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子低声不语:“我母亲做了主,我想着也应该尽早告诉你。”
半夏冷哼道:“怎的,你不愿意,你母亲还能押着你不成?”
那郎子支支吾吾道:“哎,我也是有苦难言。”
半夏叹了口气:“你母亲便是嫌着我身世卑贱,还是重五之生人,你......也同他们一般!”
慕容小婉一惊。这才知晓,半夏说那浴佛节四月八日是自己的重生日。原来,半夏是重五出生的,该是被父母嫌恶弃养,而后被药医官收留。
那郎子低头不语。
半夏又抽泣道:“那药材铺你一开始便是想着利用我,现在便要过河拆桥......”
那郎子低声道:“你莫不可这样想,该补偿你的,我便都会补偿给你。”
“我并不需要那些,”半夏哭道,“你一开始便是诓我!”
那郎子又道:“我开始便是真心实意地心悦你。只是,这实在......”
这一来二去,慕容小婉便听着了大概。这郎子家世想必显贵,开始和半夏两情相悦,两人还筹划着开药材铺。而母亲知道半夏的身世后,便竭力反对,而后还给郎子订了亲。
半夏接着沉声道:“今日,我们不再争吵,欢喜度过。今日过后,我们两不相欠,不再往来。”
郎子叹了口气,便点点头。
慕容小婉便转身离去。
慕容小婉看着那突然异常沉静的半夏,心内却像是堵上了一块石头。半夏能说出这番话,心里想必很难过。
慕容小婉便回到了小愿食馆,和花晴柳晨道:“半夏没事。今儿生意不错,看看天色也暗了,我们稍微收拾一番。”
花晴柳晨便点点头。
这又过了些时辰,慕容小婉刚要收摊,这突然一声:“慕容姑娘,上些这水晶粽罢。”
慕容小婉抬头一看,竟是半夏和刚才那郎子!
花晴柳晨也有些好奇,这便将半夏和郎子迎到食馆内。
半夏和那郎子手里都拿着一杯果茶。
半夏笑着说:“这天气热的,我们在外头没走了几步,便口渴,于是就在别的店里先买上了一杯果茶。”
慕容小婉笑着点点头。
那郎子喝了几口,说道:“半夏,那店里的果茶滋味不错,你说的葡萄柚汁真是清甜。”
半夏并不吭声。
慕容小婉接着给半夏和那郎子上了份水晶粽,又从蒸锅内拿出一份杏仁豆腐粥。
“这份是专门给你备着的。”慕容小婉笑道,“你不是说你喜欢那糖粥和素馅面食吗,刚好尝尝这杏仁豆腐粥加上水晶粽。”
半夏怔了一下,眼眶有些泛红,便点点头。
那郎子便笑着说:“我有饭前服补药的习惯。这药呢,有促消化之效……”
那郎子便拿出药包,接着正要就这那葡萄柚汁一口饮下肚,哪成想这时店门口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苍老的声音:“陈郎,放下那果汁!”
慕容小婉抬头一看,这药医官和梁皓宇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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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代飞霞妆,引自文献陈天心《唐代女性妆容初探》2016:飞霞妆的定义是薄薄施朱,以素粉罩之,呈现白里透红之感。
第54章 杏仁豆乳
陈郎一惊,一抬头见是药医官和京兆府少尹,便犹疑地放下那葡萄柚汁。
药医官拧眉看着半夏,摇头叹气,接着对陈郎道:“怀远医馆有要事,烦请陈郎先请离开。”
药医官德高望重,又曾是圣上身边的太医,陈郎哪敢不从?这会儿便点点头,看了看半夏,便离开了小愿食馆。
药医官见陈郎离去,便示意慕容小婉将众人引入里屋。
慕容小婉虽然对梁皓宇进入自己的里屋心里有些膈应,但救命恩人药医官发话,岂敢不从?
到时候让那梁皓宇站在那后小院儿罢......慕容小婉心下谋计,这头和花晴柳晨吩咐着一人前馆看店,一人看牢里屋,以防有外人进入。
慕容小婉转头见着半夏面色发青,好似失魂落魄般,心下生疑。
这药医官究竟要和半夏说些什么?这么隐秘?还带着这梁皓宇......
一进里屋,药医官便浑身发颤,声音沉重:“半夏,还好我赶得及时,若是迟了一步,这陈郎......
半夏面色苍白,只是闭口不言。
“半夏,老夫自问将毕生医术倾力所教于你,且让你通达礼教,如今,你却将这医术用在这地方?你可知错?”药医官抚了抚胸口,饶是还没缓过气来。
“这......”慕容小婉大惑不解,“药医官,这是怎么回事?”
药医官叹了口气,看了看慕容小婉,缓声说道:“这陈府往常一直从我这进心痛和眩晕的方子,而陈府对外宣称,只是陈老夫人患此病症,陈郎并无此症。这遗传的病症,除了我,怀远医馆的医师大多不知。”
“你是医师,和陈郎来往的过程中发现了他有这个遗传的病症,并且也知道他用服此药。”药医官目光如炬,看着半夏。
半夏面如死灰,依旧默不作声。
“而这葡萄柚汁,能和他这服用的药物相克!”药医官沉声道,“你计谋了很久,终于等到陈郎定亲之时,决定下手!”
慕容小婉心里一震。
“到时候仵作一验,你便推给这并不知情的葡萄柚汁和药物相克产生的意外之毒。”药医官吹着胡子道,“然后将自己置身事外!”
半夏低下头,泣不成声。
“名声......”半夏突然颤声说道,“因为名声,那陈郎便看不起身世卑贱的我,然后和高门贵女订亲。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的父母,也是如此。这些人,都应该有此下场!”半夏捂着脸流泪道。
慕容小婉浑身一颤,看着已然失控的半夏。
“我便让他们都不得好下场。”半夏不自主地喃喃说道,“对,我是重五之生人,我便是厄运之人,杀父杀母,还杀情郎,我还要那陈夫人死......这就是我的命......”
“半夏,你太让我失望了!”慕容小婉忍不住说道。
梁皓宇微眯了眼,看了看慕容小婉。
“因为出生在重五,被亲父母抛弃,被情郎和那贵妇嫌弃,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们的错误!”慕容小婉大声说道。
半夏身子一颤。
“所以为何半夏你还要重蹈覆辙,犯下这种错误?到时候世人只会叹道,这种身世不好的女子,堕落至此就是理所应当的?”
半夏声音哽咽道:“慕容小婉你不懂,那种被羞辱抛弃的滋味......”
慕容小婉又大声说道:“我怎么不懂?我家境败落,众叛亲离,就连这个前未婚夫......”
慕容小婉突然指着梁皓宇,梁皓宇不由得一怔。
“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了。”慕容小婉说道,“还是被前婆婆、周围人羞辱!”
......
半夏流下泪来,沉重地叹了口气。
梁皓宇一下子变得浑身不自在。
“我以为你不会是那种因为婆婆、情郎甚至父母嫌弃自己便下毒手的女子,你有自己的事业,你是名医师......然而我错了!”慕容小婉激动地面色通红。
“到时候世人会怎么说你?药半夏杀人,那女子求爱不得,丧心病狂罢了。”慕容小婉摇摇头。
慕容小婉大声喊道,“真是可笑!所以女子才会更加被世人看不起!女子之间才会为了这可笑的狭小欲望,互相践踏,比男子都狠!”
半夏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小婉。
就连梁皓宇此刻,都不由自主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仿佛又重新认识她一般。
“你为什么要妄自菲薄,自甘轻贱?”慕容小婉道,“药医师让你重生,你竟然还自甘堕落下去?”
半夏抱着自己的肩头,放声大哭。
慕容小婉叹了口气,过去抱着她的肩,拍了拍她:“重新开始罢。记住,你可是一名女医师!”
接着,慕容小婉又转身拿出刚才半夏没有喝的杏仁豆乳:“不是说好了,你经常过来喝糖粥,给我写药方配伍吗?”
半夏泪眼模糊,看着眼前这杏仁豆腐。
那杏仁做成了豆腐模样,如脂似玉。
慕容小婉舀了一勺,递给半夏,半夏接过轻轻地尝了一口。
这杏仁豆腐里加了乳酪,清甜的杏仁味加上浓郁的奶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吃着吃着,半夏留下泪来:“小婉,你等我。”
半夏接着转身在梁皓宇身前跪下:“梁少尹,民女半夏知罪。”
药医官缓缓地点点头:“望梁少尹从轻发落。”
梁皓宇长吁一口气。
这会儿,杨理从外头进来,和梁皓宇说:“禀告梁少尹,那失踪一日的太常少卿尸首在河里发现。那少卿夫人,此刻正寻来小愿食馆,嚷着要报官。”
梁皓宇紧锁眉头,点点头。
一行人刚出食馆。
一位端庄华贵的妇人便在小愿食馆前已经哭成了泪人。
“老天啊!评评理啊……为什么夫君会碰到这种事!”
这妇人一见梁皓宇,便赶忙下跪,低头说:“梁少尹,你一定要为少卿做主啊!那少卿一定是被那些狐狸精胡姬推进河里的!”
梁皓宇缓声道:“少卿夫人,你先起身。本官必定会为少卿讨明公道。”
太常少卿夫人邵氏才地起身,委屈地说道:“这几日夫君他仿佛着了魔,成日往那食肆酒馆作那射粉团之戏,这不,已经好几日夜不归宿了。”
这太常少卿夫人邵氏看上去相貌平常,已近中年。面部厚厚地铺上一层白色脂粉,试图盖住那沟壑纵生般的皱纹,却欲盖弥彰,令人有种不自然的膈应。
“今儿一早,” 邵氏又开始泣不成声,“我便听到了他的尸身在河里的消息。
“这不是被那些胡姬下了蒙汗药还是什么?这些射粉团之戏,好生生被这些食馆酒肆的狐媚子们,搞成了下三滥的玩意儿!”
话音未落,邵氏一眼便瞅到了艳色绝伦的慕容小婉,于是便瞪着慕容小婉,咬着牙说:“还望梁少尹将这些食馆酒肆的狐媚子都彻查一番!”
这一下慕容小婉便来了气,不由得说:“哟,直接让你夫君去过的食馆酒肆搜查一番便是了,这粉团之戏都好些天了,你难不成都不过问你夫君去过的地儿吗?”
邵氏被慕容小婉反呛了一口,更加生气:“你这狐媚子说得什么话呢?就是你们这些人,勾引着良家男夜不归宿,还好意思?”
花晴柳晨面面相觑,心下怅然,若是真的,这小愿食馆不早兴盛了?
慕容小婉更加怒火朝天,直接说道:“连着几天夜不归宿,今儿这太常少卿早上在河里发现的……我就奇了怪了,你还安生地睡你的太常少卿夫人大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这……”邵氏一下子被噎着了,万万没想到,本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诉一番,好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太常少卿是因为胡姬死亡的。
这突然被慕容小婉一问,所有的焦点反而都到自己身上来了。
早知道就只冲着胡姬骂就是了,都怪自己刚才一见慕容小婉这俏生生的模样,一时妒忌得顺口骂了。
没想到这个衣架饭囊今儿这么伶牙俐齿的!
“咳咳,”梁皓宇本想到了京兆府再详细过问,哪成想这慕容小婉率先问了,问了也就罢了,这邵氏这遮遮掩掩一脸慌张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这很可疑啊!
于是梁皓宇也情不自禁地关心了一句:“昨儿少卿夫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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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谁是真凶
邵氏一惊,脸上出了一层细汗,那脸上的白粉都化掉了一些,那皱纹又重见天日。
现在变成是梁少尹大众问话了。邵氏悔不当初。
接着邵氏便支支吾吾道:“我……我昨儿便一早睡下了,再没出过太常少卿府。”
“可有人作证?”慕容小婉又厉声问道。
……
等等,究竟谁是京兆府少尹啊?
这慕容小婉问得还真自然啊!
梁皓宇咳嗽了几声,又瞪了她几下,示意她不用插手。
接着才尴尬地又重复一句:“可有旁人为证?”
这……
邵氏又低声说:“我的那几个贴身婢女,都能作证。”
“她们能不给你作证么。”慕容小婉弯起嘴角。
梁皓宇真想把这慕容小婉的嘴给封上。
再这么说下去,把自己京兆府少尹的面子放哪儿搁!
周围人都一顿尴尬。
这梁少尹今儿怎么一副被慕容小婉牵着鼻子走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很不符合那绝情退婚的冰山冷月公子形象啊!
这时候,半夏突然说道:“太常少卿夫人,你身上应抹着那这是闲云脂粉铺的“药春香?”
邵氏一震。
她已经清洗过了好多遍了,怎么还是被这个女子闻了出来?
半夏接着说道:“我是药师,这药春香里的药草成分十分罕见,具有延缓衰老、美颜回春的功效。虽然已经被稀释过了好多遍,我还是能辨别出来。”
“昨天暮时,我在那南郊的药材铺的一处民宅子,闻到了这个药春香的味道。”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异。那地方,位置偏僻,房租便宜,多为平民所居住。但这药春香用的可是价值万两的药草……”
邵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又颤声向梁皓宇道:“现在这些草民谁都可以信口开河,质疑我这太常少卿夫人?”
“……”梁皓宇威声道,“民间合理的质疑,我们京兆府理应采纳。”
那邵氏接着冷哼一声,便说道:“这药春香卖的可不止我一人,凭什么说昨晚就是我就在那个地方?”
这时候周边本是看着热闹的浮人大牛子说道:“咦,那民宅周边的人可都知道,那民宅里有个年轻的小生,被那贵妇养着当面首。”
这大牛子自从上次揭穿了那屈易到西乐坊喝花酒的事儿,慕容小婉已经连续供应他好几顿大餐了。
大牛子已经很清楚,跟着哪个主子混,才有好吃的!
那柳晨也噗呲一笑:“嘿,奴前儿转西市买话本子的时候,听他们嚼舌根,道是太常少卿最喜拈花惹草,这夫人哪,便也偷偷地在外养了个面首。”
“这不就对上了?”
“太常少卿夫人身上有药春香……”
“有药草香的贵妇养面首……”
“太常少卿夫人养面首……”
“嘻嘻嘻!”
周边凑热闹人群煞时感到自己智力飙升,怎么读书的时候便没有谈八卦时这种联想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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