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我到底该怎么办?”
荷香似感染了她的愁绪,不禁红了眼睛:“小姐,您这样好,何必为了世子……您想嫁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啊……”
楚菡儿微怔,眼里略有迷茫:“你说的没错,可是……这两年来,嫁给表哥就是我唯一的梦想,我为了嫁给表哥,及笄后央求着祖父不要让我早早嫁人,就为了等他从北地回来,我在京都努力经营人脉,我用国公府未来宗妇的标准约束自己的一言一行……荷香,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今天的放弃两个字吗?”
荷香嗫嚅道:“可是,小姐……”
楚菡儿眼里浮起一丝不甘:“我从江南来到京都,大家都以为我很快就要嫁入国公府,如今,让我再灰溜溜地回去么?”
那些江南的闺秀不知道会在私底下如何取笑她。
还有,在她来京都前,曾有人知悉她的想法,并祝她心想事成,她若夹着尾巴回去,他......会如何看她?
想到这,她的眼前不禁出现了一道潇潇肃肃,眉目清远的男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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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祖父的门下弟子,祖父创立的翰鹿学会名震大齐,天下学子心向往之,若能得到祖父楚怀烁的青睐进入这个学会,得到他的亲自教导,那么年轻学子的科举之路或可少走许多弯路。
这个男子也是慕名前来的,他来见祖父的时候穿着一身粗布衫,衫子上还有补丁,他根本就交不起束脩,但祖父见他目光坚毅,身姿笔挺,气质端t方,暗自点了点头。
随意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对答如流,精彩绝妙的观点引得祖父对他侧目。
祖父不拘一格选人才,免了他的束脩将他招进了翰鹿学会,并对他多加关照,很快他就成为了祖父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
在祖父眼里,他最得意的弟子之前只有一个,那就是表哥裴湛。
自这男子来了后,祖父的得意弟子又增加了一个。
偶有一次她听见祖父赞他“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少年穷但不失志,此子终非池中物。”
记得有一次,她接了江南闺蜜发来的请帖,参加江南城外的梨园举办的裙幄宴,那梨园是个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的地方,祖父的翰鹿学会也建在此处。
那日,她是整场裙幄宴的焦点,无论是男子倾慕的目光,还是女子羡慕嫉妒的目光无不落在她的身上。
这本来很正常,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在哪里她都是焦点。
不一会,贵女们都玩起了风筝。
在江南,有这样一道习俗,大家在三月的时候都会去空旷的地方放纸鸳放疾,待得纸鸳飞高,然后用小剪子剪断丝线,纸鸳就会被风飘向远方,意味着一年的病痛也随风飘散而去。
那日,梨园上空飘满了纸鸳,场面一片欢声笑语,这时一道悠远的凤鸣声响起,众人抬头一看,是一只燕子造型的纸鸳被风刮上了天空,不同于其他人的风筝,他的风筝会发出“呜呜”的声音,在梨园显得格外特别,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她认出了他,知道他是祖父的得意弟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在一众学子中,他穿得甚为朴素,头上仅用一木簪束发,但他身材高挑,眉宇含慧,气度沉稳,整个人透着松竹般的清朗。
她暗想,倒是颇有风采的一个人。
之后,她准备坐马车回时,刚路过一凉亭,就听见几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老师的孙女果然名不虚传,我平生竟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是呀是呀,楚氏女果然貌美。”
“听闻她就要上京都嫁人去了,以后咱可是见不到咯。”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这时有人问道:“于飞兄,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也被那楚姑娘的美貌震惊了?”
楚菡儿正觉无趣,打算转身走另一小径,一道沉静又带着不以为意的声音传来:“不及吾妹。”
楚菡儿的脚步顿时立住,凉亭处很快传来了阵阵嬉笑声。
“于飞兄,莫不是骗人吧?”
“你的妹妹在哪里?带出来让我们见识下。”
“哎,于飞兄,别走呀!”
……
楚菡儿心里却莫名升起了一股怒火,好大的口气,好无礼的男人!
她想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倨傲,刚转身就见他从凉亭处走了过来,二人突然撞见,楚菡儿的眼里还闪着怒火,那叫于飞的男子也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菡儿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抿着嘴往另一方向而去。
二人再见时,是清明节。
她和家人祭完祖后,就领着丫鬟荷香在山坡处踏青,二人走至一棵大树旁,丫鬟铺开毡垫让她坐下。
那日的天气极好,她的心情也很愉悦,到了月底,她就要和姑母回京都了,就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了。
丫鬟荷香也打趣她:“小姐,此番去京都,再回到家中可就是待嫁了。”
她脸红道:“你这丫头,胡沁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荷香笑:“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在奴婢眼里,小姐就是最完美的,像您这样有品有貌的佳人,那国公府世子会拒绝得了?何况,姑奶奶都默认了呢。”
当时她心里甜滋滋的,荷香那丫头依旧叽叽喳喳:“咱应该是在小姐的生辰六月二十四之前就到了国公府,不晓得世子会在那天送什么礼物给小姐?”
她羞涩道:“表哥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说完,站了起来:“你这丫头别啰嗦了,走吧,该回了。”
二人刚绕过大树,正要往前走,楚菡儿就被一道坐在树下的身影给惊住了。
那人是于飞!他竟然一直坐在大树的另一面!他把她们刚刚的对话都听了去!
她霎时羞得满面通红,她一向待人彬彬有礼,谦和有加,但那一刻,她忽然变得恼怒起来,她脸含怒气对着那男子道:“君子不听墙角之言,你这行为可称得上君子?”
当时,那男子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草屑,抬头看向她。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他的眼里有一抹哀伤,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游离有些放空,很快,又低头作揖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她一时失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直起身,又说了句:“此去京都,愿姑娘心想事成。”
说完,转身抬步就走,她望着他的身影,觉得那背影被悲伤环绕,她不由得喊住他:“为什么?”
那叫于飞的男子停了下来,转身,嘴角有抹苦涩的笑,似回想似追忆:“吾妹,和姑娘你同一天生辰,我也愿她平安,愿她心想事成。”
楚菡儿怔在原地,她想,这可真是个怪人。
第101章 警醒
楚菡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喃喃道:“我不能就这样回去……而且,我也真的不甘心,我比不过表哥心目中的那位姑娘么?”
这时,院里的一丫头在门口喊道:“荷香姐姐,有人给楚姑娘送了封信来。”
荷香诧异:“莫不是小姐家中来的信件?”
说完,起身往院子口而去。
不一会,荷香边走边翻着那封信,走到绣榻旁,对着楚菡儿道:“小姐,那丫头说有人指名将这封信送到您手里。”
楚菡儿也觉得奇怪,她接过信件,让荷香用裁纸刀拆开信件,然后展开一看。
她眉间微皱,眼神微缩。
信是周芷西写给她的,大意是想和她联手,将裴湛背后的女人挖出来,她已得到信息,中秋那晚,裴湛带着那个女人去了一家食肆吃饭,问她还知不知道其他的讯息。
信里有句话看得楚菡儿眼皮直跳:那家食肆卖的是西北菜。
楚菡儿胸腔间似有海浪在拍打,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而上,脑海里嘤嗡作响。
女人对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威胁总是那么敏锐。
就好比周芷西,她知道周芷西爱慕表哥,但她从未把她当作对手,只因她十分确定,表哥从未把周芷西放在心上。
周芷西不美吗?不,她很美,而且美得霸道,美得热烈。
那她又凭什么三番两次怀疑燕翩翩呢?
这大抵就来自于女人的直觉。
她爱慕表哥,所以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纵然没有正眼瞧过燕翩翩一眼,可她就直觉不对劲。
燕翩翩那样美,纵然她身世卑微,纵然她低调藏拙,可就如一朵风荷,哪怕根植于淤泥之中,可是随风摇曳的风姿,随风飘荡的清香如何是淤泥能阻挡的?
她没有周芷西那样咄咄逼人,可在楚菡儿看来,燕翩翩的美比周芷西更可怕,她的美会钻人肺腑,无声无息就侵入了人的魂魄,待人发觉时恐怕为时已晚。
所以,那燕姑娘那样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表哥缘何看都不看一眼,这似乎说不过去……
就好比二公子裴潇,他都直勾勾地盯着燕翩翩看过好几次,这才是男子的正常反应。
再来说说燕翩翩对表哥的反应,竟也是未正眼瞧过一次!
她倒是见过几次燕翩翩与二公子谈笑的样子。
所以,她直觉不正常,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互动,但楚菡儿却感觉到两人之间一种无声的纠缠,沉默的对峙。
之前几次,她也怀疑了燕翩翩,后来归咎为自己太敏感,冥冥中,她把那当作自己对表哥的一种占有欲,所以怀疑像翩翩那样异常貌美的女子。
楚菡儿看着信上那行字,猛地抓住荷香的手臂:“荷香,你说……表哥和那燕姑娘……”
荷香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小姐,之前不是传那燕姑娘要和三房的亲戚安公子说亲吗?怎么会和世子扯上关系呢?他们一个天一个地,小姐,您是不是想太多了?要奴婢看,中秋那晚的女子搞不好不是什么正经的闺秀,怕是外头不三不四的姑娘,正经姑娘谁和男子在外边那样拉扯,既是外头的姑娘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好似有蚂蚁在啃噬着楚菡儿的心,荷香的话也无法让她的心静下来。
西北食肆?表哥是在北地呆了多年,偶尔想吃那边的食物也属正常。
可问题是……那燕翩翩就来自北地,而且那晚,燕翩翩的院子早早熄灯了,可她真的是歇下了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不可能消除。
这时,又有小丫鬟来报:“荷香姐姐,二姑娘和燕姑娘来探望楚姑娘了。”
荷香一惊,忙站了起来,楚菡儿忙将手中的信件叠好,让荷香藏了起来。
不一会,裴筠和t燕翩翩携手走了进来,裴筠关切道:“楚姐姐,你好些了没?祖母让我们给你捎甜汤来了。”
翩翩也在一旁的梨花木矮凳上坐下,看向楚菡儿,见她果然精神不佳,郁郁寡欢的样子,嘴唇略显苍白,看向她们的笑容也暗含忧郁。
奇怪的是,她的心里是没有多少愧疚感的,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选择权。
她也轻声对楚菡儿说道:“想来是入了秋,早晚凉,楚姐姐,要记得及时添衣呀。”
楚菡儿一双眼儿不动声色地将翩翩打量,从她的发丝到她的眉眼,从鼻子到下巴,她是真的美丽,整个人如珍珠般泛着流光。
表哥……喜欢的是她吧?
楚菡儿嘴角绽开一朵笑容,拉着她的手道:“让燕妹妹操心了,我没事,每年入秋都是这样,以前在家的时候一入秋就要小病一场。”
一旁的裴筠鼓着腮帮子说道:“你们两个,一个个都身娇体弱的,就我,我能吃能睡,身体壮得能吃下一头牛。”
楚菡儿和燕翩翩都忍不住笑了。
从楚菡儿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翩翩心里想,感情这东西真不是个好的,就连楚菡儿这样的天之娇女都避免不了受折磨。
心一旦系在别人身上,就彻底身不由己了,那种为了一个人或茶饭不思,暗自憔悴,或疑神疑鬼,捕风捉影,或寻死觅活,失去自我的感觉实在太可怕……
以前楼里有个姐妹,可谓是身经百战百毒不侵,原以为她是个很通透的人,可谁想她最后居然也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还赔光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不过,要怪就怪裴湛,那厮也的确有让女人为他着迷的资本,无论容貌、身材、家世、财力,无一不是顶尖,这些也都是骗取女人芳心的条件,只要他愿意,无数女人都可以为他飞蛾扑火……
想到这,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如今和裴湛偷摸在一起的时间多,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自己的心,她管不了别人,只能管自己。
第102章 请命
时值即将进入九月,天气变得昼短夜长。
朝廷上不甚安宁。
京都的淮南之地爆发了匪患。
淮南是大齐朝收复不足十年的失地,因地处偏僻,民风彪悍,一直游离于大齐朝的管度之外。
朝廷十年来给淮南派了不下十个巡抚和知州,要么病死,要么被当地的流民杀害,要么关起衙门来不理政事……
淮南,是顺宣帝的一块心病。
自上一个淮南知州上书给顺宣帝,痛哭流涕请求调动后,淮南这个地方缺父母官已近半年有余,若干的政事根本无人打理。
今年又是个凶年,淮南土地贫瘠,位处长江流域又极易滋生水患,庄稼歉收,百姓吃不上饭,民不聊生,由此爆发了饥民暴动,到处打劫抢掠,听说还有不少匪徒蹲点,劫掠取道淮南水域去往江南的船资。
顺宣帝不是不想派人去整治淮南,但朝中却无人敢揽这个烂摊子。
听闻顺宣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匪患耽误不得,百姓们吃不上饭必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不得已便会朝富庶之地转移,届时江南,甚至京都都会有大量的流民涌入,这于整个大齐朝来说都是隐患啊!可你们!朕的好臣子,竟无一人愿意前往淮南平匪乱,朕养你们有何用?”
顺宣帝将奏折“啪”地一声扔在桌案上,满腔的怒火四溢。
满金銮殿的大臣鸦雀无声。
淮南那个鬼地方,谁愿意去呀,天子龙威在那个地方还不如地头蛇有威信,要进入淮南境地还需要给层层关系打点,缴纳足够数量的买路钱。
圣人许诺只要有人愿意去淮南任父母官,官职可连跳两级,诱惑是大,可也得有命回来领功才行。
顺宣帝坐在龙椅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左相,你怎么看?”
周庸出列,上前一步道:“臣愿前往淮南平匪患!”
周庸的话一落,陆陆续续有四五位臣子出列,纷纷道:“微臣愿意代左相前往淮南平匪患!”
顺宣帝坐在龙椅上,眼眸无波,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翡翠扳指。
左相周庸,在朝中有一呼百应之效,远比他这个圣人还要来得有威信。
偌大的朝廷,已是周家的天下,他贵为帝王,竟也百般受掣肘。
顺宣帝面色如常,淡淡道:“左相乃国之重器,朕的京都可离不得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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