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机构门前停下。
下车的时候,我又感觉到有人在偷偷观察我,我停了一会儿,朝四周看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空荡的停车场就只有我一个人,连车都没有多几辆。
难道又是自己多心了?
我看了眼时间,没工夫再纠结,可心里又觉得有些阴森可怕,只好加快步伐往机构走去。
鉴定专家见到我,客气地把检测报告递给了我。
“您好,方小姐,这是您今天提供的笔迹鉴定报告。”
我接过报告结果,拆开。
拼图上的字迹标记为一号字迹,戒指盒里的纸条是二号字迹,最后提供王鹏左手的签名是三号字迹。
我的视线慢慢往下看去,直到看到最后结果那一栏,我瞳孔不禁放大。
“我们根据书写者笔迹的特点,如笔顺、练笔、转折、搭配比例等等,来分析比对过一号和二号的笔迹,最终我们判定一号字迹和二号字迹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但是后边方小姐您提供的三号字迹和二号字迹却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那就是说,戒指盒里隐藏的纸条,上面写着的地址是王鹏写的!
可王鹏他明明说……
他明明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那么一张纸,可现在字迹鉴定出来就是同一个人。
况且,他明明已经习惯使用右手书写,为什么又硬要用左手写这么一张纸条?
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而为?
今天早上程安安才无意间提出,这个戒指的盒子根本就不是原装的盒子。
偏偏这个戒指当初就是王鹏亲自带到我身边,那就是有可能他换上这么一个盒子而且又故意藏了这么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而且有一点我还需要强调一下,那就是我们根据字体的落笔还有字的磨损方向来看,可以推测二号和三号字迹的书写者应该是用左手书写的。”
果然是左手……
信息如洪水般堆积在大脑中,我只觉得越来越乱,脑子里突然就像是开水沸腾了起来,整个人以及逼近到悬崖边缘。
一时间我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对了。”
专家突然一句,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
“不仅是二号和三号,就连一号字迹的书写者应该也是一个左撇子。”说完,专家都忍不住为这个巧合笑了笑。
我缓了缓思绪,语气还是保持平静地问:“所以就是说,这三份东西是由两个不同的左撇子书写出来的?”
“是的。”专家点点头。“而且有一点还需要注意,一号字迹的书写者应该比二号、三号这位更加熟练一些。”
“那您的意思是,二三号这个书写者有可能是故意使用左手书写,对吗?”
专家想了想,没有否认我的这个推测,“或许方小姐您说得也有可能。不过从我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仅仅只是一个可能,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
我看着这份资料,看着那个结果,眼睛像是不会转动那样死死地盯着二号和三号中间那个“match”。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您……您确定这次的鉴定没有出错?二号和三号的笔迹真的就出自同一个人?”
面对我的质疑,专家并没有生气,反而朝我微笑了一下,语气笃定地回答我的疑问。
“人可能会说谎,但是证据不会。一笔一划的实物不会说话,所以它们不会存在欺骗的成分。”
我点点头,可拿着结果的手却迟迟没办法松下一点儿劲。
第四十四章 深藏(三)
明明自己心里也预留了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预计这个结果会出现,可收到报告的这一刻,我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心太重,疑虑太多,可没想到荒诞的现实照进自己的生活里时,我才发现不是的,这一切的不可思议,也许真的只是自己最直接的感受,事情最真实的一面。
专家说,一笔一划的实物不会骗人,那么,最直观的感受也不会骗人。
我冷眼看着报告上的结果,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上一句话。
“我知道了……谢谢您。”
我木然地点头致谢,麻木地拎着这份鉴定结果一步一步地离开工作室。脚下每走的一步路,都仿佛拖着一个沉重的铅球,明明是光滑的瓷砖地面,我却走得格外辛苦。
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对话。
“您确定二号和三号的笔迹是出自同一个人?”
“人可能会说谎,但是证据不会。一笔一划的实物它们都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它们根本就不存在欺骗的成分。”
“可以很确定地告诉您,这三份字迹是由两位左撇子的书写者书写出来的……而且,需要提醒的一点是,一号字迹的书写者应该比二号、三号这位更常用左手书写,也就是说在书写方面,一号书写者的惯用手绝对是左手。”
“所以您的意思,有没有可能说,二三号这位有可能是故意使用左手书写?”
“您这么说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做鉴定,还是要基于准确的数据给予准确的答复给您。”
许宁远是左撇子,王鹏曾经也是左撇子,如果不是王鹏伤了手,我还不知道他居然左手也能写出一笔如此流畅的字。
签名可以是因为右手受伤迫不得已,那戒指盒里的纸条呢?
失魂落魄间,连拐角处闪出一个人来我都避不开,手中的报告瞬间像一张张废纸那样散落在地。
我一个踉跄,要不是及时扶住墙,恐怕都要摔下去。
“你看看!叫你不要乱跑,非不听,现在撞到人了!还不赶紧跟人道歉。”
回过神来,看到有个小孩满脸愧疚地低头站在一旁,那个做母亲的连忙给我捡起地上的资料,又连声道歉:“真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没看好这小孩儿。”
“没事。”我接过报告,粗略地翻了翻,看看有没有遗漏。
确定无误之后,那个女人带着儿子便走开了。
刚走几步,眼角瞟到角落里有一个证件,过去捡起,想来是刚刚那小孩不小心掉下来的。我折回身准备还回去,却刚好听见方才那母亲朝着不远处喊一个人的名字:“张瑞,你去哪了?赶紧给我出来!”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小男孩从走廊的另一头朝她跑来。
我低头看了眼证件,小孩的名字写的是“陈旭”。
再抬头看向那两个男孩,才发现两人长得有些相像。
“叫你好好看着弟弟,转眼间你又跑哪里去了?怎么我说的话,你整天都听不进去,是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看着弟弟才是……”
女人此刻正对着那个名叫张瑞的男孩教训着。
原来是两兄弟,怪不得长得会这么像。
可是,怎么两兄弟,一个姓张,一个姓陈?
我走了过去,女人见到我有些诧异,“小姐,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刚刚弄伤您了吧?”
我摇摇头,朝她递去小孩的证件。
“这应该是您小孩不小心落下的吧?”
女人低头瞅了一眼,赶紧接过,又连声道谢:“是的是的,谢谢您。”转而把证件塞给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整天都是吊儿郎当的,还不赶紧谢谢人家?”末了,还叹了声气,嘀咕了一句:“哎,你们兄弟俩真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收好证件的男孩朝我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谢谢,我愣了愣,手却情不自禁地轻抚了下他的小脑袋,脸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不客气,下次记得要注意点,自己的东西要好好保管。”
“我会的了。”
我看着那男孩,突然想到当初自己那个孩子,如果当初他能够顺利地降临,或许也应该有这么大了。
许是天性使然,明面上再冷漠,可骨子里还是残存着一丝母性。
即使明明是萍水相逢一场,我却还是驻足多聊了几句。
“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女人见我这么问道,脸上也闪过一丝讶异,可还是笑着回应我的问题。
“小的今年六岁了,大的就九岁。”说话间,女人又搂着那个个子稍高一点的男孩给我介绍。
六岁……
难怪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大概是梁乐今年也刚好六岁。
想了想女人的回答,我有些好奇,“这两个都是您的小孩?”
“对呀。”女人笑笑地回答我。
我再看了眼这两个小孩,果然是长得很像,起初听他们的名字,我还以为是表兄弟,还惊讶了一下,表亲居然都能这么像。
一想到这俩孩子的名字,我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可是我刚刚听您喊哥哥的名字是叫张瑞?而弟弟的名字好像是陈旭?”
女人听到我的话,并没有觉得冒昧,反而有些见怪不怪地莞尔一笑。
“他们俩确实是我的孩子,但却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哥哥是我和前夫生的,所以就跟前夫姓张。可是很遗憾,我和前夫结婚不到一年,他就意外离世了。但是很幸运,之后老天爷让我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没多久我们就生下来小儿子。其实我有想过让哥哥跟现在的丈夫姓,但是我现任真的很好,从来也没有在这方面强求,他只说孩子开心就好,一切都遵循孩子的意愿,所以现在兄弟俩都不是同一个姓氏。”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这番话,心里既觉得释然可又感到几分沉重。
“原来,还有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段事,真的不好意思,都怪我一时的好奇,如果勾起您一些不太好的记忆,真的很抱歉。”
女人笑笑地摇头,“没什么,过去的都已经是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
说完,女人看了眼时间,轻言了一声再见,带着两个小孩转身就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哥哥突然停下来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两块巧克力,其中一块给了弟弟。
两人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之后,不约而同地将其揉成一个小球,然后又一起扔到垃圾桶里,两人的动作整齐得就像一对双胞胎。
有时候,血缘真的是一件很微妙的东西,哪怕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只要身体里留着相似的血,身上总会有一些相似的小举动。
譬如这对兄弟,两人都是有着相似的习惯、动作。连扔垃圾的手都是一致地用左手……
左手……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可以确定的是,这三份字迹,都是用左手书写的……”
我猛地拿起手中的报告,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份字迹,心突然就咯噔一下,整个人顿住在原地。
脑海中突然闪现无数的对话信息。
许宁远曾经说过,“梁少真是好记性,到现在还记得我是个左撇子。”
王鹏今早才提过,“你忘了吗,我以前可是一个左撇子。”
有一个离奇的想法突然闪现,可很快我就拼命摇头将其打消掉。
世界上左撇子的人多了去了,大概也是凑巧罢了。再说了,许宁远姓许,王鹏姓王,怎么可能是亲兄弟?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有听王鹏提过他还有亲兄弟这一说,哪怕是许宁远的资料上,也都是独生子。
可是……
万一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呢?
“那个女人根本就等不及我妈离婚的那天,生怕自己那野种生下来就是个黑户,所以哪怕自己大着个肚子都要冒险过来我家放火,恨不得一把火将我和我妈烧死。”
“如果恶人真有恶报,那就不应该让那个贱女人这么幸运地生下一个儿子,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子送终……”
按照王鹏的描述,王鹏应该是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那这个兄弟会不会是……
可既然是同父异母,那应该两个人同一个姓氏才对,怎么可能一个姓许,一个又姓王?
“这两个都是我的孩子,但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哥哥是我跟前夫的孩子,所以是跟前夫姓张……”
我忽然想起早上翻查过王鹏的简历,个人家庭信息一栏,他只填了母亲的姓名,而他的母亲刚好就是姓王。
那有没有没一种可能,王鹏原本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叫王鹏?
胃里突然一阵翻腾,胸口瞬间像是被一口气堵住那般,我双腿忽然一软,似乎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
我喘着大气摸着走廊两边的休息座椅坐下。双手赶紧按住青筋直冒的太阳穴,我的头仰靠在椅背上,可是思绪却迟迟无法停下来。
我缓缓地睁开眼,地面白色的瓷砖打在脸上,衬得我的脸色越发苍白。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就连双手都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手心却是一片冰凉。隐隐间我感觉到了牙齿咯咯作响,手指并拢攥紧成拳头,修得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扎向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如今堆砌起来的信息、线索使我整个人愈发感觉到不安,甚至是有些震惊,忽然间,一颗心倍感悲凉。
第四十五章 暴露(一)
我颓然地走出了检测机构。站在大门口前,看着前方的路,竟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荒诞的剧情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活现实。
一个人的生活,本来就有些无趣,按理来说我应该要回家才是,可是现在我根本也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去,我又能去哪里?
我摁了下车钥匙,自己一个人走回到车上,那份检测报告也随意地扔在了副驾驶上。双手握着方向盘,可却呆呆地坐在里面,怔怔地看着前面空旷的地,哪怕后边角落里有一个时隐时现的黑影,我都全然不觉。
此时脑子里的思绪是散乱而漂浮的,又是幽深而莫测。
所有的已知信息堆砌起来,简直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我明明经历了不少抛弃、背叛、分离……我原以为自己早已铸成铁石心肠,可为何时至今日,得知这一系列的巧合,我的心还是会感到疼痛?
是我天真地低估了王鹏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还是我高估了自己与王鹏的情谊?
如果这一切都是王鹏的有意为之,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费尽心思地想要接近我,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怕,梁宇的失踪到底会不会与王鹏有关。
心烦意乱间,我拿起那份报告,狠狠地将它撕碎,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这样坐在车里坐了多长时间,直到夜幕缓缓降临,落日余晖隐去,星月零星透不过千层堆积的阴云,使得天色一片灰暗。幢幢楼宇的影子投落在水泥地上,使得原先就有些晦暗地面变得格外浓重。
天,似乎已经黑到了尽头,地上的浓重阴影一点点地被这黑夜侵蚀……
外边,时不时有车经过,朝我迎面打来的车灯,让我逐渐清醒过来。我像是出于本能地打着火、挂挡、踩油门、打动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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