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桃舟啊?”
“桃舟咋了?”
范阳看得云里雾里的,一连三问,着急想知道蒋寒衣到底是犯了什么魔怔。
蒋寒衣被晃了半天,终于说了句:“我好像,以前就认识她……”
“我靠!你俩还有一段旧情啊!”范阳惊呆了。
蒋寒衣没说话。
小狗。樱花。鹅卵石。
一些模糊的记忆闪回脑海,画面渐渐变得清晰。
原来是她……那么,那条大狗,不会就是当年他自己送出去的那只吧?也就是说……他被自己养过的狗吓了两次?
这经历略有些魔幻,蒋寒衣一时半会儿捋不过来。
他那时候太小,在桃舟待的时间又很短。原本是爷爷以替儿子儿媳照顾孙子的名义把他接过去的,结果没到两个月,蒋胜男和蒋志强火速离了婚,雷厉风行地又把他转回了江城。
再加上他被狗咬之后生了场大病,以及父母离异带来的的情绪影响,那段时间在蒋寒衣的记忆里一直是混乱而模糊的,就像磁带被卡住了一样,以至于他到现在才想起来。
“发什么呆啊?”范阳见他一副中了魔的样子,急了,“赶紧的,坦白从宽!你啥时候认识这么一尊大佛的?”
范阳、蒋寒衣和夏梨三人的母亲是好友,他们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跟蒋寒衣更是,开裆裤都不知道一起穿过多少条了,十多年里他们俩形影不离,他怎么不知道蒋寒衣早就认识弋戈这号人物?
蒋寒衣回神,搪塞道:“没啥。”
“少放屁!”范阳再没那么好糊弄,“我那天就说你不对劲!”
蒋寒衣怔了几秒,岔开话题:“你刚看她扔铅球没?”
范阳:“废话,老子跳高呢上哪儿看去?!”
蒋寒衣摸了摸鼻子,低头笑笑:“挺帅的。”
刚刚弋戈的动作,流畅、迅速,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而优美,整个人的姿态挺拔舒展,像一棵坚韧的向上生长的树。和当年他骑在院墙上看到的那个扔鹅卵石的女孩一样。
范阳震惊地看着他嘴角诡异的笑容,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啥玩意儿?!”
蒋寒衣收敛了些,斜睨他说:“说不定你扔的真没她远。”
“啥?!”
范阳彻底迷惑了。
然而蒋寒衣没再搭理他,只留下一个春风得意的骚包背影。
*
运动会第一天,高二(一)班进账两枚奖牌,一枚是弋戈拿下的铅球金牌,另一枚是范阳的跳高银牌。这对一班来说已经是历史最好成绩了,毕竟去年他们比完整整三天也才拿了三块奖牌,荣膺全年级倒数第一,和成绩排名实现了完美的倒挂。
更何况,一班的优势项目都在第二天。蒋寒衣的 3000 米,学委高杨的 200 米,团体的 4x200 米接力,还有几个女生的 1500 米,都是有可能拿牌的项目。
1500 米小组赛在 11:30,时间还早,弋戈仍然留在教室里自习。可不知怎么,她有些静不下心来,远不如昨天那么专注,只得挑了套不太用动脑子的完形填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
大概是昨天拿了金牌,多少有些激动。她想。
20 道题还没勾完一半,走廊里忽然传来重而快的脚步声,弋戈抬起头,还没看见人,先听见了粗重的喘气声。
是朱潇潇。
“你真的……在、在这儿啊!”朱潇潇扶着墙,弯腰大口喘着气说。
“怎么了?”弋戈问。
“接力啊!”朱潇潇急道,“马上就决赛!你不去看?”
弋戈有点疑惑,她的语气,好像接力非看不可似的。
朱潇潇咽了口口水,直起身,径直上前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咱们班接力很强的,去年就是金牌!”
弋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她拉下了楼。
今天是个绝佳的好天气,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操场上,所有参赛选手错综站在自己的起跑点上。
弋戈眯眼看了看,一班在第四跑道。第一棒是学委高杨;第二棒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她不记得名字;第三棒范阳站在跑道上也一点不老实,左看右看的,还冲广播台上夏梨的方向抛了个贱兮兮的媚眼。
最热闹的是第四棒。
起跑线前,蒋寒衣微微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做着侧转热身。跑道外围了一大群女生,胆大的直接把手机拿出来拍照,没有手机的,手里也都拿着一两瓶饮料或矿泉水,时刻准备着。
弋戈疑有点疑惑,指着那边问:“啦啦队都站在第四棒吗?”
难道不应该站在起点或终点,或者全程跟着才更合理?
朱潇潇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噗嗤一声:“那可不是啦啦队。”
“那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朱潇潇奇怪地看她一眼,“那都是其他班的女生,全是来看蒋寒衣的。唉,咱们班都见怪不怪了。”
“看他干什么?”
弋戈下意识地问,但话刚说出口她自己就明白了,对着朱潇潇看异生物似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朱潇潇无言地给她比了个赞。
运动会嘛,最好看的男生当然最受欢迎。
但蒋寒衣有那么好看?弋戈拧起眉,又仔细地看了一眼。
全校统一的运动服穿在身高腿长的蒋寒衣身上,确实有些“卓尔不群”的味道。他还戴了条发带,被薄薄的刘海覆盖着,显得整个人帅气精神。
…好吧,确实挺帅的。弋戈不得不承认。
但帅顶什么用?
还不是怂。
她轻笑一声,听见发令枪响,第一棒男生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第一棒竞争激烈,八个男生几乎并驾齐驱,咬得很死。看台上大家的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弋戈也不由得被这氛围感染,紧攥拳头,心跳加速,默默喊了几句加油。
第一个弯道,高杨和第五道的三班男生一起杀出重围,和其他人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他比第五道还是稍慢一些。
广播台上,夏梨和三班的班长紧张地解说着,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之间也有了些火药味。
两人几乎同时将接力棒递给各自队伍的第二棒选手,这时候,一班的优势显露出来。他们配合默契,接棒极快,比第五道先一步出发。
又过了一个弯道,一班已经确立了领先地位,但第五道男生仍然追得很紧。
弋戈在众人的加油声中想起了第二道男生的名字,徐嘉树,似乎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
“树哥,稳住啊!!”
“徐嘉树,加油!徐嘉树,加油!”只有几个女生的啦啦队以整齐划一的节奏把其他人也带入,愣是喊出了一个方阵的效果。
“树哥,冲啊——”
第三棒交接的时候,徐嘉树已经将领先优势扩大到两个身位。
然而猴子似的范阳在这关键时刻并没有表现出猴子的轻盈灵敏,视觉上看他那两根筷子似的胳膊明明在飞快地抡动着,可大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第五道男生在下一个弯道与他擦肩而过,完成了反超。
“…为什么选他跑接力?”弋戈忍不住问。
朱潇潇看她一眼,笑了声:“咱班就 30 个人,选出四个不错啦!他其实也不算慢,就是比其他人差点儿而已。”
“……”弋戈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心如擂鼓地盯着第三棒与第四棒的交接时刻。
“放心,蒋寒衣两秒就能追回来。”朱潇潇把握十足地说。
“这么有信心?”
弋戈扭头刚问完,朱潇潇就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盯着操场,“看!反超了反超了!”
弋戈连忙看过去,只见蒋寒衣已经超过了第五道的男生,并且把差距越拉越大。风把他的刘海吹起,一下一下地跃动着,露出黑色的发带,以及发际边亮晶晶的汗水——很多年后弋戈都疑心这个画面是她的想象,不然她怎么连他额头上的汗珠都能看见?她视力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赢了!”
弋戈还没回过神来,看台上已经爆发出欢呼。
…还真是,说两秒就两秒啊。
朱潇潇轻轻撞了撞她的肩,“听见没,我们赢了!”
弋戈也忍不住露出笑来,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加上你昨天那枚,咱们班金牌数已经超过去年了,可喜可贺!”朱潇潇说。
“……”弋戈失笑,总共也就两枚,还真是够可喜可贺的。
蒋寒衣在终点线被几个大胆的女生围住,面前多了好几瓶水。
他没接,扭头找人。
范阳这孙子,说好了比完就来救他的,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从初中开始,蒋寒衣就在运动会、篮球比赛等场合各种被女生争着送水,但他实在不太会处理类似的局面——照他的原则,吃人嘴软,喝了人家的水吧,得还。但他又怕这有来有回的给人家错误的暗示,所以还是不接为妙。
目光逡巡两圈,忽然有人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牛哇兄弟!”
蒋寒衣伸手:“水?”
范阳递过来一瓶脉动,“向大哥学习,给你升级了!”
蒋寒衣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恢复过来,默不作声地拧开那瓶脉动喝。
青柠味,酸酸甜甜的,很清新。
弋戈昨天喝的也是这个味道么?
“欸你看到没,一哥还来看比赛了呢!”范阳勒着他脖子说,“她昨天除了自己比赛,一整天都在楼上自习,啧啧,这要是让刘国庆知道了,还不得把她当雷锋一样供起来树典型啊!”
“今天貌似是朱潇潇把她叫下来的,昨天夏梨也去了,没叫动。”范阳又啧啧说个不停,“唉,我就知道她只能和朱潇潇交朋友,古话说得好啊,物以类聚,人以群……”
他话还没说完,看见蒋寒衣愣头愣脑地朝看台上摆了摆手。
动作之机械,表情之呆板,比他老妈小卖店上的那个招财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阳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弋戈疑惑的眼神。
弋戈看见蒋寒衣冲她打招呼,也愣了一下。
她只是凑巧看了过去、目光就撞上了而已。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应该迅速撤开眼神当没看到吗?
蒋寒衣干嘛还特地打个招呼?
旁边有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半个多月以来,这位转学生除了月考成绩的存在感尤强,其余时间都高冷异常,没见她和几个人说过话;而蒋寒衣则是另一个极端,他从入学起就极受欢迎,和谁都聊得开,收过成沓的情书,也能和男生们打球运动玩成一片。
这俩人……怎么还打上招呼了?
尤其是,跑道上那么多加油的女生,看台上还有这么多相熟的同学,蒋寒衣为啥光冲她挥手?
众人还在疑惑,弋戈还在尴尬,这时,范阳叉着腰冲这边喊了一大嗓子——
“一哥,牛不牛?!”
“可惜了,要是你能加入男队,咱班说不定就破纪录了!”
“……”
哦,原来是范阳又犯贱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这样理解,然后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弋戈也顺势剜了他一眼,和朱潇潇说了声,扭头走了。
第13章 .他把自己的校服披在弋戈身上
接力比赛结束半小时后就是女子 1500 米小组赛,弋戈没再上楼,去小卖部买了瓶水之后就提前等在了检录处。
“一哥,寒衣马上比铅球,我就不去看你跑步了!”跑道上,范阳朝她挥了挥胳膊。
弋戈淡定地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没搭理他。
范阳继续兴奋地挥胳膊,喊道:“决赛我俩再去看你!”
弋戈还是没说话,他也不介意,贱兮兮地又喊了几句“一哥雄壮”“一哥威武”,勾着蒋寒衣的脖子走了。
弋戈看着他猴似的活泼背影,心里有一半觉得好笑,一半觉得不解——范阳这人,属实奇葩。你说他好相处吧,弋戈有无数次想撕了他那张嘴;你说他招人烦吧,他又永远都笑嘻嘻的,人缘似乎也真不错,这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他似乎都能搭上话。
弋戈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少,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她没法定义这种性格,只能在心里潦草落下三个大字——神经病。
清完操场,做好登记后,弋戈走上跑道。
她抽到了第 8 跑道,起跑点最靠前。将近正午,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头顶,弋戈扭动脚腕做了会儿热身,还没开始跑,先热出一脑门的汗。她又抻长了胳膊左右扭动做拉伸,一回头,余光瞥见第 7 跑道的女生是夏梨。
她记得夏梨没有报径赛项目。
“你怎么在这?”弋戈问。
夏梨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伸出手掌挡在额前,“一一临时有事,只能我顶上了。”
弋戈想起来,和她一起报了女子 1500 米长跑的女生叫江一一,外号破折号,是个瘦瘦的、说话温温柔柔的女生。上次夏梨数学考砸,她一直在旁边安慰。
夏梨吐吐舌头,自嘲道:“我跑步超级慢,咱们班就靠你啦。”
弋戈笑了笑说:“加油。”
但她其实有点担心,今天的太阳算得上毒辣,夏梨瘦得像豆芽菜似的,能跑完 1500 米么?当班长也不容易,还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弋戈担心的事很快成了现实,甚至比她预想的还严重一些。
指令枪一响,弋戈敏捷地起跑。
1500 米是长距离比赛,前程不能用尽全力,因此弋戈跑得还算轻松。但这么多年她的速度和耐力都已经被银河训练出来了,步伐轻盈,速度却不慢。再加上她本身就在最外圈,起跑点靠前,所以视觉上看,她已遥遥领先。
弋戈最先跑过弯道,余光里看见几个女生还在弯道以下,正好和她隔着椭圆形跑道中间那块绿茵地。
只分了这么两秒钟的神,第一跑道的女生就已经追上了。
弋戈正要加速,忽然听见看台上一阵哗然,扭头一看,绿茵地对面有个女生倒下了。
是夏梨。
她跑得最慢,还没进入弯道,倒在跑道上,胸口起伏,脸色苍白。隔着绿茵,弋戈和她直线距离最近,她没来得及多想,改变方向穿过绿茵地跑了过去。
夏梨嘴唇发白,额头上细细密密布满汗珠,黏着她的刘海。
裁判桌上的老师也反应过来,拦住了要往这边一拥而上的同学,“别挤,别围着!”
说完,他随手点了个两个同学,一男一女,“赶紧,男生背她去医务室,女生跟着照看一下!其他同学,快去通知你们班主任!”
两个同学刚应声,便看见弋戈已经背上夏梨,一刻也没耽误,飞快地往医务室跑去。
“哎,那个女生!”裁判老师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蹿过去了,扭头一看,居然是个女生把伤员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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