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书桌上的拼图,与其一味地猜想倒不如实际去探寻一下究竟。
思来想去,随手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便出了门。
出门之际,掏出手机潜意识地搜索到王鹏的电话号码,差不多要拨过去的那一刻,欲要摁下通话键的手指突然僵硬了一样,片刻后,我右滑了一下,退出了王鹏的通讯页面。转而拨通了助理的号码。
嘟嘟几声,助理很快就接过电话,“喂,方总,有什么事吗?”
“这几天你先把公司上的事情放一放,帮我再查一个人。”
助理想了想,显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没有拒绝:“查谁?您讲。”
“应该也是你们怀宁那边的,别人都是称呼她许嫂,早几年脑栓血走的。或者你也可以查一查是不是有一个叫赵姐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全名应该是赵如兰。”
“好。”助理应声很快,也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有需要回去那边的话,可以随时请假,反正你尽管放心去做,我只要尽可能详细的结果,还有绝对的保密性。”
“嗯,我明白。”
简单的交待之后,匆匆地就挂了电话。
我开车驶出了停车场,才发现今日是雾天,我好像有点分不清前方的方向。
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陪我走这一程?
我睨了眼还未熄灭的手机屏幕,明晃晃地显示着和助理的通话记录页面。
或许,现在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她了。
小秦自一毕业就进了公司,是唯一一个我亲自手把手带上来的人,出身不高,但是人却很能吃苦。
许是她的人生经历与我有着几分相似,自小也是没了亲生父母,不过她总该比我我幸运一些,好歹还是有些亲戚愿意收养她,不至于沦落到孤儿院里。
我为数不多的怜悯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不自觉地就落到了她身上。
大概也是那点怜悯起了作用,不管之后公司经历了怎样的危机,我的地位如何动摇不稳,她都是义无反顾又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
起初,我原以为她不过是很聪明、很机灵的女孩子,可我却从未设想过她居然可以如此忠心待我,大概是我经历了无数的背叛,所以最不相信的便是忠心二字。
毕竟,人心向来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玩意儿。
我也曾问过她,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她如此跟随我。
当时小秦笑着回我一句:“如果不跟你的话,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跟了。”
“什么意思?”
“因为我真的不敢保证离开您之后,我还能找到一位即使自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仍旧会护着下属的上司。”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你是在说我?”
“是。”
我脑子里的记忆硬盘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她描述那些经历场景。
慢慢的,朦胧的画面开始浮现,好像确实有发生过那样的事。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小秦也才刚进公司一两年左右,碰巧也是梁宇刚失踪老太后当权的时候,可以说那段时间是我也是我整个团队最黑暗的时候。
“这个季度的营业额为什么会下降这么多?公司养你们这些人到底是用来干嘛?!简直就是废物!”
和往常一样,买杯咖啡回去办公,只是那天还没走进办公室,我又听到梁母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
推门进去,迎面甩来一堆纸,锐利的纸边划过脸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带着些许火辣的疼。
“梁太太,你的脸……”小秦神色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眼里的关心却碍于梁母在场硬是忍了下去。
我抬手轻抹了一下,稍稍摇头,宽慰道:“没事。”
“你回来得正好,看看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个月公司的业绩都差成什么样,没有一个能干事的,看着就恼火。果然什么样的货色就会带出什么样的玩意。”
对于梁母的怒火中天,我没说什么。
自顾自地将地上的文件捡起,原先站在一旁挨骂的助理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收拾。
明明是好心之举,可偏偏又换来了梁母的冷嘲热讽。
“这些事情倒是机灵,难怪这做上司的会这么维护你。”
那阵子的小秦不过也只是个刚毕业,入世未深的丫头片子,脸皮又薄,自不同我这种长年经受老太后抨击的人,没听两句鼻子就红红的。
看着小秦的样子,莫名就想起刚嫁入梁家的自己,只不过那会儿我还是有梁宇撑着腰,处境倒不至于特别凄惨,可是小秦……
我不是一个好事之人,可也不代表我能任由别人不知休止地欺辱。
尤其在公司。
那时候的处境容不得我有半分犹豫不去反击。因为有些事一旦被打压,就注定了很难翻身。
我捋好那些文件递给梁母,可她却别过头去,没有丝毫要接过的意思,我直接放在桌面上:“你有话直接冲我来就好了,没必要找小的撒气。”
“呦,你还长脸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吃谁的,用谁的,又是住谁的!”梁母的语气逐渐激动,转身看到我手上的咖啡,又是阴阳怪气起来:“我说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见人,原来是去喝咖啡了,看来这富太太当得可真是得心应手且滋润啊。”
如果换做平时,我多少都会因为梁宇而保持体面的尊重,可那时候我本就为了公司那堆破事被搞得焦头烂额,几乎一整年都没睡过几晚安宁的觉。那刻又听到这般糟心话,我手已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强迫着自己用那一丝的理智占据主导,我深呼吸一口气,稍稍挥手示意助理离开。
办公室里只留下我和梁母,这是我给她最后的一丝情面。
“我倒是想当个轻松的阔太太,要不您就教教我吧,毕竟你大半辈子都在学这玩意。”
梁母似是感觉到我的反击,有些羞恼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不过算了,我命不好,没有像妈您这个福气,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懂生活艰辛,一把年纪还可以肆意妄为地乱发脾气。”
“方槐!你在说什么?!”
梁母v地一下从椅上跳起,戴着翡翠的戒指直勾勾地指着我鼻子。
她怒了,她急了,可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这一次,我没再往后退,反而是步步紧逼。
“现在大环境有多难,公司处境有多严峻,这些你知道多少?抽空只会翘个二郎腿过来看着这些自己压根也没搞透的数据,然后就在这里颐指气使……”
“啪――”
梁母气急败坏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愣了愣神,随即阴冷地看着她,最后干脆把脸蹭到她面前,冷声道:“你打啊,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
“真不知道你今天吃错什么,又在这里发什么疯。”梁母有些厌恨地瞟了我一眼,匆匆地拿起自己的东西欲要离开。
我一把拉住她,恶狠狠地回击:“是啊,我是疯了,我就算不疯,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你们梁家人搞疯!”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自己也不检讨下身上的晦气,嫁进来到底祸害了梁家多少,如今梁宇下落不明,我看就是因为你这晦气玩意!果然是没爹没娘的野种,一点家教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家梁宇,你会有今天吗?可怜的是我家梁宇,净是被你这个不详的坏东西如今克到不知去了哪里!”
说着说着,梁母的声线夹杂着鼻音,我强忍着的一口气此刻也全盘散去,说不清是因为那声野种还是因为那句“如果没有梁宇。”
是啊,如果没有梁宇,我还会有今天吗?
可是,如果没有梁宇,我今天会这样吗?
我收拾了下办公室的残局,身心疲惫地转过身,那被梁母推开的门外站着满脸愧疚又心疼的小秦。
我眯了眯眼睛,想到刚刚小秦的那句解释,不禁自嘲道:“那是因为你入世未深,等你走出这个圈子,见到多一些人,或许你就不那么觉得了。”
小秦还是笑笑地摇头否认我,“你身上的独有的人格魅力,可没有那么容易遇得到。”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也听过,只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
我掐灭了手机屏幕,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脚下却不动声色地狠狠踩下油门。
红色的宝马车呼啸而去。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迫不及待地往老宅跑,自从情人节那天回去闹了一场,基本都没回过了,想来老太后如今应该也该寂寞了。
做戏始终要全套,不管我对老太后的怨念有多深,在外人眼里我还是一个听话能干又孝顺的好媳妇,我还特意兜了一大个圈买了她最爱吃的西饼还有几盒进口的新鲜水果。
第二十七章 浮现(下)
十来分钟后,红色的宝马车缓缓停在了梁家的老宅前。
这老宅已有些年份,据说是梁宇的太爷爷留下来的。单看这规模和占地面积还是能够感受到当年梁家的盛世。
只可惜,岁月终究会无声地将这一切夺走。
即便如此,我想还是会有不少人还是对这样的家庭趋之若鹜,这多少都是人人艳羡的生活,但是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如今的老宅虽不至于残破不堪、穹顶洞穿,可到底不复当年奢华的模样,加之现在住在里面的也没有几个人,没了人气的老房子是掩不住荒凉与萧条的。
这样的季节,大门前的庭院应该是鸟语花香的岁月静好,如今即使有佣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杂草丛生,可也只剩下几棵老树在苟延。
记得当初嫁进来的时候还有几只喜鹊停在那儿,媒人大姐当时还说这是好兆头,喜鹊临门,好事好运好福气,夫妻日后肯定和睦恩爱。
想来真是讽刺。
一晃数年。
现在老树盘曲交错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乌鸦,不时发出阵阵粗哑的鸣叫,叫得让人不禁裹紧身上的大衣。没一会儿,那几只乌鸦忽然展翅飞起,掠过天空,逐渐消失在远方。
我熄掉了引擎,半落下的车窗外,还停着一辆棕色奔驰商务车。瞟了一眼车牌号,直接把车窗关上。
我觉得有些讶异,按理来说,这车的主人不多敢来这里才对。
没一会儿,屋里头走出几个保镖打扮的男人,围在中间的那个便是国舅爷。
远远看去,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什么王室贵族出门,画面实在既滑稽又好笑。
尽管隔着个挡风玻璃,可我还是看到他的神色不太安稳,目光躲躲闪闪的像是怕会碰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都如此紧张,一点都没有往日在公司里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
和这样的人做对手,莫名觉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老房子容易给人阴森的感觉,这并不奇怪,更别说这屋子死过的人也不少,自然老死病死的、意外死的都有,而且当家的人如今又已失踪多年。
梁宇曾经说过他舅舅是个很迷信的人,平日里没少劝他姐姐搬出去,老说这房子阴气重,只是他姐姐一直都不听劝,所以姐弟俩基本没什么事都很少约在老宅里碰头,今天他突然光临,想必跟公司股份的事八九不离十。
真心感叹这老头耐力果然是可以,真的像是苍蝇那样阴魂不散。小的没有下落,又在打大的主意。
我虽从来都不信神灵妖魔这一说法,倒也理解别人对这些事情的恐惧,毕竟害怕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只是他这架势和神情,还是显得过分了。
比起阴气重这一说法,我反而更加怀疑,这老宅对他而言是不是藏着有些不可告人而又}人的秘密,所以才让他如此不安。
推门下车,那几个保镖像老母鸡护崽那样赶紧围了上来。
我伸了伸脖子,打趣着说:“今天是刮什么东西南北风竟然把堂堂付先生刮过来了。瞧这阵势多气派呀,一点也不输天子南巡啊。怎么,这梁家老宅就这么危险?付先生。”
付海听到我的声音,视线穿过那堵人墙,见到是我,挥手让几个保镖走开,冷眼将我重重地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梁家的风水越来越不好想来真的跟你脱不了干系,看看你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真的觉得晦气。”
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还不是日夜为了公事家事操劳嘛,实在是分身乏术……”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故意咳嗽了几声,付海立马捂着鼻子往后退去,尽显嫌弃。
“我哪能像国舅爷那么好本事,每天只管翘着个二郎腿随便晃晃,就能白白捞那么多钱,又养那么多人。”
“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梁宇失踪的这几年,如果没有我在背后支撑着,帮你应付董事会的那班人,你方槐能有现在这日子吗?”付海皱着眉头不悦地质问我。
“我当然没有不感激您的意思,我只是真心感叹您是上等人,跟我这种下等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罢了。”
付海又是一脸喜悦,眼睛像钉在了头顶上地回我一句:“你知道就好。”
“是啊,都几十岁人也不用愁吃穿,没钱了就巴哈着亲姐姐讨口饭吃,讨点钱花,真是自在,让人羡慕不已。”
我知道他最恨别人说什么,哪些话是他最禁忌的,我便特意挑那些来说。
我咂咂舌连声感叹,看到付海咬牙切齿地等着我,鼻孔都快张到眼底下,朝我无能地怒吼:“方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对于这种屁话,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如果真有这本事何须还要迟早那一天?今天就可以了。
付海走到我身旁,压低了声音像是警告那样跟我说:“我相信一句话,在这世上,只要人是活着,就必然会有阴暗的那一面。尤其像你这样出身的人爬到现在的社会地位,更是。”
又是这种带着阶级身份的话,我可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带着几分厌倦的表情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他走了几步,又折过身对我讲:“还有,梁老夫人的家庭医生我已经换掉了,过几天也会有新的贴身管家过来,以后梁老夫人的生活起居也不需要你操心了,我们付家会全程负责。”说着,他再一次靠到我的耳边,阴冷地说:“你就别想在我姐身上动什么歪心思。”
我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寡妇’,真搞不懂你们怕我什么?”
“方槐,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会有人来索命吗?”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我冷笑,“您这句话真是把我说懵了,再说了,您姐姐也是我妈,我怎敢待她不好?况且现在妈的岁数也大了,难免有时候会胡说,您也别太往心里去,为了几句假话到处奔波操劳,实在是不划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总算真心实意地替我分担了一些事。”
“不客气。”他阴阳怪气地回我,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方槐,善恶终有报,我也只是替你行善积德而已,别忘了梁宇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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