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晚宴上,陈颂一边啃着还在冒热气的油条,一边翻看着唐诗三百首中关于《题西林壁》的释文。
陈妈妈和陈爸爸对视一眼,都对自家儿子这行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终,在妻子的眼神示意下,陈爸爸还是开口表达了对儿子的关心:“小颂啊,最近是学习压力大吗,怎么看你每天过得这么紧巴巴的。”
陈妈妈连忙跟着点点头,小学生还在长身体,如果学校布置的作业真的过多,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老师聊聊。
陈颂从书里抬起头,对上了父母担心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
都怪时小安,要不是她每次喜欢引经据典反驳他,他也不至于每天晚上不要命似的去翻家里的大部头参考书。
“哈……妈你别多想,我就是明天要在课堂上谈谈对这首古诗的理解,提前做好准备。”
最好是说的口吐莲花,对时安形成压倒之势。
陈爸爸听完就开始哈哈大笑,看儿子的眼神也有了几分看傻子的关怀,当即拿筷子敲了敲碗沿
“小颂你是不是学傻了,你妈妈是一中的特级语文教师,你直接跟她交流不就好了,省时又省力,说不定还能有和书中不一样的观点。”
陈颂一听,对哦,自己可以请外援啊,当即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妈妈
“妈,您一定要帮帮我,最好让我在明天能说出花儿来,胜过时安。”
陈妈妈:“?”
“时安,就是你们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吧,上次家长会你们数学老师英语老师都极力表扬她。”期中家长会是陈爸爸去开的,因此对时安的名字并不陌生。
“语文老师没有表扬她吗?我明明感觉她语文更好一点啊?”陈颂成功地将关注点带偏。
陈爸爸意味深长地瞥了儿子一眼,继续说道“小姑娘上次把你第一抢了,你最近这是想尽办法要在课堂上占上风吗?竞争是好的,但过度了就有失风范了,知道吗?”
陈颂点点头,回忆自己最近和时安的拉锯战。过度了吗?没有吧,明明能感觉到两人都挺享受的。
“无论什么时候,要享受学习,而不是将知识变成追名逐利,打败他人的工具,爸爸说的话,你记住了吗?”陈爸爸接着说道。
说来奇怪,陈家明明有一个做老师的女主人,陈颂的教育任务大多时候却是落在爸爸头上。
陈颂认真地点点头,和陈爸爸对视,言语之间充满肯定:“我记住了,而且,我可以保证,我和时安是在享受学习的过程。”
“好了好了,菜都要凉了,有什么话你们吃完饭说。”陈妈妈及时打断了父子两人。
陈家晚宴上的谈话到此为止。另一边,时安正放下手中的漫画书,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早了,该睡觉了。
至于明天语文课上的展示,笑话,她一向是临场发挥的。
语文书学到了最后一页的时候,时安暂时败北。
因为期末考试,陈颂又回到了第一的位置。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女侠不和你计较。”
看着来座位前炫耀兄弟的庄越,时安大气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哼,估计就是嘴上说说吧,我们时女侠此刻心里一定在滴血。”庄越犯贱的本领一向是极好的。
时安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毫不留情地拿橡皮向庄越砸去。
动作之迅猛,力道之精准,仿佛砸的不是自己认识了十多年的好兄弟。
“你有空在这里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拿着六十分的英语卷子跟庄伯父交差。”
男孩的语气淡淡的,但说出来的内容,字字诛心。
庄越躲过攻击,看看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时安,没好气地指着陈颂骂道:“好你个陈小颂,天天帮敌方说话。”
待庄越气呼呼地离开,时安脸上的笑还未收住,反而一脸不怕死地凑近面前的男孩。
“陈小颂?陈小颂,陈小颂,这名字好,多可爱!”
陈颂侧身躲开她的靠近,对这种嬉皮笑脸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凉飕飕地瞥了时安一眼,又转过身去数班里的寒假作业订购数目。
无趣,小小年纪这般无趣。
时安撇撇嘴,转而开始期待放学后的时光。
马上要过年了,外婆的身体有了好转,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中休养。更令人高兴的是,不出意外,爸爸今天要回来了。
时安走出校门,眼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巡视一圈,很快精准锁定目标。
“爸爸!”
女孩惊喜地叫出声,飞奔着扑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时自秋张开双臂,熟练地将女儿揽入怀中,手臂一个用力将时安抱起来掂量了几下
“不错不错,时小黑壮实了不少。”
方才的欣喜一瞬间淡了许多,时安黑着脸从父亲身上跳下来,毫不留情地反击:
“承让承让,时大黑也老了不少。”
时自秋爆发出爽朗的笑,引得身旁的家长纷纷侧目看向这一对父女。
“爸爸开玩笑都不行啊,长高了不少倒是真的。”
“好冷啊爸爸,我们快回去吧。”时安不再跟他斗嘴,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麻利地坐上小电驴,一面抱紧时父,一面将冻僵了的手插进时父温暖宽大的口袋。
一路上,父女俩保持以前无话不谈的习惯,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只可惜这段路程太短了。短短十几分钟,时安还在滔滔不绝,车子已经拐进了外公家的小巷。
进门后的时自秋就像一瞬间换了个人,仿佛刚才在路上爽朗健谈的不是他一样。
时安记忆里,只要父亲上外公家,外公外婆总是没有好脸色,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气母亲当年的任性低嫁,气时爸爸是个卖苦力的工人。
时间可以抚平伤痛,为什么就不能抚平怨恨呢?
为什么外公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就不能给爸爸一个微笑呢?
时安叹气,这个问题她想了多年,实在想不通。
“爸,我晚上带小安出去转转,阿萍去收拾出租屋了。”见老丈人面色难看,时自秋讪讪地开口,底气不足地说道。
徐老汉冷冷地哼了一声,心里的惋惜更重。若不是嫁给眼前这个人,自己从小娇惯长大的女儿,哪用得着去住什么出租屋?天寒地冻的,也没个暖气,还要带着孩子过去受罪。
想到这点,徐老汉的脸色更臭了。时安看不下去,连忙拉着老爸溜了出来。
傍晚开始,天空中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老师说这叫鹅毛大雪,时安没见过鹅毛,在内心计划着,哪日见到一只大白鹅,一定要去它身上薅几根毛证实一下这个比喻。
昏黄的路灯打在漫天的雪花上,赋予了白色精灵舞台般的瞩目,每一盏路灯都是舞台,一片片雪花尽情展示自己轻盈的身姿。
街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往家赶,时安却拉着爸爸的手在薄薄的积雪上滑行,一边聊天一边打量县城的街道。
“安安,你带爸爸去城里最大的商场吧,爸爸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时安闻言先是一阵欣喜,没有小孩子不喜欢礼物的,只是想到了什么,时安停下了步伐,犹豫了。
时自秋一眼就看出了女儿在想什么,抬手摸了摸时安毛茸茸的脑袋。
“别有顾虑,我来的时候征得妈妈同意了,以前每年都有的,今年也不能少。”
不错,虽然时自秋拿着微薄的工资,在老丈人家里抬不起头来,但在对女儿的养育上,绝对算得上大方。
在村里的小朋友买个五毛钱的毽子还需要对父母撒娇半天时,时自秋已经把价格高昂的芭比娃娃套装搬回了家里。
在时安看来,自己的爸爸幽默风趣、思想开放,脱下工装后整个人英姿飒爽,是个妥妥的大帅哥,虽然妈妈常常抱怨他不是个好丈夫,但时安发自内心觉得,时自秋是一个好爸爸。
这一晚,雪下的很大方,时自秋也很大方。
连商场位置都不知道的他,掏光了身上的积蓄,为妻子买了一套昂贵的保暖秋衣,为时安买了一套72色的高级水彩。
回出租屋的路上,积雪漫过了脚腕,父女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夜色里。
时安一路上抱着包装精致的水彩爱不释手,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一盒贵达几百元的水彩,要爸爸在冰天雪地里,搬卸几代沙子,才能买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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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爸爸:小黑?
时安:这个外号,我死也不会给陈颂知道的!
第8章 争吵
期末考后的最后一周课,像是为了寒假牺牲的炮灰,老师和学生都有些漫不经心。
班里暂且分为了三种人,一种是时安陈颂这种疯狂写寒假作业为自己的假期预留充足娱乐空间的;一种是秦壮飞庄越这种疯狂抱大腿抄兄弟作业为自己寒假预留娱乐空间的;还有一种是已经进入假期,一天之内因为各种放飞自我被请到办公室好几次的。
这天放学后,时安还在奋笔疾书创造“时安速度”,就见陈心悠娉娉袅袅地向她走来。
“安宝,你这都快把寒假作业做完了吧……”
时安抬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一时都没发觉放学铃已经响了很久,班里已经只剩下几个还在稀稀拉拉打扫卫生的同学。
“还剩一点,今晚回去画手抄报。”时安一边回应,一边伸手摸向抽屉里的水彩。
摸了几下没找到水彩的影子,时安面色一变,连忙蹲下,把抽屉里所有的课本文具掏出,细细找了一遍,却始终不见那盒水彩的影子。
“怎么了?”陈心悠见她面色不对,也在身边蹲下帮她整理。
时安的一颗心忽地悬了起来,面上却还是恢复镇定,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回答陈心悠:“没什么大事,我新买的水彩不见了,应该是落家里了。”
嘴上这么说,眉头却皱起来,因为她分明记得,自己的水彩是放在抽屉里的。
果然,在时安急匆匆赶回家里,把出租屋和外公家都找了个遍的时候,她可以确定,自己的水彩丢了。
这件事时安没有和任何人说,因为她不知道,妈妈得知那么贵的水彩丢失后,会有怎样滔天的怒火。她也更不想看到,偷窃者,是自己身边的同学。
可一切就是这么巧,时安最不愿意面对的场面,在这个心神不宁的上午,悄然而至。
第三节 课间,前排的夏文慧上厕所时,时安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在她的桌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熊橡皮,视线下移,一盒水彩赫然躺在夏文慧的抽屉里。
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一股一股的浪潮在时安的胸腔里翻涌,打得她脑子嗡嗡,呼吸都有些停顿。
最终愤怒战胜了理智,在夏文慧回到座位上准备坐下时,时安叫住了她:
“文慧,可以给我看看你的那盒水彩吗?”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但目光却冷得让人发颤。
夏文慧的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拿出水彩的手都有略微的颤抖。
接过水彩,时安一眼认出了自己在紫色笔盖处的咬痕,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最终只是淡淡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只有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文慧,这盒水彩是你借我的,你现在用完了,我可以拿回去了吗?”
原本,只要夏文慧点点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夏文慧突然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哭诉:“这明明是我的东西,时安你怎么诬陷人!”
刺耳的哭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原本洋溢着放假喜悦的教室瞬间停止了欢笑,一双双眼睛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热闹这种本性,在四七班小朋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我的!时安……你不要仗着学习好欺负人!”夏文慧继续哭喊,不一会儿,身边尾的同学一层又一层,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反观处于纠纷焦点的时安,仍旧是一脸镇定,只是面色冷漠阴沉,看着愈发不像好人。
“时安,你不能这么不讲理,你天天行事作风跟强盗似的,就会仗着老师喜欢欺负别的同学!”
“就是,也不看看文慧家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文慧身上一件衣服能买你好几套水彩,谁稀罕偷你的?”
时安紧紧盯着说这话的女生,心里冷笑,难道家庭条件好的人,就永远不会是小偷吗?
“你们胡说什么呢!”
陈心悠挤开人群,拦在时安前面。
“心悠你别再跟时安玩了,时安她就是个村里来的乡巴佬,你看她天天在课堂上咋咋呼呼的,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平常蛮横不讲理就算了,今天倒好,直接欺负上文慧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指责的队伍,时安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人,原来是这样看自己的。
陈颂被人急急忙忙地叫回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不堪入耳的指责。他拨开乌压压的人群,看到了坐在最中央的两个人。
夏文慧经过了方才的嚎啕大哭,现在被朋友抱在怀里,还在流泪哽咽,不停地说着“那就是我的”。
对面的时安倒是一脸桀骜不驯,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女孩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扫视一圈,一字一句地开口:“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对,今天终于能说说心里话了,我们早就恶心你了,时安你凭什么,一个村里来的转校生,活得那么嚣张!”
“柳容你够了!”陈颂的眉头皱起,呵斥那个叫柳容的女生。
“上课了,都回座位去,这件事我会向老师复述。”
毕竟是当了四年的班长,陈颂在班里秩序管理上还是很有信服力的,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作鸟兽状散去。
陈颂来到两人身边,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同桌,对着时安开口:“时安,夏文慧,你们跟我去一趟老师办公室。”
这样在班里吵翻天的一件事,到了班主任李老师跟前,不过小事一桩。
至少,李老师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确定这是你的?”李老师坐在办公椅上,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时安,语气像极了宫廷剧里掌握生杀大权的太皇太后。
时安与她对视,语气不急不躁:“紫色笔帽上的痕迹,我上次用时咬的。”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弟弟在家给我咬的!”夏文慧像被踩中了尾巴,不带时安说完就着急反驳道。
“这盒水彩确实没有写时安的名字,但到了我跟前,谁要是还想跟我耍小聪明,当我这么多年书是白教的吗?”
严肃的目光在两个女孩身上打量一圈,看得夏文慧莫名发颤。
最终,多年从师的威压下,夏文慧对着李老师那张阴沉的脸,颤颤巍巍开口,称自己或许记错了,自己的水彩应当是落在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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