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脸望向窗外,近日始终在心底盘桓不去的问题冲了出来——她想问:母亲的死是不是因为反噬?
她因一场车祸来到这里,虽弄明白是穿进一本她看过的小说,但不说书中只有主线剧情跟大致方向,旁支细节没有,她一个配角要面对的人生可不是书中都有写。再者,她每每逆天改运都会遭到反噬,只一直以来倒楣的都是自己,且多是小病小痛,是以为了助父亲升官,她才不遗余力。
原书中秋学阳当了一辈子县官,夏羽晴稳稳妥妥地活到终老。
但父亲对仕途有强烈野心,她为帮助父亲,把原该爬上四品位置的赵启良拉下台,为此赵启良落寞失意,最终辞官返乡当田舍翁。
眼看父亲顺利升上正四品,她耐心等待反噬之际,却没想过会等来母亲过世的消息。
是她改变秋学阳和赵启良的人生,于是遭到反噬,导致她失去母亲吗?
毕竟这次改运太过,如果父亲一直是七品县官,虽说因为权势逼人,她还是会嫁给慕容羲,但是不是母亲会如原书那样活得好好的,而关茹娘一家压根不会出现?
这想法让秋子璎罪恶且痛苦,她不该的,即便知道父亲会因总升不了官而抑郁一生,也不该强行更改,现在全毁了……
娘逝世,而爹……一次次失望累积出绝望,短短数十日,她对父亲的爱消耗殆尽,他成了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心被砸碎,鲜血四溅,父女情在母亲下葬当天同步埋葬。
慕容羲不爽,冷眼看着子璎,他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讨厌被押进洞房,讨厌被强行塞了只母猪当妻子,更讨厌无法掌控命运的压抑感。
是嫡母的恶趣味吗?在出京前给他弄了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媳妇,她想恶心谁?还是说他越倒楣越可怜,就有人越开心?
何必呢,他从没想过与谁敌对,就因为聪明过几回,就让人产生危机感,非要把他踩进烂泥,永世不得翻身?
新婚夜,他踹开喜房大门往外跑,不进书房的他冲进书房,本想来个孙悟空大闹天宫,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虔婆下了死令,所有人都拿他当瘟疫。他一靠近,众人便退散,找不到人发泄不满,他想爬墙到外头闹个天翻地覆,谁知刚上墙头就被一棒子打落。
能不埋怨?好端端一个英俊倜傥小郎君,竟沦落到娶秋子璎为妻,简直是天地不公啊!
心里极度不舒服,脚伸直,朝猪腿踹去。
子璎被踢个正着。痛啊……她的皮肤白皙,鲜奶油似的,这一脚肯定踢出大片瘀青,她不发一语,对上慕容羲那双散发勾魂魅力的深邃大眼。
平心而论,这家伙帅到没有天理,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精致五官以最完美的比例分布在最完美的脸型里,这是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偏偏他把自己搞到没饭吃,人生啊,就是存在着种种不公平。
确定仍要嫁给慕容羲的那天起,她就反覆思量,要如何为自己的角色定位。思量再三,如今她决定再不逆改剧情,要陪着慕容羲一路走向属于他的光明。
只不过不当原书女配那般冷漠的路人甲,她要热烈参与他的人生,教育他、辅导他,竭尽全力协助他从三害蜕变为英雄,戴上男主光环,朝开挂人生勇往直前。
唯有他的人生结局依照剧本设定,她便不会受反噬,也能重返京城,接着桥归桥、路归路不说,背靠这座大山,往后日子也不会太差。
因此面对慕容羲的挑衅,子璎不反应,比起发泄情绪,眼下……
他们会来几个人?荷包里还有几枚启阳固精丸,她必须借由此事,打破两人僵局、交代实力,并且赢取他的信任。
“摆啥脸色?不乐意嫁爷?”他的态度幼稚得令人发指。
“难道你乐意娶我?”她淡淡怼回去。
“是不乐意,但成了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乐不乐意你都得受着。”他鼻孔朝天,不爽这件事只有他能做,长成这副德性的秋子璎,能嫁给他就该偷着乐了。
唉,她何尝不是受着呢,否则早就脱掉嫁裳跑得没影儿,即使以她的身材条件,“跑个没影儿”这事有实行上的困难。
“放心,咱们不会拴在一根绳子上。”她眯眼斜望,笑得很欠扁。
“不然呢?我能停妻再娶。”
“你能不能停妻再娶我不知道,但我把你毒死后,就能立刻再嫁。”
子璎边怼人、边迅速拟定屁孩教育守则第一条——压制,展现实力,折服对手。要把他从废渣压成前程远大的帝君臂膀,这劲儿不能太小。
“你,最毒妇人心!”慕容羲怒,活一辈子没碰过这种女人,忽然觉得老虔婆挺温良恭俭。
“请相信我,我有比人心更毒千百倍的东西。”她轻拍手边药箱,骄傲地朝他抬抬下巴,里面的东西足以毒死整群大象。
“可以,不想和我拴一起,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他负气地将大氅卷成条状,在两人中间隔出界线。只是躺下后倏地发现,他本就打算各过各的,干么气成这样?
看着他的动作……小学一年级吗?果真幼稚、无知、愚蠢、又废又渣……
唉,悲凉,要把这个劣等生教育成资优生?光是想像她就觉得任重道远,不晓得自己粗壮肥厚的肩膀能不能扛得住?
心底默哀,捧着胖脸,她想娘了。
娘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见过最温柔、最聪慧、最可亲的女子,她的宠爱让子璎觉得,这辈子只要有娘,其他的可以全数舍弃。
她是娘唯一的学生,娘手把手教她医术时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孩子,娘现在明白,天底下哪有什么名师,成就与否在于学生是不是优秀。”
如果让娘来教慕容羲,她的温柔也会化成暴戾吧。
缰绳猛地一扯,大马扬起前蹄,嘶叫声起,车子急煞。
冲力令子璎重心不稳,差点滚出马车,紧急间一拉一扯,慕容羲把她拽回来,砰!她的后背撞上他前胸,在撞击声之外,她还听见他痛苦地闷哼。
子璎心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明明可以不理会她,任由她跌出车厢、摔个狗吃屎,但他却选择保护她,好吧,其实他也没那么讨人厌。
吸气,她在心底给他加五分。
“慕容羲,你给我滚出来。”
“慕容羲,别当缩头乌龟。”
“慕容羲下来,慕容羲下来,慕容羲下来……”
众人的嘶吼叫喊加上他的阳光帅脸,如果不是言词太暴力,感觉很像演唱会场景。
慕容羲嗤笑一声,知道自己弱势,对头一个个上门讨债啦?
他蹙起浓眉,推开子璎。虽没打算拿她当妻子看待,但好歹名分已定,再不爽她都在自己的管辖区,身为男人,自己闯祸自己扛,不能让女人遭殃。
就在他准备下车“还清欠债”之际,一只猪蹄握住他。
猪蹄软软、肥肥、嫩嫩的,触感挺不错,让他下意识想再磨蹭磨蹭,但理智被外头的蠢货拉回。
“你干么?”他没甩开她,手腕表现得很友善,但口气不友善。
“还想不想回京?”
“回得去?想太多!”他脸上净是嘲讽。
“为什么回不去,难道你就这么点志气?输过一场,就不敢再下棋?行,去吧,最好被打死打残,彻底断却梦想,就当那是年少轻狂的妄想,如今梦醒,了却尘心。”她知道的,那些打压并未压熄他心头火焰,因此一把稻草加入便让他烧出万丈光芒。
胖脸上的不屑很戳人心,一把甩开猪爪,慕容羲怒斥,“你在教训我?”
啊不然咧,对着粪坑讲道理哦?药箱里啥药都有,就是没有精神科用药。
“冲动和勇气是两码子事,明知非势均力敌,还妄想凭借一身蛮力改变局势?愚蠢至极。”
“你以为我不下车,他们能放过你?”
笨女人,他是在保全她、让她不受污辱,当他喜欢挨打?他是肉身凡胎,不是泥塑木雕好吗。
“打赌。”肥肥的食指戳上他完美鼻梁。
“赌什么?”抓住指头推开,舒服的触感再度诱发他的心悸。
“赌你不下车他们会自动离去。”
“行,如果你输……”话没说完,银针飞梭,下一刻他变成殭尸动弹不得,只剩下眼珠子能够自由。
子璎从木箱里取出一卷棉布,撑起他的头、东绕西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转眼殭尸改了国籍变成木乃伊,红色汁水洒上,她将他放倒,取薄被盖上。最后捻起一块香,顿时刺鼻的血腥味充满车厢。
秋子璎冲他一笑。“好好学着,狗吠狮子,狮子不会回头,你要当狮子还是当狗,取决于态度。”
最后一根银针往他胸口插去,顿时他出气多、入气少,白眼上翻,连眼珠子都失去最后自由,五感只剩下听觉还能启用。
子璎下车,朝挑衅队伍走去。
目光随意扫过。天呐,长得还真是无比整齐的……獐头鼠目!她边走边自我安慰,没事,再讨厌的人还是有好的一面,比方好烦好贱好机车。
目光与子璎相对,男人们的发音器同时关闭,半晌后某个傻子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大笑。“哈哈哈,慕容羲居然娶头母猪当老婆,报应啊。”
有了第一傻,第二、第三傻纷纷跳出来,众人跟着放声大笑,都以为子璎要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了,没想到她面带惬意微笑,手指一点、喊出几个人。
“楚东霖、岳绍恒、刘庆和。没喊错吧?”
“你怎知道我们?”被点名的几人惊讶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妇女也认得他们,莫非他们的名气早已响彻云霄?
子璎点名的全是四合馆的病人,去治肾亏的,多谢他们的捧场及口耳相传,否则她的启阳固精丸哪能卖得那么好?
所以,对VIP顾客下手,良心有些难安。
子璎拍拍染尘袖口,状似不在意地问:“你们是慕容羲的朋友还仇人?”
“朋友如何?仇人又如何?”
“如果是朋友就尽快离开吧,你们救不了他,如果是仇人……他正躺在车厢里,你们联手把他弄死,再把车夫打成脑残,就没人能够指认你们。要是有狠心下得了狠手的,我建议把他的尸体切成数段,这样一来你们泄了恨,二来可以推给强盗为祸。事成之后,我每人赠三颗启阳固精丸,就当酬谢。”
启阳固精丸?就算没服用过此等良药,也听过它的鼎鼎大名啊。
四合馆每月只卖百丸,每次药上架,一人限购两丸,到得太晚还抢不到。
“你怎会有启阳固精丸?”
“谁知是真是假?”
子璎不争辩,从荷包里面倒出一颗并打开锡纸,那形状和极其特殊的味道,一看就……
“是真的。”身为爱用者,刘庆和一眼认出。
楚东霖没被药丸迷心,理智问:“身为妻子,你为什么要杀慕容羲?”
“错,是你们要杀他不是我,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慢条斯理地把药丸包回锡纸里,十根圆嫩白皙的手指捻针穿线似的、动作极其优雅,可他们却从这动作中闻到嗜血气息。
“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杀人,我不过无力阻挠罢了,能有什么意思。”她缓声轻道,噙着笑意,眼尾一勾,勾出众人的胆战心惊。
这女人看起像个无害的死胖子,可那眼神……怎么回事啦,怎会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懂了,你不想当慕容羲的妻子,但手无缚鸡之力,便想借我们的手杀他,但是你认得我们,若镇国公逼问凶手,就会把我们交代出去?”楚东霖的豆渣脑袋难得清醒。
镇国公府舍弃慕容羲是一回事,若慕容羲真死在他们手里,镇国公能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借机一番操作,弄下几个朝堂政敌。自家长辈对镇国公可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每句评语都很……不动听呐。
“如果能糊弄过去,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她的安慰薄弱无力。
“不怕我们反咬你?”
她咯咯轻笑,嗓音娇甜无比勾人,众人不由得暗想真是可惜了,这么甜美娇柔的声音,居然安装在胖子的喉管上,简直太过浪费。
“谁会相信比起当国公府的媳妇,我更乐意当寡妇?更别说你们与慕容羲之间的旧怨,想想,镇国公会相信你们还是相信我?”
她举手投足娴雅大气,态度端庄,仪态柔美,可偏偏她用这样的口气动作,摊出恶毒计划,让人不寒而栗。
风吹,一阵恶寒掠过,楚东霖脸颊肉微抖。“你为什么要弄死慕容羲?”
“第一,我想留在京城。第二,他不堪为良配。第三,他被国公爷打个半死,能不能痊癒难说,我可不想一辈子伺候残废。快动手吧,尽快了结你们的恩怨。”
“女人……好恐怖。”楚东霖喃喃道。
她瞄一眼楚东霖,淡笑不语,不见杀伤力的目光却让人心底浮上一层战栗。
“别听她,她在说谎!”
刘庆和不信她会盼着慕容羲死,毕竟慕容羲那张脸可勾人啦,瞧瞧万花楼的小娘子是如何对他趋之若鹜的。
他朝车厢走去,有人带头大家立马跟上,边走边喊彷佛要壮大胆量似的。
“慕容羲,你这个孬种……”
刷地,刘庆和用力将车帘掀开,瞬间浓烈血腥气味传来,站在前头的闻到那股味儿,脑袋一阵晕眩。
在看清楚慕容羲惨状后,他们吓得说不出话。他爹是、是亲生的吗?
这时不知谁大喊,“快走,毒妇已经对慕容羲下黑手,她想找人背黑锅。”
这一声吓退众人,他们争先恐后回头牵马。
看着落荒而逃的京城渣滓群,子璎笑着坐回车上,银针一拔木乃伊瞬间复活。她朝他邀功,“我替你报仇了。”
“什么报仇?”他边扯下棉布边问。
“看看你的手臂。”
慕容羲撩开衣袖,上头有点点红斑,用力搓也搓不掉。“这是什么鬼?”
她将香饼熄灭,等那些人不见踪影了才拉开车帘,冲淡车厢里的血腥气。
抬起香炉解释。“里头烧的药饼叫梅香,吸入后约三到五天发病,病征是气虚体弱、不举,身上皮屑脱落,直到全身换掉一层新皮,才会逐渐好转。”
“你对他们下毒?”
与其说是毒,她还觉得是效果良好的换肤产品呢,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痒得让人想挠墙的恶感。
“聪明人得懂得迂回成事,傻瓜才会锣对锣鼓对鼓。”她把瓷瓶丢给他。“吞三颗。”
人家好心替他出气,可屁孩不甘认输,咬牙切齿吞下药丸,硬着脖子挑衅。“那么厉害怎不对你爹『迂回成事』,那你就不会嫁给我这个倒楣鬼了。”
原来他也听过秋家大剧——天之骄女贬入凡尘,关茹娘领军入侵,骄女婚事骤变,秋婉宁步入胜利人生。
听起来很委屈,可看在外人眼里却不可怜,反倒觉得安排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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