也愈来愈低。
江楚月的生物钟太过强大,她也很少熬夜,一到点困意就渐渐涌了上来。
在睡着的边缘反复徘徊,半睡半醒间,江楚月听见他说。
“我幼时便睡得少,天生如此,难以改变,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虽然江楚月已经快要困到神智不清了,但她还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骗人。
她记得在薛府的时候,薛寒迟晨昏定省,作息可比现在规律多了。
就算是受了伤,他每日也睡得很早。
“这哪里是什么天生的事情……”
江楚月说出的话像是呓语,薛寒迟听着,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清凉的月色透过支起的纱窗,沿着亮泽的黑发向上折去,划过薛寒迟脖颈上拿到疤痕时隐入了阴影之中。
纸上的东西写成后,薛寒迟将笔搁下,轻轻俯身将桌上的烛光吹灭。
等他走到床边时,江楚月已经闭着双目,安然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江楚月想要督促薛寒迟的决心,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睡意。
长发如流水般落在床榻上,薛寒迟坐在床沿,伸手触上了江楚月的脸颊。
温暖,柔软,像是一切美好的所在。
他躺在床上,轻轻伸手搭在了江楚月的腰上,将自己慢慢靠过去。
静谧的夜晚,耳边只有清风蝉鸣,还有江楚月的心跳声,这让薛寒迟分外安心。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没什么困意。
看着江楚月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习惯并不容易更改。
但是她又确实想让自己早点睡觉,这样的话,他看着江楚月睡颜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后,薛寒迟拢着江楚月的腰,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虽然还是看着她有意思一些,但是和她睡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乐趣呢?
*
天边被斜阳的暮色浸染,南飞的大雁点缀其中,像是山水画里的墨点,倏尔消散。
白墙上枝影暗斜,枯败的花草了无生机地栽在园中,抬眼看过去死气沉沉。
江楚月站在后院的回廊上,熟练地向前探着路。
上次她在梦中待了许久,每日都会跟在小薛寒迟的后面,算是把这府中大大小小的路都摸索过一遍了,自然就熟门熟路了。
江楚月走在回廊上,随意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宅院建筑还是一样的巍峨壮观,只是和上次不绝的春意相比,此时园中的树木却已枯败,地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
江楚月上次做梦的时候,似乎还是夏日,现在应该已经入秋了。
不知道在这数月里,小薛寒迟在做些什么。
江楚月循着之前的记忆在薛府里打转,在岔路口前斟酌了一会,转身走进了薛寒迟的宅院。
院中的流苏花树已经败得差不多了,斜倚的枝头上只剩下些枯萎的黄色。
不知道是不是江楚月的错觉,今日这院子里的一切都静得可怕。
虽说薛寒迟的院子少有人至,可今日却是连个奉茶的侍女都没有见到。
她走进卧房,发现房间里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做梦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可是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梦境的内容多半都是围绕着薛寒迟展开的。
之前不需要她去做些什么,很自然地便会遇到小薛寒迟。
可是在这一次的梦境里,薛寒迟却迟迟没有出现。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楚月看着院中枯萎的花树,不禁联想到了上次的梦境。
在上次梦境的结尾,薛寒迟被张师带着走入了那座无名的高塔。
没有人跟上去,只有他一人进去了。
如果他不在府中,会不会是还没有出来
江楚月怀揣着疑问走出院子,回到了走廊上。
就在她准备转去其他地方看看时,几名小侍女从她身后穿行而过。
这几名侍女手中都端着一张托盘,神色匆匆地向前走着。
在这府里转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江楚月没有犹豫,立马跟了上去。
“快点,快点,家主还在等着呢。”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为首的小侍女皱着眉,转身对着她们轻声催促。
身后的侍女埋头应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
薛府的气氛一向是死气沉沉的,侍女们生怕行差踏错,从不敢多看一眼,多说一个字。
江楚月探头去瞧,发现她们手中的托盘上全都放着符,上面的纹路和压制符又不同,是江楚月从未见过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江楚月猜测,这些符应该也是给薛寒迟用的。
她们这样急切,想必是要去见张师他们。
江楚月跟在身后,小心打量着这几人,忽然发现,她们似乎和上次在薛寒迟院子里的那些侍女是同一批人。
想到这里,江楚月心中更加不解了。
薛府家主既然派了她们来监督薛寒迟,可是为何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薛寒迟究竟被他们搞到哪里去了?
不详的预感像是漏雨一般抑制不住,江楚月捏紧拳头,脚下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江楚月便跟着她们走进了另一处院子。
在露天的院子里,薛云城带着张师站在房门口,除此之外,还站着几名修士,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小侍女端着托盘进来后,齐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为首的侍女低眉顺眼,对着薛云城道。
“家主恕罪,我们来晚了。”
见到这些侍女过来后,薛云城正准备开口训斥,但在接到张师的眼神后,将这一丝不悦压了下去,终于是没有说什么。
薛云城拂了拂袖子,转身看向张师,眉眼下压,“今日之事,你确保万无一失吗?”
张师弯起眉眼,将脊背弯下去一点。
“家主不必担心,在下筹谋多年,就是为了今日。”
江楚月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所说的事就是指降魔禁术。
“此事若是不成,这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薛云城看了他一眼,语气里的威压不言而喻。
“在下懂得,若是不成,在下愿以死谢罪。”
两个因为同样目的的人走到了一起,又因为这件事在这里相互推辞,江楚月是真的不懂。
对于他的话,薛云城不置可否,他低头看着张师手中被绸布裹着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你如今的灵力足够支配此物吗?”
虽然张师言之凿凿,但是这件法器诡异非常,他不得不存个疑心。
张师笑着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家主放心,此物虽然邪性非常,但是我早已炼化,其中怨气已被去了不少,不会有错的。”
多年筹谋,在临近成功的时候难免露怯。
薛云城看了眼信誓旦旦的张师,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有疑问。
“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时今日,也由不得再作他想了。
张师薄唇轻抿,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
他对着院子里的人挥了挥手,这些修士、侍女便都跟了上去,江楚月跟在后面,和他们一起进去了。
这间房不小,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更像一间法堂,触目所及全是从房梁上垂下来的明黄布条,上面画满了血红蜿蜒的符文。
木门打开,将外面的风也带了进来,这些垂下来的布条便也跟着徐徐飘动。
江楚月并没有去管屋内这些古怪的摆设,走进屋内后,她的视线便被房中阵法里摆着的这架棺材吸引。
这架棺材浑身萦绕着黑气,上面贴满了符。
江楚月站在一旁比划了一下,发现这架棺材比正常成年人的棺材要小一些,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棺材前放着一张半人高的木桌,这些侍女将符纸放下后,便退出房间站在了门外。
“家主,可以开始了。”
张师怀抱着乾坤镜,立在薛云城身边轻声提醒。
薛云城挥了挥手,身后的修士得了命令,立刻走上前去。
在江楚月的注目下,几名修士将棺材上的符拿下,将新的符纸贴了上去。
符纸贴好后,这些修士在薛云城的指示下站在了棺材两侧,抬手将棺盖向下推去。
萦绕着棺材的黑气原本安然无恙,却在此时忽然乱动起来,几名推棺的修士不由得被这黑气一起震开,倒在地上口吐黑血。
凌然的风气扑面而来,张师伸手护在薛云城面前,扯下绸布,翻手祭出了阴阳乾坤镜。
这到底是谁的棺椁,威力竟然这么大?
江楚月将目光移到了这架被推开了一半的棺材身上,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小片黑色的衣角。
或许她已经猜到了这可能是什么,但江楚月心中还是有些沉重的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慢慢走了过去。
这架棺材里铺满了金银,像是在为这人作的最后的陪葬。
棺中的小男孩一身黑衣,腰间绑着的绛紫色腰封格外打眼,落在江楚月眼里,像是一片殷红。
黑衣之上,金线蜿蜒,从他的胸口攀缘而过,最终停在了他苍白的脖颈处。
这棺中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年仅十岁的薛寒迟。
第78章 梦断之时(三)
门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房内暖黄色的烛火被点燃,晃动的布条像是经幡,在地上的影子被逐渐拉长。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双眸轻闭躺在棺中, 看起来就像一尊佛像般,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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