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年小孩没保住,他便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呆地坐了整整一晚。
难道这房间里也是有着他的精神寄托?
可是我坐下来,学着他之前的模样,看到的只是一张单人床,并没有什么特别。当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梁宇的身高差距,我又稍稍调了一下自己的视线,果然看到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我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像是用钉子钉出来的一个小洞。
这里是曾经挂过什么?
估摸了一下墙壁的磨损,大致判断出应该是框架之类的。
翻找了一圈,都不见有什么可以挂在这里的东西,直到脚不小心踢到床底,哐当一声让我意识到还有个床底没有找。
我俯身,将床底的杂物一股劲地全部拖了出来,一股灰尘直扑到我脸上,我被呛得连连咳嗽。
一个被纸皮包住的扁平模样的东西随之掉了下来。
拆开,是一个桃木色的框架,里头放着一幅画。
我拿起框架在墙上比划了一下,果然跟墙壁上的磨损痕迹吻合!我重新将框架拿下来,将里头的那副画取了出来。
画面上有白色的海鸥、蓝色的大海、一间小木屋、木屋前头有个小庭院,庭院里头种满了红玫瑰……
海边的小木屋,红玫瑰……
“方槐,如果有时间,我们不如一起去看海吧?”
“看海?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梁宇,视线滑到他手中的杂志上,“我就说你怎么又兴致勃勃地跟我说去看海,原来又是在这里翻着这些画册。”
他似是有些撒娇地说:“怎么,你不喜欢大海吗?”
“喜欢啊,只是没有你那么狂热而已。”
梁宇有些泄气地瘫坐在沙发上,又是一脸无聊地翻着杂志。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像哄小孩那样问他:“其实我不太能够明白你为什么会对大海如此情有独钟。”
梁宇挑眉地看我,幽幽地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整天净没些正经。”
梁宇哈哈笑了几声,又过来将我搂住,下巴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软糯地讲:“其实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会那么痴迷大海。小时候翻着图画书,我的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被各种各样的海吸引。我也试过苦苦哀求我爸妈能够带我去看看真正的大海,可是他们总是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我,要么就是给我开出条件,只是每次哪怕我都完成了,他们还是忘记了。”
如果这样的心愿放在平常人家家庭,或许还说比较难实现,我怎么也没想到梁宇的童年竟然也这么“悲惨”。
“所以,你是长大了自己才看到真正的海?”我有些心疼地问。
梁宇摇了摇头,脸上藏不住的喜悦,“不是,我爸妈虽然没有带我去,可我最好的小伙伴带我去了。”
“你最好的小伙伴?”
梁宇像一个骄傲的小孩那样点头,“嗯,那一次是他偷偷带我去的,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岛上,所以很熟海边。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到海边的时候,我为了验证海水是不是咸的,还试了好几口。”
说着说着,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梁宇总是毫不吝啬地跟我分享他以前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这些点滴的小片段就像一丝丝春雨那样滋润着我的生命。
每每提起他心里的那片海,梁宇总是情不自禁地感叹:“亲眼所见的那种感觉真的很震撼。看着那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面,我总会想海底里是不是真的会有宝藏、食人鱼,一切都好像很新奇。而且在海边,不管是天上翱翔的海鸥还是海里游着的鱼,它们都是自由自在的……”
当时的我只顾沉浸在梁宇描述的画面里,浑然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逐渐的落寞。
记得梁宇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能够在海边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木屋,木屋的前边有一个小庭院可以种着红玫瑰,此生大概就无憾了……
我猛地再看一眼这幅画的色调,莫名的觉得眼熟……
外头的阳光不知从哪一条缝隙迸射进来,猛地刺进我的瞳孔,我整个身躯晃了一下。
“这是什么?”
“这是定制的拼图。”
“我亲自设计的图。”
……
我翻到画的背面,上面果然有梁宇的签名,还有作画的日期……
难怪不得那盒拼图里边根本就没有成型的图纸,原来图纸就是这一幅画。
这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这会是梁宇的藏身之地吗?可这幅画显示也不过是狭小的一个地方,根本没有明确的指向,唯一知道的是在海边,可是世界之大,整个地球,海洋面积都占了百分之七十……
眼角瞥见作画日期的底下好像还写着几个字。
时间实在隔得太久,字迹也有些模糊,隐约间只能看到一个“致”字。
难道,这幅画梁宇是画来送给别人的?那又会送给谁?可惜,致字后面的人名当时应该被水湿过,现在已经看不清。
只是用来送人的画为什么后来又会作成一幅拼图?那副拼图是梁宇自己一时兴起特意定制的?
可我记得那副拼图的盒子上,写着的字也不像是梁宇的字迹,而且上面写的是:to Morven。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送给梁宇的。
如果这幅画真的是拼图的图纸,这一切好像便说得通了。
可是,即使知道收画和送拼图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又会是谁?
好不容易得到一丝线索,如今又要断掉吗?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脑子却突然又闪现出一个疑问:既然这幅画梁宇是要送给人的,那为什么又会留在这里?而且墙上的磨损痕迹这么深,想必也是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难道这幅画最终是没送出去然后自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不挂在书房,或者挂在卧室?偏偏挂在这间特殊的客房里?
除非……
送的这个人曾经就是住过这间房,或者这个人曾经就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那个人是谁?
我满身的鸡皮疙瘩突然浮了出来,这个人想来比我更加了解梁宇,究竟是谁?!
我将这幅画折叠好放在自己的包里,本想冲上去找老太婆问清楚这间客房原来住的是谁,可是心想她也不会轻易告诉我答案。
可惜,李妈来这里的时候,这房间已经置空了,她比我更不清楚。
这老宅里头究竟还有谁像老太婆那样住了那么久?
唯一能够比得上老太婆的赵姐早就五六年前死去了,现在真的是想问都问不出个什么东西。
赵姐?
我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第三十章 线索(一)
有时候一些不以为意的信息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来便是成了重要的线索。至于那些不起眼的随口一句,往往会因为我们的不在意,被我们忽略,从而慢慢地遗忘……就像是有些人,他们虽然已经死去,可或许能够在某一个时刻冷不丁地能够给到你关键的信息。
赵姐当初在梁家的身份虽然是管家,但毕竟是老宅里的老人,位份自然不会低,更别说她好像还是和老太后同乡。以至于平时赵姐在家里的姿态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管家,说是半个主人家也不过分,像我当年也是受了不少她的闲气。
别人都羡慕我嫁入豪门,可谁会料到这个人前光鲜靓丽的富家少奶奶居然还要受一个管家的气。
想来,也是觉得好笑。
记得当年赵姐死得突然,老太后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恍如失去自己亲姐妹那般,在家也是哭了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后面还病了一场。
赵姐和老太后这俩人早就超过了普通的主仆关系,否则依着赵姐的身份地位也不会这么嚣张跋扈。我其实也纳闷像老太后那种如此在意阶级差距的人怎么可能会跟一个下人走得如此之近?
赵姐当年死去,老太后不仅托人给她风光大葬还事无巨细地给足了补贴,压根就不像家里死了一个管家,反而更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只是,给足她家里补贴又如何?她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么说来,那钱当年也不知道给了谁。
要不是当年梁宇为了这件事奔波,本来我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印象。
梁宇向来是个老好人,我是知道的,街边死了条狗可能都巴不得替它火化安葬,更别说是给家里打工了多年的管家。
我一向对他“多管闲事”这个毛病早已见怪不怪,平日里也基本没什么意见。
可因为当年我还是对这赵姐个人带着怨气,到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平日里你工作就那么忙,现在这些小事情让别人去做就好了,免得自己奔波,熬坏了身子可不好。”
梁宇叹了口气,缓缓地跟我解释说:“这事儿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小事情,我还是想亲自跟一下。虽然说赵姨是家里的佣人,可说到底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况且,她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拉扯大个儿子,如今正是准备享福的时候,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寡妇?儿子?
赵姐还有个儿子?那她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我的头开始有些隐隐作痛,撑着身子走到那张沙发上坐下来。
“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孩子……”
我语气忍不住加重,当年流产的事情表面看来是场意外,但如果不是她,那场意外大概也不会发生。
只见梁宇颇有些心烦意乱,“好啦,过去的伤心事不要再提了,意外的事情谁都不想的。”
我本来还想争吵几句,可瞧着梁宇揉着太阳穴,似乎无意在这话题作过多的纠缠。我心知,当年孩子没了,他的心情并不比我好受。
我确实也心疼梁宇,于是当下也就没闹下去,我很清楚有些话还是要分场合心情去说才行。
豪门的太太似乎总能比一般人要更能忍耐。
“嗡―嗡―嗡―”
桌上,梁宇的手机震动着亮起屏幕。
我悄悄睨了一眼,没有备注的来电。
梁宇拿起电话起身走开,直到楼道那里才接通了电话。我并没有多加心思,当做普通的一个通话,我们俩向来也很少干涉对方的事情,双方都给足了对方私人空间。
说到底,我还是对他太过信任。
过了一会儿,我离开房间,下楼的时候,看到他就是在这间客房里边,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神色有些焦灼与疲惫。
只是,当时我也没有在意。
忽然间,房间里闪现出一个男孩,他就坐在窗边,折着红玫瑰。
是谁?
是梁宇吗?
刚想凑近过去瞧个仔细,可接着……
“太太?”
李妈一句呼唤,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太太,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呼吸有些紊乱地坐直了身子,头疼得似是将眼睛拉扯成一条直线。
“您是不舒服吗?要不我扶您回房里休息休息?”李妈关切地问。
我摆摆手,低声着说:“没事。”
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看了下房间的周围,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孩的身影。可是,为什么刚刚又会闪现出一个男孩出来?他是谁?
“太太,您……没事吧?”
李妈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像在证实我神志是不是还清醒。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再次强调:“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早两天又发了场高烧,一时半会儿想事情也想得出神了。”
李妈长吁一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把气捋顺了说:“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屋子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我疑惑地问。
“呃……”李妈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吞吞吐吐地眼神开始有些躲闪。
“有事情不妨直说,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平静地说。
李妈思量了一下,还是坦言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舅爷不是过来嘛,他下楼的时候,说这屋子有脏东西,还……”
“还有什么?”我追问道。
“还特意指着这间客房,说尤其是这间房,说阴气最重,阴魂都在这里。”
我不禁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信这些呢?”
“话不能这么说,太太。”李妈紧张地纠正,“这东西最邪乎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况且,这屋里头那么多间房,舅爷为什么就偏指着这间房呢?您说对不?”
付海这人本来就是神神叨叨,这种鬼灵之说我不信,我反而相信心中有鬼,到底还是做了亏心事。不过说起付海这个人,我倒是又提起了些兴趣。
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他为什么说这里阴气重,阴魂又多?”
李妈观察了周围,压低着声音问我:“舅爷说,这房的风水不好,不吉利,让我有空托个师傅来做场法事,好来去一去这晦气。”
“这房间风水是怎么不好?”
“具体我也不知道,舅爷只是说之前老宅里的管家,一家子都住过这房间,现在全家人都没了。”
我心里微微一沉,警惕地问:“全家人都没了?”
李妈用力地点头,“是的呀,太太,您认识以前那个管家吗?好像叫……叫赵姐来着。”
“认识。她怎么了?”
李妈叹了口气,徐徐道:“就是他们一家呢。”
我想了下,“赵姐也有住过这里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刚刚舅爷只是说这房间起初是赵姐老公住的,她老公是在这老宅里做花农,可是住了没多久就病死了,之后这房间就空了出来。后边老太太同情赵姐孤儿寡母的,又念在一场主仆的份上,所以就让赵姐接乡下的孩子出来,当时好像是工人房也没那么多空缺,就挪了这间房就给那小孩住了。”
“所以这间房后面就一直给那小孩住了?”
“对啊。还说那小孩读书挺聪明的,跟梁少也是差不多年纪,当年梁老太爷也是很喜欢那小孩,一来二往就把这房间给那小孩住了。”
原来这间房曾经住的人是赵姐儿子。
对,赵姐还有个儿子,好像叫什么……
我记得当初和梁宇结婚的时候,他还来过,可到现在,话到嘴边却偏偏想不起名字来。
只是刚刚李妈又说,付海那老头说那家人都死了?
我腾起身子,着急地问:“所以赵姐的儿子现在也不在人世了?”
“舅爷是这么说的,说是早几年在海边溺水,人没了,具体是怎样我也不清楚。”
听到这句话,我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那般。
我沉思着这线索要如何追下去,耳边听到李妈一声叹气。
“唉,难怪这房间一直都是上着另一把锁,我也是这两天无意间找到那把钥匙,才进来打理扫了一下,感觉赵姐那小孩还挺多才多艺的,那些红玫瑰想必也是他之前折下来的,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意外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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