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很想当场笑出来,你的落家里了,我的怎么就出现在你的抽屉里了?
“你先回去吧。”李老师示意夏文慧。
随即看向从头到尾一直冷静得不符合年龄的时安:“这件事是她手脚不干净了,我会联系她的家长的。你不要再在班里和同学谈论了。”
不仅时安,就连一旁的陈颂都有些哑然,就这么处理了,一个道歉也没有吗?
时安抬起头,看着李老师“那,我可以请求,她顺便把我的小熊橡皮还给我吗?”
小熊橡皮带香味,是陈心悠最近送她的礼物,她珍爱极了。
“时安,你不要没完没了!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在班里闹翻天,给别人看了多大的笑话?一块橡皮也要追究,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李老师突然发火,并没有吓到时安。
但“小家子气”这个词,让她想象力丰富的脑子卡顿了一瞬。
一旁一直在沉默的陈颂这时候抬头,不顾李老师的通天怒火,字正腔圆地陈述道:
“老师,第一,刚刚在班里哭闹的并不是时安;第二,我认为夏文慧有必要给时安道个歉。”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他们在班里这样起哄,都传到隔壁班主任耳朵里了,丢不丢人?”
陈颂还想辩解,被时安及时拉住,“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时安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颂却敏锐地捕捉到,就在时安弯下腰的那一瞬间,未曾在女孩身上见过的,通红的眼角。
第四节 小自习在最后一周没有老师监管,李老师也没有针对这件事在班里发表任何言论。
以至于时安进班时,听到柳容嘲讽的声音:“哟,时大小姐告状回来了?”
这次陈颂还没开口,庄越一个纸团就砸了过去:“柳大妞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留着犯贱的是吗?”
时安没有理会,转身冲出了教室。
临近春节,北方的冬天冷得凌冽彻骨,学校花坛里只剩下了干枯的灌木。
时安靠着花坛蹲下,今天在教室里听到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
“乡巴佬”“村里来的”“咋咋呼呼吵死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原来这一个学期下来,大家是这样看她的啊,亏她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马上就能像在村里小学一样,拥有一大帮新的弟兄了。
时安将头埋在膝盖上,不争气的眼泪氤湿了一小片布料。正当她哭的起劲时,感觉到身旁坐下了一个人。
“这地上还挺凉的。”
陈颂在她身旁坐下,煞有其事地评价道。
时安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只能看到男孩隐约的轮廓。
老天爷真不公道,有的人单单是一个轮廓都那么好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时安看着眼前的男孩,话语间还带着哽咽。
陈颂闻言皱眉:“时小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反应迅速如时安,此刻却用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他话里的含义。
平常的时安哪一刻不是鬼精鬼精的,这样呆呆的样子却甚是少见,陈颂看得稀奇,忍不住抬手扒拉了一把时安的头顶。
“刚刚在教室的时候不哭,在老师跟前不哭,自己一个人到花坛后面躲着哭,时小安,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笑你傻呢?”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时安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刚刚她就是憋着一口气,让自己死也不要哭出来。
“那不符合时女侠的风范。”女孩不假思索地回应,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又黯然下去:“应该还是傻吧,不傻怎么每天乐呵呵的,以为所有人都喜欢自己。”
“没有人会取得所有人的喜欢的,如果被所有人喜欢,那就不是凡人了。”男孩清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冬日里彻骨的风仿佛都温和了几分。
“时安,我爸爸曾经对我说,落井下石是人的劣根性,你优秀时人们喜欢你捧着你,但一旦有一天你摔倒了,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来踩你一脚。当然,你今天没有摔倒,你只是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
见身旁的女孩还不说话,陈颂继续说道:
“不信你去打听一下,班里骂我的肯定比说你的多。”
“骂你什么?你有什么好骂的?”
陈颂凝滞了一瞬,最后还是看着女孩哭花的脸,老实开口:
“骂我装……”
“噗……”时安忍不住笑了,陈颂真的不是在哄自己吗,这么骂过他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见她终于笑了,陈颂局促地挠挠头:“总之,事情并不是像你听到的那样,大家和你相处的时间还很短,你要给他们看到你魅力的机会。”
“我和庄越也从来没有因为你是转校生来而觉得有什么不同。你和我们都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你好像天生带着无尽的活力,从一来到这里就是要闪闪发光的……”
“陈颂。”
男孩还在绞尽脑汁想安慰她的话,就见时安出言将他打断,澄澈的目光望向他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星子在闪烁。
“陈颂,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是,早就是了。”
男孩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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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颂,你可真会说
第9章 寒假
世上许多事都这么的没头没尾,一如我们没头没尾的童年和青春。
但生命中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在乎你微不足道的情绪,尽力为你的每一段故事画上句号。
这件事发生过后的下午,时安到校时,一盒精致的小熊橡皮像艺术馆的展览品一样,陈列在桌上。
“安宝,上午的事我哥跟我说了,你别难过,小熊橡皮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十来种香味还不重样,你可以直接用到小学毕业。”
这么宝贵的东西,我要放在家里的书架上传给子孙后代,我怎么会舍得用掉呢?
时安与盒子里的十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橡皮对视,在心里默默想到。
“谢谢。”
谢谢你们,让我与这个格格不入的新集体,产生了独属于自己的联系。
“老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交给我,反正班主任看不惯我很久了,闹起来顶多就是骂我两句。”
秦壮飞还在继续说,后脑勺一痛,时安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落了下来。
“胡说什么呢!你大哥用得着你去牺牲自己?以后给我争取把挨骂次数降到零知道吗?不许丢我的脸!”
时安故作生气,两颊好笑地鼓起,眉目生动,像往常一样开始和秦壮飞打闹。
前排的夏文慧手里紧紧握着原先的那块小熊橡皮,手心的汗黏腻、冰冷、让她自己都厌恶。
许多年后,时过境迁,那盒价格高昂的水彩被用完了墨水弃置一角,时安已经记不起夏文慧的样貌,但陪她坐在花坛后的那个男孩,寒风中说的每一个字,还有十种不同香味的小熊橡皮,都被她精心整理,埋藏在记忆的藏宝地。
寒假的接近让整个班级像一壶灶上的水,等到放假的前一天,这壶水终于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水蒸气掀起了壶盖,壶嘴开始畅快欢鸣。
“时安,你有企鹅号吗?”面前的男孩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得时安莫名其妙。
陈颂也很想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她有没有企鹅号关自己什么事?这么多年来都是别人上赶着加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找别人主动要企鹅号,陈大少爷很不习惯。
时安皱眉,有些为难:“有是有……不过我不怎么用,也没有背下来。”
那个年代,村里通网的不超过十家,还是上大学的堂哥一时兴起给时安注册了账号。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寒假想跟你讨论奥数题,怕联系不到你。”
陈颂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他不是很想加她好友的好嘛?一切都只是为了学习。
“陈颂你做个人吧!”
时安将整理到一半的寒假作业往桌上一砸,叉腰看着对面的人。
“你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题题题!我以后要是留下了童年阴影你绝对是罪魁祸首你知道吗?我不跟你比了,你不是正常人,我要回老家和我的狐朋狗友们享受假期!”
女孩说的义愤填膺、义正词严,面色都因为情绪上涌红润了不少,怼的陈颂哑口无言。
可……这样的风气明明是时安先掀起的,怎么这个时候反过来怪他呢?不对,他只是想借讨论题目加她好友,怎么平白无故又招怼了?
一向理智清冷的男孩面上浮现了困惑的神色,细细看,还有一丝的……失落?
就在时安收拾完所有寒假作业,大摇大摆地离开后,谁能想到,走到教室门口的女孩突然开始风风火火地向座位上狂奔回来,以至于还在为方才事郁闷的陈颂被吓了一跳。
“陈颂,把你企鹅号给你,我寒假加你好友!”
女孩晶亮的眼睛猝然出现在眼前,仿佛和刚才那个怼的他哑口无言的人不是同一个。
朝令夕改,昏君!
陈颂在心里吐槽,但手上还是着急忙慌地撕下作业本的一角,将自己的企鹅号写在上面。
接过纸条,动作自然地攥紧,时安大气地摆摆手,又像一阵风似地跑出了教室。
整个寒假,陈颂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醒来,总会第一时间打开家里笨重的台式电脑,去看时安有没有加自己好友。
一天过去了,没有。
一周过去了,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快要开学了,还是没有。
开学前一天,陈颂坐在电脑前,望着没有任何新消息的交友栏,面色阴沉到可怕。
时小安,大骗子,他以后再也不会信她的鬼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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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颂,你猜小安寒假玩得有多快乐?
第10章 新年
那一年,还没有所谓的气候变暖,虎背山嶙峋的身姿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多了几分诗意与柔和。
大山群峰连绵,使得时安在九雨村能看到虎背山,在县城里也能眺望山的影子。
这一地带的人,十里八村,乡野城县,无论是在田野里挥汗如雨的农民,还是县城里开小轿车的大老板,大家都是虎背山的儿女。
九雨村的雪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夜,像是冬神给这个山脚里的小村庄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让辛苦了一年的人儿们可以在年关之时疏松筋骨,酣饮酣眠。
“哈哈哈,虎大人,你越来越傻了!”
雪后的清晨,时妈妈还在倒腾冷却的煤炉,就听见自家女儿在屋门外没心没肺的笑声。
一夜的积雪漫过了时安的小腿,方才刚一打开屋门,虎大人就一个猛狗急扑,四面八方的雪霎时将它掩埋,只余一个傻里傻气的狗头露在外面,无辜地望着小主人求救。
“你求我呀!求我我就把你挖出来!”时安看着虎大人滴溜溜的狗眼,贱兮兮地开口。
真的当大狼狗没有尊严的吗?
虎大人两条后腿发力,一个起越,轻松利落跳上台阶,动作幅度极大地抖擞着毛上的雪,精准波及到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安。
雪花沫子飞溅在脸上,瞬间花开,只余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逗得时安抓住虎大人厚实保暖的皮毛狠狠揉搓。
“小安,跟爸爸扫雪去!”
“来了来了!扫完雪可以去找小帅他们打雪仗吗?”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在家呆会儿?也不怕冻感冒了?”时爸爸还未回答,徐女士的数落就从屋里传来。
不过显然,无论是滴水成冰的天气,还是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亦或是母亲的阻拦,都拦不住时安去见老朋友的热切心情。
“时安,你一个学期都没回来过。我们丢沙包探险总感觉缺点什么。”
“王奶奶家的狸花猫走丢了,我们最近的任务是帮她找猫。要是你在就好了。”
“城里的生活怎么样,那里的孩子每天都要喝牛奶吗?”
冰天雪地,所有人都躲在家烤火,村里的一大片空地上杳无人影,十来个孩子将时安团团围住,你一嘴我一嘴地连连发问,丝毫没有多日不见的尴尬与生疏。
“挺好的。”时安想了想,最后不愿多提,只简单用三个字带过,随后将胳膊搭在小帅的肩膀上,眉眼飞扬“也不想想你时大哥是谁,走到哪里都是魅力四射,轻轻松松就在新班级考了第一。”
“时安你在新班级也这么臭不要脸吗?”小帅看着她嚣张跋扈的样子,真诚发问。
回答他的,是结结实实的一记雪球。
真好啊,时安坐在满是积雪的土岸上,看着昔日的伙伴你追我赶恣意嬉闹,两条腿在空中悠闲地一晃一晃。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九雨村,不必长大,不用再回到县城读书该多好,她敢保证,天底下没有哪里的小朋友比眼前的这一群更可爱了。
不对,陈颂勉强算一个。
九雨村的新年带着道不尽的温情与烟火气。
六点刚过,各家各户,或远或近,已经开始想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条件阔绰的人家,还会点上几个绚烂的烟花给村子上方的夜空增点一抹亮色。
小厨房的大灶台烧着咕嘟冒泡的开水,元宝形状的饺子开始一个个下锅,在水里翻滚着雪白的肚皮。
妈妈和伯母挤在厨房,嘴上聊的火热,手上包饺子的动作也飞快得难以捕捉。
每年的这个时候,时安就会搬一个小马扎,撸着虎大人温驯的狗头,听爷爷讲当年行医的故事。
时爷爷是个传统的老中医,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村子里,人们有了小病小痛,只要拎上一两斤鸡蛋,带上一壶小酒,就能从时爷爷这里拿到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
今年还是固定节目,讲当年如何给新生儿恢复呼吸,时爷爷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自得,仿佛透过回忆看到了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时爸爸和堂哥适时地捧场赞叹,场面极度和谐。
“虎大人,爷爷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三遍了,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时安将手凑在虎大人的耳朵旁,轻轻低语,却没有得到回答。
笑话,大狼狗要是喜欢看烟花,此刻躲在屋里干嘛?当然是被村里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吓得不轻。
“虎大人,那神话传说里被鞭炮声驱赶的怪兽‘年’,不会是只狗吧,否则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时安丝毫不介意虎大人的冷漠,抱着狗头自己说个不休。
“安安在城里适应的怎么样,我看她今年回来还是老样子,喜欢抱着狗傻乎乎地说半天话。”伯母从厨房里望过来,笑着对时妈妈开口。
“应该适应的不错,安安的学习我一向是不用操心的。就是我妈的病,害。”时妈妈一声长叹,连忙转换话题:“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大嫂,咱把这盘饺子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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